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藻帝國,紫雲村。
“夫君,快點兒進來,外頭都快下雨了。”
一位美婦撐開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的眼睛盯著門口一直站在河口發呆的男人,那男人聽到了叫聲就回頭,目光呆滯。
“小雨。”
那叫小雨的女人掩嘴笑著,拿過了一把傘塞到自己夫君的手裏“我去藥鋪裏給你抓藥,餓了就去廚房裏熱飯菜吃。”
男人點頭,將傘放置到一邊,繼續撫摸擱在膝蓋上的一根漆黑的金屬棍子。
小雨見有趣便低下頭親吻了自己男人的臉頰,接著羞紅著臉跑下了山。
男人後知後覺地摸上臉頰那一點兒濕潤,接著莫不作聲地盯著水裏的魚……
很奇怪,他們都說女人親自己的臉頰表示愛慕,小雨又是自己的妻子,為什麽他沒有反應呢?
既不高興,也不氣憤。男人寬衣解帶,扒拉幾下就全裸著下了水,帶著那支黑色的金屬棍子沉了下去。水聲轟隆,似曾相識。被水包圍,不能動彈,周圍還有光……這種感覺他好像在哪裏經曆過一樣,太熟悉了。
他往深處遊了遊,從水下往上看能瞧見一抹抹透下來的昏暗的光。不受驚擾的魚群在他的上方自由散漫,他伸出手來,卻是什麽也抓不住。
男人繼續往下沉,他擺動了一下雙腿,遊刃有餘地上浮,再一看竟是出現了幻覺——他的腿變成了一條龍尾!
男人並不知道,掛在他脖子下貼著胸膛的一顆金色珠子開始發出微弱的亮光,一閃一閃的。他原本布滿紫色痕跡的“傷口”逐漸擴大,從鬢角漫延到了眼角唇邊,看起來極為嚇人。
待他浮出水麵,這些詭異的紋路卻又褪了回去,隱藏在那些傷疤裏。
陽光如初,天空之上,一根白色的羽毛孤零零地飄落,男人鬼使神差地接住,不要命似的嗅了嗅。
“果味?”
除了果味,還有一股清淡的花香,冷冽如雪山之蓮,他以前從沒有聞到過。男人遊上岸,穿好衣服後將這根羽毛揣進了懷裏,這股味道他很喜歡……而且好像喜歡了很久的樣子。
肚子餓了他去廚房,碰到了菜刀的一瞬間,這個渾身是傷痕的男人有了莫名的觸感。
他蹙眉,心思轉過了好幾道彎。
不用說他都明白自己以前肯定長時間碰過這些東西,菜刀一碰就想撿顆白菜來切,然後起火,熱鍋,放油……所有的程序在腦海裏一一閃現,難道小雨沒有告訴過自己是廚子嗎?不,不對。他的手感是來了,但是不是廚子還很難說。
男人挽起袖子,燒火架鍋,放油,將一顆白菜擺放在砧板上後就唰唰唰地將其切成了絲,然後依照感覺從一旁削了點兒臘肉切片扔水裏煮,拿幹辣椒切成絲,他記得那個人是不吃辣椒丁的……男人愣了一下,那個人?那個人是誰?他做飯是為了那個人?
鍋裏的油冒了煙,男人將辣椒絲放了下去,炒香了在放白菜絲,趁著大火,繼續翻炒。
另一邊,臘肉的鹽分被煮出來得差不多了,他將肉撈出來,倒掉那些水,把臘肉下鍋翻炒,加些老蒜,青椒……
炒好後放置在桌子上,但他又不吃,坐在大門邊的門檻上盯著對麵的那棵梧桐樹發呆。
他的手沾了油汙,有的地方裹上了些許的鍋灰,因為舊疾,手背和手心上都覆蓋著一種像是燒傷的傷疤……幾乎是全身都有。大夫檢查的時候,還說他頭上的傷最為嚴重,兩個大窟窿分布在腦袋的兩側,稍微一碰就能疼死人。奇怪的是,後來倆窟窿竟然自己好了還長了頭發,就是戳裏麵的時候能摸到一個尖尖硬硬的角。
小雨說,你是怪物嗎?
他當時搖頭,村民從外表上看不出他的兩個角但聽說了之後就帶著有色眼光去看他。
小雨的家其實在山下,這個簡陋的木屋是他自己搭的,出人意料的美觀實用。他不記得很多事情了,記憶力還在可能後退。
村裏的人包括小雨都說他們是夫妻,生活了五年,無子無女。
但他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就連和小雨親熱都沒有辦法接受。
還有一點兒,他們都說自己是瘋子。
打雷閃電的天氣,會發瘋的瘋子。
男人行走在山林的小路上,手裏拿著黑色金屬棍和一把傘,天上開始下起了毛毛雨,路邊的野草將水滴都灑到了自己的褲子上,走了沒多久他的衣服下擺都濕了。他沒管那麽多,竹林裏有筍子,他想去挖。
“啊~哈~”
男人斂起劍眉,前方的林子裏傳來猶如鬼魅一般的聲音,清遠,活潑。
“啾!啾啾!”
好像是鳥類的聲音。
男人停住腳步,心髒跳得有些快。那邊有什麽東西?好像能吸引他過去,那邊有人嗎?
他咽下了口水,額頭居然冒起了汗。
男人走進了這片林子,等到達了中心位置,就出現了濃霧將林子層層包圍。
手攥著黑色金屬棍子,男人不經意間做出了標準的防禦姿態。
“啦啦……啦?”
沒多久,遠方出現一個白色的事物,好像是一顆會跳動的石頭一樣,圓溜溜的。它穿過林子,頭上還有一片凝聚而成的雲彩,卷曲的尾巴拖拉在身後,追逐著那顆“石頭”。
“啾!”
這像鳥叫的聲音就是這朵小白雲發出來的,男人不是沒有了解過山魅鬼怪,還從不知道自己見到後竟是一點兒都不感覺到慌張害怕。他靜靜地待在原地,身體的變化告訴他:心髒跳動的速度在加快,然而讓他覺得有些恐懼的是自己竟然覺得自己和那顆“石頭”有莫名的聯係,他能感受到它的情緒,它在奔跑,跑向自己,它很高興……
“哈哈!”
他任由它撞進了自己的腹部,男人抱住了它發現這個小東西隻是頂著一隻巨大的蛋殼四處跑著,露出的小手小腳什麽都沒有穿,光溜溜的。爬在自己身上的是一個小孩兒,男人下意識往下看,發現是個有丁丁的。
“你……是誰?”
小男孩兒不過一歲半,頭發是深棕色,眼瞳是有一隻琥珀的顏色另一隻則是青藍色,小臉和個肉包似的鼔起來嘟嘟的,現在頂著碎成幾部分的蛋殼趴在人家胸膛上撲騰著像遊泳一樣……聽到男人發問小男孩兒笑著露出幾顆剛長的牙齒和酒窩,奶裏奶氣地說:“爹。”
男人很想說我不是你爹小孩子別亂認關係,但隻要一看這個奶娃子的眼睛他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更甚者,心髒居然覺得難受起來。
“你家人在哪兒?”
小男孩兒抱著男人的脖子,閉著眼睛蹭了蹭對方的臉龐,絲毫不覺得上麵凹凸不平的傷疤咯人。
“爹你來了,真好。”
男人把小男孩兒抱起來,一手拖住他光光的屁股,這時他發現小男孩兒身上隻有一件過長的上衣而已。因為地上長有些尖利的植物,小孩兒的腿和腳底都被紮出了血,男人讓小孩兒拿著傘自己動手撕了片衣服碎片下來就給小孩兒纏上。動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他。
“疼嗎?”
“不疼,有爹就不疼。”
男人對這樣的場景好似習以為常,最後也不忍心繼續問就帶著小男孩兒下了林子。
“我帶你下山,抱緊了。”
“好。”
男人一轉身走了幾步,趴在他肩頭上的小男孩兒就伸出柔嫩的指頭對著地上的蛋殼一點,一束光就將蛋殼吞沒了。
抱著小孩兒的男人完全沒有發覺。
回到了木屋裏,他們都被雨水打濕了,小男孩兒的頭發一撮一撮耷拉著,配合著臉上淌成小溪的雨水,望著男人的大異色眼珠,看起來真是可憐極了。
小男孩兒拉住男人的衣角,咬著下唇。
男人扯過來一條幹燥的布巾,扔給小男孩兒自己擦。
小男孩兒此刻肚子咕嚕咕嚕地叫,男人溫柔輕笑:“餓了?”
他自己沒有發現自己的變化,更不會想到自己會對一個陌生的小孩兒溫柔……就是自己的妻子小雨,他也沒有過溫柔,有的不過是淡漠和冷情而已。
小男孩點頭,男人給他擦頭發,看著小男孩兒的容顏自己有些發愣了。確實,看得稍微久了會發現其實這男孩兒是有六分像他的,眉毛,眼睛,神采……
男人沉了沉眼眸:“廚房有些飯菜,我去拿給你。”
小男孩兒笑起來眉眼彎彎,瞬間擊中了某人的心髒。
“好啊。”
然而,當男人從廚房端著菜肴出來之時,卻突然聽到了一個女人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你是誰?哪裏來的野孩子給我滾出去!”
“……壞女人!”
“這裏是我夫君的地方就是我的地方,你爹娘不要你你也不能待在這裏!”
“我爹才沒有不要我!胡說八道!”
男人聽得心驚,小男孩兒嗓音裏既委屈又傷心,字字戳中心。他立馬趕去,然而看到的卻是趕回來的小雨臉上猙獰著還是一手掐住小男孩兒脖子讓他懸空著小腿亂蹬的場麵就把這個男人刺激到了!
“你在幹什麽!他隻是個孩子!”
小男孩兒伸出求救的手,青藍色眼瞳裏映著男人當時就冒出火光的一隻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