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果斷施救
送走了秋的涼爽,迎來了冬的凜冽。此時,周遭的山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風采,光禿禿的,沒有點生氣,隻能看見半山腰上幾家農戶煙囪上冒著縷縷青煙。
琉璃河的河水也不見往日的波濤洶湧,寬廣的河麵上已經結了薄薄一層冰,冰層下麵的河水在慢慢蠕動,河道兩邊枯萎的樹枝被河水衝刷成魯冰花,千奇百怪,形態各異,一切都顯得平靜和安詳。
當公主嶺銀礦的職工還躲在屋內享受暖氣帶來的愜意時,村裏的小學生卻在天還未亮時便早已起床,頂著刺骨的寒風從四麵八方趕到附近的月亮灣小學。
這所小學位於礦部大院的西北側,村子則位於企業東南方向,由企業獨資籌建的子弟學校。當初是為解決職工孩子上學而建,後來職工收入改善了,就把孩子轉到縣城或者省城上學去了。
為了方便周邊村落的孩子就近上學,這所學校就移交給當地政府管理了。學校和村莊之間隔著琉璃河,中間是一條鋼結構搭建的鐵橋,所有學生必須通過這條橋才能到達學校。
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已經很少有人晨練了,隻有趙耀祖還在堅持跑步。他每天早上天還沒亮便沿著琉璃河向南跑5公裏,路上經常會遇到上學的小朋友,看到他們凍的發紫的臉頰,他時常會想到自己的學生時代。
這天早晨,他剛跑出銀礦門口沒多遠,突然從背後傳來陣陣急促的呼救聲。他順著呼喊的方向望去,隻見鐵橋上方一個小女孩在大聲哭泣,他容不得細想,立刻向鐵橋上飛奔而去。
小女孩看見趙耀祖,指著河流泣不成聲的說:“叔叔,快救救我同學吧,她掉到河裏了!”
趙耀祖往河裏瞅了一眼,看見一個老漢在冰冷的河水中一隻手抱著那個小女孩,一隻手在使勁向河邊慢慢遊動。
此刻,他迅速脫掉外衣,撲通一聲跳下水,奮力向他們身邊遊去。也許是河水太冰冷了,也許是那位老者年齡大了,他的身體正一點一點往下沉,小女孩似乎已經昏迷過去,身子也隨著老人逐漸下沉。
趙耀祖使出渾身力氣,終於遊到了他們跟前。他用力把老漢往上扶,想把他們倆往岸邊推去,結果老漢奮力掙紮,氣喘籲籲的說:“快,快把孩子送上去!不用管我!”
趙耀祖沒敢多想,他一把從老漢手中接過那個女孩,迅速向岸邊遊去。
當他將孩子抱上岸時,小女孩身體已經凍得僵硬,臉色發青。他趕緊用自己衣服把孩子包裹起來,然後用力按壓她的腹部。不一會兒,孩子嘴裏吐出異物,意識開始恢複,聞訊而來的村民相互簇擁音著將她送往醫院救治。
這時,趙耀祖忽然想起剛才在河裏施救小孩的老漢。他顧不得歇息,立刻轉身尋找那位好心老漢。可當他向河麵望去時,老漢的身影已經無影無蹤。他沿著岸邊瘋狂的奔跑,大聲的呼喊,河水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一點回應。
很快,附近的群眾也參與其中,他們沿著河堤一路向下遊尋找。趙耀祖渾身濕漉漉的站在河邊,他忘記了寒冷,忘記了疲憊,心裏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不敢往下想。
半小時後,悲劇還是發生了,人們在河流下遊三公裏一個拐彎處發現了老漢的屍體,據說被撈上來時身體還保持著救人的姿勢。聽到消息後,趙耀祖非常心痛,他後悔沒有及時挽救老漢,但更讓他備受打擊的事還在後邊。
原來這個老漢是公主嶺銀礦門房的老趙,老趙今年快六十了,是本地人,退伍軍人。曾經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在戰場上立過多次軍功,身上有好幾處傷疤,複員後被分配到公主嶺銀礦。
這些年,他一直從事後勤工作,本該到了退休年齡,但卻堅持為企業發揮餘熱,被安排在門房工作。趙耀祖和老趙經常見麵,每天早上跑步,上下班都有照麵。
有空的時候他便跟老趙聊家常,聽他講部隊的故事。在他的印象中,老趙雖是軍人出身,但眉目慈善,平易近人,可如今卻陰陽兩隔。想起這些往事,趙耀祖便泣不成聲,淚如雨下,一種強烈的負罪感充斥著他的心扉。
幾天後,老趙救人的英勇事跡經過媒體報道後,很快傳遍整個縣城。
三天後,他的追悼會在距離銀礦不遠的老家舉行。參加追悼會的人很多,有部隊來的老戰友,有縣鎮兩級政府領導和部分社會企業代表,更多的則是當地百姓,大家被他英勇事跡深深感動,蜂擁而來,將這個不大的院落圍得水泄不通。
追悼會是在晚上舉行的,廖羽軒代表銀礦前去吊唁,趙耀祖也一同前往,李鵬程處於好奇心,爭搶著要去看看。
他們剛一下車,地上就劈裏啪啦的響起一串鞭炮聲,緊跟著主事人員從廖羽軒手中接過花圈,隨後便上前帶領他們參加追悼會了。
趙耀祖站在人群中,清晰的看見靈堂上方擺放著一張老趙的生前照片。這是一張軍裝照,英姿颯爽,應該是他當兵時候照的。在主事的司儀念完悼詞後,周圍的群眾潸然淚下,紛紛上前焚香行禮。
廖羽軒和趙耀祖按照當地風俗,一前一後上前焚香,鞠躬,跪拜,緬懷逝者。趙耀祖看著靈堂上方老趙的照片,心裏突然哽咽了,眼角開始泛出淚花,回想起當日發生的事情,他就痛恨自己為什麽沒有及時挽救,思緒深深陷入了持久的內疚當中。
廖羽軒見狀,用手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提醒他該走了。出了追悼會現場,他們來到隔壁一個小房間。這個小房間同樣設立了一個靈堂,但卻擺滿了祭祀用的各類物品,裏麵有幾個道士模樣的人正操著一口當地話在念經。
李鵬程不解的問:“廖主任,他們這是在幹嘛?聽起來不像是經文啊,我怎麽一句也聽不懂!”
廖羽軒小聲說道:“這不是經文,而是在唱孝歌?”
“孝歌?什麽事孝歌?”李鵬程繼續問道。
“這孝歌其實和經文具備一樣的作用,都是在超度亡靈,隻不過表現方式不一樣,它是當地特有的一種習俗。簡單來講就是對死者生平事跡的一種總結和讚美!” 李鵬程似懂非懂的點著頭。
突然,外麵響起了陣陣嗩呐聲和鞭炮聲,廖羽軒拉著趙耀祖和李鵬程跟著人群向外走去!不一會兒,他們隨著禮樂隊伍來到琉璃河畔的一片空地上。
然而眼前的一幕讓趙耀祖目瞪口呆,他看見空地中央放著用樹枝搭建起來的正方形台子,台子中央豎立著一座用紙做的豪華別墅。別墅做的相當精致,裏邊有電視,空調,汽車,傭人等等,凡是能想到的東西裏邊應有盡有。
除此之外,別墅後麵橫七豎八的堆放著紙做的衣服和鞋子以及大量的冥幣和黃紙,在陰陽先生調正好別墅朝向的方位後,嗩呐開始吹起。
在陣陣的鞭炮聲中,死者家屬點燃這個用樹枝搭建的台子,熊熊烈火頓時照亮了整個天空,那些紙做的東西也慢慢燃燒起來。
這時,一個穿著白色孝服的人端著一盆水繞著燃燒的火焰一邊跑,一邊灑水。李鵬程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事情,急忙問道:“廖主任,他們這在幹什麽?”
廖羽軒不慌不忙的說:“當地把這叫燒靈物,就是用紙把生活中需要的物品做出來,然後燒掉,寄給亡者。繞著靈物灑水其實就是為亡者圈一塊風水寶地,希望他在九泉之下過得舒坦點!”
聽了他的解釋,李鵬程感覺後背發涼!
在回家的路上,趙耀祖坐在車上一言不發,表情失落,廖羽軒看出了他的心思,開導他說:“耀祖啊,你要想開點,老趙去世誰也不願看到,你已經盡力了,就別再自責了,他在天之靈一定不會怪你的!”
趙耀祖哽咽著說:“可是…可是我心裏就是邁不過這道坎,你說當時我要是把他們倆一起拖上岸,老趙也不會死!”
李鵬程插話道:“看把你能的!你當時要真那樣做,估計你們三個誰也別想活著回來!老趙已經走了,你要好好的活著,不然怎麽對的起他?”
趙耀祖被他們說的沉默不語,盡管老趙的離去與他關係不大,但在他心裏,這道心靈深處的傷疤需要很久才能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