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分身
他還記得，那個人喜歡牽著他的手穿過人山人海，吃遍巷子裏的小吃。
那個人的笑，那個人的嘲諷，那個人的藥……
可他，卻再也想不起那個人的模樣。
他管那個人叫師父，從不知道那個人的真實姓名，他是最差勁的弟子卻沒被掃地出門。每次被懲罰後送藥來的卻是他的師父，他有時完成不了任務害怕身上的傷痕有讓他多添一筆便嚐試著逃跑，但屢屢不成功被捉回來又是更狠戾的毒打。
還記得，當時他的師父一邊揮舞著鞭子，一邊紅著眼睛低聲吼道：
“為什麽要跑？”
“小京，為師待你不好嗎！”
“為什麽？”
“你們是不是都要背叛我才肯高興！”
……
他的背被打得血肉模糊，鞭子抽出的血染紅了地板，他抱著頭嗚咽渾身顫抖蓄積許久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什麽話也不能說。
那時他昏死過去，他還以為自己會被活活打死，結果上天不讓他進閻王的門活了回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他都是躺在床上度日的，沒有人照顧他，吃喝拉撒全在床上，來送飯的人都是捂著鼻子離開，治傷的草藥還是一隻野貓叼來的。
絕望，是當時他唯一的情緒。
好想死一死，是他最強烈的要求。
他想爹娘了，想那個救了他一命的恩人，想著自己沒遭遇這些苦惱前過的幸福生活，想起台上那些因為保他的小命而掉落的人頭……
後來，他跑了，江河把他衝到了裴深身邊，長久的苦難終於能讓他過上普通人一樣的平靜生活。那裏沒有人認識他，街坊鄰居還挺熱心，有個大爺還教他如何捕獵。
接著，他因為追一隻鹿落入陷阱裏，周圍都是盯著他的狼，是青羽救了他的命把手伸向他。無疑，他對青羽是感激的。
嚐過苦他自然知道甜的多麽來之不易，裴深總給他的感覺是可靠，安全，怕慣了的他總希望能多和裴深待一會兒。但是他的淡漠和好卻讓他覺得過於虛幻，美麗的泡泡總是在一瞬間就變成空氣，想抓都抓不住……他以為裴深不會愛人，但當青羽出現後上天就狠狠地打了他一臉。他當然知道裴深愛的從來都是青羽，每次看到裴深望著青羽的眼神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是能有人這樣看著我就好了。
可惜沒有，景家敗落後，寵愛他的人都相繼死去。
他犯了什麽錯？為什麽所有的苦難都衝著他來？
為什麽裴大哥愛上的不是他而是青羽？
愛上他有那麽難嗎？
能不能給他一點兒愛？一點點就夠了……
或許上天真的在懲罰他，連施舍都不屑給。最後陷入越來越深的漩渦裏的景京被逼地迷失了心智，參與了東元大戰，間接造成了青羽和裴深的死亡。
墮心之魔的三分之一是他有預謀地盜取，地點他都想好了定在惡魔城。
可做完這一切他才知道裴深死了，他的手上沾染了血，是他愛慕人的血。
……他做錯了？
不然，裴大哥為什麽會死？不，不對裴大哥還活著。
裴大哥還活著……
“師父，我做錯了嗎您告訴我？”
“師父，徒兒哪裏做錯了？”
“師父，我……”
“師父……我好想……好想……想……你。”
一團血肉上布滿了青筋血管，少年的臉和胸膛裸露在外，其餘地方都被墮心之魔的血肉包裹著。景京攥緊了的拳頭突然放鬆下來，整個人下陷的速度愈加明顯了。他被吊掛在墮心之魔心髒的上方，一層隔膜將他和心髒包裹在其中，鮮紅的血液從四處湧來又因為心髒而向四周湧去。
每次的湧動，血液中的黑色煞氣都被大大強化，血液的顏色也變得更加深。
普明蓮燈一轉，溫馨的光芒照耀四周，裴深掃視，發現心髒處果然是最幹淨最安全的地方。一隻惡鬼都沒有。
南宮蒙壓製住背後的殘魂，懷裏的阿栗吧唧嘴小手碰了碰他爹的胸膛。
南宮蒙恢複意識後，並不認識景京，而且上麵吊著一個人勉強能看出是人形東西而已。
“裴哥，那是什麽人？”
裴深移開視線，正好瞧見心髒深處的一抹光芒，星星碎碎。
“還記得我跟你說的？”
南宮蒙點頭，裴深提起【佛咒】就往心髒處靠近：
“不要被它發現了。”
剛落下這句話，那顆巨大心髒的上空就凝聚了一團黑氣，沒一會兒就變成一個人形。
二人眼瞳一縮，半空的人形東西幻化出一張陰森的麵孔，裂開的嘴露出裏麵的尖利牙齒。
“孔雀明王，沒想到你居然和南宮世家的人合作，怎麽，是想一起對付我？”
【佛咒】一現，墮心之魔的小分身臉上的表情就呆滯了一秒，隨後就繼續那張邪惡的臉。
裴深察覺到這一點的不同，實際上金瞳帶給他的視力比望遠鏡還厲害，黑處視物完全不是問題。南宮蒙沒那麽大本事，但他有西絕劍在手墮心之魔分身也不得不忌憚。
不過，那分身瞄到南宮蒙懷裏的嬰兒時眼睛亮得跟個燈泡似的，當時舌頭就忍不住舔了舔。
阿栗不安地扭動，小貓仔似的嚶嚶叫。
順著視線，南宮蒙狠狠地剜了一眼墮心之魔的分身。
裴深在一旁暗暗翻了一個白眼，沒想看出來啊阿栗有個十分有“良母”潛質的爹。南宮蒙你的角色入得太快了吧……
不知什麽時候，南宮蒙背後的“拖油瓶”——墮心之魔殘魂竟然畏畏縮縮地躲了起來，還挺怕被分身發現。裴深瞧了瞧分身和殘魂，摸了摸鼻子，分身的眼神怎麽看都像是對這獵物。
但對於分身來說，最有誘惑力的還是那個半妖嬰兒。
隻要想到能用尖牙刺破他嬌嫩的皮膚吸食他純正的半妖之血，啃食他的骨肉，讓半妖那股異於六界的力量在身體你遊走，被他收複，為他所用，以半妖之軀恢複自己糜爛的身體或許就不是問題……墮心之魔分身眼冒精光想想就能激動個不停。
“把他……給我。”
墮心之魔分身身體一顫，他的周圍爆出一根比一根粗的觸手，然後找準目標就往那裏衝！
光芒一閃，無數的光刀齊刷刷地往觸手飛去！
“噗！”
“噗！噗！”
濺出來的肉汁灑了牆壁滿滿當當，墮心之魔分身冷笑一聲，肉牆上突然出現了猶如頭發絲一般的蛛網，一時變得密密麻麻幾乎覆蓋了整個心室。
南宮蒙知道墮心之魔分身惦記自己兒子，警惕性高著呢，那纏成一束自帶黏液的蛛網還沒碰到他父子倆呢就被南宮蒙一個回馬槍用西絕劍劍氣斬斷了。隨後普明蓮燈一轉蓮蓬，裏麵的業火蓮子一動白色的一簇業火就跟澆了火油似的一個勁兒地往有蛛網的地方燒！
“嗞嗞——”
墮心之魔分身疼痛扭曲這醜陋的臉，而裴深注意到心髒裏的景京原本已經被吞沒了胸膛和下巴，因為業火燃燒到了心室的肉壁所以可能傷了元氣，把景京吐出到了鎖骨。但形勢沒有大的改變，景京的臉色已經變青紫了，體內的靈力被抽空，唯獨一點點的光芒殘存著。心髒裏的魔爪被這點點光芒擊退，隱藏在裏麵的人類靈魂蜷縮在光芒低下，一遍又一遍地低喃。
兩處的光芒，它們是一樣的。
裴深將【佛咒】變長，末端變得尖利如刀鋒，一揮，觸爪落地。
幕後人說過，要他抓住光，藏在心髒裏的光。
……那麽，他該抓住哪道光？
又或者兩個都是？
墮心之魔分身怒吼，南宮蒙的肩膀被擊穿，猩紅的血液立刻被吸收。他低頭抹掉兒子阿栗臉上的血漬，暗道還好傷到的不是兒子。
火焰一纏，像蛇一樣把四處攻擊的觸爪吞沒！
“半妖……小子，把半妖給我……”
裴深抬頭一望，墮心之魔分身的人形開始有了變化，而在隔著肉牆的另一邊，他們似乎聽到了隱約的慘叫聲……而且非常瘮人。
話音還沒落完裴深就踏著粗大的血管往心髒衝去，手裏的【佛咒】刺向了厚實的心髒！
分身驚恐萬分，凝聚一半的力量去阻擋裴深！
裴深朝著低下的南宮蒙吼道：
“快點！接住！”
南宮蒙開辟一片地方，眼睛一花，雙手自動接下了墜下來的【佛咒】。趁著【佛咒】還沒變回原形南宮蒙就用尖利的那端往自己後背鎖住墮心之魔殘魂的陣術一刺！
墮心之魔分身齜牙咧嘴，看到這一幕也收不回手，因為他的手臂變長刺入了南宮蒙的後背！他隻是想要那個半妖！他對南宮蒙一點都不感興趣！
更糟糕的是，他的手拔不回來了！
扭曲的殘魂被光芒纏住沒幾分鍾就被困在【佛咒】上，南宮蒙咬牙將【佛咒】一扭，挑出了一塊粘著他肉的黑色晶石。
“嗷——”
接著，南宮蒙將【佛咒】投擲了回去，一把準確插在了心髒上。
糾纏在【佛咒】上麵的分身和殘魂交融，猶如水滴如海般沒入心髒裏，那些星點好似被什麽東西牽引著，開始攏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