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夜殿驚魂（五）
西藻皇城離小樹林並不算太遠，僅僅隔著幾座山便可以到達皇城。加之一人一妖精力充沛，不到一刻鍾便出現在皇城的東大街上。
此刻正是交易的時候，酒樓商販什麽的都挺熱鬧非凡，不少衣著華貴的公子哥出入酒樓賭場以及……青樓。青羽雖深居山林之中，但人間卻沒少來過。沒成為未來大祭司之前，他五姨貓丫丫經常帶著他在煙砂城玩也教會了他很多東西。比如，人心的險惡以及無窮無盡的欲望。
當然，這裏的獵妖官也是不少。陪著王宮貴族來結識各路達官貴人的也不在少數，獵妖能賺錢自然而然還想要些權。同為獵妖者的裴深，能力雖比獵妖官強上許多，私房錢也比人家多得多，但心沒在官場上的這些那麽野。所以無論外在內在，皆比常人更灑脫。
此刻的東大街上，一青綠衣衫的青年公子向旁邊一位亞麻灰衣的高大男子伸手要錢，亞麻灰衣男子欲拉走青綠衣公子，不想反被青綠衣公子憤然地瞪了一眼。雙方僵持片刻，亞麻灰衣男子才主動掏了掏腰包，摸出一點碎銀子放在那比他矮了半個頭的青年手心。
過路的人紛紛側了臉，看了過去。
賣首飾的：“呦，這是鬧啥嘞？”
賣古董的：“兄弟！看這裏，假一賠十快來買！”
賣胭脂的：“我去，那倆男的皮膚那麽好，雖說那高的黑了點但是勝在沒有大毛孔啊！連痘痘印都沒有！那一身青衣的，唇紅齒白的，氣色極好，若是能買買自己的胭脂就好了……估計用不著吧。”
看相的：“嘿，這倆非凡夫俗子！不行，得找個機會好好看看他們的麵相！用啥借口呢？”
摸摸山羊胡子，老爺子陷入沉思。
越走越遠，青綠衣公子一路小跑，追上賣糖葫蘆的要了兩串付了銀子便又跑了回來。
他將其中之一遞給了亞麻灰衣男子，神色傲然道：
“吃吧。”
亞麻灰衣男子嘴角抽了抽。
“不用。”
這算什麽？問他要錢賣這個給他吃，又不是三歲小孩。
“我請客。”
青羽笑道。順便把裹著糖漿的黏糊糊的糖葫蘆塞入裴深的嘴裏，然後被他躲開了。
“我不吃甜的。趕緊吃完和我去鳳藻殿。”
青羽也不惱，將手收了回來咬了一口。皺了皺眉。
“怎的？有毒？”
裴深拿過一串聞了聞，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青羽半眯著眼，奪了回去。
“沒什麽，味道與以往不同罷了。”
本想說“那你便別吃算了”，但看他有點莫名失落的樣子這句話裴深就把它咽了下去。可後來一想，他幹嘛要顧著這妖孽的感受？
不過，青羽和裴深走完東大街到了皇城中央宮殿的小後門之時，就再沒了剛才的異常神情。嚴肅起來，守門的侍衛們都不由得一凜。這氣場啊！
這時，一油光滿麵的老太監上前相迎，拱手諂媚笑道：
“裴王爺可帶有手諭？若是沒帶奴才也能帶您入宮。”
裴大閣主迅速亮出一塊黃布，對著大太監淡然道：
“走吧，還請李公公帶路。”
瞬間，青羽翡翠般的瞳孔擴大了一分。
可光看臉卻是看不出他驚訝的內心。青羽隻道裴深是古棲閣閣主，還是個有名的獵妖師，除此之外倒從沒覺得他能和皇族扯上關係，還是個正經八輩的王爺！沒看著他挺尊貴啊，而且不說西藻皇族身上多少帶著龍氣和隻有孔雀翎才能消除的戾氣麽？以他的修為，不可能一樣都察覺不到啊？
難道，裴深他家是異姓王……嗯，這個可以有。
當事人暼了眼看著青羽變化莫測的臉，不知道他又在想什麽。
唉，讓這妖孽來收拾水鬼是不是他錯了……
完全不靠譜的樣子。
李公公全程低著腰，對裴深倒是一點兒都不怠慢，連著青羽都能給幾個菊花般的笑臉。
皇宮高牆，宮圍堪比迷宮，各個路口又幾乎是一個模式，途中能看到的宮女太監清一色地木然加恐慌還有點好奇。而宮女的姿色也必然是上等，青羽表示即使離得太遠看不清但那小細腰小臉蛋感覺還不錯的樣子。
走了有一會兒，途徑皇帝的紫宸殿之時，青羽望了過去，似乎在看什麽東西，眼神變得更深邃了。
後麵的影子不動了，裴深轉過頭看了看青羽，以為他正好奇那紫宸殿也就一同看了過去。最前邊的李公公便解釋道：
“這位公子，那可是皇上的紫宸殿。還請公子不要隨意前往，天子居所不可打擾。”
青羽垂下眼眸，長睫毛遮住翡翠之瞳，輕輕答道：
“喔。”
這次，輪到裴大閣主皺眉了。
這妖孽……
再拐幾個彎，就到了後宮。
從西閣直走，穿過一個有些荒涼的小院便是這鳳藻殿。前殿雜草亂長，而石磚道路兩側的柱子堆積在牆邊有一部分還是濕漉漉的，沿著這些痕跡看雜草有一路被壓成一片，有的像在略空曠的地方則是被燒焦了。慘不忍睹的前殿被毀得能重修了，主殿看起來好像一點事都沒有？
李公公交待完後，額角冒了顆冷汗就立刻回去複命了。裴深之前和在鳳藻殿女水鬼交手過，打鬥殘留的痕跡自然在。
女水鬼不太可能在前殿，能藏身的隻有主殿和後殿。
裴深以後殿的老樹定位，拉著青羽往主殿走。
“去那邊。”
“喂！別扯衣服！”
這是羽毛化成的，感情不是你的毛你不疼惜是吧！然而青羽上一刻不滿裴混蛋的粗魯行為，下一刻便突然被一股極陰之氣衝上腦門！縱然青羽修為不淺算得上妖精中的高手，也從沒感受過如此陰寒詭異的氣息，當場便愣住了。
這什麽鬼？青羽盯著越走越近的主殿，暗道：如果僅僅是傷了裴混蛋的女人的那隻按道理來說不可能會有這麽強的陰氣……即使用了孔雀翎，仙家之物反而會去淨化的。
嘖，不簡單啊。難怪裴混蛋會找他來解決……
青羽自顧自地揣摩該怎樣拿回祖宗的孔雀翎以及自由之身順便治好彩衣的頑疾，自然是沒有看見裴大閣主一瞬間與他無異的驚詫。
他雖為凡體，靈根卻比一般的獵妖師好得多。與青羽一起靠近主殿之時，便立即感受到了這股陰邪之氣。
以多年的獵妖經驗來看，這是他非常熟悉的冤鬼的怨氣。並且數量還不少，開過天眼立刻就能看見寬闊宏偉的落魄主殿內外竟是被各種鬼魂塞地滿滿當當。
半透明的鬼軀還在他倆前麵飄啊飄～這是快要消散的鬼魂，裴深猜測原體不過才死了兩年，怎地快是要消散了？再看看路左邊的梅花樹下的那隻血衣女鬼，長發淩亂垂地，麵孔是一副骷髏，血肉幾乎沒有，黑衢衢的眼眶裏僅僅剩下一雙充斥血絲的渾濁眼球。她的軀體沒有倒下，一丈白綾纏在她的頸椎骨上，軀體下垂，頭顱朝著青羽那邊抬起，灰白色的指骨則從水袖口裏伸出，形狀像隻鷹爪，又似乎是在求救。
陰寒之風一過，她身上破爛的染血白衣獵獵而起，更是露出那副骷髏瘮人的殘軀。
青羽看了一眼，立刻暼過頭。暗地裏默不作聲地搓搓冒了雞皮疙瘩的雙臂……
眼神犀利的裴大閣主轉了一下頭便看見了，對一夜突然冒出眾多的鬼魂很奇怪。看到這裏，裴深的眉頭就沒鬆過，眼底更多了分火氣。
來鳳藻殿之前，他並沒有告訴青羽這是他裴姑姑的居所，好些年前曾被一場大火燒過，不少宮女太監死在裏邊。南宮蒙即位後把先帝的後妃該殉葬的殉葬，該遣回的遣回，對著頗不詳的鳳藻殿就冷落了下來。成了冷宮的鳳藻殿便在爭鬥不斷的後宮中成了草菅人命的最佳場所，皇帝也不太管。反正他也沒拿鳳藻殿當未來皇後的居所，有什麽關係呢。
長久以來，怨氣鬼魂越積越多，作了法怕也是很難根除。
然而，昨天才收完的冤鬼是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暴增這麽多的，宮裏也沒發生變亂。
那麽，就是人為的了。
是誰如此大膽？敢在天子居所裏聚集大量鬼魂，還將其鎖在他姑姑裴柔緒曾經的居所裏！
無論那樣，都不可饒恕。
“裴大閣主，我們這是進了鬼屋？事先不是說我隻負責處理那隻麻煩鬼麽，多出來的怎麽算？用不用我把你處理？”
不知何時，青羽腳步輕盈地飄到裴深前麵，手裏抓著一隻掙紮的小鬼。他又笑了笑，伸出倆指頭，道：
“一隻一顆聖果，怎樣？”
裴深黑了黑臉：
“我是獵妖師，還不會捉鬼麽？”
青羽笑意更深了，爪子一收，小鬼便灰飛煙滅。
“還我自由，幫你滅掉它們。順便，毀了那個鎖魂法陣。”
話未說完青羽就收到裴大閣主的一記眼刀，不過他也不怕，大大方方地擋了回去。
裴深將目光從伏妖珠上移到青羽那張化了人形也近乎妖孽的臉，片刻後冷了幾分語氣道：
“再多說一句，便不解開伏妖珠。”
“……”
青羽壓低了眼眸，心裏暗道：這男人真小氣，要他幫忙說出來會死啊。
“我隻解來五分，能不能用五成妖力解決水鬼就看你了。失敗的話，若是仍想要回自由，你可以選擇把你的妖珠給我。”
“你！哼，別妄想了，妖珠我不可能給你，就算你是獵妖師也取不到它。”
其實，他此刻憋著一股怒火更是想罵他一頓，不不，還是暴打一頓比較爽。
不過凡胎肉體，竟是想要他修煉千年的妖珠，果然凡人沒一個好東西！
虧他以為裴大混蛋與別的獵妖師不同呢……
青羽怒目瞪著裴深，好似快噴出了火，垂於兩側的手圈成了拳頭，緊緊地攥著。裴深意識到玩笑開大了，卻也不好意思圓回來，於是幹脆將錯就錯。
“有伏妖珠傍身，你以為自己能做什麽？憑著一副勾人的臉蛋作那被權貴壓的人？”
“你！”
“你一隻妖孽，在這獵妖師遍布的西藻國隻有我能護你周全，別說是你的妖珠，就是那小妖女的我也能掏出來。”
然後，裴深還做了個掏心的動作。
最！最！最討厭裴大混蛋這副嘴臉！
一時間，青羽深呼吸了幾口氣，眼梢泛藍，眼底變紅，額角的青筋突突，皓白的貝齒摩擦著。
終於忍不住了！
青羽狠戾地一個勾拳，帶著強勁的妖力，堪堪有破空之勢，十分不留情麵地打在了裴深的俊臉！
裴深的身體促不及防地倒在了地上，青羽看中機會又一腳踹開了他。緊接著，一強勁的拳頭卻打到了青羽的腹部，嘴角淌過一絲血，疼得他彎下了腰。但青羽不敢放鬆，作為孔雀妖的妖體快被逼了顯現，裴深的那幾句話一直回響在耳邊，憤怒與莫名其妙的傷心讓他最終舉起了尖利的爪子！
此刻，他的翡翠眼眸竟蒙上了一層水波。
他開口，聲音嘶啞悲怒地吼道：
“裴深！你去死吧！”
刹那間，一道藍光劃過——青羽以全力探向身下裴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