第107章 兄弟(63)

  第107章 兄弟(63)

  劉新聞回答:「我們李總對上述兩類女性十分尊重,對此問題他曾經反覆斟酌,茶飯不香,睡眠不足,最終為了維護首屆全國處美人大賽的純潔性和權威性,我們李總只好忍痛割愛,他專門要我通過新聞發布會向這樣的女性致敬,同時呼籲全國的男性朋友們給她們更多的關愛。」


  一個女記者說:「你們舉行所謂的處美人大賽,其實就是封建主義的男尊女卑,其實就是對女性的歧視。」


  劉新聞搖搖頭說:「我們都是母親的孩子,我們都熱愛敬重母親,我們的母親都是女性,所以我們熱愛敬重女性。」


  最後一個記者提問:「處美人大賽的冠軍是否會成為你們李總的新娘?」


  劉新聞笑著回答:「我們李總舉行的是選美大賽,不是選妻大賽。當然也不能完全排除我們李總會愛上某一位處美人,前提是這位處美人也愛上我們李總,愛情是不可預測的。」


  新聞發布會上了電視,我們劉鎮的群眾都看到了,劉新聞油頭粉面西裝革履,回答問題時滴水不漏恰到好處。李光頭也看了電視,他對劉新聞的表現十分滿意,他說:

  「這王八蛋確實是個人才。」


  新聞發布會之後,首屆全國處美人大賽就拉開序幕了。大賽分初賽、複賽和決賽,前來參賽的處美人都要她們食宿自理,只有進入決賽的一百名處美人的食宿由大賽組委會承擔。這一百名處美人將決出冠軍、亞軍和季軍,獎金分別是一百萬、五十萬和二十萬。大賽組委會將推舉獲勝的三位處美人進軍美國好萊塢,將這三位處美人打造成國際巨星。全國各地的報名信像雪片一樣飛來,郵局的郵車又是每天扔一麻袋信件在李光頭公司的傳達室。全國各地的處女們如此踴躍,本鎮本縣和鄰鎮鄰縣的處女們也不甘示弱,她們也紛紛報名,她們揚言肥水不流外人田,一定要把冠、亞、季三軍留在本地,決不讓那些外地女子拿走。這些報名參賽的很多已經不是處女了,有的已經結婚,有的已經離婚,有的和一個男人同居著,有的不知道和多少個男人同居過了。她們紛紛去了醫院婦產科,紛紛去做處女膜修復術。


  我們劉鎮的群眾都是井底之蛙,不知道處女膜修復術瞬間風靡全國了。直到一個名叫周遊的江湖騙子來到,劉鎮的井底之蛙才知道世界發生了什麼。周遊告訴劉鎮的群眾,現在是處女膜經濟時代了,他說這是北京的經濟學家說的。劉鎮的群眾才知道不僅那些前來參賽的女子去做了處女膜修復術,更多的不來參賽的女子被這股潮流引導著,也突然覺得處女膜彌足珍貴了,也去醫院做了處女膜修復術。一時間從全國大城市的大醫院,到鄉村小地方的小衛生院,都紛紛推出處女膜修復術。修復處女膜的廣告也是鋪天蓋地而來,電視上看到了,報紙上看到了,廣播里聽到了,打開電腦一上網「騰」地彈出來了;在機場在車站在碼頭在大街在小巷,一抬頭就會看到處女膜修復術的廣告。周遊告訴劉鎮的群眾,處女膜修復術已經成為了全中國最為暴利的行業,他說經濟學家所說的處女膜經濟:

  「就是從你們這個劉鎮起源的。」


  周遊最後說:「所以我來了。」


  這時候我們劉鎮的群眾已經感受到什麼是處女膜經濟了。我們的縣醫院,我們下面的鄉醫院當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們的廣告到處張貼,橋欄上、電線杆上、街上的牆壁、公共廁所的牆壁,只要你看得見的地方,全貼著修理處女膜的廣告。你睡一覺醒來,在你家的門上貼上了;你好好地吃著午飯,從你家的門縫裡塞進來了。你去商場買雙鞋,給你一張廣告;你去買張電影票,給你一張廣告;你進了餐館拿著菜單看著時,一張廣告塞過來,你剛剛點了一道菜「紅燒豬蹄」,眨一下眼睛變成了「處女膜修復」,廣告蓋住了你的菜單。我們劉鎮的男女老少都知道處女膜修復術是怎麼回事了,他們說:


  「就是割個雙眼皮那樣簡單。」


  我們劉鎮的孩子像是背誦課文似的說:「手術三十分鐘,採用局部麻醉,術后無需休息,不影響正常生活和工作,不影響月經來潮。」


  我們縣醫院的廣告都做到蹬三輪車的胸前背後了,紅色的塑料布上寫著黃色的大字,中間挖個洞從頭上套進去,像個雨披似的。那些蹬三輪車的男人們每個胸前背後都寫著:


  「還你一個完整的女兒身,修復成功率達100%,手術滿意率達99.8%,再次初夜見紅率達99.8%。」


  處女膜經濟的突然興起,給李光頭的處美人大賽推波助瀾。那些日子一筆筆贊助商和廣告商的錢打進了李光頭公司的賬號,李光頭兩眼紅腫還在不停地打電話,還在邀請新的贊助商廣告商加盟,他整天對著話簡吼叫,嗓子啞了還在叫: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快快快……」


  劉新聞更是忙得焦頭爛額,說起來他是李光頭的王八蛋新聞發言人,可是所有的王八蛋事情他都得干。李光頭別的什麼都不管,只顧對著話筒像個劊子手似的吼叫,像個乞丐似的到處要錢。劉新聞一個人早就忙不過來了,他每天都在僱用幫手;他的辦公室早就不夠用了,又借了別人的辦公室,後來乾脆到外面租了一幢房子,正式掛起了「首屆全國處美人大賽組委會」的招牌,為了保密和公正,劉新聞請李光頭給縣武警中隊打了個電話,此後就有兩個持槍的武警在組委會門口站崗放哨了。組委會的工作人員每人胸前都掛個牌子,上面還有照片,沒有那個牌子的人誰也別想進去。


  我們這個劉鎮,李光頭出名后別人叫我們李光頭鎮,現在處美人大賽出名了,別人都叫我們處美人鎮了。我們這個處美人鎮開始大興土木,縣政府出面把沿街的房屋全部粉刷一新。縣政府通過縣裡的廣播電視,通過各級單位下達指示,要求家家戶戶都把窗玻璃擦得乾乾淨淨,要擦到看不見窗玻璃為止;要求家家戶戶不要再往屋外街上亂扔垃圾了,尤其是大賽開始后,要求家家戶戶寧可把垃圾藏在床底下,也不能扔到街道上,違者重罰,用豬肉的價格來處罰,誰要是扔了二十斤垃圾,誰就得被罰掉二十斤豬肉的錢。縣政府號召全體群眾動員起來,要像女人化妝那樣把我們這個處美人鎮搞得楚楚動人,以亮麗的形象迎接首屆全國處美人大賽。然後我們的處美人鎮開始張燈結綵了,標語橫著掛在大街上,豎著懸在大樓上,那條用來比賽的大街搭起了高高的廣告架,李光頭通過電話吼叫來的巨大廣告一幅一幅出現了。


  大賽開始前一周,我們這個處美人鎮已經人滿為患了。首先來到的是記者們,文字記者攝影記者來了一批又一批,電視轉播車也開進來了;隨後來到的是嘉賓們,都是李光頭的贊助商和廣告商,還有領導同志們和評委同志們。我們劉鎮最豪華的賓館是李光頭開的,他把記者朋友們和嘉賓朋友們全塞了進去,剛好把賓館塞滿。報名的處美人超過了兩萬,因為食宿自理,最後來到的也有三千。這些處美人從全國各地趕來,我們劉鎮所有的賓館招待所一下子都客滿了,原來的雙人房改成四人房了,也裝不下這麼多的處美人。為了維護我們劉鎮亮麗的形象,不能讓那麼多的處美人睡在街道上,我們劉鎮有些男群眾管不住自己的性慾,他們趁著黑暗強暴了幾個處美人怎麼辦?就是不去強暴處美人,趁著黑暗在處美人身上亂摸幾把,也會讓我們劉鎮丟盡面子。縣政府號召群眾把自己的床讓出來給處美人睡。好在這時候是夏天了,群眾紛紛響應,很多家庭的男人們都抱著個席子睡到大街上和小巷裡,給處美人們騰出睡覺的地方。趙詩人也睡到了大街上,趙詩人一室一廳的房子接待了兩個處美人,每個處美人一天要交一百元的住宿費,趙詩人一天就要掙兩百元。宋鋼和林紅的家也是一室一廳,宋鋼看到趙詩人每天都能掙兩百元,他抱著草席也要睡到大街上去,他讓林紅還在屋裡睡,不能接待兩個處美人,也能接待一個,一天能掙一百元。林紅不答應,說宋鋼是個病人,不能在大街上睡。宋鋼堅持要睡到大街上,林紅生氣了,說宋鋼天天去醫院打針治病,眼看著身體好起來了,睡到大街上萬一病情加重了,花掉的錢比掙來的肯定多。宋鋼不知道李光頭已經在接濟他們了,林紅說治病的錢是父母和親友給的。宋鋼鋪上草席已經在趙詩人旁邊躺下了,看到林紅站在門口氣哭了,只好站了起來,捲起草席抱著回到屋子裡。那幾天宋鋼早晨打開屋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趙詩人。趙詩人躺在一根電線杆下伸著懶腰,趙詩人見了宋鋼就坐起來滔滔不絕地說,說睡在大街上比睡在家裡的床上舒服多了,也涼快多了,還能每天掙兩百元。宋鋼十分羨慕,他看著趙詩人臉上被蚊子咬得滿是紅點,他指著趙詩人的臉問: 「你的臉怎麼了?」


  趙詩人得意地回答:「青春痘長出來了。」


  三十五


  江湖騙子周遊就是這時候來到我們劉鎮的。這個周遊看上去一表人才,現在的騙子都是長相出眾,長得都像電影里的英雄人物。周遊提著兩個29英寸彩電的紙箱子從長途汽車站走出來時,口袋裡只有五元錢。我們劉鎮除了首席代理宋鋼,所有男人口袋裡的錢都比周遊多,仍然自卑地覺得自己是窮人,這個只有五元錢的周遊卻是滿臉的福布斯中國排行榜上的表情。


  這時候是黃昏了,月光還沒有照射下來,路燈和霓虹燈已經交相輝映了。街上的劉鎮群眾因為炎熱,恨不得要光屁股了。這個周遊西裝革履,他把兩個大紙箱子放在兩隻腳旁,站在汽車站外的街道上,就像是站在有空調的大廳里似的一點都不覺得熱,他臉上掛著福布斯中國排行榜上才有的微笑,問街道上來去的群眾:


  「這是處美人鎮嗎?」


  江湖騙子周遊一連問了五遍,來去的群眾不是匆匆點個頭,就是匆匆地「嗯」一聲,沒有一個人站住腳認真看看他,沒有一個人走上來和他說上一兩句話。群眾不上鉤,讓周遊無從下手。要是在往常,這麼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物站在大街上,我們劉鎮的群眾早就像看猩猩一樣好奇地圍著他了。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是三千個處美人已經來了兩千八百多個了,還有兩百多個記者,還有以前只能在電視上才見得到的節目主持人,還有領導們和評委們,我們劉鎮的群眾都見過了,群眾一下子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周遊以為他叫幾聲「處美人鎮」,我們劉鎮的群眾就會驚奇不已,他不知道外地來的人叫「處美人鎮」已經叫了一個多星期了,我們劉鎮的群眾自己都叫上「處美人鎮」了。


  周遊在汽車站前一直站到天色黑下來,也沒有人上來搭腔,他就無法行騙。只有幾個蹬三輪車的上來拉生意:

  「老闆,去哪個賓館?」


  周遊口袋裡只有五元錢,他要是乘坐一次三輪車口袋裡的錢就變成零了。他知道這些蹬三輪車的不能惹,少一元錢都會和他拼個頭破血流。所以蹬三輪車的上來拉生意時,他理都不理他們,而是從西裝口袋裡掏出個玩具手機,這個玩具手機像真的一樣,裡面裝上一節五號電池,悄悄按上一個鍵,手機的鈴聲就會響起來。當蹬三輪車的上來問他去哪個賓館時,他的手機就響了,他拿出來對著手機怒氣沖沖地說:


  「接我的專車怎麼還不來?」


  天黑以後周遊知道這麼站下去沒什麼希望了,他只好提著那兩個龐大的紙箱子往前走了,這時候他怎麼走也走不出福布斯中國排行榜上的步伐了,他走出來的是苦力的步伐。我們劉鎮的大街人山人海,人山人海裡面又是美女如雲。周遊提著的兩個大紙箱不停地與美女們的大腿相撞,與我們劉鎮群眾的大腿相撞,在路燈和霓虹燈的閃爍里,在外國歌曲和中國歌曲的引吭高歌里,在爵士樂和搖滾樂的轟鳴里,在外國古典音樂和中國民間音樂的抒情里,周遊走走停停,停下來的時候他舉目四望,欣賞著被李光頭弄出來的新劉鎮,歐式古典建築和美式現代建築里夾雜著大紅燈籠高高掛的明清一條街;他看見了希臘式的大圓柱,那是李光頭最豪華的飯店;他看見了羅馬式的紅牆商場,那是李光頭的名牌服裝店;中式的灰瓦院子里是李光頭的中國餐廳,日式的庭院里是李光頭的日本料理;他看見了哥特式的窗戶和巴羅克式的屋頂……周遊心想這劉鎮完全是個混血兒鎮了。


  誰也不知道這個江湖騙子晚上都去了些什麼地方,他提著兩個又笨又大又重的紙箱子,大熱天里西裝革履,而且又飢又渴又累。這騙子身體真好,他這麼走著,一直走到晚上十一點鐘了,竟然沒有中暑,也沒有暈倒在地昏迷過去,這騙子肯定是把自己的身體也給騙住了。他走了一圈下來,看到滿街躺著我們劉鎮的男群眾,聽著男群眾滿街的議論,就知道我們劉鎮所有的賓館招待所都客滿了,知道這些男群眾的家裡都住滿了處美人。


  周遊走到趙詩人的草席前時停下了,那時候趙詩人還沒有睡著,正躺在草席上往臉上拍打著蚊子。周遊看了看趙詩人,對趙詩人點點頭。趙詩人沒有理睬他,心想這小子是幹什麼的?周遊的眼睛看到了街道對面蘇媽的點心店,他餓得前胸貼後背,他知道要是再不吃點東西就做不成騙子了,只能做餓死鬼了。他提著兩個大紙箱走過了街道,雖然他西裝革履,可他走出來的已經是難民的步伐。他走進了對面的點心店,裡面的空調讓他精神為之一爽,他在靠近門口的桌子前坐了下來。


  因為夜深了,點心店裡只有兩個顧客在吃著。蘇媽已經回家睡覺去,她的女兒蘇妹坐在收錢的櫃檯前,正和兩個女服務員說話。蘇妹三十多歲了,我們劉鎮的群眾還不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誰,就像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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