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更新自由的憑證
第82章 更新自由的憑證
更新自由的憑證(1)
雖然這趟火車的目的地是雲南昆明,但我帶著蘆雅和伊涼二人,卻在四川、雲南、貴州三省交匯的地方落腳下來。
我不敢太往雲南省西側靠近,因為那裡與東南亞地區接壤。交界處很多村落里的原住村民,只要帶上證件交了五毛錢,就可以抬腳出國,或者抬腳再回國。
面對白霧繚繞、巍峨極目的蒼翠青山,蘆雅和伊涼站在我身後,人人臉上淌下汗水。我們三個像被上帝拋棄在盤山道上的迷途者,沒有目的地朝前走著。
「嘟噠噠噠,嘟噠噠噠……」正在我們三人沿著山腳步行發愁之際,身後的青色公路上,疾馳駛來一輛三輪摩托。一位戴黑色墨鏡的小夥子,不等我們開口喊他,這傢伙就急剎住了摩托三輪。
「去哪裡啊?你們是遊客嗎?我就是專門跑客運的,剛送三位遊客出山回來。」蘆雅和伊涼早就不堪腳力行走,這會兒見到有車可以搭載,她倆汗流滿面的小臉上,頃刻之間綻放出了興奮的笑。
「快來吧,上車。我就是專門為大家提供便利的服務型司機,你們要是遇不上我,這麼走下去極容易中暑。」
這會兒四下無人,我終於開了口,嘗試著用華語和身板兒矮瘦黑硬的光膀子的小伙說:「卓紹言」。
黑硬小伙一怔,他很吃驚我的語言,想來他接觸過不少外國遊客,對英語和東南亞語言頗有領略。但我發音不準的華語,著實令他眉頭擰出了大疙瘩。
這位矮瘦黑硬的小夥子,很有商業嗅覺,他竟然琢磨透了我的意思,反問道:「多少錢?」
我急忙點頭。
客運小夥子猶豫起來,他眼珠兒滴流亂轉,一看就是不懷好意,想訛詐我們一筆。這傢伙抬起一隻手掌,五個指頭崩得筆直。
我和蘆雅、伊涼等人,穿得普普通通,不過尋常百姓的服飾。即使這樣,黑硬小伙還是想要我們五百塊錢。其實,只要他願意,完全可以讓我們順路免費搭載。當然,我最後肯定會給他小費。
無論小伙賺到這五百元錢後為了吃喝嫖賭,還是拿回家養活老婆孩子,我都不關心,就像小伙不需要關心我們何去何從那樣。
我陰沉著臉,對他搖了搖頭。小夥子覺察出自己胃口太大了,怕丟掉這趟生意,便急忙說了一句:「算了,不賺你們錢了,上車吧,最後給200元油錢就可以了。現在的汽油,比人血還貴。」
我沒再說什麼,便把包裹丟上車,又將蘆雅和伊涼也抱了上去。然後,我對客運小伙說:「這裡山道崎嶇,你雖然很熟悉這條山路,但駕駛中不得開得太快。」
客運小夥子花費了一點時間,最後總算理解了我的話,他憨笑著說:「放心吧,我也是有老婆孩子的男人,知道輕重。」小伙的車技不錯,載著我們很快就趕到一個山環水繞的小村落。
從路人的服飾和語言,我知道他們是彝族。村子四周群山環繞,一條條清澈的溪水交錯縱橫,流經天梯一般的翠色梯田。
小夥子把我們送到村邊,拿著200元興沖沖地離去。我和蘆雅、伊涼往村子里走去,卻在村口遇到了一位在溪邊洗滌烏黑長發的彝族少女。通過一番吃力的對話,女孩終於明白我的意思。她顫動著一身金光燦燦的少數民族服飾,向村長家跑去。
更新自由的憑證(2)
沒過一會兒,一位下巴突出的矮胖老頭和他的大兒子一起,扛著農具走出了村子。老村長五十多歲,黝黑的臉上儘是細密的麻子坑,像極了月球表面。
老村長和他的大兒子打量我們三個一番,最後謹慎地試探道:「這兩個女娃娃倒是長得俊,可我們村沒光棍,也就沒人買媳婦。再說了,現在縣裡突然重視起這事兒,鄰村就有人因為從人販子手裡買媳婦而被政府抓了,後來花重金才洗掉牢獄之災,這可不是鬧著玩了。你還是走吧。」
老村長誤會了我,他把我當成了人口販子,認為我到這個村子來,是想把拐來的少女賣掉。但他又是一個懂套路的人,知道干這事兒必須先和地方上的頭目掛好勾,這樣再運作起來,雖然錢分少了一些,但安全係數大極了。
「看。」我掏出了5000元人民幣,在村長父子眼前晃了晃。村長的大兒子,二十五六的小夥子,立刻雙目放亮,滿臉期待地望著自己的父親。
這位老村長,很喜歡兒子崇拜自己時的目光,他那突出的大下巴撅了撅,強壓潛藏在老臉皺紋里的興奮。
這趟漫長的火車旅途,耳濡目染的語言環境,喚起了我很多記憶深層中的母語交流本能。我自己也漸漸感覺到,如果我把語速放到最慢,對方又不失耐心,是可以理解我用華語講出得意思的。
我告訴老村長,我們是澳洲來的遊客,因為生意虧損,欠下了大筆賬目,所以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住,暫時迴避一下債主。這位村長老頭很精明,他立刻笑眯眯地點著頭,表示很理解我,無論我這種逃債是否對得起天地良心,但老頭子稀罕極了我顯擺出來的5000元人民幣。他的微笑告訴我,他願意效勞。
我漸漸發覺,被杜莫稱之為可愛的地方,真的很可愛。在這裡,你可以花最少的錢,讓別人為你去破壞最大的規則。
老村長拿了我5000元人民幣,他可不是僅僅給我找個落腳的地方。
扎密爾給我們運作的澳洲護照,不能再隨便使用了,萬一獵頭族使壞,讓國際上通緝或者跟蹤持有這些護照的使用者,我的安危等於還懸在空中。
所以,我要求老村長不僅給我一所僻靜的住處,還得將我和蘆雅、伊涼三人悄悄落戶在這個村子。至於這些運作會遇到哪些條款條規的限制,我不必去想,老村長自己去搞定。事成之後,我還會給老村子五萬人民幣,作為他的辛苦費和道德流失賠損費。
只要我們三個有了戶口,那麼就會有身份證,接下來的中國護照,就可以由我自己去運作了。無論這張護照由發達程度和民族素養怎樣的國家開據出來,只要在我逃難時刻起到順利購買機票和船票的作用,對我而言,這就足夠了。
老村長告訴我,在村子後面的山嶺半腰,有一間寬敞的竹樓,以前村子用這間竹樓儲存過雜物,或者給護山的人住宿。雖然這竹樓已好久無人居住,但四周的環境不錯,小屋子冬暖夏涼。
村長的大兒子,知道我打算選住在那裡,就提前花了兩天的時間,為我把竹樓內外清理了一遍,尤其是更換掉了很多竹樓屋頂和地板上的腐舊竹條。
我和蘆雅、伊涼搬進了那間半山腰上的竹樓后,為了使自己的遁隱生活不乏生趣,我還找老村子要了山上的幾畝荒地。老村長認為,我既然已經落戶村子,那也就算作村集體中的一份子,因而就應該分得一份土地。所以,在他欣然答應給我那幾畝荒地之後,還把我入住的竹樓前面的三畝竹林給了我。
後來,我和蘆雅、伊涼一起動手,從屋前的這片竹林砍伐了很多碗口粗的青竹,將竹樓院子圍上了木樁牆。每當傍晚的時候,我可以悠閑地躺在竹椅上,目光穿過籬笆門,一直望到山腳下:這片美麗祥和地彝族山村。
更新自由的憑證(3)
村長老頭對我們很熱情,隔三差五就上山來到竹樓看看。這老頭每次過來,嘴裡都會叼根兒煙袋,他倒背著手,一副很替我們滿意的神態。
我非常驚訝,他就像一個演員,每次和我說話,都要撐著一副殼子。我搞不懂,他為何不能放鬆下來,為何總是模仿電視里那些領導視察別人工作時的姿態。
這老傢伙很是圓滑,他曾經給我們送來一碗他媳婦燉的鵝肉。當時他蹲在我竹樓小院子的中央,抽了幾口旱煙后,對我說:「你這院子挺敞亮,空著多浪費,不如養幾隻家禽,或者養幾頭牛羊豬。這些畜生好伺候,打個結實的木樁,用繩子把它們栓牢在上面,每天上山割幾筐青草,喂到年底也得兩千多收入了。」
自從老村長拿了我五萬五千元人民幣,他似乎天天臉上掛著樂悠悠的神情,一身老骨頭似乎年輕了幾歲。不過,老村長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我和蘆雅、伊涼三人,住在半山腰上的小竹樓,雖然偶爾會有上山干農活的村民路過院門口,但我還是覺得生活中少了以往的生氣。
我想買幾隻大白鵝蓄養,於是便問老村長,山村中有無集市。老村長笑了,眯縫著眼睛對我說:「是不是想買禽畜啊,不用去集市,在我家買就是了。集市上的品種和價格你不熟悉,買了容易吃虧。」
看著蘆雅和伊涼開心地趴在門口小竹桌上吃著老村長送來的鐵鍋燉鵝肉,我知道自己無法拒絕這位老村長。萬一人家是好心,而我不知道領情,反而給自己以後的生活添堵。
自從在火車上領教了那位老太太的一臉鄙夷,我已經暗中留意了這些。在這裡,別人想對自己好,無論自己願意接受與否,似乎都要領情,不領情就會遭人記恨。哪怕自己不喜歡,甚至很討厭,但也必須強裝顏笑。不然,人與人之間就再也找不到第二種方式來作為共處的手段。
最後,我給了老村長三百元人民幣,到了第二天,他的大兒子就給我送來了五隻大白鵝。蘆雅和伊涼都很高興,這樣一來,她們就有事可做,打發大把的空閑時間了。
自從院子里有了嘎嘎鵝叫,這不僅對看家護院起了一絲小小作用,蘆雅也會每天第一個早起,去鵝窩裡撿蛋。她倆正是長身體的階段,我們日常飲食里除了青菜,鵝蛋就顯得格外美味和營養。
除了村長送給我的這片竹林,我還可以在其他村民家的竹林里走動。當然,我不能亂動人家辛苦種植後用來賣錢的竹子,但藏在竹林子土壤下偷吃根須的竹鼠,卻沒少被我捕捉。
這些竹鼠,頭大眼小,小短嘴和豆粒似的耳朵,使它們看上去很像松鼠。但這些野生的傢伙們,個個吃得腮肥腰圓,我有幾次抓到的大竹鼠比成年山兔還大,提回竹樓燉上一鍋肉,既美味又營養豐富。
在我八歲之前,父親就常給我捉山裡的野味兒吃。而現在,我又能吃上這種富含膠原蛋白的美餐,接受這片山水的養育恩澤。
一切安頓下來之後,我去附近的縣城給杜莫打電話,告訴他關於我們現在的郵寄地址和生活狀況。杜莫果真去應聘了,他現在是一座中小城市裡的大學教師,專門給學生們上外語課程。
這令我大為吃驚,杜莫這個傢伙,一個名副其實的海盜,才到中國不足一周的時間,居然成了「人民教師」。我告訴杜莫,必須每周都要和我聯繫,而且只能用信紙交流。
更新自由的憑證(4)
我給杜莫寫信時用的地址,是距離我入住的山村最近的縣城。我告訴縣城郵局旁邊的一家肉食店的老闆,每周幫我接收信件,我會定時來取信。我每次進城,都會提著兩隻鮮活的大竹鼠,送給肉食店老闆做報酬。
據老闆稱,縣裡的各個領導們,現在對雞鴨魚肉乏味得很,他們只要下館子,都會提前通知酒店老闆,準備些山珍野味兒,別再一大盤子又一大盤子地擺那些飼料催肥起來的垃圾食品。縣領導們現在追求綠色產業了,就是在吃吃喝喝上,也不忘記溫習文件精神。
我很擔心杜莫這傢伙,因為他一旦進了行政單位,難免不被沾染上套路,難免不與個別垃圾為伍。一旦哪天因得意忘形而惹來血光之災,那些殺手即使找到了杜莫,也難順藤摸瓜找到我。
杜莫雖然和我通信,但他並不知道我居住在哪個村子,也更不會知道我在半山腰上的小竹樓。肉食店的老闆,只管幫我收信,以此換到野生竹鼠后高價賣給酒店,酒店再以更高價賣給吃喝的領導,最後只能由納稅人在這張縣政府白條上簽收,為幾隻死老鼠簽單。
這些很扯淡的事兒,已經離我很遙遠,就像我父輩那些事兒離我很遙遠那樣。我沒必要去管,有心也望塵莫及,因為這是一個縣城內法制和人文素養的問題。深層次的問題,最終還要由人民來辦。我,只會拿槍殺人,殺那些總想吞噬我意志的人。
我在山腰竹樓上住了半個月,平日里閑來無事,就帶著蘆雅和伊涼去村裡給我們的那片荒地上開墾,種植一些馬鈴薯和煙葉。馬鈴薯種出來自己吃,煙葉可以拿到集市上去賣錢,換些柴米油鹽回來。
和杜莫在廣州分別後,我身上雖然也有四十多萬人民幣,但我不想在平淡的生活中就動用這筆錢。這些錢就像我們的翅膀,必須用在關鍵時刻。
在竹樓的後山,有一間同樣以竹子建造的小竹屋,那裡是這個村子的小學。每天早晨或者傍晚,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小孩子們趕著自家的牛羊上山。
他們把牲畜栓牢在植草茂盛的地方,之後就提著洗衣粉袋子去小竹屋。當然,他們不是去洗衣服,那種皺巴巴的塑料袋裡面,有他們念文學字的鉛筆和書本。
看到小孩子們在那樣一間破舊的小竹屋上課,不用去詢問老村長,我也知道原因。因為後山植被茂盛,孩子們為了交得起學費,享受到祖國提供的教育,就趕著牛羊兒去念書。趴在課桌上時,牛羊在外面吃草,下一季度的「雜費」就有了著落。
這也正是為什麼,我可以有機會住進山前這間竹樓。我時常觀察附近幾座山體的走勢,防止某天突然遭受暗襲時慌不擇路。所以,我也常去那間孩子們念書的小竹屋轉轉。
這間小竹屋裡沒有校長,或者說,除了一群需要讀書認字的窮孩子和一個年輕的女教師,再增設其它職位,顯然多餘而又荒唐。
每次我悄悄走進那間小竹屋,坐在一群孩子們後面,可以不用交費就聽女老師講解漢文字,彷彿自己又回到了八歲孩童。
這些日子,不僅我從這位二十二歲女教師的小黑板上學到了很多簡化漢字,蘆雅和伊涼也開始夾在這群孩子們中間學習。她倆的柬埔寨語說得很流利,如果再精通了漢語,對兩個女孩來講,絕對是一件好事,就像杜莫說得那樣,他可以用自己曾經當海盜時喊打喊殺的語言,在這片土地上換到豐厚的教育薪金。
這位年輕的女教師,對我的到來很好奇,她總喜歡和我交談,在我同她用華語交流發音不準確時,總是笑著糾正我。實際上,這女孩是一位大學生,畢業后沒有留在浮華的大城市,像大多數學子那樣,買一件體面的衣服去擁擠的人群中應聘。她選擇了回歸。
更新自由的憑證(5)
我每次誇講這位年輕的女教師,她總是臉紅,說自己算不得大學生,只是專科畢業而已。我問她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她說那些本科生總是越俎代庖,搶他們的飯碗。
其實,這位女孩是想留在城市當教師的,但她面對的競爭壓力太大,所以就回來了,先給自己村裡的孩子們代課,剩餘時間用來自學,準備明年報考本縣公務員。
開始的時候,我很為女孩鼓氣,因為她讓我看到了一個人不屈現狀的抗爭。但後來,看到女孩每每談起明年的考試,臉上總泛起些許忐忑,我才知道自己會意錯了。
她說自己在城市念大學那會兒,每年放假回到村子,村裡人誰見了都誇她,說她有出息,將來長了能耐,別忘記扶持大家一把。有些鄰居甚至請她到家裡吃飯,讓她給自己的孩子指點學習。但這些山村家長,他們的真實目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跟大學生在一起多接觸,沾染上一些大學生的「仙氣」,將來也可以考大學。
後來這位女大學生畢業了,她沒能在城市找到駐留,便回歸了山村教書。然而,村民們對她的看法卻一下改變了,過去的熱情和追捧,變成了冷嘲熱諷。
正因為如此,女孩才搬到山上來教書,每天只面對一群「人之初」的孩子們,少接觸山下的村民。她決定暗自發奮,考取一個可以扭轉村民們對自己看法的職業。但她內心深處仍裝著忐忑和不安,我無法理解,便問起女孩的心事。
女孩說,雖然自己很努力,但她知道考上的希望很渺茫,即使考上了,真正被錄取的希望又是一道渺茫。因為這種考試百里挑一,更甚至萬里挑一,挑選出來之後還得去面試,這一關對他來講,不再由她的勤奮和刻苦能夠決定。
女孩又說了一些她內心深處的話,我聽完之後,不由得搖頭苦笑。女孩很費解地看著我,問我是不是覺得她好傻,像一隻想吃天鵝肉的懶蛤蟆。
我本不想對女孩說些什麼,但我又覺得,這個女孩可以耐心地教孩子們識別漢字,而且還免收我和蘆雅、伊涼的學費,這些足以證明女孩的優秀和善良。於是,我對她說,你通過努力之後,憑真才實學考過了縣裡規定的錄取分數線,那麼按照大規定,這個職位就該屬於你。但是你很擔心面試,那些選拔人才的傢伙們,要特設一道門檻,為的是防止外星人混入錄用單位。你自己沒有錢,而你的父親,為了證明你不是外星人養得,可以被納入工作體系,便給了某位面試裁決者四萬元人民幣。然後,很值得慶幸,你終於可以換上體面的衣服去上班了。
女孩聽到我這麼講,那張圓得像皮球的臉上,立刻不好意思的笑了。「什麼外星人?那些是考官,素質教育嘛,就是要看被錄用的新人品質如何。比如,他們會在門口放一把橫倒的笤帚,看似不經意的小事兒,如果面試者沒有眼力,意識不到去扶起那把笤帚,那麼這個人素質就差。還有對話時的言談舉止,是否大方得體……」
望著女孩的笑,我突然間感覺到了世界在冥冥中有它自己的規律,一個人該何去何從,似乎早就被這種力量暗中註定。
「假如你考上了縣城公務員,去上班的話,一個月薪水有多少?」女孩被我問得一愣,很是詫異。但她還是擰眉思索了一會兒。「大概……大概1000元多點吧。」
我對她說:「嗯,就按1000元計算,你父親用四萬元幫你證明了你不是外星人養得,在你去上班之後,你至少需要用三年的努力工作,才換回得了這四萬元。也就是說,你要給某個考官免費賣力三年,你才可以開始自己的收入,開始你真正意義上的上班。我真的很想不通,為什麼一份這樣的職業,會讓許多人朝思暮想,甚至削尖了腦袋去掙去搶。」
女孩像個木偶似得,張大了嘴巴望著我,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抱住自己的膝蓋哭了。我知道女孩為什麼大哭,這些道理她似乎都懂,但現實逼得她的心靈像一隻在籠子亂飛亂撞的小鳥。
我住在半山腰這所小竹樓,看似平淡的生活,但對我來講又是多麼的難能可貴。眼前這個女孩,有很多心結,放不開的東西太多,所以她感覺不到自己擁有著一份多麼珍貴的生活。
可她,偏偏卻忘記了怎麼享受生活。世俗的眼光,物慾橫流的衝擊,像皮鞭一樣驅趕著她,駕馭著她。她的悲哀,在於她意識不到自己的「活著」,已經畸形成了活給別人看。
更新自由的憑證(6)
我和蘆雅、伊涼種植的馬鈴薯,長勢很好。由於山上的女教師沒有收取我們學費。所以,我們會隔三差五烤很多馬鈴薯,然後拿到後山去,給那些孩子們吃。這樣一來,也等於變相交了學費。雖然我決定這麼做,但我還是發自內心地感謝這位女孩。
然而,老村長雖然當初收了我很多錢,但他對我們的關照,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淡薄。我們剛住進山腰閣樓的前幾天,除了老村長來過這裡,山腳下村小賣部的掌柜也來過。他那天端著一小盤臭豆腐,很友好地站在竹牆外張望。
「這是我在縣城新進的貨,特意給你們三位新村民送來嘗嘗鮮,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到我的小賣部來。」小賣部掌柜是個四十多歲的黝黑男子,其貌不揚,但眼神有光。晚上,蘆雅吃了掌柜送來的臭豆腐,說很好吃,更誇掌柜是位熱心腸的好人。
我們在這裡住著,雖然距離山村有些遠,但要想不被村裡人說閑話,我以後就得定時去掌柜的小賣部里買些東西,按他的套路行事,讓他高興了。我最終還是說服自己去這麼做,用去小賣部買東西的行為,換得自己的安居,比起不如此作為而招惹上是非,確實實惠多了。
但讓我預料不及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一個濛濛細雨的中午,小竹樓四周的樹木,安靜地接受著滋潤,我正坐在小竹樓二層的走廊上,琢磨著手裡的一張鹿皮和海盜魔之的肩章。
通往山腳下的石路上,隱約過來三個男子。我收起了手中的東西,虛眯著眼睛注視著這三個漸漸靠近我住宅的陌生人。
一個光膀子的爺們兒,渾身肌肉黝黑鋥亮,身後還跟著兩個肥實的小個子,他倆肩上分別扛了一個麻袋和兩根粗大的竹子。
這位三十多歲的爺們兒,帶著他的兩個同伴,站在院門外望了我一眼,然後粗聲粗氣地喊了起來:「老子進城幹活才仨月沒回來,誰在這院子里按上了竹牆和籬笆!」
一聽這傢伙的口氣,我立刻意識到了對方的來意,他們是來找茬兒的。我從竹椅上緩緩站了起來,居高臨下望著這三個男子。
帶頭的男子見我不說話,一臉好笑似的回頭望望身後的同伴,接著一腳踢開了我精心編製的籬笆門。
「踢壞籬笆是要賠的,村長讓你來的?你叫什麼名字?」看到這三個人破門而入,我冷冷地問了一句。
帶頭的男子一愣,又回頭望了望身後的同伴,然後哈哈大笑著說:「我叫老子,你耳背嗎?」三個傢伙哈哈大笑起來。
這些人竟為嘴上沾了丁點毫無意義的便宜而得意大笑。我皺了皺眉頭,但沒有說話。
「誰讓你住這裡的?你是我們村子里的人嗎?我在這裡土生土長了三十多年,根本就沒見過你這張臉。」跟在帶頭男子身後的一個胖子,留著一臉參差不齊的黑胡茬子,鼓足眼珠子對我問。
「村子接納了我,我已經成為這個村子的一員,有問題的話,去找村長吧。」我又冷冷地說。
蘆雅和伊涼受到了驚嚇,她倆小心地挨到我身後,望著樓下院子內三個粗獷的漢子。
「拿出你的房產證來,拿出你身份證來?」帶頭男子,好像很熟悉這種咄咄逼人的套路,他的每一句逼問,都像小刀似的往我的「軟肋」上扎。
「這裡是不是法制國家?首先,你們不是執法人員,就算是,沒有搜查令的話,也一樣沒這個權利。事實上,你們已經擅闖民宅,侵犯了我的權利,不怕縣城的法官為此逮捕你們嗎?」我慢吞吞但暗含威懾地說道。
更新自由的憑證(7)
「吆!真不愧是外國來的種兒,這裡是老子的一畝三分地,不是你的澳洲。別跟老子講這些不著調的雞毛權利,我告訴你,老子也懂法律。這山這水,是我們祖宗留下來的,我們村子是集體所有制,禁止對外買賣。誰賣給你的這棟竹樓?真要打起官司,就算打到縣裡、市裡、省里,甚至到中央,你小子的這點說辭也站不住腳跟兒。」
我瞬間明白了,他們不是村長派來的。這三個漢子,在我剛來時去了縣城打工,回來后聽村裡人講了我入住的事情,知道村長又拿集體財產撈了一筆,所以很不甘心。但他們三個人又不敢到村長家去鬧事兒,只好跑到了我的院子里。
假如這三個傢伙真的跑去縣城,把我購買農村集體財產的行為告上法庭,一旦引發了官司糾紛,勒令我退還竹樓是小事兒,暴露了自己隱居的行蹤才是最危險的。
「這樣吧,把你們村長找來,咱們幾個坐下來一起談談。」我語氣捎帶緩和地說。
「不用叫村長,你給我們一個說法就行。」
對方的話很明顯了,他們對我談及的公民權利和法律威嚴並不關心,對老祖宗留下的基業被變賣掉也不關心。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怪我只給老村子分了好處,沒有他們三個人的份兒。
「我現在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不然也不會住在這裡,靠自己種馬鈴薯過活。你們既然來了,我也不會讓你們白跑一趟。這棟竹樓的屋頂和走廊又出現了紕漏,你們幫我修葺一遍,工錢可以多給你們一倍。」
三個山村漢子彼此看了一眼,誰都沒有說話,便朝我平日里放置農具的小草棚走去。我以為他們接受了我開出的條件,可萬萬沒能想到,這三個傢伙竟然在我們院子里挖起了坑,準備埋上扛來的兩根大竹子。
我依舊站在竹樓二層的走廊內,不使自己走下去接近他們。這三個漢子今日的到來,大有和我打架之勢。我避免和他們動手,保護他們的同時,也是在保護我自己。
不難看得出來,他們三個屬於那種遊手好閒、招惹是非的村痞,這事兒得老村長出面解決,我自己不能涉足太深,否則得不償失。
三個漢子在我的院子內挖了兩口大坑,埋上竹樁后掛起麻袋。接著,三個傢伙哼哼嗨嗨地練起了武術。帶頭的漢子對準懸挂的麻袋一頓狠拳,其餘兩個胖男子,頻頻抬起腿來踢踹麻袋。
很顯然,他們在向我示威,他們要用自持的武力鎮住我這位新來的村民。我摸了摸蘆雅的頭,讓她和伊涼回屋子去寫作業。
我又坐回了竹椅子上,望著遠遠的山腳下,不去理會院子內三個大肆折騰的漢子。或許,他們平日里就把棟空廢的竹樓當做休閑場所,幾個狐朋狗友之間常來此吃喝賭博。
「吭嗨,哈嗨……」竹院內的三個傢伙,越練越起勁兒,與其說他們是在習武強身,不如說成是展示暴力。
「黑虎掏心。」帶頭的男子大喝一聲,一把往晃動的麻袋上抓去。「蒼龍擺尾。」那個賊眉鼠眼的胖男子,隨即也大喝一聲,抬起粗短的小腿,照準麻袋就是一腳。
看到這三個傢伙一邊吆喝一邊炫耀他們的土把式,我不覺嘴角彎起微笑。但我還是不理會他們,不去主動招惹。
帶頭的漢子見我坐在竹樓上沒有反應,便像突然失去興趣兒似的,對著樓上大喊一聲:「泡壺茶水端下來。」
我知道,這個漢子是想讓我下去,也或許他真的有些口渴。我讓蘆雅端了我的茶壺給他們三個送下去,蘆雅有些害怕,但她還是照我說得做。
「這女孩是你什麼人?也是澳洲逃債來的嗎?」那個賊眉鼠眼的胖子,喝了一口茶水后,仰著脖子對樓上的我說道。
「妹妹。」我簡短的一句回答。
更新自由的憑證(8)
胖子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慢悠悠地放下了茶碗。而那個帶頭的漢子,似乎還不肯買賬,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茶葉末子,又半死不活地喊了句:「有煙沒?拿盒香煙抽,要澳洲牌兒的!」
我輕輕笑了笑,半開玩笑地說:「亞洲牌的也沒有,我不會吸煙。」其餘兩個胖子翻動眼珠尋思了一會兒,齊聲哈哈笑起來。
帶頭的漢子很沒幽默感,不懂得慷慨對待別人的玩笑,而是有了惱羞,誤認為自己被嘲弄了。
「是嗎?你看這小雨下得,多讓人舒服。兄弟,一個人在樓上坐著多無聊,你也下來練兩下子。」
我更是搞不懂了,為何他明明稱呼我為兄弟了,還要故意找我的麻煩。
「我不會打麻袋,如果你願意教授我一些種植煙葉方面的技巧,我倒是很有興趣學習。」
賊眉鼠眼的胖子突然開口說:「種煙葉有什麼難得,你要願意學,回頭我教給你。我家地里種植出來的煙葉子,是全村最棒的。」
帶頭男子狠狠瞪了胖男子一眼,繼續對我喊:「下來,我教給幾招,放心吧兄弟,不會傷了你。」
我知道自己躲不開了,想不下去是不行了,便慢慢起身,走下了竹樓。這三個傢伙,見我真的走了過來,立刻都警惕起來。他們彷彿不是要我下來受教,而是準備打我一頓。
「吆!這小夥子長得挺彪悍!」那個賊眉鼠眼的胖子,茶壺蓋似的頭皮在我胸口晃動著,他使勁兒仰著臉,嘴巴半張著看呆了。
「起來。」帶頭漢子比他高很多,一把推開了站在我面前有些發憷的胖子。「長得壯有啥用!不夠靈活又沒有招式還是白費。來,兄弟,哥教你一招擒拿。」
這傢伙說完,面對面站在了我身前。「來,把你的右手放在我胳肢窩下。你的左手摟在我腰上,開始用力往上抬。這個時候……這個時候……」帶頭男子說著,卻突然身體發力意圖偷襲我。
我早就看出來了,這傢伙想借著教授把式之際摔我一下,給我點苦頭嘗嘗。「刺啦」一聲響,我領口扣子亂蹦,衣服被他手上的蠻力扯開了一道口子。
這個帶頭的男子,本想趁我不背,利用快速扭腰把我的身體重心抵在他胯上,然後猛地往地上摔。可是,他自己卻趴在地上,嘴唇上摔得全是泥,手裡還抓著一段破布條。
賊眉鼠眼的胖子,見帶頭男子摔我的整個動作過程中我紋絲不動,立刻大驚失色,嚇得嘴臉像一隻被踩中肚皮的蛤蟆。
「這傢伙不適合習武,他身子骨太僵硬,剛才的招式中,一點也不知道配合。」帶頭男子一邊抹著嘴上的泥巴,一邊灰頭土臉地站立起來,不住嘴地對同伴嘟囔。
我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整理了衣領上被扯掉的扣子。蘆雅和伊涼兩個小丫頭,趴在竹樓二層的走廊上看著我。她們沒有跑下來,說明也知道眼前這三個傢伙對我構不成絲毫的人身威脅。
「別說啦,你看你把人家衣服都扯壞了。」賊眉鼠眼的胖子,一邊給帶頭男子遞來一碗茶水漱口,一邊斜眼注意著我。看樣子,倒是很怕我突然惱怒,出手打他們三個。
「扣子掉了再補,讓你嫂子給他在縫紉機上過一遍線就好了。」帶頭男子剛咽下一口茶水,便從另一個胖子的后腰上抽了一把磨出利刃的瓦刀。
更新自由的憑證(9)
我心裡一沉,這個男子是個很愚蠢的流氓,他一點也看不出我有意相讓,剛才的身體接觸,換做稍稍有點腦子的人,也該明白輕重。但他死愛面子,似乎非常不願意在同伴面前丟了本土氣勢。
「噹噹當,噹噹當」帶頭男子用瓦刀朝樁子上狠砍了三下,青翠竹皮的木樁,立刻碎屑亂濺。這傢伙哈哈大笑道:「這年頭,武功再高,也怕菜刀。鄰村有幾個小夥子不服氣,仗著自己練過幾年,敢跟我過不去,結果如何?你問問曲比扎各。」帶頭男子說著,很是神氣地撇了賊眉鼠眼的胖子一眼。
「嘿嘿,是啊,是啊,火布澤力打架很兇猛,鄰村那幾個小子,現在額頭上還有一寸長的刀疤,都是讓火布澤力砍的。」聽到同伴吹噓自己的過去,帶頭男子很是滿意地坐了下來,又喝了一碗茶水。
我不想理會火布澤力的得意,而是轉身指著樓上,告訴了他們竹樓需要再修葺一次的地方。火布澤力與曲比扎各互相望了一眼,然後也跟著上了樓梯。
剩下的另一個胖男子,仍舊留在院子里,沒有上樓來。我想,他大概有些害怕了,萬一我和他的兩個同伴在樓上打起來,他好及時逃跑。要麼是怕傷著自己;要麼是回村子喊人。
火布澤力的手裡,依舊拎著那把鋒利的瓦刀,他跟在我身後四處打量著他所熟悉的這棟竹樓。
「哎呀,還以為你是大款呢,瞧這屋子裡的擺設,跟東南亞那邊偷跑過來逃荒的饑民一個熊樣!」火布澤力伸著脖子,四下打量了我的竹樓。其實,他這種行為很不禮貌,似乎還把這裡當成自己以往的閑暇場所。
「把這幾處糟粕和漏雨的地方修補好,材料所需的竹子,可以到我的竹林去砍,這樣你們又可以節省一筆費用。如果修補的很結實,我會給你們每人2000元人民幣。」
我的話剛說完,曲比扎各便瞪大了眼睛,一臉的愕然。
「不用懷疑,我說到做到。但有個條件,曲比扎各必須教授我一些種植煙葉的方法。」
我很怕這幾個傢伙再坐地起價,就開出了一個不疼不癢的條件,意在封堵對方的貪念。火布澤力在竹樓客廳四處打量了一會兒,用瓦刀這裡敲敲,那裡捅捅,然後擺出一副很專業和很敬業的老泥水工神情,胡亂點著頭。
「那我們先去砍竹子,今天傍晚之前,先把施工需要的材料運輸到院子里。」火布澤力說完,又在我竹樓內自顧走動了一會兒,才帶著他的兩個同夥離開。
到了夜裡,老村長穿著雨衣來找我,他急沖沖地走上竹樓,見了我第一面就笑了起來。
「火布澤力那三個傢伙,今天下午是不是來鬧事了?嘿嘿嘿,你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這些傢伙就喜歡惹是生非。」我沒有接老村長的話茬,而是讓他先坐下休息一會兒。
村長一把年紀了,深夜冒雨趕來,確實也難為了他。雖說這事也關乎他的利益,但他還是主動來找了我。
我給老村長泡了一壺熱茶,他喝了幾口之後暖了心肺,才嘆口氣說:「火布澤力這夥人,年輕時就不務正業,做了搬磚和泥的蓋房匠以後,更是喜歡招惹是非。這附近十里八村,不論誰家蓋房搭屋,只要不給他們的工隊分些賺錢的零工,他就帶著一伙人去鬧事。我讓他們進城務工,可他們出去才兩月不到,就跟合作的工組打了起來。這不,錢沒賺到,又跑回村子里來招惹是非了。」
我淡淡笑了笑,沒有看老村子的臉,也更沒有說話。這讓冒雨上山來的老村長有些不好意思,他抽了幾口煙袋,以息事寧人的口吻試探我說。
「你呀,唉!我給你辦人口關係接納的事兒,可是費了不少勁兒。在縣城裡,光是勞煩鎮長請縣領導吃幾頓飯,就花了8000多塊。千難萬難地辦成了你的事兒,我自己也沒剩多少錢。所以,你得忍一忍,等時間長了,他們就會接受你。要不,萬一鬧出了大事兒,不僅我上邊不好交代,你的錢不也白花了嘛!」
聽到這裡,我已經明白了,老村長是來安慰我的。火布澤力這些傢伙,以前惹過不少麻煩,想必老村長沒少出面幫他們擦屁股。他們對老村長敬畏三分,老村長對他們也是敬畏三分。於是,這個「忍」字,只能留給我。
更新自由的憑證(10)
第二天,我去竹林捉竹鼠,看到自己田裡的大竹子被砍去很多。竹樓的修葺,遠使用不了這麼多的材料,而昨天火布澤力搬運到我院子里的那些材料,幾乎剛夠施工所需。這些都說明了一件事,被給付豐厚薪金的勞務者,掛著為我服務之名,仍在背後偷僱主的財物。
幾根竹子對我不算什麼損失,對火布澤力這些人來講,他們在「要不要臉」和「沾小便宜」之間選擇了後者。下午的時候,我拎著幾隻肥碩的竹鼠回來,蘆雅和伊涼已經放了學,正在院子里玩耍。
「黑虎掏心,蒼龍擺尾……嘻嘻,呵呵……」這兩個丫頭,居然也對著懸挂在院子里的那個麻袋踢打起來。我問蘆雅,那幾個雇來修葺竹樓的人到了沒有。蘆雅說他們來了,可放下工具之後,這些人又下山走了。
等我把一鍋鮮美的竹鼠肉燉在火上時,火布澤力帶著兩個矮胖的同伴又回來了。他們每人胳肢窩裡夾著一條香煙,手裡拎著兩包茶葉,嘴裡還嚼著糖塊兒。
「澳洲老闆,我們這裡有個規矩,無論哪一家請師傅蓋房修屋,都得準備香煙、茶水和糖果。剛才問了這兩個放學回來的丫頭,她們你家裡說沒有這些東西,於是我們幾個就下山去幫你買了。小賣部的店主認識你,我們幫你賒在他賬本上了。」
我心裡很清楚,這幾個傢伙,昨天一定和老村長見了面,他們或許和老村長達成了協議,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放肆」。
居住的竹樓,只花了四個多小時的工夫就修葺完工,他們的手藝遠比村長的大兒子專業,我驗工時很滿意。火布澤力這些傢伙,在施工時沒有考慮到,豆腐渣工程可以給他們帶來循環利益,就像所有劣質小商品那樣,縮短使用壽命,可以增大消費量。
我當著他們三個人的面,把6000元人民幣給了火布澤力,讓他拿去分給其餘兩個同伴。如果他們分配不均,必然產生內部矛盾,這對我來講是件好事,至少讓他們把注意力從我身上轉移開。
打那之後,火布澤力再也沒帶著他的同伴來找我的麻煩,也沒把我悄悄落戶和分得土地的事兒偷偷報告給鄉里和縣裡。他們得到了他們認為符合他們底線的東西。
安逸平靜的日子又回來了,我用曲比扎各教授的方式,把自己田裡的煙葉種植得很好。只是蘆雅和伊涼,再也不肯吃我捕捉來的竹鼠肉了。因為有一天,當一隻老鼠從鵝圈裡跑出來嚇到她倆后,兩個丫頭都吐了。現在,她倆只愛吃鵝蛋,或者偶爾跑去村下的小賣部,買些小零食磨牙。
看似清淡的小日子,花銷起來並不能如想象的那般節儉,尤其是飲食上的營養補給。我不想整日用或咸或淡的植物來應付大家的胃,所以決定往後山涉足,用從村長家買來的弩代替獵槍,打幾隻山雞或小野豬回來,填補日常購買葷菜的花銷。
今天一大早,我和蘆雅、伊涼上山晨練回來,她倆吃了點東西就去後山學漢字。我則背上經過自己改裝過的弩,帶了三十隻箭矢,直奔山民們也少涉足的大後山。
這把弩的來歷,老村長自己也不說清楚。他只告訴我,是他大兒子去年到山裡採集草藥時撿來的,因為現在家裡不缺吃少穿,也就用不上這東西打獵,所以就掛在牛棚了。看到這把弩,我一眼就能認出,這不是山裡小孩子的玩具,更不是山野村夫做出來后自己打獵或者拿到集市上去賣的弩。
這是一把美產進口弩,上面的狙擊鏡被搞丟了,但我卻知道這東西的價值。於是,我給了老村長1000元買下來。老村長再一次高興壞了,讓媳婦燉了一大鍋鵝肉,然後裝進竹罐里,給我帶回去吃。我告訴老村長,不要對外宣揚此事,老村長縮緊滿臉的皺紋,對我頻頻點頭。
更新自由的憑證(11)
當初,我雖然把武器藏在福卡普,但我隨行的包裹里,卻裝有SVD配用的狙擊鏡。回到竹樓后,經過百般調試,我將這把弩復原到了不僅可以狩獵,而且殺人一樣高效的武器。再裝上SVD狙擊步槍的射擊瞄準鏡,唯一和狙擊步槍的不同之處,就是它無光、無聲、受環境和氣候影響小,有效射殺的距離不超過五十米。
箭矢是我從周邊集市上淘換來的,雖然那些村夫木匠們做出的弩在山村集市上很玩具,但他們製作的箭矢,卻非常的實用。
背著這種武器,我隻身一人往蔥蔥鬱郁的滇南深山走,心裡也就有了底。
翻越第一座大山時,除了幾隻巨嘴怪鳥和樹懶,我沒有再看到其它可以聯想到美味的動物。所以,我決定再翻越一座大山,爭取在臨天黑之前,捕殺幾隻野雞和小山豬回來。那樣我們就可以一個月不用為吃肉花銷了。
雲南的山,還和我童年時記憶里的一樣,依舊是那樣的陡峭,岩壁上也依舊是那些熟悉的樹木。當我爬上第二座翠色慾流的大山時,皚皚白煙飄忽眼前,鳥啼獸吆漸漸充斥雙耳。
站在山腳下時,我沒感覺到什麼,但上到這般高度之後,我才被大自然的巍峨深深地征服。這讓我緬懷父親,緬懷他們那一輩人年輕時,在用鮮血和生命爭取著這些——江山是人民打下來來的,它歸功於人民。
「咕咕,咕咕嗚……」一堆雜亂的大石頭後面,傳來一陣禽獸的怪叫。我內心一陣狂喜,不用親眼看到,童年的記憶就可以告訴我,長滿青苔的大石頭後面,有幾隻山雞或者是鷓鴣,在啄食蝸牛。
此時,我四肢和腰上綁滿了小樹枝,已將自己的外形偽裝起來,完全溶於大山的綠色植物之中。我慢慢趴下來,緩緩地往那堆大石頭後面繞去,消除射擊的死角。
三隻黑頭赤身的山雞,渾身羽毛油亮,它們抖動著絳紅色的雞冠,怒睜著小豆眼。我把抱著的弩慢慢放到臉前,透過狙擊鏡孔,一下便看清了這群小野味兒在做什麼。
一隻灰白的小蛇,在枯黃的落葉上亂翻,五六隻氣勢洶洶的山雞,正紛紛圍攻它。小蛇遍體鱗傷,山雞咄咄逼蛇。看樣子,我今天的運氣不會錯,這時若捕殺山雞,可謂佔盡了便宜。
我慢慢地瞄準著,等待最好的時間。當兩隻山雞踢蹬著小爪子,像舞蹈似得身體重合時,「崩嗡」一聲,鋒利的箭矢飛射出去。射擊距離僅有二十五米,首當其衝的山雞,張開的翅膀沒來得及收起,箭矢就穿越了它的骨架,徑直穿死了另一隻山雞。
「喔嘎嘎,咕嘎嘎……」其餘受驚的山雞,立刻撲騰翅膀飛了起來,有的順著山坡滑向下去,有的直竄上了大樹。我立刻蹲起身子,雙腳踩住鋼弩補裝箭矢,準備射殺那隻上樹的野山雞。
但當我再度裝好箭矢,上樹的山雞已經發現了我,它們明白自己在被人類捕殺,所以很聰明的連續飛跳,轉眼之間不見了去向。
我一點也不惋惜,而是興沖沖地朝獵物奔去。兩隻還沒氣絕的山雞,使勁兒挺擰著身子,躺在落葉上翻滾,似乎寧死也不把肉身便宜了我。
為了不製造太多響動,我抓起兩隻山雞的爪子,往身旁的大樹上摔了幾下,它們才立刻安靜下來,被我掛在了腰間。
這樣的大山雞,即便在山村集市上,都可以賣到40元一隻,但我現在可以不花一分錢,就輕鬆弄到兩隻。老村長曾告訴過我,山上有些野生動物被國家法律保護,但我卻常看到山民們吃三級保護的禽類。
更新自由的憑證(12)
我對這些自然了解,但我更了解一點,我偷偷捕殺幾隻山雞和小野豬回去吃,不會比縣城那些工廠的大煙筒排放毒氣更能使野生動物銳減。我是因為經濟存在問題才吃山雞和野豬,而縣城裡的個別領導卻恰恰和我相反。而且,他們還暗中膨脹權利,比如幫我收信的肉食店老闆,他可不光從我一人手裡收買野味兒。
腰上掛了兩隻肥碩的大山雞,我再往山裡走時,心裡就踏實多了,就算前邊捕殺不到可觀的野味,我今天也不會空手而歸了。
可是,當我趟著繁密的樹葉、踩著磕磕絆絆的石頭往前探索而去,我漸漸感覺到了身後的異常。我雖然不敢直接回頭去看,但眼珠卻左右亂轉,看準一顆筆直的大樹,三五兩下就爬了上去。
待我額頭滋滿汗珠兒回過神來,一隻烏黑油亮的半大小豹已經用它晶亮的眼睛鎖定了我。這隻黑色的小豹,興許剛被母親驅趕開,開始面對今後的獨自生活。我想,它是被我腰上掛著的山雞吸引來的。
我騎在樹上,狠狠地舒了口氣,忙擦一把汗水。杜莫早就說過,面對花豹時靠爬樹躲避,等於自找死胡同。但眼前這隻小東西,還遠不夠威脅我的地步。即使不用手裡的鋼弩,我也可以用匕首去宰了它。
動物保護法對此時的我來講已經很遙遠,因為這裡是深山老林,別說殺一隻野生動物,就算是殺人也不足掛齒。最後,那隻小豹子幾乎是用祈求的低聲呻吟靠到樹下,舉頭對我一時無措。
我從樹上爬下來,把小豹子嚇跑了,為了警告它別再跟隨,我甚至撿起石塊丟它,告訴它這是我的領地。
趕走了小豹之後,我不免心有餘悸,知道越往深山裡走,與大型兇猛野獸的遭遇性就越大。於是,我不再往濃密幽深的山谷中間走,而是開始繞著山坡橫走,只要再打兩三隻山雞,我就得回去了。如果天黑之前翻不過來時的兩座大山,被滯留在山裡過夜,危險性可就大極了。
「嗲阿咩米,哄曼磨仔,弄嘛工塔速。」一句隱隱約約的說話聲,飄進我的耳朵后,像電流似得刺激了我的大腦。在雲南居住了四個多月,我已經很熟悉哈尼族和彝族的土語,而那模糊的說話聲,對我來講,甚至比這裡的土語更讓我熟悉。
我心裡立刻明白,兇險四伏的深山老林之中,遼闊的中國疆域上,突然出現了越南語,這將意味著什麼。
順著說話聲音的來源,我悄悄潛行靠了過去。在陡峭的高山斜坡上,找到一塊大石頭,然後蹲藏在後面,朝深山低處望去。
草木繁茂的大山裡,雲霧雖然在這個時間段稀薄了不少,但樹與樹之間的茂盛枝葉,依舊分割著望遠的視線。我推開大石底下的一叢山草,將鋼弩輕輕擺放在眼前,通過上面的狙擊鏡孔去窺察那幾個被我發覺的傢伙。
狙擊鏡孔中,蔥綠的葉片層層疊疊,如一團團錦簇的鱗片。「嗨!咱們沒必要這麼謹慎,以現在的速度,咱們三天都走不出大山,非得夜裡餵了老虎。」
這一次我聽得清清楚楚,有人在用越語指責自己的同伴。而他的同伴似乎沒有與其爭執,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到隱約的嘀咕聲。雖然聽不清內容,但剛才那個大聲說話的傢伙卻不敢再任意聒噪。
更新自由的憑證(13)
憑我的初步判斷,對方可能只有兩個人,這就說明他們不像販毒入境的馱隊,極可能是盜獵賊。雲南一帶的深山,風景秀美,氣候獨特,仍保留著原始森林的濃重生氣。這裡面繁衍著的野生動物,大多是國家重點保護的珍惜物種。而這兩個盜獵賊,偷偷入境進山,八成就是謀財害命來了。他們可不會像我一樣,打幾隻山雞就調頭回走。
隨著山坡下一簇枝葉的抖動,那兩個盜獵賊越來越與我靠近。我這趟進山,本就是打算獵捕幾隻山雞和野豬,然後就回去,可此時卻偏偏遇上了盜獵賊。對我而言,他們不過是些會使用麻醉槍的強盜,我若在此打劫他們,不會比打獵幾隻山雞難到哪去。而且,這些盜獵賊身上值錢的物件,遠比一隻山雞和一頭小野豬更具價值。
我咀嚼了一撮樹葉,然後塗花了面孔,再用布條遮住眼睛以下的臉部。這樣一來,我就成了一捆會移動的綠樹枝。唯一不同的是,我抱著一把鋼弩,只要我想,就可以悄悄靠近他們,然後選擇射死他倆。
「他媽的,真是不走運。你說這雲南一帶的少數民族,為何沒有女人上山打獵,給咱們撞見后也好扒了褲子玩玩。這一路過來,我這把開山刀都剁了兩個男人了,太沒意思了。」
那個講越語的盜獵賊,依舊跟在同伴的後面,邊走邊說著話。看樣子,這傢伙在深山裡憋了好幾天,的確乏味極了。
另一個盜獵賊好像很反感身後的同伴喋喋不休,於是突然改口用緬甸語罵他。而他的同伴,居然也以緬甸語還嘴。我心裡頓生疑惑,他倆之間語言混用,一時令我判斷不出這些傢伙真正來自哪個國家。
「you-always-fail,because-too-many-guys-like-you.」走在前面的那個盜獵賊,忽然轉身對身後的同伴小聲而氣憤的回敬了一句。而且,他使用的居然是英文。
「You-should-have-to-understand-that-if-you-are-not a-living-map,already-have-no-chance-behind-the-chatter in-my-ass,put-on-your-walking,than-I-alone-dangerous.」見到同伴仍舊嬉皮笑臉,這傢伙又惡狠狠地說了一串英文。
我正前方斜坡下的樹葉,正一聳一聳地搖晃,透漏著枝葉後面行走者的蹤跡。他倆已經離我很近。講英語的盜獵賊,已經由先前的羞辱同伴升級到了恐嚇同伴。他的大概意思是,如果對方不是比他熟悉這一帶的山路,他早就一刀宰了這個喋喋不休的跟屁蟲,換來一份清靜和安全。我很熟悉那種警告時的口氣,一點也不像玩笑。
「嘻嘻……呵呵……」跟在後面的盜獵賊,突然不知廉恥地笑了起來,似乎為對方意識到自己的價值而更加得意。「這條入境的山路,我走了三年多,現在不照樣好好的。你們這些傭兵啊,太愛小題大做。啊!對了,你跟我說說,等這趟買賣做成了回去,我們的老闆會給你多少傭金。」
走在前面的盜獵賊,見同伴如此潑皮無賴,就索性不再與其較真,而是大度地冷冷哼笑。「你問這個幹什麼?」
身後跟著的盜獵賊說:「比較一下,若是當傭兵比販賣這東西還有賺頭,老子也抽身換換職業,不然白白浪費了我這一身本事和膽略。」
我趴在斜坡上方的大石頭後面,心裡頓時一沉,幸好自己沒有過早出手,不然只能獲得兩具屍體,而喪失一條更重要的消息。眼前這兩個傢伙,根本不是盜獵賊,因為沒有哪個老闆會重金僱用傭兵去盜獵。傭兵一旦被雇傭,唯一目的就是讓他們去殺人。
「就憑你也想做傭兵?哼,可笑。我們這種傭兵,可不是一群不畏懼犯罪的小流氓。你們只不過是敢拿生命去冒險,但最後卻被死亡嚇得尿褲子。像你這種人,恐怕只在傭兵的魔鬼訓練中就夭折了。我之所以成為今天這個樣子,就是因為當初我不了解這些。」
「哈哈,悚然聽聞。」跟在後面的傢伙,突然嘲弄了一句。「悚然聽聞?我告訴你,就憑你們這趟買賣出手后賺到的利潤,都不夠支付我們的傭金。難道你還以為你們老闆雇傭我來是和你們這群雜碎一起走私白粉嗎?」
走在前面的傢伙說完,轉身朝身後同伴的小腹上蹬了一腳。挨打者一屁股撞在了身旁的大樹上。「哎呦呵!我……老子不走了,你這可是第二次打我了,別惹急老子,否則一槍斃了你。」
聽到「槍」字,我心中一陣驚喜,若是能從這倆傢伙身上弄到幾把長槍和短槍,那可再好不過了。
「你敢嗎?真要對我打了冷槍,別說回去之後你老闆饒不了你,與我隨行的另外兩名傭兵也會就地宰了你。你知道什麼叫活命嗎!能跟在我屁股後面不死,已經夠你幸運的了。」
更新自由的憑證(14)
踹人的傢伙被擋在樹枝後面,說完話后不知又做了些什麼,然後嗖嗖爬了上一顆大樹。我知道這傢伙是要瞭望前方,便悄悄閃在石頭後面,暫時迴避他。
「你也太過於謹慎了,簡直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咱們在這片茫茫大山裡走了五天,那些邊防戰士根本不可能看到咱們。除非這趟走貨任務中出現內鬼,只要不是提前暴露了行蹤,咱們是不會遭遇伏擊的。就算偶爾遇到一個打野兔子的山野村夫,你瞧瞧他們的樣子,居然站到大石頭上主動吆喝我們,大聲質問我們是幹什麼的。多麼有趣兒!我甚至可以面帶微笑地走到他跟前,然後一刀砍斷他的脖子。多麼善於樂觀的民族,看到這些傢伙死後的表情,還給我一種像是我在和他們開玩笑的感覺。」
爬上樹的傢伙,用綁滿青草的望遠鏡朝左右兩翼偵查,但他的嘴巴卻責罵著樹下。「放屁,看來剛才踹你那一腳太輕,你現在讓我覺得你更樂觀。殺幾個打獵的山民就把你得意成這樣,我告訴你,我不是第一次潛入中國邊境。」
樹下的傢伙立刻仰起脖子,對著上面說:「哈哈,難道你也和那些神經質的巡山兵遭遇過嗎?這些傢伙喜歡在槍口上吊著水壺或磚頭打靶,他們的神槍手就是這麼誕生的。知道怎樣讓這些神槍手哭泣嗎?嘿嘿,讓他感到打你和打死靶是兩回事兒。哈哈哈……」
樹上那個傢伙,身上綁滿了翠綠的小樹枝,而樹下的同伴,卻對這種偽裝不以為意,所以他只穿了一件破舊的叢林迷彩裝。這傢伙剛才是因為吃疼才捂著肚子,可是這會兒卻因為大笑而捂著肚子。
「哼,不是每一個拿槍混飯吃的傢伙都配稱之為戰士。你是沒和真正兇悍的邊防戰士遭遇過,所以還是小心點。我腿上就挨過一槍,這可不是鬧著玩。」
兩個傢伙偵查過這一帶之後,又猥瑣地朝前面摸去。我躲在大石頭後面,聽得心裡直發毛。那個傭兵雖然夾在走私白粉的隊伍里,但他卻有著更深諱的目的。而且,聽他們剛才的交談,應該還有兩名傭兵也夾在這批走私馱隊中。
那個謹慎偽裝自己的傢伙說得沒錯,帶著一個自以為是的同伴,確實比自己單獨行動危險。否則,我也不會探聽到這些至關重要的信息。
我剛才真若認為他們僅有兩個人,而冒然去偷襲他們,這批走私馱隊就極容易接收到預警暗號。畢竟,我現在只看到兩個探路的尖兵,還沒有目睹他們的貨物。
如果我沒猜錯,他們在深山中是以「倒三角」陣型推進。剛才的兩個傢伙,很可能是左前翼的斥候,位於運輸馱隊的十一點方位,而另一組斥候,則位於馱隊的兩點鐘方向。
假如他們之間有四百米的距離間隔,一旦斥候發現了埋伏或者出現其它情況,槍響聲就會驚擾到馱隊,令主力及時作出保全物資的措施。
我暫時放棄了那兩個斥候,而是順著斜坡下去,繼續往深山的谷底走,希望可以摸到他們馱隊的動向。雖然對方配備了傭兵,但我心裡還是小有歡喜。這批非法入境的走私者,身上除了槍械和食物,很可能還有更值錢的東西。
因為,剛才那個躲在樹枝後面的傢伙,雖然沒有被我看清楚他塗滿迷彩油的面部,但他手指上卻戴了一顆鑽石戒指。那玩意兒對我來講,拿到雲南縣城更容易換到錢,而且也惹不上法律。
我依靠著大樹和岩石的掩護,小心而快速地往山間移動,為了更快找到那支被武裝押運的馱隊,我甚至爬上了一顆大樹,利用手中鋼弩上的狙擊鏡孔去窺望。
剛才經過我這一側的那組斥候,每人手裡抱了一支德拉貢諾夫SVD狙擊步槍,假如不是我預先察覺他們,看著他倆從我身邊走過,那麼此時的我多會遭受射殺。可想而知,假如我為了打到一隻野味兒而爬上一棵大樹,而恰巧又被手持那種槍械的傢伙發現,我勢必會成為第三隻被射穿的山雞。
「咕嗚咕,咕嗚咕……,咻咻咻咻……喳喳喳喳……」幾隻受驚的山鳥,從山谷中的樹冠層中高飛而起,直奔東南而去。我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因為我已經用狙擊鏡孔注意到了那裡。
更新自由的憑證(15)
六匹鬃毛長長的矮腳馬,在繁茂的枝葉後面若隱若現。這些馬匹被塗抹了炭灰,除了馬腿上面,每匹腳力十足的馬兒周身都插滿密密麻麻的小樹枝。即使這種偽裝很嚴密,但我仍看到馬背上馱著幾箱子重物,被油布緊緊裹著。
六個護送馱隊的漢子,人人背著一隻AK47步槍,他們腰上不僅掛著一把開山刀,還各自別了兩隻手槍。看到這些情景,我心裡更是高興。只要把這幾個傢伙悄無聲息地弄死,這些貨物和馬匹都是我的。
然而,當我看到馱隊後面還有一個懷抱M25狙擊步槍的傢伙時,心徹底涼了大半。我甚至生出了放棄這次偷襲的念頭。因為,那是一個戴著獸皮面具的傢伙,鬢角掛滿了一綹綹綠色鬃毛,我可以一眼就認出,那個一名賽爾魔傭兵。
這支非法入境的走私馱隊,究竟是為了什麼才進入雲南的大山。難道他們想報復守衛疆土的邊防戰士,對他們來一次血腥的獵殺,以泄心頭之恨。
被分配在斥候里的兩名傭兵,極可能就是這名賽爾魔傭兵的副手。對於任何一個國家的邊防來講,這種小規模的非法入境,看似幾名持槍流寇,可一旦與駐防武裝動起手來,不知要犧牲多少邊防戰士的性命。
這就好比幾名業餘拳手打拳賽,在一方不知情的情況下,另一方偷偷更換上一名世界級的職業拳手,後果可想而知。所以,假如守護雲南疆土的戰士不了解這一點,沒有從軍部深層及時調遣重量級的殺手過來,可真要吃大虧了。
客觀地講,一名貨真價實的賽爾魔傭兵,在對手沒有防備的前提下,一天之內幹掉二十名邊防戰士不算什麼稀奇。我以前在東南亞當傭兵時,沒少干這種勾當。
我趴在大樹冠里,用狙擊鏡孔望著這支馱隊,心裡說不出的矛盾。假如我襲擊了他們,就必須不留一個活口,真要放跑了一個,消息一旦走漏進獵頭族和巴奈組織的耳朵里,那些傢伙不免要懷疑我藏在雲南。
如果放他們過去,這些傢伙和馬背上的白粉,不知又要葬送多少條無辜的生命。最重要的一點,我現在需要錢,我需要的這筆錢,靠村子給的那幾畝土地種植煙葉的話,一百年都積攢不夠。
我必須以最快的途徑積累到足夠的人民幣,然後在某個合適的時候,使我有足夠的資金回南非一趟,取回自己藏在烏博莊園山下的寶石。
可是,賽爾魔傭兵的出現,卻令我舉棋不定,那種傢伙不是好惹的,一旦與其糾纏上,彼此的生死各佔一半比率。我討不到什麼便宜。
更新自由的憑證(16)
經過再三考慮,我還是決定偷襲他們,我太需要在短時間內積累到一筆資金了。池春已經回到日本,假如我有機會把滯留在南非的那一袋寶石弄回來,再通過池春在日本的各種關係網,幫我把這些寶石轉化成現金,我想不會有太多問題。
眼前的走私馱隊,就像一頭悄悄爬行在深山裡的大獸,想一口將其咬死是辦不到的,否則只會搭上自己的性命。
那名跟在馱隊後面的賽爾魔傭兵,把行進隊型分配得恰到好處。任何方向的攻擊,都不會破壞掉整條隊伍的機動性和互動性。
「阿帕昆,你站在馬屁股跟前撒尿不感到自卑嗎!」走在馱隊中間的一個大眼漢子,一邊用開山刀砍著擋路的樹枝,一邊粗魯地罵跟在身後的同夥。
「老子站在哪裡撒尿你管得著嗎?難道要我站在你屁股跟前,使你感到自卑?你可別忘了,這趟馱隊里的隊長已經不是你了。看見後面那個不人不鬼的傢伙沒?有本事你和他換一下位置,讓他過來護駕馱隊。」被稱為阿帕昆的傢伙,一邊撒著尿一邊跟著馱隊行走,嘴上很是不服氣。
「哼哼,我知道你心裡窩火,但別拿我出氣。這一路上,你可沒少挨他的打,還是乖乖的吧。真要讓他聽見你又在指桑罵槐,沒準會把你扔樹上去。」馱隊中間的大眼漢子說完,阿帕昆更是惱怒。
「吉尼賈,你小子是安慰我呢?還是繞著圈子刺激我?老子回去就找你那小相好,而且牽一條大狼狗,拍幾張人獸和諧的照片贈送你。你是知道的,只要肯給錢,那個小騷貨怎麼玩都答應。」
阿帕昆說完,氣得吉尼賈頓時想破口大罵,可他又畏懼跟在馱隊后尾的賽爾魔傭兵,只好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地說:「You-son-of-bitch-shit!你個混蛋真是陰損透了。」阿帕昆見吉尼賈氣得臉都綠了,於是輕鬆地開懷一笑。
「狗上完了你上,想想就可樂。哈哈哈……告訴你,老子也會刺激人,別他媽總拿我開涮。」阿帕昆說著,也不忘回頭望一眼,提防著兩人的爭執惹惱了隊長。那名賽爾魔傭兵,一直跟在馱隊後面,眼觀六路,穩定著全局。
「老子哪裡刺激你了,剛才是提醒你,撒尿時別尿到這批貨上,不然的話,一股騷味兒的白粉賣給誰去。」吉尼賈依舊咬著牙齒說。
「別蠢了,咱們行走這麼慢,中國那些傢伙早就憋壞了。敢挑剔咱們的貨物質量?那老子就再憋他們幾天,直到他們連混上大便的白粉也不嫌棄。」
吉尼賈輕蔑地斜視了阿帕昆一眼,滿臉不屑地說:「你好像很了解這些中國人嘛!既然這樣,等咱們賣了這批貨之後,你乾脆在這裡找個地方,把你剛才那種想法實踐了。別等回去之後,老子剛睡完哪個女人下了床,你就把一張令我嘔吐的照片遞過來。我知道你是個超級混蛋,幹得出這種事。」
阿帕昆聽吉尼賈有了妥協和哀求之意,更是眉飛色舞。這兩個傢伙交談的內容,在常人看來似乎荒誕扯皮,但我很清楚這些。一個毒癮發作的女人,只要有人肯給她一點粉末,玩弄她的對象是人是狗都不重要。
阿帕昆得意地咗著牙花子,對吉尼賈又說:「老子不僅很了解中國,還知道這些臭蟲最需要什麼。所以,你永遠不要有類似愚蠢的擔心,生怕老子的尿污染了那些臭蟲的口味兒。」
吉尼賈擰開了水壺,咚咚灌了幾口,很是酣暢地對阿帕昆說:「那你說說,臭蟲們需要什麼?」阿帕昆見自己的談話吸引住了吉尼賈,便愈發不懷好意。
「我以前在中國住過一段時間,但他們卻不知道我來自哪個國家。不是我自卑不想說,而是不願意看他們那一臉鄙夷的神色,更不想被他們以『小越南』『小緬甸』『小泰國』地亂稱呼。他們標榜得謙虛禮儀很假,假到連他們自己也被騙了。常有中國男子問我,東南亞那邊的女人是不是給買個麵包就可上床?是不是花幾百元就可以買到處女回家做老婆?這些沾沾自喜、自以為是的臭蟲,自己也就是剛剛有了麵包,吃一半然後偷偷留一半,居然還好意思炫耀。真是個浸淫自大的民族。」
吉尼賈聽完被逗笑了。「中國現在確實比東南亞大多數國家富裕!你要是嫉妒,可以入籍。雖然你是人人喊打的毒販,但只要你有錢,可以很容易成為一名中國籍男子。」
更新自由的憑證(17)
阿帕昆惡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抹著嘴角說:「你這個混蛋,根本不了解我的感受。和他們生活在一起?他們會指著一棟跟他們毫無任何關係的高樓問你,你以前的家鄉有這麼氣派的建築嗎?當他們舔著沾滿豬油的嘴,對你意淫東南亞女人時,殊不知老子睡過的中國美人比他們見過的娘兒們還多。」
「哎!我怎麼覺得你像個野蠻的印尼人。在這個世界上,哪裡需要讚歌、粉脂、麻木,我們就去哪裡提供我們所具有的,然後賺大把大把的錢。我可不討厭中國人,他們愛攀比,比完了職位比洋房,比完了洋房比進口轎車,轎車比完了就開始比狂野,你不覺得這裡是唯一一處把吸毒作為一種時尚的地方嗎?」
阿帕昆確實有情緒,但吉尼賈卻看穿了他,認為他可能是在中國居住時受了侮辱,直到現在耿耿於懷。
「知道為什麼罵你亂撒尿嗎?咱們這批貨物的客源里,多是些明星大腕,真要遇上較真的,挑咱們這批貨的毛病,誰負責?不客氣的說,要是為這事兒惹上爭議,老闆砍掉你老二的可能性有多大你自己掂量?別覺得我之前做隊長總壓著你,你要真比我有頭腦,老闆能不清楚?」
吉尼賈最終又把阿帕昆震住了,他把話繞來繞去,就是要讓阿帕昆明白,雖然這趟走私由賽爾魔傭兵代替了自己原有的隊長職務,但你阿帕昆也別忘乎所以。
我躲在山嶺的斜坡上,悄悄跟著這條在濃密樹林間偷偷前進的馱隊。這時的天色,已被夕陽染紅。大山林木之中,鳥叫聲漸漸少了。我出來打獵之前,臨走在竹樓留了便條,告訴蘆雅和伊涼,晚上我若是回不來,就讓後山學校里的女教師過來和她倆一起睡,畢竟那女孩二十多歲了,可以很好的照顧她倆。
想幹掉這支走私馱隊,只有一種辦法可行,就是在黃昏和黑夜交替的三十分鐘之內,先幹掉兩翼的斥候。然後再利用黑夜,偷襲運輸馱隊,直到把他們一點點的蠶食掉。
前面的山路越走越崎嶇,最先被我覺察到的那兩個斥候,正在前面交錯纏雜的植物下走著。「古卜魯,你確定是這條路線嗎?我怎麼感覺咱們走進了大山死胡同。前面的山壁又高又直,要是過不去的話,就得再花費一天時間往回返。我希望你別挑戰我的耐性逼我殺人。」由於天色越來越暗,斥候里的傭兵漸漸走得不耐煩,開始質疑身後跟著的同伴。
「哎呀,你們這些傭兵,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咱們入境雲南以來,在大山裡走了五天了,你遇見過一個邊防戰士沒有?要不是我路線領得好,咱們早瞎眼撞到關卡上去了。再者說了,這條路線確實險惡難走,但也是你們的頭目要我選擇這條最隱蔽的路線的。再走半個小時,咱倆就歸隊,等明天晨曦時分再走。抹黑走山路非死既傷,我可有過教訓。提前聲明,到時你可別逼我。」
斥候里的傭兵沒有說話,他看了看手腕上的鐘錶,大概也知道距離歸隊的時間就要到了。藉助昏幽幽壓下來的光線,我越來越近地靠近他倆。
淡白的月亮提前掛上山頭,晚露已經使樹葉變得微微潮濕,我壓低了身子,緩緩蹭著低矮的灌木斜著貼近目標。若是換在白天,恐怕三十米左右就很容易被那名斥候傭兵察覺。但現在,我與這兩個斥候隔著層層枝葉,居然逼近到了十五米。
更新自由的憑證(18)
在我偷襲之前,他倆萬萬不會想到,自己已經被人暗中盯梢了幾個小時。看著前面枝葉間兩個體力殆盡、疲憊不堪的模糊人影,我知道走在最前面的傢伙就是那名斥候傭兵。
「晚上吃什麼?難道還是中國罐頭。我可吃夠了儘是澱粉的牛肉午餐和儘是骨頭渣子的沙丁魚。若是能弄只山雞回去烤了,別提有多美味。」走在後面的古卜魯,百無聊賴地說了一句。
「哎哎,我說話你聽見沒。這會兒馬上就天黑了,正是山雞飛上樹過夜的時間,你注意著點,要是發現了,不妨開上一槍,打一隻拿回去烤晚餐,我還有半瓶酒呢!嘿嘿嘿……」
斥候傭兵也已氣喘吁吁,似乎沒了再與身後這個傢伙生氣的力氣。「開槍?咱們怕的就是槍聲,你要是為了打一隻山雞就開槍,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訴你,拜菌匠隊長會把你像一隻山雞那樣宰了。」
「嘿嘿嘿,你不是有消音器嘛,裝上打一槍嘛,隊長不會聽到,他們和咱倆隔著四百多米呢。」古卜魯依舊涎皮著臉說。
「哼,SVD步槍的每顆子彈,含藥量超過了3g,即使裝上消音器,不追求初速度和精準度,響聲也弱不到哪裡去。這是在關鍵時刻用來暗殺的,你覺得用來打一隻山雞值得嗎?什麼要飢餓?你根本沒經歷過!」
就在這兩個傢伙掉以輕心、閑扯之際,我已經躲在他們的側後方,扒開一簇繁茂的枝葉,將鋼弩的射擊準星校對在了那個斥候傭兵的背部。
在短短十五米的距離,我手上的這把鋼弩,完全可以射穿對方的后心。「嗖嗡」一隻飽含穿刺傷害的箭矢,如一道黑色的激光,貼著樹枝縫隙竄飛出去。
只聽得前面「噗」地一聲,便傳來斥候傭兵急促而短暫的呻叫:「啊呵呃……」鋼弩射出箭矢的一瞬間,我就丟開了鋼弩,一邊伸手去抽后腰上的朴刀,一邊急速沖了上去。
「嗖嗖嗖……」距離對方不足十米時,鋒利的朴刀被我對準古卜魯的面門投擲而去。稀稀拉拉的枝葉,被飛速旋轉的刀刃劃得嗖嗖作響。
「哎呀吖……」昏黑慌亂之間,古卜魯徹底嚇壞了。他剛明白走在前面的斥候傭兵是被鋼弩射穿了心臟,才倒地猝死,我就已經衝撞著樹枝朝他撲來。與此同時,一把寒光四溢的朴刀,正在半空旋轉著,直擊他的腦門。
這傢伙被突如其來的殺戮嚇得站立不穩,那把急速旋轉的朴刀,沒有準確劈開他的腦門,而是將他的肩膀割出了一個大口子。
「快趴下,有野人偷襲我們。」我用越語小聲呼叫,而那個古卜魯已經踉蹌栽倒,順著斜坡開始翻滾下去。我是怕對方反應過來放響槍,才胡亂說了一句,希望用語言麻痹住對方1-2秒。
古卜魯確實有持槍還擊的蓄勢姿態,但飛旋的朴刀,不僅壓制住了對方的反擊,而且把對方逼倒摔了下去。後者是我不希望的,我生怕對方在翻滾中弄響了槍支。
跨步竄到倒地的斥候傭兵身旁,對方已經沒有了控制四肢的能力,但他尚存有一口餘氣。我順手一抓那隻扎透目標心臟的箭矢,往左狠狠一擰,硬生生地拔了出來。趴在山石上的傭兵,頃刻氣絕。
我邁著小碎步快速往坡下跑跳,因為山林里已經暗淡一片了,稍不小心踩上絆腳的東西,不是扭傷就是摔傷。那個肩頭冒血的古卜魯,幸好被一棵樹榦橫腰攔住。
「喔呃!」巨大的衝撞力,險些令古卜魯的內臟震碎,他手裡的長槍已經摔丟了。在他倒抽一口涼氣之後,伸手就往腰上亂摸,希望拔出手槍射殺我。
由於我逼追得很緊,自己身上的俯衝力也很大,眼看也要撞在擋住古卜魯的那棵大樹榦上,就借勢奮力躍起,張開雙臂抱住一簇垂下的大樹枝,卸掉一些慣性之後,鬆開雙手正好落在樹榦下。
更新自由的憑證(19)
我雙臂抱緊大樹的同時,抬起右腳對準古卜魯的頭部狠狠踹了幾下。由於他腦袋底下不是軟泥和雜草,而是有稜有角的石頭,加上我的蹬踏又非常兇猛,這傢伙拔槍的手,立刻縮了回來,圈起胳膊護住臉頰。
這個時候,我身上的慣性徹底消失,左手攬住大樹,右腳狠踏對方腦袋的同時,右手快速拔出了肩頭的匕首,准對古卜魯的小腹投擲下去。
又是「噗」的一聲,尖刀扎進了對方的小肚子。這傢伙護頭的胳膊,因吃疼往肚子上摸了一下。就在這樣的空當,我的皮靴重重踏在了他的腦袋上。「咯吱」一聲,一顆頭顱被山石咯碎了。
我又重腳連踏了幾下,直到第二個斥候兵的腦袋畸形,才收住傷害輸出,靠著大樹稍稍喘了口氣。死了的古卜魯身上,有兩個鼓鼓的小挎包,藉助幽幽昏暗的光線,我打開來看。裡面除了子彈和一些應急藥品之外,還一卷用塑料袋裹著的人民幣現金。
我來不及細數這些錢,粗略捏了一下,少說也有兩萬多塊,這些足夠改善我們住在竹樓有肉吃的生活了。當然,有價值的零碎不止這些,這個叫古卜魯的傢伙,手指上還戴了一枚鑽石戒指,腰上別了兩把92式手槍。我把他的屍體徹底扒光,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我塞進了自己的行囊。
我睜大了眼睛,又在斜坡上快速找尋了一會兒,撿到那把丟落的AK-47步槍,心裡說不出的歡喜。被鋼弩射穿心臟的斥候傭兵的身上,並無多少值錢的細軟之物,他的脖子里,只有一對兒陳舊的軍牌,手腕上戴了一隻美產軍用手錶。雖然從這傢伙腰間翻到了兩把M9手槍,但我最想佔有的,是他死時壓在身下的那把SVD狙擊步槍。
昏沉沉地夜幕,像粘在玻璃上的年糕,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我把兩具扒精光的屍體拽上了山頭,拋進晦暗的山霧之中。下面是千米深的山淵,茂盛的大樹之中,自然會有野獸聞腥趕來分吃。
我蹲坐在一簇大灌木的葉子底下,把不同的槍械子彈分別裝在不同的口袋,又把檢查完畢的四把手槍掛在自己的后腰。換上斥候傭兵的一套衣服和偽裝之後,我並沒有丟棄那把鋼弩,而是依舊將它背在身上,朝走私馱隊的後方繞跑而去。
那幾匹馱著重物慢慢穿行在密林間的矮腳馬,依然在山谷深處的斜坡上走著。幾個護駕貨物的漢子,一邊用開山刀劈砍擋路的樹枝,一邊期待黑夜儘快來臨,好讓他們停下腳步休息。他們這位賽爾魔傭兵隊長的嚴格督促,令他們走得太疲憊了。
繞過走私的主力馱隊,我在他們右前翼摸索了二十多分鐘,除了看到一些被劈砍不久的新鮮樹枝,並未發現有什麼人跡。前面的一段山路,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一兩米深的暗溝和暗坑,比比皆是。只要稍不留神,就會摔個腿斷筋折。
最後,我不得不認為,這一側的斥候兵,可能提前歸隊了。我快速掉頭回撤,順著走來的路線,在樹葉底下穿梭。當我尾隨上那支走私馱隊的時候,他們已經停止了前進,在深谷一處平坦的地勢上紮下了帳篷。
更新自由的憑證(20)
這時的天色,已經徹底黑暗下來,身旁看到的棵棵大樹,成了一團團完成的黑影。不遠處的谷坡下,五六個狗窩般大小的小帳篷,從門帘縫隙里透出隱隱光亮。小帳篷裡面,一定掛了靠電池供能的小手電筒,他們異常的謹慎,沒有在漆黑的大山裡升起篝火煮飯。
那幾匹勞頓的矮腳馬,綁在距離帳篷二十米遠的地方。如果馬匹晚上排泄污物,就不容易影響到睡覺的人。密林里的黑夜,比空曠處的黑夜更黑,已經看不出這些傢伙的體貌特徵,我無法分清他們裡面誰是傭兵,不敢再貿然靠近。
「拜菌匠隊長,咱們左翼的兩個斥候兵怎麼還沒歸隊,會不會遇上麻煩了。」一片漆黑的帳篷附近,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這傢伙說話沉穩,不像我白天聽到的阿帕昆和吉尼賈的聲音。我懷疑他很可能是另一個斥候傭兵。
「誰都不許亂動,一切等到天亮再說。」賽爾魔傭兵隊長用英語下達了命令。黑暗處頓時鴉雀無聲。我心裡很清楚,這位隊長之所以向隊員們下達如此命令,並非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副手傭兵很自信,而是他起了憂慮,才叫大家集中在一起,不要盲目地四下尋找。就像古卜魯先前說的那樣,抹黑在大山裡行走,非死即傷。
這位負責指揮走私馱隊的隊長,其實內心比任何一位隊員都焦急。左翼斥候沒能按時歸隊,可能會遇到麻煩,有太多不確定因素。他們行進的這條山路,艱險異常,遭遇邊防戰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遇到巡山的邊防士兵,要想悄無聲息地擒住或殺死自己的副手傭兵,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兒。
倘若左前翼的斥候是遭遇了惡虎厲熊的攻擊,那也該有個槍響動靜。可是,毫無動靜,毫無來由地天黑未歸,使這位賽爾魔傭兵隊長暫時陷入一種被動狀態。
我坐在山壁斜坡上的一簇枝葉後面,透過黑暗遠遠地望著他們。這會兒剛到晚上八點鐘,潮濕的山霧悄無聲息地降臨著,四周石隙和草窠里的蛐蛐,三三兩兩地開始鳴奏。
我感到一絲清冷,為了打發接下來的時間,我拔出匕首,斬了一些樹丫打削起來。肚子咕咕叫時,便從包裹里拿了兩個罐頭,撕開易拉環充饑。確實,牛肉午餐吃起來像嚼混有牛肉味的澱粉團,沙丁魚除了骨頭渣子,幾乎吃不出魚肉味道。我心裡很清楚,這些食物八成在市場上買的,根本不是軍需食品。
幸好我這會兒餓極了,味蕾很容易滿足,喝了一些淡水之後,就裹緊了衣物小寐一會兒。這支駐紮過夜的馱隊,是沒辦法在黑夜中突然啟程走掉的,所以我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由於我睡得不是很踏實,半夜醒了三次。第二次醒來時,是被一滴冰涼的露水滴醒的。開始我以為是下雨了,伸手摸摸身旁和頭頂的樹枝,葉片濕漉漉。看看手上的鐘錶,已經到凌晨兩點。
「軟凹,快把你那該死的煙捲熄滅,要是拜菌匠隊長看見你在守夜時破壞紀律,你絕對會步果佐的後塵。你忘了他是怎麼死的了嗎?」
我突然聽到了吉尼賈小聲的呵斥聲,他在焦急地警告一位輪流守夜時抽煙的同伴。
更新自由的憑證(21)
「噓,噓噓。小聲點,你再瞎嚷嚷,就等於向隊長告密了。果佐被隊長宰了活該,誰叫他半夜點上火烤野味兒。我守夜愛犯困,偷偷摸摸抽根煙解乏,算不得什麼屁事。咱們這個隊長,也太謹慎過頭了,深山老林裡面,撞上陌生活人比撞鬼還難。你快睡吧,我抽完這根煙就不吸了。」
那個守夜的傢伙,不僅意識不到自己這種惡小行為的性質,反而奚落了吉尼賈和現任隊長拜菌匠一通。
我依舊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山壁斜坡上,深夜中眨了眨朦朧的睡眼,嘴角泛起一絲陰冷的笑。從開始盯住他們之後,我已經看出他們輪流守夜的間隔時間是兩小時換一次人。
那個守夜的軟凹,雖然搪塞吉尼賈時說只抽一根煙,但他見吉尼賈重新鑽回帳篷睡覺后,這傢伙居然挪動了地方,又遠離帳篷十米,接著抽上了第二根、第三根香煙……
前幾個起來守夜的人,由於密林漆黑,在斜坡上看不到每個守夜人的具體位置。但是現在,這個叫做軟凹的傢伙,卻幫我解決了這個難題。
我第三次醒來時,時間到了凌晨四點二十五分,夜更深了。我沒有再睡去,而是混在漆黑中向那片小帳篷摸去。眼前的樹枝和大石頭上落滿了露水,散發出絲絲冰冷。
守夜的軟凹,仍然盤腿坐在那片小帳篷後面,抱著AK-47步槍抽悶煙解乏。我距離他還有二十五米時,便收住了腳步,蹲躲在一簇樹枝垂搭的大石頭後面。
升到另一側山頭的半圓月亮,銀白的光輝很難透過層層樹冠灑下來。但我的眼睛已經完全適應了周圍的暗度,那把勁猛十足的鋼弩,就掛在我的背上,而我卻打消了用箭矢刺殺這名守夜人的念頭。
因為,此時的光線畢竟不比黃昏那會兒亮,一旦射偏了目標,他的一聲慘叫必然驚醒帳篷里那些人。可想而知,五六把AK-47步槍同時向我射擊的後果。
而且,就算一箭刺穿軟凹的心窩,對方也不可能一聲不吭地倒下死去。當然,在許多粗製濫造的影視里,不乏看到這樣的鏡頭。但我自己很清楚,被箭矢射殺的人,死前會發出一聲呻叫,躁動或大或小。
正是因為如此,而且附近又睡著一名賽爾魔傭兵,容不得我大意。所以,我沒敢使用鋼弩偷襲對方。
軟凹抽完一根煙,將帶火星的煙屁股往那幾匹矮腳馬處彈去。六匹大馬噗噗噴了幾口粗氣,彷彿在嘲笑這個無聊透頂的軟凹就要歸西了。
這些小帳篷內,我不知道哪個裡面睡著賽爾魔傭兵拜菌匠,所以再幹掉這名守夜人之後,萬不能驚擾了他們。
軟凹這個傢伙,又叼起了一隻煙捲,打著了火機點燃。火苗亮起的一瞬間,我看到他右耳上戴著一枚鉑金耳環。如果我運氣好,但願他戴了一對兒耳環出門。
我躲在大石頭後面,又仔細觀察了一會兒那些小帳篷,見沒有異常之後,便準備動手弄死這個守夜的軟凹。同樣,我不會愚蠢地向軟凹丟一顆小石頭,像拋食引誘愚蠢的母雞那樣,妄圖把對方吸引過來,然後一刀宰了他。
實際上,任何一個智商不低於零的持槍守夜人,若是見到一顆莫名其妙的小石頭從黑暗中丟來,第一反應就是向暗處開槍。即使可能存在是那兩名未歸隊的斥候兵在搞惡作劇逗樂子,那也打死了活該。這種環境下開自殺式的玩笑,死有餘辜。拜菌匠隊長不會姑息這種蠢貨,尤其是自己的副手。
這一次,因為有賽爾魔傭兵混在這支走私馱隊里,我也就不敢摸黑爬過去宰了守夜的軟凹。那名賽爾魔傭兵,極有可能在這片小帳篷四周悄悄拉了一圈絆雷,一旦黑夜中有危險靠近,他會第一時間警覺到。
所以,我不得不貓腰蹲起,像站立行走的狗熊一樣,捻手捻腳地,機械地,一點點朝軟凹的後背靠去。在移動中,我每抬起一隻腳,都是先以腳尖小心著慢慢踩下去。凡是感覺到有些稍稍阻力,便收起腳尖不再踩。然後換個位置踩下去。
更新自由的憑證(22)
當然,這個過程中,我不免有時會踩上一些堅韌的草莖,誤認為那是什麼陷阱。但謹慎總比聽天由命強。
時間到了這個時候,帳篷里那些傢伙正是酣睡沉眠之際。而這個守夜人軟凹,也是困得難受,腦袋抬起垂下,像個害病的老喜鵲。
我嘴裡橫咬著一根提前削好的短樹棍,減弱自己呼吸時的鼻息聲。直到靠到距離軟凹後背一米處,這傢伙仍昏昏搖晃著腦袋。我慢慢蹲了下來,輕輕抽出肩上的一把鋒利匕首,左手一把捂住對方嘴巴,將他的頭攬進胸懷的同時,嗖地一聲,深深割開了對方的喉結。
與此同時,我急忙把握刀的手摸向對方懷裡抱著的AK-47步槍,將食指插進扳機圈裡,防止這傢伙死前觸響了步槍。我粗壯的胳膊和孔武的大手,死死捂住對方嘴巴,身體借勢后躺在地上的瞬間,兩腿也像盤龍似得,壓住對方因抽搐而蹬踏的雙腿,遏制任何可能的響動。
躺在我胸口上掙命的傢伙,被我像刑架一樣牢牢束縛住。我捂住他嘴巴的手,狠命向後搬他的腦袋,迫使對方的傷口盡量撕開、敞大。
「呼呼呼……咕嚕,呼呼呼……咕嚕……」軟凹這個傢伙,躺在我的胸口上,已經無法用口鼻呼吸。他咽喉上那十幾公分長的深深刀口,正大肆灌進冰冷的空氣,噴出肺部擠壓出來的血漿。
我捂住他口鼻的大手,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股熱乎乎地鮮血正順著我小臂留進袖口。望著樹林上空那暗淡的星辰,我彷彿正等著他的靈魂飛升上去,化作另一個隱晦的亮點。
三分鐘過去了,身上的傢伙已經魂魄出竅,我把他死死攥住的AK-47步槍拿開,然後一刀扎進對方的心臟。見對方徹底沒了反應,方才慢慢鬆開了他。接著,便扯掉他右耳上的鉑金耳環,塞進自己口袋。摸到他左耳時,卻是空空的耳垂。
小帳篷里熟睡的傢伙們,仍就沉浸在舟車勞頓的夢裡,我把軟凹的步槍掛在自己身上,又摘下他腰上別著的手槍和兩個手雷。現在,我已經繳獲了六顆手雷了。
四周草叢裡的蛐蛐,並不在意我的殺人行為稍稍打斷了它們,沒一會兒又開始奏鳴起來。我蹲在軟凹的死屍跟前,望著六個小帳篷,恨不能抄起步槍掃射一番。
可我並不清楚那兩名傭兵睡在了哪個帳篷里,萬一我持槍射擊時沒能先打死他倆,以賽爾魔傭兵那種實力,絕對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向我還擊。所以,我只能戒驕戒躁,望著眼前即將到手的肥肉沉住氣。
我掏出在斜坡上削好的那些樹丫,分別在每個小帳篷的出口處左右各插一隻。然後抽出藏在匕首刀把里的魚線,在樹丫之間拉一條擋住小帳篷出口的橫線。魚線的一端則拴著手雷拉環。
六顆手雷分別設置在六個小帳篷出口處之後,我又輕手輕腳地縮了回去,踩著原來的路線,藏回了山壁斜坡上。接下來要做的,自然是躲在安全的地方,向這些小帳篷瘋狂射擊。他們要倒霉了。
我並沒有急著開槍掃射那些帳篷,而是又悄悄繞到了那片小帳篷的東側,從一處俯衝的斜坡上,找了一棵合適的大樹。然後,我把軟凹那把AK-47步槍牢牢固定在樹榦上,槍口對準斜坡下面的那片小帳篷。
雲南這一帶的山勢,險峻秀美,上山打獵的人,多會在腰上帶一條繩子,爬山時既增大效率,又提高了安全係數。我也不列外,從竹樓往大山深處趕來時,同樣帶了一條百米長的繩子。
現在,我把繩子一端拴在那把被固定了的步槍扳機上,找一根小樹枝丫做變向軸之後,遠遠地牽著繩子繞回了原來躲藏的位置。
這會兒大概到了凌晨四點五十分左右,正是夜裡空氣最冷最潮濕的時刻。幾隻吃飽后又叼著山鼠歸巢的貓頭鷹,從我頭頂的大樹冠上略過,發出咕咕怪叫。
我縮了縮脖子,像抖掉身上的寒冷似得,讓自己精神起來,準備發動突襲。古卜魯的這把AK-47步槍,被我搭在一塊大石頭上,前面是幾簇繁茂的灌木,透過曲曲彎彎的枝條,我的射擊視線可以很好的看到谷坡下面的目標。
雖然我從第一名斥候傭兵身上打劫了一支步槍消音器,但我並不打算用這玩意。對於狙擊本身來講,六百米以外的遠程射殺,最怕的是射偏;而二百米以內的近程射殺,則最怕響聲。
更新自由的憑證(23)
這裡山脈起伏落差大,且四壁環山,此時又是最寂靜的晨曦到來之際,消音器的噪音弱化效果,起不到實質作用。所以,我決定使用AK-47步槍,在最短的時間內,最大程度地射殺對手。
「嗒嗒嗒……嗒嗒嗒……」步槍噴射齣子彈的一瞬間,道道赤紅的火線飛射下去。那六個黑咕隆咚的小帳篷上,頓時被打得噗噗冒煙。
「啊啊啊……啊啊啊……,嗚哄哄哄嚨,嗚哄哄哄嚨……」凄厲的慘叫聲,頓時從小帳篷內沸鼎而出。六匹栓在不遠處的矮腳馬,同時也受到驚嚇,抬起前蹄嘶鳴著想逃竄。
這幾個睡在帳篷里發著夢的傢伙,倘若恰巧被射透帳篷的子彈擊中頭部或心臟,倒也死得痛快。而那些大腿或胳膊上先給子彈打穿的傢伙,則疼得雞飛狗跳,哀嚎不止。
「防禦反擊,趕緊找掩體,找掩體……」我聽出是吉尼賈的聲音,他可能受了傷,但是還沒死,尚有活力指揮同夥。「嗒嗒嗒,嗒嗒嗒……」被襲擊的這片小帳篷內,有兩個傢伙像瘋狗抓狂一般,隔著帳篷在裡面向外一陣亂射。帳篷的苫布上,頃刻冒出無數小孔。而飛射出來的子彈,大都打在斜坡上的樹叢里,離我伏擊的位置相差二十多米遠。
緊接著,這倆傢伙就撅著屁股急忙往帳篷外面鑽,想趁機跑出來,躲到大樹或大石後面去。「轟……」結果他倆剛從小帳篷里露出半截身子,就觸動了魚線引擎,整個人隨即給爆炸掀翻起兩米多高。
「轟……」無獨有偶,第一顆手雷陷阱炸響后,又傳來一聲爆炸,另一隻小帳篷同樣被強大的氣流掀翻。谷坡下的密林中,一時間哭爹喊娘炸開了鍋。
如此的射擊和陷阱爆炸,至少幹掉了六七個傢伙。這時,我便拉動手上的繩索,布置在這片小帳篷東側的AK-47步槍,嗒嗒地噴吐出火星。轉眼之間,又有無數子彈,朝谷坡下面飛射而去。
「用匕首割開帳篷,趕緊躲到大樹後面去,敵人在南側和東側伏擊我們。」吉尼賈這個傢伙,居然還沒有被亂槍打死,他聽到爆炸聲之後,猜到帳篷開口處可能被人做了手腳,便果斷地用匕首割開帳篷一側,連爬帶滾跑了出來。
我趴伏在斜坡上的大石後面,看到了這傢伙黑乎乎的一團身影在地上爬動,便急速扭轉了槍口,朝他射殺。「嗒嗒,嗒嗒……」那團黑影即刻停止了爬動。
還有個兩家嚇壞了,居然一邊大喊:「Do-not-shoot. we–surrender.」一邊用匕首剖割著帳篷,準備沖逃出來。東側綁在樹上的步槍射擊聲依舊持續,並無停止跡象,他倆惶恐至極,猜到了對方不接受投降,只想要他們的命。
前一個鑽出來的傢伙,慌裡慌張地絆倒了,隨即被身後的同伴壓在身上爬了過去。我放開扯動步槍扳機的繩索,趕緊抄起手上的步槍,對準那兩團黑影連發六顆子彈射過去。
谷坡下的這片小帳篷,被手雷炸翻了兩個,其餘兩個被匕首從側面割開口子,逃出來的人卻被我在黑暗中的冷槍打死。最後剩下的兩個小帳篷,一直沒有動靜。
我自己能感覺出來,那兩個小帳篷,是最先受到AK-47猛烈射擊的目標,上面的彈孔雖不比馬蜂窩多,但裡面躺著睡覺的人,多半是死在了夢裡,永遠別想醒來。
我最後又拉動了幾下繩索,讓偽裝在東面的步槍打完最後幾顆子彈。而我自己,則悄悄收起武器爬上了山頭。現在,四周的光線仍然黑糊糊一片,我萬萬不能冒然下去勘驗他們的屍體和物資。
尤為重要的一點,那個名叫「拜菌匠」的賽爾魔傭兵,是否已經最先被我打死在帳篷內,還存在未知數。自從遇到「鐵面魔人」和「布星候」以來,這是我第三次與賽爾魔傭兵交手。而這一次的便宜,我可是賺大了。對方被我打了個措手不及,毫無還手之力。更準確地講,這無異於一場屠殺,而不是戰鬥。
我背著自己的行李和武器,快速地往斜坡高處爬去,藉助黑暗和濃密的植物掩護,越快到達山頂越好。
更新自由的憑證(24)
岩壁上的大樹枝掛滿了露水,我在這些植物底下鑽時,脖子和後背盡濕。但我並不介意,知道自己這趟狩獵賺大了。
當我上到了山頂,看到一堆大石頭后,便停了下來,轉身朝黑黝黝的深谷望一眼,下面還是一片模糊輪廓。但這個位置狙擊偵查最好不過,只是需要一些樹木做為掩體。
於是,趁天亮之前,我用朴刀砍了一些樹枝,插在這一堆倒塌的大石頭後面。而我自己,則躲在這些樹枝後面,把SVD狙擊步槍的槍口早早地對準了谷坡下面。
晨曦的到來,最先喚醒了許多山林中的鳥雀,它們像往常一樣,嘰嘰喳喳跳躍著,飛來飛去,自顧自己的生活。我又吃了一盒牛肉罐頭,喝了點葉片上的露水,便透過SVD步槍上的狙擊鏡孔往谷坡下望去。
狙擊視線穿過棵棵大樹和凹凹凸凸的山石,望到了兩百米處那一片狼籍的小帳篷。四五具屍體躺在血泊里,已經變得僵硬冰冷。我輕輕推動狙擊鏡孔,清點著對方的死屍。
六匹拴在樹上的矮腳馬,仍一隻不少地站在帳篷附近,開始哆嗦著後腿甩尾巴,驅趕嗡嗡作響的山蠅。五具脊背和後腦被打出血洞的死屍,橫七豎八地躺在草上,我確定他們已經死亡。
還有一個傢伙的屍體,和軟凹的屍首相距很近,被癱倒的帳篷壓蓋住了,我只看到他一隻右腳露在外面,無數蒼蠅在他發紫的腳脖子上飛起落下,興奮異常。
昨晚這片小帳篷內,應該睡著十一個人,我現在通過狙擊鏡孔觀察,確認過的死屍只有七具。另外四具死屍,無外乎還躺在那另個儘是彈孔的小帳篷內。
於是,我把狙擊准鏡的校對刻度再度放大,細細觀察其中一個小帳篷。一大灘凝固乾涸了的血漬,從小帳篷底下蔓延出來。很明顯,裡面有死屍,是一具還是兩具不清楚,也無法清楚,除非走過去掀開帳篷看看。但我不會這麼做。
看到此時,我心裡異常高興,那六匹票肥體壯的矮腳馬,很快就該是我的了。我要牽著它們回竹樓去,然後在集市上換很多現金。那些死屍身上,想必還會有很多值錢的細軟,名表、戒指、耳環、項鏈等等。
另外,最為可觀的價值,是這支馱隊運輸的行囊,裡面多半還會有現金。若是我這趟暴走深山的運氣極佳,那些箱子里除了白粉之外,裝些金銀珠寶也難說。
想想昨天傍晚從古卜魯的包里搜出兩萬多現金,我總覺得阿帕昆和吉尼賈這些人,身上多半也揣了數萬人民幣。
至於這些傢伙攜帶的手槍、步槍、手雷和狙擊步槍,更是不用多說,哪一個物件的價值,都比打幾隻山雞回去捱日子攢錢強。
我心裡正高興著,狙擊步槍的准鏡,已經窺望到最後一個小帳篷。這頂帳篷一側的苫布上面,均勻地散著五六個彈孔,假如裡面躺了人,肚子和脊背必須要中槍的。
可是,我對著這頂小帳篷四周的石塊和山草窺察了半天,看不到任何血跡和人跡掙扎過的跡象。這彷彿本就是一間空空的小帳篷,被五六顆子彈莫名其妙地打出了洞眼,然後孤零零地佇立在清晨里,連四周的蒼蠅,都沒有一隻從帳篷的彈孔里飛進鑽出。
我越看越心驚,忽然之間,一股涼意從我脊柱上泛起。可以肯定,那堆死屍里最有可能少了兩具,而且是我最希望看到的兩具屍體。
我使勁回憶著昨晚射殺他們時的情景,並未看到有任何黑影從小帳篷附近逃脫跑掉。唯一的可能,就是拜菌匠和他的副手根本就沒睡進帳篷,他倆在夜色濃重時,早早溜出了帳篷,沒有和這群走私犯湊在一起。
更新自由的憑證(25)
據我目前的推斷,拜菌匠對兩名斥候未能歸隊產生了疑忌,他或許正是覺得今晚不對勁兒,才悄悄脫離了隊伍,和另一名傭兵睡在了遠處的樹上,像每一隻山雞那樣。他和他的傭兵副手本該死在帳篷里,可正是這傢伙的謹慎,沒有隨了我願。
昨晚襲擊他們之前,我也一直在揪心,提防著拜菌匠故意玩花招,偷偷躲在一旁誘捕偷襲者。於是,我才把暗襲時間拖到了天亮之前的半小時。而且,整個突襲過程中,我沒敢讓時間超過四十秒,生怕對手也有埋伏,自己被人從暗中鎖定。在我撤退時,我還不忘拉動繩索,讓東側的步槍射擊,誤導敵人。
現在看來,我的謹慎似乎也救了我的命,沒有隨了拜菌匠的願。也正是現在,棘手的問題出來了。我躲在林木茂盛、怪石嶙峋的山頂,對方不知道我的位置;而拜菌匠和他的副手,同樣也藏在暗處,我不知道他們的位置。
但雙方又都清楚,谷坡下的物資,除了大把大把的票子,還有現成的食物和淡水。誰都想去拿,但誰又不敢先去拿。
我為了獲得這些財物,大費周折地殺了他們九個人,若此時放棄對峙,悄無聲息離開,著實令我不甘心。況且,下山的路不好走,從高處往低處跋涉,極容易被藏在高處的望遠鏡或狙擊鏡發覺,致命的子彈必然隨時飛來。
大山上空的太陽,漸漸變得熾烈,鳥躍獸竄的樹林也漸漸熱鬧起來。我把眼睛貼緊在狙擊鏡孔上,一直在關注谷坡下面和對面的動靜。
死屍依舊橫躺在那片狼籍的小帳篷附近,血腥氣息已經引來了幾十隻烏鴉,與開始啃食屍骨的七八條豺狼周旋著,分羹一場人肉盛宴。我現在可以肯定,不會有人躲在帳篷下面裝死屍。因為豺狼雖然長得比狼體積小,但它們成群的時候,卻比狼群更危險,甚至可以配合起來攻擊虎豹。所以,真要有個倒霉蛋帕帳篷里裝死,或者沒死利索,那可真是悲慘至極了。
到了這個時候,我想拜菌匠和他的副手也應該起了疑心。想到了昨夜襲擊他們的對手未必是邊防戰士。如果是看山護林的士兵,此時多半會去檢查那些帳篷,拍照記錄之後,收繳那些違法犯罪的貨物。然後再組成搜查小組,朝山中不同的方向去搜查漏網之魚。
如此這般普通的套路戰術,躲在暗處的賽爾魔傭兵和他的副手,就可以悄無聲息地把這些士兵殺掉,然後奪回物資。可令賽爾魔傭兵匪夷所思的是,自從昨夜的暗襲過後,殺他們的人始終沒有露面,他們就像遇到魔鬼似得,對方即不為財,也非執法出擊。
所以,在沒有搞清自己的馱隊被襲擊的動機之前,賽爾魔傭兵和他的副手也貓在了暗處,想尋找機會搞清楚對手的狀況。
昨夜被我綁在樹枝上的那把AK-47步槍,還拴著繩子丟在原處。如果賽爾魔傭兵偵查到了這些,他會立刻明白,襲擊他們的對手只有一個人。而我現在,趴在大石頭後面的雜草里,也無法確定賽爾魔傭兵目前有無了解到這些訊息。
這座山頭有很多至高點,我和賽爾魔傭兵之間,任何一方想偷偷下山離開的話,多半要被對手的視線搜索到,之後尾隨暗殺。
此時的對峙,並非像以往的山林戰鬥那樣,或者像電影里展示的那樣,雙方抱著步槍在密林間各自搜索對方,遭遇后激烈開火。這些戰術,用在此刻絕對等於找死。
首先,這不是一場傳統軍事性質的戰爭,也就不必按照上級的意思,在規定時間內拿下這座山頭,或者清剿掉對方的殘餘。如果真要為了迎合上級的旨意,那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組織尖兵,也就是敢死隊,三三兩兩地搖晃著腦袋在密林間亂走,直到引誘對方射擊冷槍,暴露其所隱藏的位置,然後再一哄而上,拿下對手。
當然,人多炮灰多的一方,多不會介意這種犧牲他人成全自己的戰術的。而我只有一個人,真要採用這種戰術,用自己的腦袋在樹林間亂撞,來逼出對手交鋒,後果只有一個。要知道,賽爾魔傭兵之所以隱而不現,他所希望的正是逼對手出來送死,扭轉所處的劣勢,利用自身的優勢,再把對方一點點蠶食掉。
更新自由的憑證(26)
山對面的天空,已經被灰沉沉的雲層大片侵佔,準備落山歸去的太陽,被遮擋得只剩一個小小的亮點。我看了看手錶,時間到了下午五點零七分,再過一個多小時,夜幕將再次來臨。
我心裡很焦急,谷坡下那些屍體,被野獸吃去很多,而屍體的手上、脖子上、耳朵上那些值錢的細軟,沒準也被野獸稀里糊塗的吞了去。賽爾魔傭兵和我一樣,他既不能自己做尖兵出來亂撞吃槍子,又著急對手何時現身,跑到谷坡下去繳獲他們的物資。同時,也正好被他的冷槍擊斃。
死亡性質的獵殺對峙,消耗的並不僅僅是雙方的時間,還有各自的食物和淡水。在彼此都不乏毅力和經驗的前提下,假如一直這樣僵持下去,谷坡下那些帳篷附近的包裹,裡面還有很多罐頭和淡水,這必然成為彼此爭奪的保命物資。
拴在帳篷不遠處的那幾匹矮腳馬,依舊被栓在樹榦上,周圍的矮灌木已經被吃光,由於韁繩的長度有限,它們現在開始啃樹皮了。
白天里,這些馬匹並未遭遇野獸襲擊,面對現成的人體血肉,七八隻豺狼吃撐了之後,暫時也就沒有再冒著可能被踢傷的危險去撕咬馬匹。雖然我希望牽著這六匹矮腳馬去集市上換錢,但我絕對不會在它們被野獸撕咬時開槍保護,除非這支馱隊里的傢伙已經全部死光,而槍聲又不會引來其它麻煩。
黃昏來臨得很快,我同賽爾魔傭兵的對峙,耗光了整整一個白日。看似平靜的十多個小時,廝殺的暗流卻洶湧著。我倆都希望對方第一個去靠近那片小帳篷,翻找財物和吃喝的同時,被對方手裡的武器一槍打死。
這片山谷的地勢,呈現一個漏斗狀,趴伏在山坡上的人,越往下面靠近,活動的空間就越小,也就越容易被高處的冷槍打死。所以,通過白天這種「暗兵不動」較量,那名賽爾魔傭兵多半已經察覺到了對手的特性,一個和他一樣的獵殺幽靈。
夜幕從天空垂下一半時,狙擊步槍的偵查視野和獵殺視野大為縮減。我這時才慢慢坐起,躲在大石頭後面活動一下筋骨,準備隨著夜幕的另一半,往谷坡低處那片小帳篷靠去。
我心裡很清楚,賽爾魔傭兵要想吃喝不愁地走出這片大山,或者同我再繼續僵持下去,就必須在我之前搶到那些罐頭和淡水。可以說,我倆現在的想法幾乎一致,既想得到那些包裹,讓對方陷入饑渴的被動,又想在對方靠近那些包裹之時趁機打死對方。
和昨夜一樣,眼前又出現一片漆黑,但樹冠層上空的月色,此時卻正值中天。淡薄的銀輝柔柔滲透下來,使人在暗夜裡的黑眼珠能略略看清二十五米左右的一切黑乎乎的物體輪廓。
我貼著幾塊石頭和大樹,小心翼翼地往左側爬了五十米,昏暗烏黑之中,我始終瞪大了眼睛,生怕自己不走運撞到對方的槍口上。
浸泡在夜的黑暗中,我爬到一棵歪斜的大樹跟前,又仔細往四周偵察了一會兒,發現沒有異常,便開始以最慢的速度,像一隻吃撐了的蜥蜴似得,慢慢往樹上爬,盡量不製造絲毫響動,或做不必要的額外動作。
漫山的蟲鳴又開始了聒噪,貓頭鷹們咕咕叫著,略過大樹冠的上層,朝山鼠們愛活動的地方飛去。我爬到大樹的樹冠里,掏出了一隻手槍,將槍口對準那片小帳篷,然後牢牢綁在樹上,再用魚線牽栓上扳機,便悄悄爬下樹來。
慢慢釋放著魚線,我繼續往左翼爬去。一邊細細偵查著,一邊慢慢移動。到了幾塊爬滿青藤的石頭下,我又將一隻手槍固定在了那裡,這次用了一根八十多米長的魚線,拴住扳機后開始爬回去。
谷坡下那些凌亂的小帳篷,依舊蒙在稀薄的月光下,黑乎乎的一片。剛才的行動中,我一直在關注著那裡,卻始終未見有移動的黑色輪廓,爬過去拖拽擱置在那裡的幾個包裹。
更新自由的憑證(27)
樹林上空的月色,依舊明亮的很,我蹲在一簇矮灌木下,開始用匕首小心著采割身旁的山草,然後把這些山草,編綁在一根十字形的枯枝上,使它飽滿逼真,接近一個稻草人的模樣。在昏暗不清的黑夜中,這個稻草人像極了一個成人的輪廓。 編製好了稻草人之後,我又趴在石頭後面向谷坡下望了一陣,月色依舊稍顯明亮,賽爾魔傭兵和他的副手,一時怕是不敢去接近那些包裹。
我眨了眼睛,便將這個粗製的稻草人背在背上,順著錯綜橫生的山石草木爬了下去。在谷坡下的一棵大樹旁,我將細密結實的魚線在大樹榦底部繞一圈,再分別綁住稻草人的脖子和一隻腳。
為了更可能的迷惑敵人,我還在腳下撿起一塊小石頭,栓住另一根魚線的一端,將其拋上樹枝,使魚線繞過一根樹丫掉下來,同樣綁在稻草人的脖子上。
這些做完之後,我便靠著稻草人趴伏下來。稻草人的懷裡,同樣被我綁上了一把AK-47步槍。那名賽爾魔傭兵身邊,還有一個實力不菲的副手。而我只有自己,但現在我不再孤軍奮戰,我有了一個稻草人副手。我的副手雖然只是一堆枯枝野草,可只要我不死,它挨上多少顆子都不會有事。而對方的副手,沒有這樣的優點。
三個多小時過去了,山頭的月亮似乎比先前更大更圓。這也使得樹冠層下面的夜色又淡了些。我的眼睛,除了時刻關注四周的那些樹影和山石輪廓之外,就是不斷地帖在狙擊鏡孔上,往谷坡下面的那片小帳篷處觀察,希望早點看到有一團黑影移動著去拽那些包裹。
我想,對方遲遲不肯出現,多半也是正握著狙擊步槍往那片小帳篷四周偵查。這個時候,我最希望對手認為危險遠去了,然後跑下谷坡去挑揀些必需品,之後循著原路返歸,或者繼續摸索著去完成這趟任務。
但對手畢竟非同一般,賽爾魔傭兵雖然個個嗜血兇殘,但他們的智商和毅力,絕非普通戰士和殺手可及。而且他又有一名副手,我是萬萬不能與其正面交火的,否則死在山裡喂野獸的可能性極大。
前半夜過去了,月色開始退卻,我的注意力也開始集中起來。我有一種預感,對方要採集行動了。他們兩個身上的食物,應該沒有我的多。賽爾魔傭兵很清楚,我獵殺了他們一組斥候,無論是彈藥和食物,我一人享受三份。而他倆的食物和任務使命,同我一味的拼耗下去,是奉陪不起的。
凌晨四點鐘時,月色開始發白,一種凄凄慘慘的白。我熟悉這樣的月色,這是眼睛完全適應了黑暗時的一種感覺。如我料想的那樣,谷坡下面果然開始出現動靜了。一團條形的黑乎乎的輪廓,漸漸從兩團矮樹叢底下凸出來。
我心裡很清楚,這種變化不為肉眼所感應,它就像滄海桑田,你看不到過程,卻感受到了巨變。同樣,那團黑乎乎的輪廓,幾乎在用比蝸牛還慢四拍的速度移動下來,試著去接近那片狼籍的帳篷。
我沒有立即開槍,而是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很顯然,賽爾魔傭兵身上一定缺乏食物和物資,那團黑影極可能是他的副手。我仍舊安靜地趴伏在兩塊大石頭下,等著他的副手一直接近到包裹。
假如賽爾魔傭兵指使副手爬下來拿包裹,那麼他本人一定會藏在暗處掩護,只要我向他的副手開槍,那麼他就第一時間向我開槍。
那團黑乎乎的輪廓,幾乎用了半個小時,才爬行了三米,但他的意圖的確是朝著那幾堆包裹而去。我輕輕深呼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把眼睛慢慢貼在狙擊鏡孔上。
對面的谷坡上,同樣是很多大樹和石頭,一團團墨色的輪廓千姿百態,猶如無數妖媚被定格了一般。我看不到賽爾魔傭兵躲在暗處的位置,就像他在我開槍之前看不到我的位置一樣。一切皆待交火之後。
更新自由的憑證(28)
我把SVD狙擊步槍的槍口慢慢降下去,開始瞄準那就快爬到包裹跟前的黑色輪廓。「叭叭,叭叭。」我幾乎是在同時拽動了兩根魚線,綁我距離我一百米和五十米遠的樹枝和石頭上的手槍,紛紛冒出了火星,赤紅色的彈頭,嗖嗖地往那片小帳篷飛去。
「嗒嗒,嗒嗒嗒……」那團黑乎乎的輪廓,居然在瞬間反擊,向冒火星的手槍位置猛烈激射。而負責掩護的賽爾魔傭兵,卻遲遲沒有從對面的谷坡上打出冷槍,向手槍偽裝的樹枝上和石頭間射擊。
「砰。」與此同時,我也扣動了手上的扳機,一條更熾烈的火線,從昏黑的谷坡上嘶叫著飛竄下去。爬下谷坡的傢伙,本想要翻滾身體避彈,尋找有利的掩體,一棵樹或一塊大石。但他的身體卻是橫對著我的狙擊槍口,暗殺的冷槍子彈,毫不猶豫地鑽進了他的左肋。
偽裝的兩把手槍,並非嚇唬爬下谷坡的對手,而是為了迷惑藏在暗處的賽爾魔傭兵,使他的冷槍在射向我之前,被雜亂的槍響干擾3-5秒,在我剛好趁亂射出致命的一槍時,大大降低了被對方第一槍就打向自己的風險。
緊接著,便是那幾匹矮腳馬不安的嘶鳴,拚命掙跳想要逃竄,可苦於韁繩太牢固。我沒敢向那團黑乎乎的輪廓射去第二槍,因為他的另一名同伴沒有現身,我不知道那傢伙的位置,所以必須儘快撤離,轉移伏擊的位置。
我一口氣往谷坡上爬了五十米,才敢蹲起身子,躲在一棵大樹後面。而那具陪著我趴在一起的稻草人,被我故意舍在了剛才狙殺對方的位置。
現在,我緊緊蹲靠著樹榦,像收網的漁夫那樣,開始牽扯拴著稻草人的魚線,把他一點點地往谷坡上面拽。這個操控傀儡的過程,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
魚線繞著大樹,逐漸產生拉力,那具稻草人往上每被拉拽三米,就趴著稍停一會兒。而且,我還可以抽動搭在樹枝上魚線,這樣就可以利用高處的拉力,使稻草人的頭部被提起一些,像極了一條翹起脖子朝四周觀察的大鱷魚。
我心臟怦怦直跳,急切期待著另一個傢伙向這堆稻草人射擊。五分鐘過去,仍舊不見動靜,我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按照我的預想,那名賽爾魔傭兵不該錯過這麼好的機會,他可是以損失自己的一名副將為代價,才令我暴露了伏擊位置。如果他還不出擊,那他的副手可就白死了。同時,我也產生了另一個疑慮,就是拜菌匠已經走了,去執行他這次真正的任務。舍下的副手,不過是為了拖住我,與我慢慢周旋。
「砰,砰,砰。」三條赤紅色的彈線,幾乎貼著我的頭頂飛射下去,全部打在那團稻草人身上。我驚出一身冷汗的同時,也明白了這傢伙的戰術。
我射殺掉那個想趁黑摸取包裹的傢伙之後,躲在暗處的賽爾魔傭兵,識別出了我真身的位置。他沒有朝那兩把做假的手槍位置奔去,因為他人在谷坡上,地勢較高,能一眼看出手槍射擊時彈線亂飛,顯然不是有人在瞄準射擊,而是障眼法。
所以,這傢伙可能是一口氣繞跑到了我剛才打死他副手的那個狙擊點的大後方,也就是高處的谷坡上,只等我打完冷槍后跑上去,被他一槍干倒。
但事實上,我只往上跑了五十米,就蹲靠在一棵大樹下,像一簇鐵樹似得縮成一團,開始操控牽扯稻草人的魚線。那名賽爾魔傭兵,順著上面的谷坡摸索下來,沒有察覺什麼之後,就爬上了一棵大樹,躲在樹冠里繼續找我。
結果,卻被我牽動的稻草人吸引住,這傢伙躲在我身後高處的谷坡上,估計對著稻草人瞄準了半天。當他看到稻草人居然可以翹起脖子四處觀察,便懷著無限憤恨在黑夜裡上當了,開了槍。
更新自由的憑證(29)
但此時的我,卻恐怖到了極限,稻草人距離我已不到二十五米,而我身後躲在樹上的賽爾魔傭兵,距離我不會超過三十米。我額頭掛滿了冷汗,脊梁骨上的寒毛,幾乎扎進了背靠著的大樹里,令我一動不能再動。
我慢慢鬆開手裡的魚線,手指開始往屁股後面摸,先攥到一把手槍在手裡。那名賽爾魔傭兵射中了稻草人三槍,看得出來,他已經完全明白對手只有一個人,只要打死了對手的真身,眼前的一切威脅便會消失。
我依舊蹲在黑漆漆的樹下,三聲槍響之後,四周的蟲鳴和蛙叫又開始了。我渾身綁滿了樹枝,此刻多麼希望自己就是一簇植物,騙過那個已經佔據我後方所有射擊視角的傢伙。
此時此刻,我最擔心的一點,就是害他躲在樹上挨到天亮。真到了那個時候,當他發現自己射擊的不過是一團雜草,那麼我靠在樹后的身子,只能被他重新補射。
我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著身後的動靜。足足過了三十分鐘,一陣窸窣的響動由遠幾近。我緊張極了,握在手裡的短槍,時刻準備著射殺對方。
幾個漆黑的大石頭,嘰里咕嚕地從高坡上滾了下來,與我擦身而過。我知道這是拜菌匠在搞鬼,他想過來檢驗屍首,但懼怕自己踩到什麼陷阱,所以才折騰了半天,推滾下幾顆大石。然後,再順著大石滾動的路線,靠近屍體就相對安全很多。
越來越近了,我這次聽到了人的身體與枝葉摩擦的聲音,那傢伙一定是握著手槍,往被擊中的稻草人跟前逼近。
一條長長的影子,從我靠著的樹后影射過來。我已經完全感覺到了那傢伙的氣息。我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只等那傢伙與我擦肩而過,然後把脊背暴露給我,我就可以用手槍打死他。
「Do-not-camouflage,and-quickly-coming-out,I-found-you.給你十秒鐘,如果還不出來,我就拋手雷炸飛你。」就在我靠著的大樹後面,或許是另一棵樹後面,突然傳來一句如此令我不寒而慄的英文。
這對此時此刻的我而言,恐怕比世上任何語言都殘酷。拜菌匠難道發現我了,他要捉活的才沒射殺我。更或者,他是故意使詐,懷疑稻草人附近可能還藏著活人。
總而言之,我根本不確定,也無法確定這名賽爾魔傭兵是否真得發現了我。如果他僅僅是瞎咋呼,誘使可能潛伏的敵人,那麼我大可不必擔心,只等機會弄死他就是了。
可萬一他真得發現了我,而我又沒按照他的意思來合作,一顆拋到身邊轟然炸響的手雷,威力絕對不比一顆命中要害的子彈弱。
這名賽爾魔傭兵,指揮的馱隊幾乎被我殺光,而且我還殺了他兩名副手,如此深仇大恨,一旦我落在他手裡,就算向他妥協,想活命也是萬難。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我依舊蹲靠著大樹,任憑他怎麼呵斥,也無動於衷。可是,令我又驚出一身冷汗的一幕出現了。我躲靠的大樹後面,真的拋過來了手雷,而且是兩顆,幾乎同時。
我幾乎要反頂靠著的大樹跳躍起來,躲開從我兩側眼角拋過來的手雷。然而,就在我身體瞬間積攢爆發力,準備第一時間逃開時,那飛拋來的兩朵小黑點,拋物線卻很高,手雷的墜落點不在我周圍二十米範圍內。
更新自由的憑證(30)
我急忙把臉埋進雙膝之間,防止適應了黑夜的眼睛被強光刺激到,也防止爆開的彈片傷到眼睛。可是,拋到前面黑暗裡的兩顆手雷,遲遲沒有像我預料的那樣炸響。
拜菌匠這個傢伙,居然還在千方百計地試探被他擊中的屍體。他嘴裡喊著要拋手雷,實則丟向稻草人的不過是兩塊形似手雷的石頭。
經歷了我對他們的兩次襲擊,對方已經被我四處設偽裝的戰術驚怕了。所以現在,拜菌匠格外的謹慎提防,而且使用了他的伎倆。但他拋出來的兩顆欺詐性手雷,也使我進一步確信,這傢伙沒有發現我。
「還不出來是吧?我要把你活活嚇死,一槍斃了你太便宜你。你就繼續心存僥倖的藏著吧,我也不著急,就靠在大樹後面等你。天一會兒就亮了,看你上天還是入地。」
拜菌匠憤恨地向坡下低聲喊完,之後便悄無聲息了。我心裡這時又起了恐慌,假如對方真的挨到天亮,那我可就太被動了。而且他身上還有手雷,我若在坡下同坡上的他對射,即使可以利用大樹和石頭做掩體,但防禦拋來的手雷卻非常被動。
我大腦急速旋轉,渾身已經被緊張的汗水濕透,拜菌匠之前吃了大虧,所以不敢再貿然過來勘驗屍體。他現在同我,或者說同可能還存活的敵人採取了信息戰術。
天上的月光開始稀薄,黎明前的一段黑暗不遠了,而我身後的對手,也徹底悄無聲息了。我最怕的就是對手沒了動靜,這比他躲在一處用口舌叫罵要危險的多。
我目前不能輕舉妄動,只能暫時隱忍。忽然之間,我在黑暗中的眼睛,隱約看到一個似動非動的模糊輪廓,正從稻草人的斜下方摸索過來。
「復活了?他的副手難道復活了,沒有被我剛才的步槍擊斃?」我心中暗叫。可轉念一想,很快又明白過來,那多半是消失在我後面的拜菌匠,一定是他。這傢伙對我撒下「信息煙幕彈」之後,便潛入了黑夜,轉而從相反的方向摸索過來。
這一招是很陰損的,如果對手中了圈套,還趴在暗處把槍口對準斜坡上面那些擁簇錯亂的黑影,脖子上就很容易被對手抹一刀。
我慢慢挪動胳膊,把手槍放到了膝頭,槍口對準那團漸漸爬過來的黑影。「去吧,去摸摸那具稻草人,你的靈魂將被吸附進去。」我開始了禱告,瞪大了眼睛注視著即將分曉的生死。
那團黑影,從一簇茂盛的灌木鑽出來,斜著靠近了倒在一旁的稻草人。我想,他伸出的手指馬上就要碰觸到他所命中的目標,稻草的質感會瞬間通過他的手指神經,傳遞給大腦的訊息只能是「死亡」。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握著的M9手槍,突然被我扣動了扳機,一連八顆子彈射出,全部打進那團距離我不足三十米的黑影身上。
急速的射殺完畢之後,我嗖一下從樹底下竄出來,沒命地往斜坡北側跑。其實,我心裡也很怕,生怕自己射擊目標的同時,意外地出現其它冷槍打向自己。我急速狂奔了三百多米,卻沒有引來一處槍響。
「呼呼呼,呼呼呼……」心臟突突地蹦跳,我坐靠在一堆大石頭底下,大喘了十多秒,才壓住了氣息,讓自己安靜下來。
此時的夜空,開始了發白,一顆顆蒼白的星星,像泡在水裡的冰糖,逐漸融化消失。我心裡這時才泛起一絲牽挂,蘆雅和伊涼現在,一定急得寢食難安了。
我收起手槍,抱著狙擊步槍往谷坡對面潛伏而去,只要等到天亮,就可以勘驗拜菌匠的屍身了。
當聽到山林間第一聲鳥叫時,我趴在石頭後面吃光了最後一個牛肉罐頭。背著的挎包里,還剩了兩個沙丁魚罐頭和半壺淡水。我把身上修補好的偽裝細細檢查了一遍,然後抬起臉,把眼睛貼在了狙擊鏡孔上,借著晨曦的光線,朝昨夜被手槍打死的拜菌匠望去。
一具身穿叢林迷彩套裝的屍體,渾身綁滿無數小樹枝,已被露水徹底打濕浸透。無數鮮血乾涸在屍身的肩膀和頭部。
我又推移狙擊鏡孔,昨夜想抹黑偷取包裹的副手傭兵,依舊陳屍在谷坡下面。只是旁邊不知何時圍了四五隻豺狼,正舔著猩紅的舌頭,吃得津津有味。而這名副手傭兵的褲子,早被獸齒撕扯爛了,大腿和胸腔上的肉,早已掏吃殆盡。他的面部也被吃沒了。
我並不介意幾隻灰毛豺狼吃掉谷坡下的屍體,但這些野獸咬壞了屍體上的衣物,卻令我有些著急。即便如此,我怪罪它們的同時,心裡也泛起了几絲喜悅。這支入境走私的馱隊,總算全被幹掉了,我該「收割「他們了。
我一溜小跑,找回自己丟棄的鋼弩,然後把箭矢安裝在上面,接著便往那群沉浸在盛宴中的豺狼靠去。既然棘手的敵人已死,我也就沒有必要再動用槍械,畢竟不必要的槍聲是我自己都很敏感的雜訊。
更新自由的憑證(31)
繞到栓著矮腳馬的大樹下,我靜靜地站著,那幾匹矮腳馬確實通人性,它們見了我之後,先前那種因豺狼靠近而引起的恐慌隨即消散,彷彿知道自己又有了主人的保護。
四五隻灰毛豺狼,見我背對著馬匹往前靠近了幾步,居然誤以為我要與其爭搶食物,便聳起沾滿人血的嘴巴,露著鋒利骨白的獠牙對我低吼。似乎在警告我躲遠點,這裡沒我的份兒,它們只是消化一會兒,還會接著吃。
「嗖嗡。」一根箭矢飛射而去,噗地一聲扎透了那隻體積最大的公狼的肚子。「嗷嗷,嗷嗷……」其餘幾隻豺狼,看到頭狼的慘叫和汩汩冒血的肚子,這才明白過來,紛紛夾著尾巴逃竄進灌木叢,不見了蹤影。
「It』s-mine」我嘴角掛著歪笑,打跑了它們,就該輪到我清點自己的戰利品了。首先,我把賽爾魔傭兵的屍體拖下斜坡,塞進了一簇茂盛的植物下,然後又把那些狼籍的帳篷收斂起來,也統統塞進矮樹下。這樣一來,滿地血肉的現場瞬間縮小了。
我將六匹矮腳馬的韁繩解開,把它們栓到了另一處草木茂盛的地方,以便它們早點吃飽肚子,然後馱上東西,跟著新主人回家。
這支走私馱隊,一共載有十二個箱子,其餘六個箱子和幾個包裹裡面,儘是藥品和食物。這些藥品很齊全,甚至連治療拉肚子、感冒發燒、急性過敏的藥物都有。我並不排斥這些西藥,至少回去之後,我們住在竹樓時有個頭疼腦熱的小病,也可以自己解決了。
食物沒太多新口味,除了罐頭和餅乾,別想找到一個新鮮的水果爽一下胃口。但第七個箱子裡面的東西,終於讓我期待已久的心情激動起來。八十萬人民幣現金,整齊地摞在一起,被一層層保鮮膜裹著。
有了這筆現金,我對那些屍體上被豺狼咬去的首飾之類的失落感,算是大大抵消了。因為,我拖拽過來的那幾具屍體,只要被豺狼圍著啃吃過了的,幾乎都沒了耳朵、手指和脖頸肉。我也在周圍染滿鮮血的草地上找過,除了一串粗長的金項鏈,其它全無所獲。
我坐在被一大片青藤遮蓋住的石頭底下,細細翻找著這些箱子,心裡很是愜意。凡是現金和值錢的東西,都被我塞進自己的小挎包,直到裝滿了之後,我用手輕輕拍拍包裹,粗略估值一下都夠得上百十來萬。
最後的五個箱子里,儘是一包又一包的小藥片和白色粉末。以前在東南亞時,我見過這種棗紅色的玉米粒大的藥片。在當地購買的話,一粒大概35-40個泰銖。
但在當時的傭兵營里,各種陰險兇殘、卑鄙齷齪的人都有,卻沒一個人敢去碰這種「物美價廉「的東西。因為,一旦被上級發現某個傭兵吸食麻醉品,腦袋上會被毫不猶豫地打進一顆子彈。不難想象,當一名傭兵執行任務時,卻突發毒癮,抱著步槍兩眼昏花,誰又肯再把哪怕一粒米飯浪費在這種工具的胃裡。
價格和價值,在大部分人眼中,似乎很難區別。他們幾乎像幼兒園裡的兒童,分不清「糖果」和「毒藥」。我粗略算了一下,這五個箱子里的毒品,僅一包包的藥片就多達五十萬粒。
這種數量,一旦走私進人口大國,在各大城市出售的話,每一粒的價格,會增值到80-100元人民幣。價格上,販毒者可以獲利4000-5000萬人民幣。當然,窮而不堅和富而不強的人們,總是可以慷慨地消費掉它們。
我雖然很需要一筆錢,但這些毒品卻無法充當現金。我多麼希望這些小藥片是一顆顆的寶石,假如那樣的話,我把它們藏在這樣的深山老林,取而用之又是何等的便捷。
最後,我不得不把這些毒品從箱子里統統倒出來,用匕首割開包裝后,分別塞進那幾具死屍的胸腔,再一齊埋進潮濕的土壤里。腐爛會讓它們變成肥沃的土壤,長出美好的綠色。
更新自由的憑證(32)
栓在不遠處的六匹矮腳馬,差不多也吃飽喝足了。我把從死屍身上扒下來的衣服,每一件的口袋掏了兩遍,除了子彈和偽造的中國居民身份證,也找不出什麼了。有些沾滿污血的衣物,縫補之後能穿的,我也打算帶回去。
最後,便是那個賽爾魔傭兵的屍體還沒被搜查,裹在他屍體上的衣物,也是比較完成的,沒有遭到野獸的撕咬。自從在雲南暫居以來,我一直想買一套正規的軍用叢林迷彩裝放著,以備不時之需。
現在看來,我幾乎有兩件可以穿了。最先被鋼弩射死的那名斥候傭兵,從他身上往下扒衣服時,我就很中意他這套美軍ACU全地形數碼迷彩服。在以前的傭兵營地,常有士兵穿著這種品牌的迷彩套裝炫耀。但服裝穿在他們身上沒多久,上面就多了彈孔。
賽爾魔傭兵身上,穿著的衣服更令我欣喜,竟是美國海軍陸戰隊現役MCCUU-MARPAT數碼叢林迷彩服。一邊扒著這傢伙的衣服,我一邊不自覺地好笑。看來,美國人已經很聰明地把他們的大兵形象神勇化了。這一點,即使剛入伍的美國新兵,在沒有舔舐到「世界肛門」之前,也這麼認為了。在經歷過血肉戰場的老兵眼裡,身邊總是需要一群被政治文化麻醉了的「追星族」,一群用腦袋去試探冷槍的炮灰。
但我腳下這名拜菌匠,身穿這樣的迷彩裝,其用意則叵測的很。我甚至在想,他一旦脫離了走私販毒的駝隊,會不會冒充一名美國大兵,在雲南的山裡亂跑。等那些怒目而視的邊防戰士瞄準射殺他之前,拜菌匠甚至可以坐下來,利用對手打電話請示上級,然後上級請示外交部的時間差,吃完一個牛肉罐頭。
當我把賽爾魔傭兵的屍體翻過來,才發現他臉上中了三槍,血流滿面的五官,被淤血憋得發紫,酷似一個哭泣的殭屍。
翻找他身上這套迷綵衣服的口袋時,同樣找出了一些子彈和證件。但我最不希望看到的證件,還是看到了。五張帶著幾日前就乾涸了血漬的軍人證書,被這傢伙塞在口袋裡。我翻開五張軍人證書,上面儘是越南人的名字和文字。很顯然,他們從越南邊境過來時,殺了五名越南邊防軍。
天色已經逼近中午,我沒敢再耽擱,畢竟離開竹樓已經兩天多了,我得在太陽落山前儘早趕出大山,回到村子里。於是,我把賽爾魔身上的東西,一股腦塞進箱子,等回去之後細看。
六匹矮腳馬被連線在一起,我一個人背後幾把步槍,一邊用朴刀削砍擋路的樹枝,一邊牽著它們往竹樓的方向走。腳下儘是傾斜的石頭,一個人上山時沒感覺出多麼難走,現在走起路來,速度可就慢多了。不過,我的心情不壞,至少我還活著,而且滿載而歸。
回到竹樓之後,天色已經入夜,由於山上平時就少有人往,而這個時候,我牽著幾匹馱著箱子和行李的矮腳馬回來,也就避開了閑雜村民們的耳目。
我把六匹矮腳馬栓在竹樓後面的山坡上,藉助銀白的月輝,輕手輕腳上了竹樓。竹樓二層的小屋內,正點著一根火苗搖晃的蠟燭,裡面有人在說話。
女教師打了一個疲倦的哈欠,拖著沉重的眼皮在屋內說:「他明天一早准能回來,你倆不要總問我了,早點睡吧。」蘆雅說:「要是明早還不回來呢!那我們就去山裡找他,而且要告訴老村長,讓全村的人都去找。好嗎?」女教師安慰著兩個小丫頭,看來她這些日子沒少操心。
我站在竹樓外面靜靜聽了一會兒,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便輕輕呼喊了兩聲。「蘆雅,伊涼,我回來了。」話一說完,屋內立刻安靜了數秒,隨即便是嘰里咕嚕的蹦下竹床的聲音。
兩個擔驚受怕的小丫頭,一打開屋門就撲進我懷裡,她們甚至都沒有看清楚我的臉。我緊緊摟著兩個小丫頭,這時女教師也跟著走了出來。
「我的天啊!你總算回來了。這兩個妹妹都急哭好幾次了。」我對女教師呵呵一笑。「進山打獵了,原本想捉幾隻山雞或小野豬回來,結果遇上狼群了,在山上躲了兩天才有機會回來。以後啊,再也不敢去那裡了。」
大家聽完都呵呵笑起來,伊涼抹著眼淚,問我受傷了沒有,我對她搖搖頭,告訴他我好好的。蘆雅這個丫頭,很是急切地問我,遭遇狼群的經過。我拍著他的小腦袋,說明天早上再告訴她。
小丫頭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歡天喜地,在屋子裡蹦來跳去。
伊涼幫我熱了一碗鵝蛋湯,我咚咚喝下之後,頓時感覺疲憊不堪,恨不能倒頭就睡。她們幾個知道我很勞累,也就沒再纏著我說話,一齊把隔壁竹屋收拾了一遍,我早早睡了。
更新自由的憑證(33)
第二天早上,那六匹矮腳馬還栓在竹樓後面的樹林里,蘆雅和伊涼一大清早就割來了很多青草,餵飽五隻大白鵝之後,就跟著女教師去後山上課了。現在我平安回來了,他倆雖然很留戀在我身邊,但還是被我嚴厲的眼神支使著去上課了。
我把這次襲擊走私馱隊繳獲的槍械,全部分批藏好,用來儲備的一部分,被我塞進改裝過的木箱子里,封好塑料布就埋在了竹樓後面。兩把M9手槍和一支SVD狙擊步槍,則被我藏在了竹樓內。
當然,藏這些槍支之前,我把槍身上的指紋全部擦掉。萬一哪天當地警方發覺這些槍械之後,我就矢口否認,裝作不知道,讓他們以為槍支是在我住進竹樓之前就存的。因為,從與老村長的接觸中,我知道這些人真正想要什麼。
六匹矮腳馬被我牽到了山村附近的集市上,以每匹三千元左右的價格賣掉。回來時,我還特意買了幾件女孩穿的新衣服,和一筐鮮肉、瓜果。
中午臨近孩子們放學的時候,我就在院子里燉了一大鍋香噴噴的土豆紅燒肉。我不在竹樓的兩天里,蘆雅和伊涼多虧了這位心地善良、心智純凈的彝族女教師照顧,所以今天我要好好宴請大家一頓。
我燉肉的手藝雖然拙劣,但比起那些用澱粉團和魚骨渣做成的肉罐頭,滋味可是好很多。三個女孩回來后,見到竹樓院內香氣四溢的一鍋肉,又聞出這不是一鍋竹鼠肉,立刻歡天喜地起來,每人吃了一大碗。
女教師臨走前,我還把鍋里剩的大半燉肉給她帶上,讓她分給竹屋那些孩子們吃。「他們一個個面黃肌瘦,若是長不出強裝的體魄,幼小心靈感知不到成人對他們的愛護,將來是無法繼承和守護腳下這片壯麗山川的。」我打趣兒地對女教師說著,她咯咯笑起來,欣然接受了。
而且,我還讓她背走一個竹筐,裡面有適合她穿的新衣服和二十多斤瘦豬肉、鮮果,這些是讓她帶回家裡去的。因為伊涼告訴我,前幾天女教師的母親為了哄哭哭啼啼的蘆雅,竟捨得把家裡養的烏雞宰了給她做好吃的。這位山村裡的彝族老婦女,又一次讓我感覺到,在這片土地上,她所具有著的母性光輝,偶爾撒在我這遊子般的心間,是如此恩典般的溫暖。
到了夜裡,我胡亂編造了一個在山裡被群狼圍追堵截的故事,哄睡了蘆雅之後,便借著蠟燭開始細細檢查從拜菌匠身上搜來的物件。
拜菌匠的口袋裡,有一個破舊的褐色筆記本,裡面記載了密密麻麻的泰文。我先翻到最後一頁,只見上面寫道:「這次的山路極為艱險,臨近中越邊境時,由於越南地域面積較小,我們不可避免地要幹掉一組巡查兵,保證馱隊順利進入中國境內。一切的擔心,似乎在領路人的精明下遠去;只在第三天的時候,遇到兩名入山打獵的山民,雖然他們無辜,但我們不想冒險。馱隊的前任隊長告訴我,在雲南的大山裡偷偷行進,若是撞見了邊防戰士,就只能用槍對話,不留一個活口。等走出了這片茫茫大山,步入有霓虹樓宇的地方,相對就簡單了。馬背上的箱子里,裝著令那些一身惡臭和銅臭的官僚主義者們期待的東西,他們甚至還擔心我們闖不過這片大山來。我一直很矛盾,因為我覺得,這種交易來的「通融」,對自己的雙手和大腦是一種侮辱。可是我現在,只能陪著一群臭蟲們趕路。」
讀到這裡,我略有所思,拜菌匠這個傢伙的日誌,似乎根本不把執行過的任務內容寫進筆記,他也在堤防著自己死後留下不該有的訊息。從這本筆記裡面,我絲毫看不到他和兩名副手夾在走私馱隊里的目的何在。——這不由得令我想起了南非的楠吉羅。
拜菌匠屬於賽爾魔傭兵體系中的一員,獵頭族和巴奈之間的廝殺,必然要嚴重波及到賽爾魔傭兵。所以,我很想了解他此次入境中國是否與這場廝殺有關。要知道,我可不想獵頭族或者巴奈的殺手因為追殺一名賽爾魔傭兵而出現在雲南,距離我很近的話,這會令我寢食難安。
我又翻了幾頁拜菌匠的日誌,結果卻看到了一篇內容影射那場「廝殺」的日記。
「我從沒害怕過什麼,哪怕是死亡。但這一次,我真的開始擔心了。那張神秘的捲軸,終於被攫取到力量的鐵爪撕開,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是該化作一種力量去守護這張捲軸,還是化作另一種力量去毀壞它。我最親近的朋友死了,我想他不怕死,但他卻在死後害怕了。他總在我夢裡哭泣,央求我拔出他那浸泡在腐爛細菌池裡的雙腿。他是唯一一個被我殺死後卻把恐懼轉嫁給我的我的朋友。」
更新自由的憑證(34)
從內容不難看出,拜菌匠被一種力量脅迫著,殺死了一個人,他的朋友。而且他是用最殘忍的手段一點點的折磨死對方的。這雖然透漏給我一部分訊息,但我仍看不出他最終是傾向於巴奈組織,還是臣服了獵頭一族。
夜更深了,伊涼半夜醒來,見我還抱著一本破舊的日記本翻閱,就悄悄地走了過來。她對我說:「我們是不是又遇到麻煩了?」我望著伊涼那雙盈動的雙眼,彷彿世界上最清澈的水就藏在這裡。
愛撫著伊涼的頭,我把她摟在懷裡,透過竹窗望向了天外的繁星。「你不喜歡這裡嗎?」我問伊涼。
伊涼搖了搖頭,對我說:「喜歡。我有一種預感,我覺得那幫人好像無處不在。白天在竹屋上課時,我還總時不時望向窗外,害怕有一雙陌生的眼睛在虎視眈眈地瞪著自己。」
竹樓外面蟲鳴如歌,唱得人心裡泛起離愁,山腳下池塘里的青蛙,由於夜的寂靜,咕呱之聲可以清晰地傳到這裡。這讓我覺得世界很小,距離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當你覺得它很遙遠時,卻在不經意進靠得如此貼近。
「去睡吧,不要擔心那些已經過往的事情。不知道咱們的杜莫先生現在過得如何了,我想咱們該去看望他一下。」伊涼聽我提到杜莫,她便也跟著輕鬆了一些,仰著小臉對我說:「你想杜莫是因為他在很多關鍵時刻可以幫助你,你把我和蘆雅訓練成和你一樣可以戰鬥的人吧,這樣我的心裡會好受一些。」
伊涼說到這裡,我才明白她忐忑不安的真正原因。現在,我們的生活相對祥和安寧,她之所以還在那些恐懼中不能完全掙脫出來,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只剩等忐忑不安的能力,她不想做一個活在祈禱中卻又只能聽天由命的人。
這也令我想起,蘆雅和伊涼兩個丫頭,在海魔號上也拿過槍,在荒島和山澗里也殺過鬼猴和侏儒野人。「你在海默號上見過一個蒙面的精瘦女人對吧,她背後的腰上插著兩根竹竿,船上的海盜都不敢招惹她。」
伊涼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點了點頭。「這個女人名叫『凋魂門螺』,是獵頭一族中最具危險性的八大傳奇殺手之一。此女人背後的兩根竹竿,實際是六把長短不同的棱刀。這個女人不僅狙殺遠處目標的腦袋穩、准、狠,她的身手也格外敏捷犀利。」
我一邊撫摸著伊涼的頭,一邊對她繼續說著:「想訓練你和蘆雅成為那樣的人,這個操作過程並不難。最大的問題是,你倆會夭折在這個過程中。想要培養出一名『凋魂門螺』那樣的殺手,就得在一百名資質很高的女殺手中選拔,最後存活下來的一個,才能是她那樣的人。所以,我不會冒險。不過呢,我可以交給你和蘆雅一些其它戰術,你們既不用冒險,也可以在關鍵時刻幫助我。」
伊涼聽得有些入神,她急忙問我:「會成為什麼樣子,比杜莫先生厲害嗎?」我頓時彎起嘴角笑了笑。「杜莫先生很厲害的,你倆很難超越他,但是可以和他實力同等。」說到這裡,伊涼也笑了。
我睡得很晚,從竹床上爬起來時,已經到了上午9點鐘。伊涼給我在桌子上留了早餐,便帶著蘆雅去後山的小竹屋去學漢字了。
我垂著惺忪的眼皮,正趴在竹樓二層的走廊欄杆上刷牙,只見遠遠的山腳下,隱約上來三輛嶄新的商務小車。一眼就能看出,這些不屬於山村,是外來者。我眼睛頓時睜大,心裡首先想到的,就是火布擇力那些傢伙出賣了自己,跑到縣城告狀去了。
更新自由的憑證(35)
我吐出嘴裡的藥膏沫,轉身回屋拿來望遠鏡,提前看到那三輛藍墨色的商務小車內,坐著穿著體面的男人和女人,儘是胖乎乎和軟綿綿的陌生人,沒有眼神犀利的傢伙,我便只能硬著頭皮等他們過來。
「哎呀!雲南山水的秀麗,果真天下非凡啊!要不是親身來貴地感受一下,何嘗有這一番親近大自然的滋味兒啊。」一個腆著啤酒肚的中年男子,頭髮梳得油亮烏黑。他剛從車上下來,就不自覺地環顧群山,感慨連連。
「夏導演所言極是,這裡的環境美不勝收,您的眼光始終是那麼獨到。」排在第二位的藍色商務小車上,隨著呼啦一聲車門響,也下來一位臉蛋白胖,但身體細長的中年男子。
「呵呵……」一串如床第嬉戲時所特有女性俏笑聲,在一條黑色絲襪包裹的大腿露出車門的瞬間,也傳了出來。
「哎!後面的劇組,趕緊下車搬東西,爭取在天黑之前拍攝幾組劇情。」那位臉蛋白胖,四肢細長的中年男子,額頭很寬很亮,白皙而油膩膩的。他說話時雙腿叉開,背直胸挺,與娘娘腔擦邊的語調里,總含著一種狐假虎威的指揮權,像極了一位權重的閹人。
「胡監製,你讓他們按我昨晚設計的方案擺置好道具。哦,對了,先給咱們的焦佩鸞小姐搭建個臨時遮陽帳篷,化妝師抓緊時間給演員上妝。」
那位被稱為「夏導演」的中年男子吩咐完這些話,其身後已經簇擁了四五個光鮮體面的男子。他們大都穿著名牌短袖休閑襯衫,筆直的西褲頂端,扎著進口的皮帶。每個人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錶在陽光下折射,燦爛地直晃人眼。
雙腿罩在黑色絲襪里的紅高跟兒鞋女人,應該就是「焦佩鸞」小姐。這個女人肌膚白嫩,想來極為注重保養,竟然都引起了夏導演的高度重視,不難看出,她的飯碗似乎和她的青春、美色、肉身掛著鉤的。
青色的短裙繃緊了這位焦佩鸞小姐那渾圓的臀部,她纖細的蜂腰上面,聳動著一對豐滿顫動的乳房。雖然她把自己的頭部保護的跟城市街道上蓋了防晒網的樹一樣,但她那一頭烏黑的長發,還是散露出許多光瑩瑩的發梢。
站在竹樓二層走廊上的我,心裡的一塊石頭也落了地。這些人不是縣城來的執法人員,多半是因拍攝影視劇的需要來雲南取景的。
我放下手裡的望遠鏡,快步下了竹樓往院門外走。我想在那些人從車上搬下器具之前制止他們,告訴他們去附近其它地方取景,我的竹樓禁止被具有傳播屬性的機器拍攝。
可當我剛走出院門,話到嘴邊時,老村長卻從最後一輛商務小車裡下來了。他的嘴裡叼著一根雪白的煙捲,我默默注視著老村長,老村長也看到了我,他似乎知道我想說什麼,就一臉興奮地向我走來。
「來來來,大家裡邊請。」老村長不忘回頭對後面的人說著。我站在院門前的中間,很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意在讓這群人明白。那位夏導演距離我很近,他似乎並未在意我的出現,而是點上一支香煙,繼續環視著四周翠色醉人的竹林和山壁。不難看得出來,他的自信來自於老村長此刻的馬首是瞻。
老村長走到我近前,皺紋縱橫的老臉上,泛著暢飲白酒後的潮紅。「阿克暖河!這幾位可是山村來的貴客啊,是咱們西南地區著名的電視劇製作劇組。了不得呢!我來介紹。」阿克暖河是我在這裡的彝族名字,老村長給我運作的身份證上,就是這個名字。
我本想打斷老村長的話,讓他免了介紹,帶他們去附近其它地方采景。但當我看到老村長嘴裡叼著的香煙和那位夏導演是同一個牌子「軟中華」時,我收住了拒絕。
老村長平時抽旱煙袋,他常誇自己家種植的煙葉好,比縣城賣得最貴的香煙還有口感。可是現在,他嘴裡叼著「軟中華」香煙,老眼笑呵呵地眯成了一條縫兒。他從一根由煙葉和白紙組成的東西里飄進了一種「人人嚮往」的檔次。
更新自由的憑證(36)
以老村長的生活水準,他捨不得抽60元人民幣一盒的軟中華香煙,哪怕他那位比他過日子還細的婆娘不反對,他自己也絕對不抽這種價格離譜的煙草。但有一點,他卻很懂得這個「牌子」。此刻,叼著這個劇組讓與他的香煙,他樂壞了,自己的「頭銜」又一次給自己的人生帶來了一片新天地。他喝了點酒,至少這一刻,他肯定非常愛面子,彰顯權利的快感臨頭了。
「這位是我國著名的大導演夏導演。這位是我國著名的大監製胡監製。這……」老村長嘴角掛著酒足飯飽后滋溢的口涎,再要往下介紹時,突然傳來一陣飽含慍怒的咳嗽。
「咳咳咳……」那位和夏導演並肩站一起的焦佩鸞小姐,狠狠地白了老村長一眼。老村長也是位「現今場面上」很懂套路的人,聽到那位女士不樂意,立刻就明白自己錯在哪兒了。忙又對我說:「其實,重頭戲在後面。接下來我要介紹的,可是一位貌美如花,西南少數民族女娃娃里最出眾的一位都比不過的才女」焦佩鸞「小姐。這位姓焦的女士,別看她中國話說得非常流利,她可是位國際友人,澳……澳什麼來著,反正是很有錢的國家,那國家老富呢!。」
「老人家啊!那是澳洲的澳大利亞,位於我國東南部海域的一個國家。」夏導演急忙幫老村長打圓場。那位焦佩鸞小姐,立刻掩口咯咯笑起來。她滿意了。
我沒有說話,而是看著那些人從車上究竟會搬下一些什麼東西,而且從這些人搬東西時的氣力,警惕著有無特殊人混跡其中。
老村長的意思是,這個劇組要借用我的院子拍一部古裝戲里的情節。我轉身回了竹樓,不想再聽那些只會浪費我時間的介紹和他們之前的相互吹噓。尤其那個渾身帶著土生土長的中國氣息的女人。
蘆雅和伊涼他倆快放學了,我今天告訴她倆,把老師也帶來一起吃午飯,最近家裡的蔬菜和瘦肉很多,需要多些人消化掉。
「浪費可恥」。山村的大牆上,就用白油漆刷了一條這樣的標語。這是村委會敦促村民們在日常生活中自律的。但我知道,即使是這個村子裡面小賣部的掌柜,也捨不得把長了毛的鹹菜丟掉,而是扮上米醋和香油,給全家老小下任務指標似的吃掉。
劇組那些人折騰他們的,只要不拆了我的竹樓,我就給老村長一個面子。那老頭這會兒最怕的和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官威」受到挑戰,因為天外來客了,他非要以自己的想法給別人留個好印象。這其實是一種自卑在作祟。
我在院子里的小竹棚燒飯,依舊是土豆燉豬肉,和野山菜蘸甜麵醬。老村長坐在我的院門口,利用我的竹桌陪那幾位叼中華香煙的男人和自居華裔的女人說著話。其它人卻忙碌著,他們在我的院子里,又是挖坑,又是支起架子,忙得不亦樂乎。
蘆雅和伊涼牽著女教師的手回來時,我已經煮好了一大鍋香噴噴的肉。她們三個一進門,看到院子里儘是陌生人,老村長還坐在院門口陪一些人喝茶,就急忙跑上了竹樓,趴在二樓走廊的欄杆上,好奇地看著下面這些人。
我端著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燉肉,伊涼提著一竹籃洗乾淨的野菜。我們四個人,今天要在二樓的走廊將就著吃午飯了,因為桌子被老村長借去陪客人喝茶了。
「所有劇組都有,準備開拍。」正吃著飯,卻聽到院門口夏導演喊了一句。蘆雅、伊涼、女教師三個人,幾乎同時放下了碗筷,像待補的雛鳥般探出脖子,往走廊下看去。
剛才那位穿著黑色絲襪和紅色高跟兒鞋的焦佩鸞女演員,已經更換了演員裝束,成了一位手提寶劍、周身素裹的女俠客。她在眾人的扶持下,晃晃悠悠上了架在院子一頭的梯子,然後撩起裙帶,把一根金屬鉤子掛在腰間。
更新自由的憑證(37)
「各就各位,『神龍俠女之我是公主』第九回。Action。」胡監製拿著一個山村串鄉小商販式的喇叭,小跑著遞送到夏導演跟前。夏導演坐在小竹桌旁,急忙咽了一口茶水后,對著那位化妝成俠女的焦佩鸞女演員喊到。
「無恥淫賊,你哪裡跑。看劍!」隨著女演員一聲呵斥,做了一個向上飛躍的假動作之後,她便嘩啦一下,順著預先搭好的鋼絲繩滑了出去。只見她像被人提著褲腰帶似得,滑到半空時忙揮劍前刺。
結果,「轟!」的一聲,從搭好的鋼絲繩另一頭傳來。我的心咯噔一沉,頓時有些惱火。隨著爆炸聲,原本好端端的竹牆籬笆,突然崩碎傾倒了一扇。
「好,好強的劍氣。好啊!哈哈哈……」坐在院門口喝茶的夏導演,立刻拍腿稱讚,一種無形的帶頭作用瞬間沸騰。「好,好好,不愧是才女啊,有英姿,有氣勢……」一群人附和著嚷嚷。焦佩鸞有點難為情,曖昧地瞥了夏導演一眼。夏導演很是受用。這一切,全被胡監製看在眼裡。老村長仍然嘿嘿傻笑,酒勁兒未消。
「哇!她好厲害啊!那是什麼武器?」趴在二樓走廊欄杆上的蘆雅,托著俏皮的小臉,驚訝地問。「炸藥。那不是武器。他們先在竹牆後面埋了炸藥。這裡常有拍電影電視的劇組來采景,我沒上大學那會兒就見過。」女教師拍拍蘆雅的後腦,笑她一臉幼稚的傻樣子。
我站起身子,從二樓走廊上望著院門口的夏導演。胡監製看到了我的火氣,急忙不滿地對我揮手喊道:「看什麼看,不就一扇竹板子嗎,完事兒賠你錢,吃不了虧。」
「沒事,沒事,你們繼續拍。回頭我讓大兒子過來給他修補好就是了。」老村長人醉心不醉,他知道這些人隨手掏出幾張百元大鈔不在乎,就急忙搭了腔,化解矛盾的同時,又給自己創收了維修費。
「老村長不愧是全村之首啊!識得大體,懂藝術,懂文化呢!這些年輕人就是跟您比不了。一扇破籬笆,比起咱們民族的藝術瑰寶,算得了什麼?我以前拍戲,轎車、樓房都炸過。沒什麼稀奇。」夏導演說完,扭臉白了我一眼。
他似乎很明白,只要挾持了老村長的癖好,一切隸屬於村長權轄的山民,不過爾爾。聽了吹捧之後,老村長像哈巴狗接到骨頭似得,頻頻點頭說:「哪裡,哪裡,過獎嘍!過獎嘍!」
「你這無恥淫賊,害死了我師父,今日我要為家師報仇雪恨。」焦佩鸞扮演的角色,香腮緋紅,俏眉衝冠,對著另一名扮演竊賊的角色怒斥。
「嘻嘻。香奈兒小姐,息怒啊!你師父是個老色鬼,我是為了保護你,才殺了那個老東西。」扮演竊賊的角色,嬉皮地說到。
「你混蛋。我師父從小養育了我,對我恩重如山。你這淫賊用奸計害死我師父不算,居然還污衊他老人家。本姑娘今日非殺你不可。」焦佩鸞越來越入戲,她的五官幾乎要從面頰上飛散出去。
「什麼!我污衊那老賊?你每次洗澡時,那老傢伙就偷窺你,我可是親眼所見。他明地里道貌岸然,為人師表,背地裡拿著你內衣自瀆。我可是親眼所見,這老東西常在三更半夜飛上妓院屋頂,是個偷窺風流韻事的主兒。告訴你,我的確被你的幾分美色所吸引,但我不會誣陷你師父。既然你師父罪有應得,我看你就從了我吧。哥有的是銀子,夠你穿金戴銀。嘻嘻嘻……」扮演竊賊的男子,極力展示自己反派的演技。
「你這無恥淫賊,竟敢如此中傷我恩師,如此輕薄於我。今天,我就讓你死在本姑娘的劍下,死在這……」焦佩鸞扮演的女俠剛說完,只聽的一聲「看鏢」,那名竊賊偷襲出了一顆石子,直奔氣憤填膺的女俠而去。
更新自由的憑證(38)
「當」地一聲響,一枚類似棍槍頭般的鐵器,從我們居住的竹樓屋頂投擲下來,剛好丟進了平日給大白鵝餵食的鋁製破盆子里。
五隻大白鵝嚇得嘎嘎驚叫,伸張著翅膀撲騰起無數羽毛。當我看到夏導演命令員工把兩根透明的絲線分別栓好石子和標槍鐵頭,交叉在一起猛地一拽。屋檐上那名神秘的武林高手的飛鏢,打落竊賊偷襲香奈兒小姐的石頭暗器的一幕便囊入了攝影機。
「大膽狗賊,你可知欲要加害之人為何人!」這時,預先蹲在竹樓屋頂上那名扮演神秘高手的人,便也做了一個縱身跳躍的動作。
和先前一樣,接下來的鏡頭,又是人被懸在架起的鋼絲上,擺著古怪的動作滑下來。當然,一旦拍攝進鏡頭,這種狼狽動作看上去便成了高雅的飛。
神秘男子落在女俠身側,很是輕蔑地望了竊賊一眼,轉而向女俠拜跪下來。「奴才護主來遲,望公主殿下恕罪。」一臉愕然的女俠,頓時向後踉蹌了幾步。
「誰?誰是公主殿下?我看你是認錯了人!」女俠說。「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說著,神秘男子站了起來,雙手抱拳對向天空。「皇恩……」下面的台詞剛出口,他便呸呸地吐起唾沫。焦佩鸞和那名竊賊,也同時捂住口鼻,一臉怪異。
「好臭,好臭……停,停機。」胡監製怒氣不打一處來,大步奔向院門口喝茶的老村長。「這是怎麼回事啊,戲剛到節骨眼兒上,怎麼一股惡臭飄來。啊?」老村長連忙放下茶碗,拽了拽沾在屁股上的褲子,像老豬望月似得聳起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兩下,立刻跺了跺腳,拍著大腿說:「別著急,我去瞧瞧。」
沒一會兒工夫,老村長帶著一個皮膚黝黑粗糙的村婦,從山道東側走了過來。「嗯嗯,這是廣財嬸子,俺們山村裡的人。她剛才不知道咱們劇組在這裡拍大藝術片,就挑了兩桶豬糞去菜地窩肥,真是選了個不長眼的時候……」
老村長說著,還不忘瞅了廣財嬸子一眼,瞧那意思,他彷彿是在袒護著這位粗壯的村婦,生怕村婦看不懂意思。
「村長,你這話我可不愛聽!誰不長眼了,我種我家的菜,該施肥了就得施肥,他們大老遠跑來湊巧趕上了,憑什麼就我不長眼了。」
廣財嬸子是個寡婦,養了三個姑娘,大閨女和二閨女都嫁到了鄰村,只有小女兒去了溫州打工,每月寄錢給家裡。早年喪夫的女人,拉扯著三個閨女,想要強地把日子過到現在,卻也造就了廣財嬸子的不屈性格。
「呵呵……」蘆雅覺得這些人有趣,便趴在走廊的欄杆上捂著嘴笑起來。「這『皇恩』還沒『浩蕩』出口,倒是盪進嘴裡一股……」女老師也打趣地小聲對我們幾個說。一時間,三個女孩都咯咯笑了起來。
「大姐啊!你有沒有搞錯啊,我們可是在拍戲,上映后三十萬元人民幣一集,一共四十多集呢。你就算種了十畝大菜葉子,少搞一會兒這東西又能損失什麼!我們一天的費用是上萬的,影響了國家影視業的發展,延誤了合約,你拿什麼賠償我們?有點愛國主義好不好?我們的藝術可是要拿去美國參評的,為我們國家和民族文化爭光嘀!」胡監製捂著鼻子,他像只站立的龍蝦,說話時胸口吸得乾癟,生怕多接近那位婦女半毫米。
「真有這麼嚴重?影響到國家可不好。孩子他爺爺是個老紅軍,生前最生氣的就是影響國家和坑害人民的事兒。你們拍,儘管拍,我這就去菜田收拾一下,明天再施肥。不,等你們什麼時候離開,我什麼時候再忙農活。」
廣財嬸子這位樸實的婦女,在胡監製的高調指責面前,徹底臣服地妥協了下來,乖順了下來。她什麼都不懂,但她還記得孩子他爺爺,記得一位去世的老紅軍的閃光品質。
更新自由的憑證(39)
焦佩鸞小姐抱著胳膊,眼光像麥田收割機的前端似得,在這位山村婦女的黑臉上和粗手大腳上打量著。她那臃腫的腰肢和粗布陋帶的搭配,越看越刺激得焦佩鸞小姐那迷人的嘴角兒上挑。但焦佩鸞小姐欲罷不能,她在用她包裹了鄙夷和氣憤的「涵養」接受者一種類似毒品的刺激。
「哎呀!老村長啊,人都說山村野婦不可理喻,想不到你們村的女同志覺悟蠻高的噢!教導有方,教導有方啊」這個夏導演,似乎忘記了廣財嬸子的話,竟然張冠李戴地誇讚起老村長。老頭子臉上的皺紋,又一次布滿了羞怯卻又自得的笑容。
他們繼續拍戲。「皇恩浩蕩。當年皇上南遊時,與這位女俠的母親邂逅,發生了一段情。但後來南方飢荒,百姓流離失所,皇帝再想找這位紅顏知己時,已經沒了音訊。二十年過去了,可皇帝知道自己一名愛女流落民間,便多次命屬下暗中查訪。直到查明小姐您就是公主殿下,我等大內高手,立即被派往此地對公主暗中保護。」
「哈哈哈,想來我的品位不低,難怪會對你產生愛慕。原來你是位公主,貴族血統啊!皇帝老兒真是好,到處臨幸民女,以示皇恩浩蕩。」竊賊自言自語的感嘆,卻被女俠惡瞪了一眼。
「那好,你問問這位大內高手,你師父明地里為人師表,背地裡是個怎樣的貨色?」竊賊並沒有被大內高手的出現嚇倒,他反而得理不讓人了。
「這……這……奴才不敢說,他既然是公主的恩師,那也就是國師。」大內高手言語踟躕起來。女俠恍惚了好一會兒,厲聲喝道:「說,說實話。不許污衊我恩師的清白。」
這位女俠還少不更事,她不知道自己這句看似嚴厲的句話暗中傳達了一種精神,對於皇宮裡出來的大內高手,自然深諳主子和奴才們之間慣用的套路。於是,大內高手眼珠亂轉,狠了狠心說:「那個狗賊污衊恩師,公主殿下,奴才這就殺了他,免得日後壞了國師和公主的好名聲。」
焦佩鸞扮演的女俠立刻高興起來,很是贊同地說:「好,一起殺了這個淫賊,為我師父報仇。」兩人說著,便一齊舉劍刺向竊賊。
「你不虧為一個狗奴才,悶著良心說人話。都是男人,你實事求是地說句真話就那麼難嗎?她師傅在醉紅院還打著喝花酒的欠條呢,你們有種就去看,別在這裡陷害揭穿真相的人。」
竊賊說完,轉身就要飛身逃跑,不料卻給屋頂上另一名暗藏的大內高手撒下的一張大魚網罩住。活捉住竊賊后,兩名大內高手一齊衝上去將其亂劍戳死。
「我師父是好人,好人……叫你敢污衊,叫你敢胡言……」女俠也跟上前來,猛刺竊賊心窩。
「咔!好,好好好。不錯不錯,上午的戲份就拍攝到這裡。各組準備一下,大家要開飯嘍。」夏導演把手裡吆喝的大喇叭放在茶桌上,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焦佩鸞走向卸妝棚時那一扭三顫的大屁股。
老村長的大兒子,推著自家的腳蹬三輪車,正吃力地上山來,往我的院門口走。一條白毛巾搭子他脖子,兩個肉嘟嘟的肩頭溢滿汗珠兒。
看得出來,這傢伙送飯來了,他幹得很賣力,很珍惜靠父親得來的這種勞務機會。全村人似乎都知道,村子里只要來了「需要招待」的客人,凡是村長大兒子跟著一起忙乎上了,那一定會使全村所有人家的收入加在一起的總數增長大幅的百分點。
「來來,大家都嘗嘗俺們山裡的特產,本地土生土長的野山雞。還有特製的竹筒蒸飯,香噴噴嘍!」老村長見兒子把家裡燉好的雞肉一大盆一大盆地端出來,自己也忙挽起袖子上前張羅。
更新自由的憑證(40)
「嗯,香啊,很久不曾吃到農家飯了,村長老哥煞費苦心了。」老村長拿了一隻碗,特意給焦佩鸞小姐盛了幾個雞腿,涎皮著老臉恭敬地遞送過去。「Thanks.」卸妝后的焦佩鸞小姐,梳弄著自己的頭髮,見老村長獻殷勤,便隨口說了一句。
「啊?哪裡有三顆屎!我聽說大城市的工人和學生餐廳里能吃出死老鼠。咱這飯是自家做的,乾淨著呢!」老村長的話,登時把大家逗樂了。「老哥,焦小姐講得是澳大利亞語言,意思說謝謝你。」夏導演的解釋,勾來焦小姐會心一笑。
「哦哦!外國話啊!我小兒子有出息,在城裡念大學,也會講焦小姐的話呢。」老村長很是得意,但焦佩鸞聽后,嘴角卻藏而不露地撇了撇。
「你們這些城市人啊,別看平日大魚大肉吃得多,那些大都是飼料催肥的,今天可是純正的野味兒,綠色食品,大傢伙開懷了吃。」老村長說著話,紅撲撲的老臉蛋上皺紋跳躍。
村長的大兒子見眾人吃得起勁兒,忙對老爹遞送了一個眼色,招呼他到竹樓後面說話。
「阿爸,我從小賣部掌柜的冰櫃里掏了二十隻白條山雞,我媽說了,不讓掌柜的往咱家賬本上記賬。我說打張條子給我,遞交給村大隊上的財務,可掌柜的不知道怎麼寫。」
老村長聽完一跺腳,呵斥說:「笨蛋,這點頭腦都沒有,我退下來以後,你這塊爛泥是扶不上牆了。」村長大兒子嘿嘿一笑:「爸,你可說錯了,越是爛泥越容易糊上牆呢。」
老村長被兒子氣樂了,想了一會兒說:「你讓掌柜的這麼寫,就說村裡來了一批國家影視工作者,他們的拍攝工作,是在宣傳民族文化,也在宣傳咱們家鄉的山水秀美。為了促進咱們村的生態經濟,早日面向全國,成為國際友人嚮往的寶地,為了深挖第三產業的經濟市場,為了造福全村百姓,造福子孫。招待這些人吃一頓飯,咱們村老百姓不吃虧,長遠的富裕才是追求的目標。」
大兒子聽完老村長的話,又是嘿嘿笑了笑,他還從他爹的口袋裡搶了半盒「軟中華」。老頭子很是愛兒子,笑罵著也就沒當真。
小賣部的掌柜,曾給我送來過四塊兒臭豆腐。當然,他為了招攬顧客,平日里也往其他村民家裡送些免費品嘗的小食品。但唯獨去老村長家裡「招攬顧客」,都是天黑了以後才去,怕人瞅見。所以,掌柜很熟悉自己的小賣部里的冰櫃內,該在什麼時候預存下哪些食貨。
過了近一個小時,劇組的人差不多吃飽喝足了。村長的大兒子去收拾碗筷,他一邊收拾一邊嘴裡嘟囔。我站在竹樓二層的欄杆上,看到了他這種細微的發牢騷的舉動。
那些人吃山雞吃剩的碗里,儘是用筷子杵下來的雞皮;很多雞腿和雞翅,多是咬幾口肉就吐在桌子上,因為急著去盆里再盛。村長的大兒子雖然沒少撈油水,但他畢竟也是土生土長的山裡人,看不慣這種浪費的吃法。
「焦小姐,這麼鮮美的野味兒,你怎麼咬了一口就丟在桌子上啊!速食麵有什麼好吃的啊!」老村長看到焦佩鸞小姐幾乎沒有吃自己獻殷勤送去的那碗雞肉,而是另自泡了一桶速食麵。這令這個老頭大惑不解。當然,也很尷尬。
更新自由的憑證(41)
「呵呵,山裡的野味兒固然好,但在如今的城市裡,也是隨處可以買到的,而且吃法頗多。我不愛吃油膩,還是泡一桶從澳洲帶來的速食麵吃得習慣。」焦佩鸞說完,雖然老村長表示理解地點點頭,但老頭子心裡彆扭極了。他的這種農村式的一廂熱情,遇上了市儈式的惺惺造作,只能是他尷尬。因為他流俗著,活該被流俗。
這些人又喝了一會兒茶,各自聊了幾句之後,接著拍攝起來。這一次要演的劇情是,兩位大內高手要護送這位民間公主回皇宮,途中經過一個村子時,遇到了幾個強盜,想要殺人劫色。公主不允許別人相助,決定親自展示武功,尤其是那招需要再埋炸藥和提前鋸樹的「劍氣」,惡懲歹人。
「老村長啊,我們需要一些群眾演員啊,你能不能在村裡的廣播喇叭上喊一喊,讓一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們都來。」夏導演想找人扮演山裡的強盜,需要老村長找一群村裡的男子來被挑選。
見到老村長臉色有些犯難,胡監製立刻介面道:「在大城市,很多人可是擦破頭皮想做演員,有的甚至給我們夏總送錢,想在影視劇里夾個角色。現在多好的機會來了,你只要在廣播喇叭一喊,我敢保證,山民們會群起而奔來。你想啊!那些一年上千萬收入的影視明星,怎麼紅的啊?還不就是因為在某個電視劇里的鏡頭上露了一眼,被觀眾看中之後紅遍大江南北。」
老村長聽完胡監製的吹噓,立刻驚訝地說:「您看我大兒子演個啥角色呢!」他的話立刻噎住了胡監製,迫使他無奈地向夏導演望了一眼。
「依我看啊,讓樓上那個叫什麼阿克暖河的男人做群眾演員,瞧他那一副山村壯漢子的體魄,扮演出來的強盜效果一定不錯。」焦佩鸞小姐突然開了口,迫使夏導演和胡監製愣了愣神,幾乎同時抬起臉瞅向我。
「喂!小夥子,你這次走運了。趕緊下來化妝,爭取把強盜的戲份演好了,說不定你一炮就紅遍全國,以後再也不用在山上種田受窮了。」胡監製比劃著雙手,對我喊了起來。
我站在二樓的走廊上,沒有說話,只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呀呵!這是怎麼了?遇上個有眼不識金鑲玉的主兒。山村莽夫就是沒文化,看不到什麼才是真正的價值。這要是在城市,找免費的群眾演員,你知道多少人提著飯盒來排隊嗎?」胡監製對我的搖頭很不滿,他氣呼呼地說完,看了夏導演一眼。夏導演只好望向村長。他認為,村長這個村官會像父母征服小孩兒一樣,把我輕鬆征服。
老村長有些犯難,他本想讓自己的大兒子上鏡的。「我說阿克暖河,你就下來試試,這可是好事啊!人家看中了你,是抬舉你啊!」
「蒼蠅和蝴蝶都是昆蟲,但它們之間的味蕾卻沒有混雜,所以世界還區分著它們。」我說了一句難聽的話,雖然對著村長講,其意卻暗示他們別來煩我,趕緊采景完畢走人。
老村長愣了半天,琢磨起我的話。焦佩鸞小姐紅顏嬌怒了,她鄙夷地對我說:「吆!罵人還蠻會比喻的,什麼學歷和文憑啊!劍橋畢業的吧!」
「你罵誰是蒼蠅?說話放尊重點,別覺得搞文藝的就沒有槍杆子。黑白兩道我熟悉著呢,說弄你就弄你。」胡監製急了眼,他想為夏導演挺身而出。
「眾位息怒,息怒。他就是這麼個脾氣,大家別和他認真。」老村長在眾人之間亂轉,忙著息事寧人,發揮他的職業特長。
「不拍了,一點心情也沒有了。」焦佩鸞小姐氣呼呼地跺腳站起,往院外的商務小車裡走去。胡監製望了夏導演一眼,只見夏導演無奈地搖了搖頭。
「走吧,今天這部戲份拍得差不多了。餘下的明天采景,換個有教養的地方。」胡監製說完,還不忘回頭瞪了我一眼。
更新自由的憑證(42)
我沒有說話,依舊冷冰冰地望著他們收拾東西,開始陸續離開這座院子。這些傢伙根本不會知道,倘若我的臉上了電視,不知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引來多少殺手跨境雲南。我殺過兩名海盜魔之,傑森約迪想將我滅口;獵頭一族想嫁禍於我;巴奈組織想收買我;賽爾魔傭兵想拿我的人頭去換榮譽。這些危險一旦觸發,再想甩開可就萬難了。
我之所以急著把這些外來采景的人趕走,是因為我心裡還惦記著一件事兒。那日我殺了拜菌匠之後,從他的身上翻到了一部處於關機狀態的手機。這支走私馱隊從茫茫大山中經過,為了避開邊防戰士的儀器偵查,一般情況下不敢使用電波設備。但他們走到特定地點后,則需要通過手機和接貨人聯繫。
我懷疑拜菌匠這部手機里裝了定位導航,所以只把手機里的SIM卡單獨取了回來。自從和杜莫分開后,杜莫給我寄來一部手機。他說是學校專門給外教增設了預存話費的福利,而移動營業廳正好開展活動,話費超存送手機。就這樣,杜莫把這部價值三百元的手機當做小禮物郵寄給了我。
其實我很清楚,杜莫是希望在關鍵時刻可以聯繫上我,他心裡也提防著海魔號上那些人和獵頭一族。我平時只在凌晨12點后開機半小時,其餘時間全部關機。
我不太喜歡有訊號的東西,當我躲在一個隱蔽的地方,而對方卻通過儀器獲知了自己的位置,這對我而言,是一種不公平的獵殺遊戲。不過現在看來,這部小手機還真的發揮了作用。
我把拜菌匠身上得來的SIM手機卡塞進了手機,然後掛在柜子里,只要這幾天手機發出響聲,我就知道誰打來了電話。我需要和那個打電話的人對話,因為對方有可能攜帶了巨款到山邊去接貨。而我,此刻需要那些資本。
劇組折騰了一天,我們的心緒也比往日疲勞一些。和蘆雅、伊涼吃過晚飯後,就早早地睡下了。大概到了夜裡十一點左右,我突然被一陣異響驚醒。「叮叮叮叮,叮叮叮叮……」掛手機的廚子里,閃動著紅藍綠彩光。
我心裡一驚,忙起身去拿過電話,在第一時間按了接聽鍵。「hello?吉尼賈隊長嗎?請回答。」我心裡懸的一塊石頭,徹底落了下來。對方用標準的普通話連續問了我三遍,我感覺對方沒有用暗號接頭,才猶豫著開了口。
我盡量模仿著吉尼賈說話時的語調,用熟練的越語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臭罵阿帕昆的話,以誤導對方,使其認為我正在教訓隊員。如果對方聽出了破綻,我就把手機卡取出來燒掉,再也不去理會這事兒。
「哈哈,一聽到你的聲音,我這心裡就踏實了。」那邊突然改口,也用蹩腳的越語和我對話。
我繼續用越語說:「這次在山裡行進,為了避開邊防戰士,我們選擇了最難走的山路。不過一切安好,貨物齊全。」
電話那邊:「那就好,你們差不多快出山了吧。」我說:「不,我們決定不出山。出越南邊境的時候,我們殺了五名越軍,越南警方可能會聯合中國警方注視這起事件。所以,你們需要到山邊附近接貨。」說完這些,我心裡也慌得很。因為,我生怕自己哪句說露了嘴,引起對方的警戒。
「怎麼這麼不小心啊!風聲一緊的話,我們這邊也不好運作。對了,你們在路上沒有遇到麻煩或出現紕漏吧!」我憂鬱了一會兒,語氣沉重地說:「我們的麻煩就是,食物快吃完了,而我們的交易對象還同我們墨跡。」
更新自由的憑證(43)
「哈哈,別著急嘛!我們也是為了掩人耳目,才多在附近幾個村子轉悠了幾天。明天晚上12點,你們把貨帶到休伯村①的後山,我在大山入口處等你。到時我們會派人給你們帶足了吃喝,夠你們在走回越南。」對方突然加快了語速,說完就要按斷電話,但我還是聽到了一句嬌滴滴的女人聲。
「嗯哼哼!好討厭!這麼晚……」若換做平時,我可以想象出這種情景。打來電話的男子,大概是驚擾到了床上或屋裡的女人,才引來騷勁兒十足的一句矯情,催他快過去摟著睡。
然而,正是這句微弱短促的放浪女人發嗲聲,像一股電流衝擊在我的耳膜上。「沒錯,就是她,那個白天在我院子里揮劍氣、炸籬笆的女人:焦佩鸞。」我心中暗驚,但我猜不出與我通話的這名男子是誰。
昨日白天的時候,夏導演和胡監製的聲音,我都是聽得清清楚楚。而電話里的這名男子,語調變化不定,剛才很可能是捏著嗓子與我說話。
拜菌匠指揮的這支入境走私的馱隊,馬背上的毒品數量有五箱,數量可謂驚人。這一點說明,他們與中國境內的毒販不是第一次合作,正因為彼此有了默契,才敢相互吞吐如此數額的貨物和資金。他們甚至熟悉了對方的聲音,取代了暗號對接。剛開一接通電話,對方就問是不是吉尼賈隊長,而不問是不是拜菌匠隊長。由此看來,這次走私任務中,賽爾魔傭兵的加入,對方並不知情。
今晚,我全然沒了睡意,思緒在我大腦中翻飛。這三輛藍色商務小車的到來,再加上車裡每個人的穿著打扮、舉止談吐,居然輕輕鬆鬆就把老村長給蒙蔽了。那個老頭子,叼著他們給的「軟中華」,鞍前馬後地逢迎著這些人。到頭來不過是希望被施捨點「小費」,以便他利用民眾和國家給他的職業機會,儘可能多的撈取好處。
別說這個唯利是圖、媚上瞞下的糟老頭,倘若不是我去村后大深山狩獵,遇見了那支走私馱隊,並殺死拜菌匠拿到這張小小的SIM卡,我又怎麼會了解這些!更不用說聯想到。來山村的這些傢伙,一個個衣冠楚楚,打著弘揚民族影視和文化的旗幟做幌,真正目的卻是靠近山邊來接貨。
這些純樸善良的山民,對外地劇組前來拍戲采景並不陌生,村長甚至一廂熱情地代表村民出面款待。可他們是否會意識到,腳下這片雲南大山,到底在上演著一場怎樣的把戲。
對於這些動不動就用「民族周邊」偽裝起自己的傢伙們,到底欺騙了多少善良淳樸的民眾,我沒有必要再去多想。因為山下的公雞再過四五個小時就會打鳴。
我唯一關心的是,這個假冒的劇組既然來大山前端的村子準備接貨,那麼他們是否帶了大量現金。如果帶來了貨款,那麼這筆現金又會放在什麼地方。難不成他們就把錢放在膠片箱底部。
我心裡越想越興奮,那些偽裝成劇組的傢伙們,個個看上去普普通通,裡面沒有實力特殊的殺手。若是這樣的肥肉被我盯上,那簡直就是雄獅吃牛排,只要找個合適的空當,赤手空拳洗劫了他們就是。
然而,問題的關鍵就是,這些人並非悄悄進山,抑或偽裝成閒遊于山村之外的遊客。假如是這樣的話,我倒是可以像襲擊拜菌匠的販毒馱隊那樣,事後只需把他們的屍體埋好就是了。
看來昨日到來的這一群傢伙,經驗很老道,手法也高明。在雲南這一帶,幾乎每年都有全國各地甚至國際上的影視劇組前來采景,不足為奇。然而毒販卻也想到了裝扮成前來采景的劇組,弄幾張假名片,上面印著假電話,足夠矇騙老村長這樣的人了。雖然毒販這種偽裝方式勞師動眾,可也正是如此,人們才萬萬不會懷疑到這樣的外來者身上。
更新自由的憑證(44)
對我來講,這件事兒更是棘手。首先,我想獲取他們交易毒品的大筆現金,可我又不能殺了他們滅口。在外人看來,異地來此取景的導演或劇組人員神秘失蹤,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他們甚至會裝模作樣地報警,到時警察盤問到我這裡來,多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了。
對於如今這批劇組人員,就算我明明知道他們車裡藏了巨額的購毒現金,我也不能去搶,甚至去偷。一旦事發,我肯定會被定義成盜賊,吃官司坐牢房免不了的。和蘆雅、伊涼暫居的安樂窩也不復存在。最致命的一點,我最怕自己被曝光,惹上獵頭一族那些傢伙們。
這會兒,趁著天還沒亮,我悄悄穿好了衣服,帶上一把手槍出了竹樓。自家養得大白鵝,非常通人性。它們看到我在皎潔的月光下出現,一點也不嘎嘎亂叫,非常懂事。
出了院門,順著下山的小路一頓狂奔,僅十多分鐘便到了村邊上。天上的星星正亮得出奇,各家各戶的牆根和柴草垛下,蛐蛐在愜意地歡叫。因為這些小蟲終於把村裡的大黃狗的犬吠比下去了。唯獨有幾隻蝙蝠嘶嘶鳴叫著,如細小的鬼魅般,掠過我的頭頂。
我順著村邊轉悠,尋找那三輛藍色的商務小車停在了哪裡,以待明天繼續裝模作樣地出來拍戲份。當我左右閃避,依靠著村內的大樹掩護,轉到山村東頭時,果然在石砌的穀場看到了那三輛藍色商務小車。車后是一片小帳篷,這些傢伙都睡在裡面。此刻,他們看上去是那麼安靜,那麼的毫不擾民。
我下到路邊的一條水溝中,躲在橋墩子後面望了他們一會兒,看看周圍有沒有巡邏放哨的人。這會兒不比在前幾日的大山裡,我可以用步槍任意射殺他們,或者用手雷轟炸他們。他們現在是受法律保護的,受村民愛戴的。
「喂,夏導。你那小相好睡了沒,咱們該準備一下了。」突然,我聽到了胡監製壓低了嗓音的喊話聲。「喂……」胡監製見夏導演呼呼睡著,好像沒有聽見自己喊話,又準備再叫。
「噓,噓噓。別出聲,去把彪蛋兒、習蔫兒他們喊醒了,咱們到穀場后便開個會,我給你們布置一下任務。」夏導演輕輕拿開女人搭在自己胸口上的胳膊,慢慢坐起后對胡監製嘀咕到。
胡監製叫來了睡在車裡的三個男子,他們縮脖哈腰,貓手貓腳地往穀場後面的石坳里繞去。我在黑夜中瞪大了眼睛,望著他們的背影隱沒在穀場後面的一瞬間,便悄悄跟了上去。
這片石砌的穀場,是本村用來搗米曬糧的地方,乾淨且平整。搭建好小帳篷睡這裡的話,只要蚊蟲咬不到,真可謂舒適涼爽,沉寂在月光和蟲歌的世界之中。
穀場後面的石坳,歪七雜八地長著一墩墩的紫花槐,樹下爬滿了厚厚的買麻藤。不難看出,這些植物的作用是牢固土石的。那五個傢伙,蹲到了石坳下面的一片樹藤底下,每人嘴裡叨上了一根煙。
「剛才呢,我跟那幾個越南蠻子通過電話了,他們這會兒已經在村后的大山裡面了。」夏導演說完,嘴上的煙頭明滅了一下。
「頭兒,那咱們還等什麼,現在就帶上傢伙進山,拿了那批貨物之後,把他們就地弄死,屍體往大山裡一丟。神不知鬼不覺啊!」其中一個聲音沙啞的男子興奮道。
「彪蛋兒,你給我閉嘴。你以為這是在城市裡收拾幾個平頭百姓啊!長點腦子好不好。跟你們說了多少次,吉尼賈這個傢伙格鬥很厲害,對各種槍械更是信手拈來。咱們這次提貨量這麼大,你以為對方心裡就不起疑?告訴你們,咱們來時,義哥單獨給我交待了一句話,讓我在準備接貨之前再通知你們。」夏導演低聲呵斥了手下彪蛋兒,便重重吸了一口煙,沉默起來。
更新自由的憑證(45)
習蔫兒經不住夏導演賣關子,忙夾下嘴裡的香煙問:「義哥到底吩咐了什麼?頭兒,你趕緊說啊!」胡監製湊向習蔫兒的眼睛吐了一口煙圈,逗笑著地說:「急什麼,夏導演這不正在審時度勢了嘛!」
「都嚴肅點,咱們這可是最後一次干這種生意了。」夏導演丟掉手裡的煙蒂,又叼上一根煙點燃。
「什麼?最後一次和那些越南蠻子合作?難道咱們這次要……」胡監製猜到了八九,但他又謹慎地迴避了後面的話。
「我說夏導演,就咱們五個?對方個個能打擅殺,而且人數也比咱們多。咱們這趟哪是來接貨啊,明擺著送死來了。」習蔫兒有點犯憷了,他說完還瞅了胡監製一眼。
蹲在一起的彪蛋兒,這會兒也沉默不語了,他提起去打別人、殺別人的事兒,一點都不知畏怯;可這會兒聽到自己可能要被人打、被人殺時,也悶頭不吭聲了。
「嘿嘿嘿,嘿嘿……」這時,夏導演突然樂起來了。他彷彿故意要看到眼前這四個傢伙的窘態,等把他們都弄得服了軟,才肯心滿意足地開口,說出問題的關鍵,以彰顯他在這四個傢伙面前的份量。
「瞧瞧你們這副熊樣!平時吃喝嫖賭來精氣神兒了。告訴你們,義哥這次說了,咱們不僅不用和這幫東南亞蠻徒打架,還得乖乖地把貨款給了他們,讓他們樂樂地往回走。」
夏導演說完這幾句話,我趴在不遠處的買麻藤下也不覺心驚。他們既然說這是最後一次買賣,而且雙方又是千里之遙、跨著國界,黑吃黑的可能性極大了。
難怪東南亞過來的這支走私馱隊里會雇傭了賽爾魔傭兵,看來對方也警惕著在中國的老主顧玩一招陰黑。可我不明白一點,若真是這樣的話,吉尼賈的馱隊多帶上幾個人、幾條槍就是了,足可以應付夏導演手下這幾個烏合之眾。可他們為何重金雇傭賽爾魔傭兵?這種國際性的高等級殺手混跡在馱隊中,其用意就複雜多了。
「頭兒,這也太不划算了。不如拖延他們一天,等我回去多弄幾個弟兄,既然是最後一次交易,咱們黑吃了他。反正這次提貨量很大,夠咱們銷售兩年多。賺足了資本,我們就不必再刀口舔血了。」彪蛋兒含糊糊地說。
「你小子的性子,就是嘬死的命。要不是在義哥手下做事兒,又有我帶著你們,你都死幾回了?最便宜也蹲了大獄。」夏導演說完,又一次丟掉手裡的煙頭。
在朦朧月光遮蓋的亂草藤下,夏導演朝左右望了望,故作謹慎地把他們四個人的腦袋抱過來,神秘兮兮地說:「咱們把帶來的四百萬現金連同密碼箱子一起給他們,讓他們樂呵呵地往越南邊境方向回走。而我們呢,只需儘快把貨物弄回去。」
「我怎麼聽不明白啊!咱們這不還是什麼便宜也沒佔到嗎?」胡監製焦急地問夏導演。
「哼哼!」夏導演鼻腔冷笑,對著胡監製又點上一支煙,不緊不慢地說:「咱們義哥這幾年,在外吃飯、娛樂都是大手筆,為了什麼?還不就是努力結交上層面的人物,攀交那些興趣相投的高官或其子弟。像養寵物似得哄著這些人做什麼?你幹了那麼平頭百姓不敢幹的事兒,為何現在還好好的。啊?義哥,義哥,懂了嘛!」
「高,這招兒棋走得絕妙啊!不愧是義哥!」胡監製立刻懂了夏導演的話。他拍著大腿膝蓋,興奮地看著彪蛋兒那三個愣頭愣腦的傻傢伙。
我躲在露水潮濕的買麻藤下,也聽懂了夏導演開口閉口提及的那個義哥的詭計。這群傢伙想把東南亞入境走私進來的這支送貨馱隊,當做「政治資本」賣給上面,以換來自己日後生意上的「一帆風順」。
更新自由的憑證(46)
「我說夏導演,那幫越南蠻子很精怪,萬一他們懷疑咱們給的密碼箱有鬼,半路丟棄了怎麼辦?上層面的人再想捉拿他們,面對茫茫大山,又從何下手。」
「呵呵,你放心吧,我這次保證他們逃不掉追捕。只要讓上面得手,把一場擊破販毒大案的事迹轟轟烈烈搬上新聞媒體,人家官老爺平步青雲,咱們財運亨通,這就齊了。咱們用得著拿著手槍跑山上去跟這群蠻徒玩命嗎?讓那些戍邊的小兵蛋子們去折騰吧,咱們的命可金貴,吃香喝辣的日子還長著呢!」
蔫蛋兒說:「夏導演,可那些傢伙被抓捕了之後,供訴出咱們怎麼辦?」沒等夏導演開口,胡監製氣急罵道:「蠢材!看來你還真該進去學習學習了。那些東南亞的傢伙們,比咱們還懂這方面,「亂講話」?啪一個大嘴巴子。真若需要配合一下上層面,你和彪蛋兒領導了那麼多手下和下家,楸幾個替罪羊扔過去就是了。」
「嘿嘿嘿,那感情好,感情好。」蔫蛋兒聽完憨笑起來。夏導演說:「這一次,義哥專門請了儀器跟蹤專家,給咱們出謀劃策。紐扣大的GPS感測器,並沒有偷偷裝置在密碼箱上,而是……」夏導演說這些話時,突然過分壓低了嗓音,導致我沒有窺聽到。
但我心裡卻知道該堤防什麼了。此時此刻,這五個傢伙躲在石坳里密談,我完全可以潛回穀場,摸進他們的車裡,拿走那400萬現金。雖然我是這麼想,但真要操作起來,這麼做並不明智。
一是對方的車裡亂七八糟,箱子很多,我一時半刻也找不到。萬一他們在錢箱子上設置了警報器,善惡可就要顛倒了;二是即便我拿了他們的錢,這些傢伙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報警,最終還是會招來警察。
趁著那五個傢伙又閑談起回城之後的事兒,我悄悄爬出了石坳,一溜煙似的跑回竹樓,心裡開始盤算,如何弄到他們帶來的400萬現金。
躺在我的小竹床上沒過一會兒,召喚晨曦的第一聲雞鳴便從山下傳來。我早早叫醒了伊涼和蘆雅,隨我一同出去跑步。太陽從山頭剛露出微紅的笑臉時,我們已經吃過早飯。
我告訴蘆雅和伊涼,晚上讓山後的女教師一起過來住,我今天要去縣城買東西,傍晚回不來的話,很可能會在縣城的旅店過夜。看著蘆雅和伊涼拎著書本走遠,我趕緊回到屋內,把清洗過的拜菌匠的衣服拿出來,以及迷彩油和偽裝網全部塞進背包。接著,我又往背包里裝了一些淡水和乾糧。最後,才把藏在屋頂的那把SVD狙擊步槍取了下來,用麻袋包好。
準備妥當之後,我早早地進了村后的大山,提前在大山入口處的斜坡岩壁上埋伏下來。此時的我,趴在一處枝繁葉茂的石坑邊上,已全然偽裝起來。就連我的SVD狙擊步槍,也纏綁了兩條綠色的青藤。
之所以早早地過來埋伏,是怕夏導演那幾個傢伙會比我早到,在此處打了埋伏。我現在了解到他們後台很多,勾結的關係網比較深諱,為了防止事情有變,我必須完全掌握好山口這一帶的各處動向。
白天里,那些傢伙們,又有模有樣地去拍戲份兒了。老村長一定幫他們找到了扮演山賊的群眾演員。然後,攝影機會拍攝一根提前鋸斷大半的樹木,只等焦佩鸞小姐手中的鐵劍一揮,或者某個山賊被她的內功一掌擊飛,總之是要弄斷一棵樹。把這種體力活和技術活囊括進攝像機,再貼上一張文化標籤,焦佩鸞小姐就可以大紅大紫了。
我一個人趴在山上,靜靜等待著太陽落山,等山下那個劇組把哄騙民眾的煙幕彈打完,他們就該抬著錢箱子摸黑上來了。
山裡的蚊蟲很多,即便我偽裝的天衣無縫,可還是騙不過那些圍著我嗡嗡亂叫的花腳大蚊子。
更新自由的憑證(47)
一輪大而通黃的月亮,很快從群山的一側盡頭彈了出來。它的出現,彷彿是一條大幕布,令吃飽飯的村民們內心,有了對夜生活的悸動。年歲大的人,會抱了竹凳湊一起閑聊,蒲扇搖得使蚊子在空氣中搖曳。年輕的男女,則會偷偷跑去梯田附近的油菜花地,傾訴彼此的衷腸。
我心裡很清楚,只有夏導演那幫子人,今夜才會踏著清幽的月色到村子大後山的入口來。大概到了夜裡十一點種,山腳下出現五個黑影,躲躲閃閃,十分猥瑣地往高坡山移動過來。
我用望遠鏡看了他們,正是昨晚那五個在石坳里密談的傢伙。彪蛋兒和習蔫兒抬著一個大皮箱子,吭哧吭哧地往上山走。走在最前的胡監製,總不住地回頭催促他倆。
「你們兩個傢伙,看著挺壯實,怎麼這麼不中用?平日煙酒不離口,又和小姐弄壞了身子,一會兒你們看看吉尼賈那些人,個個精瘦彪悍,生龍活虎。幸好這趟來不是干架……」
上氣不接下氣的彪蛋兒不樂意了,嘟嘟囔囔反駁道:「竟說風涼話,你這不明擺著笑話夏導演嗎!你看他那啤酒肚,估計比我倆抬得箱子不輕,要不然他空著手上山怎麼還氣喘吁吁呢。」
夏導演被氣樂了,扭頭對彪蛋兒拍了拍自己的腰包說:「每次一到關鍵時刻,你們就愛扯閑淡,引發爭執。這像干大事兒的人嗎?我告訴你,這年頭,甭管我平時都幹些啥,只要有個王八盒子挎腰間,咱就是大爺。你們沒見平時那幾個常跟咱義哥喝酒、唱KTV的警察大叔,啤酒肚比我鼓一倍,大屁股上吉普車都費勁,可人家為啥還那麼自信?王八盒子出大爺。」
上山來的五個傢伙,都嘿嘿笑了,他們把內部的埋汰轉嫁到了外部,再一次換來了一團和氣。我心裡很高興,因為真正的走私馱隊已經死亡了,而且死得毫無遺漏。而上山來的這五個傢伙,他們的目的和動機,我又了如指掌。可以說,我只等他們把一箱子錢送上山來即可。
「原地站好,把雙手舉過頭頂。」我躲在石壁上面的石頭後面,用越南話對著下面喊了一句。已經走到離我四十米遠的五個傢伙,被我突然的喊話聲嚇得一哆嗦。
「都多年的老客戶了,別弄得這麼緊張。錢帶來了,一分不少,一張不假。吃的東西也帶了,全是扒雞、香腸和豬蹄子。我還給你塞了一條香煙,路上你們也好解解乏。」夏導演雙手舉過頭頂,雖然帶著情緒說了一大堆話,但儘是迎合對方的內容。
「站在原地別動。現在,你們看看左右的樹林,後面都是黑魆魆的槍口。這會兒月色朦朧,我希望你們別做多餘的動作,否則引發了誤會性的射殺,別怪我言之不預。」我躲在高處的石頭後面,用粗獷的越南語冷冷說道。
「吉尼賈隊長,你這是什麼意思啊!大家都是生意夥伴,以後的合作還很長遠,幹什麼搞得這麼緊張。」夏導演雙手舉在頭頂上,很是驚詫地說。
「放心吧,只要你們帶足了現款,又沒有其它問題,我保證你們完好地把這批貨運下山。希望你們幾個上來時,沒有被跟蹤,否則我格殺勿論。」
我又接著說:「叫那兩個手下把腰裡的槍丟地上,然後搬著錢箱子上來。你們三個原地站好。我友情提示你一句,被AK-47步槍打中,不會有多少挽救的懸念。」
夏導演和胡監製互相望了一眼,然後對著彪蛋兒和習蔫兒說:「把箱子給吉尼賈隊長抬上去,小心著點,別引發誤會。」
更新自由的憑證(48)
彪蛋兒和習蔫兒立刻點頭,兩人乖順地搬起錢箱子,開始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石頭往上爬。由於這一片植物茂盛,各種藤蘿草樹橫生,再加上月光的輝映,人此刻的肉眼看物體時,儘是一些模糊的輪廓,異常突兀。
我心裡知道,夏導演今晚不會主動和我打起來,他們是帶著陰險的誠意而來。彪蛋兒和習蔫兒兩人,小心而惶恐地慢慢把錢箱子送了上來。我也躲在灌木後面悄悄蹲了起來,只等這倆傢伙在我眼珠前面走過。
「啪啪」兩下重擊,分別打中彪蛋兒和習蔫兒的後頸,不等他倆完全倒地,我立刻冷冷喊道:「走路看著點,這上面的石頭很容易絆倒人。」
與此同時,岩坡下面的騷動也頃刻而止。我又佯裝催促道:「阿帕昆和古卜魯,你倆快速清點現金,完成交易會,咱們連夜離開山邊,深入到大山裡返程。」一邊說著蒙痹性的對話,我一邊快速綁了昏迷的彪蛋兒和習蔫兒。
雖然我不想殺人,但因為我剛才出手比較重,彪蛋兒和習蔫兒二人,這會兒真跟死屍一樣,任我五花大綁起來。而後,我掏出膠帶封死他倆的嘴巴。
「呵呵,你們三位將就一會兒吧,等我手下把貨款檢驗完畢。拜菌匠副隊長,你下去把客戶給咱們帶來的包裹檢查一下,我希望裡面不會再有牛肉午餐和沙丁魚罐頭了。」
收拾完上面,我把狙擊步槍背上,手裡拿著一把M9手槍就下了岩坡。夏導演他們三個人,依舊乖乖地高舉雙手,擔驚受怕地左右亂瞄,生怕我說得AK-47打向他們。其實,是他們自己心虛了。
我搖搖晃晃地推開樹枝,來到了他們三個面前。這三個傢伙,肯定是第一次聽到我的名字。當然,他們是第二次看到我的身材。不過,夜裡昏暗不清,而且我身上披掛了狙擊偽裝網,臉上塗抹了重重的迷彩油,他們絕對不會想到,此刻的交易對象,竟然是他們在竹樓拍戲分時發生口角的山民:阿克暖河。
「To-maintain-posture,not-to-act-rashly.」我對著三人講了一句英語之後,又對著兩側樹林里說了一句泰語:「衣蠻埋迷,買擴隆達」。如此一來,這三個傢伙對我此刻偽裝的身份,更是雲里霧裡,難辨真假。他們雖然是毒販子,但也不過一群普普通通的烏合之眾,比起和獵頭族這種暗黑的對手打交道,我只需稍使伎倆,便騙得他們五個人暈頭轉向。
「好傢夥!老胡,虎溜兒,你倆看看人家這造型,多專業啊!簡直就是高級軍事化武裝啊!沒法比,沒法比啊!」夏導演高舉雙手,卻對我的偽裝大發感慨。
「唉!的確如此。夏導,您看他背上那支傢伙沒,500多米能打死人呢!戰場上標準的殺人利器,狙擊步槍啊!」胡監製也附和著發起感慨。我沒有理會他們,而是象徵性地拉開包裹,翻找了幾下之後,拿起一袋五香扒雞聞了聞,然後起身走到夏導演跟前。
「what?」他們三個以為我搞不懂中國扒雞,立刻惺惺地笑起來。沒等夏導演閉上笑口解釋,我對準胡監製和虎溜兒的下巴各自重擊了一拳,二人哼都沒哼一聲,頃刻倒地,不省人事。
「啊!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夏導演臉上的笑,立刻扭曲成驚恐和詫異。「打你。」我又恢復了吉尼賈的聲調,用越語冷冷說道。
「什麼!」夏導演開始語無倫次,渾身頃刻戰慄。但他的雙手,絲毫不敢去摸腰上手槍。剛才上山的時候,他還拍拍腰包,一副自信十足的樣子。但是這會兒,他的狐假虎威落空了,他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拔槍。他比誰都清楚,手槍掛在他這種水平的人腰上,只能用來欺軟。
更新自由的憑證(49)
我把M9手槍頂在夏導演的下巴底下,然後繳了他掛在腰上的手槍。「你不是吉尼賈隊長,你你……,別亂來,有事兒好商量。錢一份不少都帶來了,吃的也有。你們東南亞那邊不是信佛教嗎,饒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什麼都好商量,貨物我可以不要。」
「我今夜若是一槍崩碎你的頭,會勝造多少浮屠?這種人話也是你說得嗎?你可以不死,但要乖乖聽話。」
說完,我把夏導演按在地上捆綁起來。之後,又把打昏的胡監製和虎溜兒綁了起來。這會兒的時間,已經過了凌晨,月色清幽生冷,大山上蟲鳴蛙叫,周圍的一切,彷彿脫離了一個世界的另外一個世界。
「咱們近日無仇,往日無怨,應該是好朋友才對,你說什麼我都答應。」捆躺在地上的夏導演,此刻渾身篩糠,哆嗦起來。
「我來自東南亞地區最強的傭兵組織,是賽爾魔傭兵中的一員,代號拜菌匠。我想你應該知道傭兵靠什麼生存。你們之間以往的交易,都是吉尼賈做隊長,但這次你們的提貨量非常大,雇傭我的老闆有了不祥的預感。」
我一邊陰森森地對躺地的夏導演說著,一邊把冰涼鋒利的匕首在他下巴上刮來蹭去。他確實很怕這種威懾,就像每一個剃頭的人不敢在剃刀刮脖頸時亂動一樣。
「哼哼,我想你們的義哥應該還不知道,他打錯了算盤,招惹了最不該招惹的生意夥伴。東南亞那位毒梟大佬,幾乎在每一個合作夥伴的組織里安插有耳目。『官僚』只不過是一種商品,你的義哥可以買,我們肯出高價,為什麼不能呢。跨境收買官僚,很不可思議吧。話說到這份上,你應該全明白了。追蹤儀器藏在什麼了位置?」
我萬萬沒有想到,夏導演沒有回答,而是嗚嗚哭了。「這事兒不能怪我,我們這些手下,平時跟狗一樣,義哥讓往東跑,我們不敢往西。」
「我不關心!說追蹤儀器的位置。」我把匕首往夏導演的脖子上按了一下,他立刻止住哭聲。「那些貨款中間,其中一摞現金被挖空了,追蹤器就塞在裡面。」夏導演結結巴巴地說。
「很好。」說著,我分別扛起胡監製和虎溜兒,把他倆弄上了岩坡,接著又抗了夏導演上去。我把他們五個人的眼睛全部蒙住,嘴巴也用膠帶封死。
打開我挎包里的小手電筒,掛在一棵矮灌木的樹枝上。我把那隻裝滿400萬現金的箱子打開,鮮紅的水印人民幣,一萬一摞,整齊地壓在一起。
我拽過帶來的背囊,用雙手掐起現款往裡面塞,拿到中間的部分時,我用匕首挑開每一摞捆著的現金,很快就發現其中一個紅色的花生殼般大的儀器,不容多想,立刻放在腳旁的石頭上砸碎了。
裝點好現金之後,我轉身對沒有昏厥的夏導演說:「我的僱主說了,如果這次你們義哥真敢破壞了規矩,我回去之後就可以獲得另一半傭金了。你把你義哥的詳細地址告訴我,我希望你了解眼前的情況,講實話是可以活命的;假如你現在講了假話,他最多也活不過一周了。而且,我回來之後就活剮了你。」
夏導演告訴了我一連串的地址,說他們義哥有七棟望海別墅,平時喜歡去哪幾個酒店和地下成人俱樂部。
我又問夏導演,義哥身邊多是些什麼人,一般會帶幾個保鏢。他說義哥平日只帶兩個保鏢,在一起娛樂的私人朋友,有幾個是地方上的市級局長和副書記。我根本沒往心裡深記這些情報。我之所以如此繁複地逼問,不過是為了麻痹對方,讓他們信以為真,認了這種啞巴虧。
更新自由的憑證(50)
我必須清楚一點,若宰了眼前這幾個傢伙,老村長是絕對理解不了的,最後只會惹來大群的警察,把這幾個毒販的死,當成好人遇害的案子來調查。
這五個傢伙,我還綁他們的雙腳,以減緩他們的移動速度。他們的雙手是被我包裹起來後背綁了。他們的嘴巴被膠帶封死,不能互相咬開對方的繩索。
這樣一來,他們夜裡醒了就不敢亂動,否則摔倒了後果嚴重。頭破血流是輕的,滾落下山坡是要被磕死的。但天亮之後,他們幾個倒可以蹦著下山,回到村子之後,就該灰溜溜地帶劇組離開了。
「好了,我該和吉尼賈的馱隊會合了。這筆提貨款,就當是他們再把貨物辛苦馱回越南的勞務費吧。」說完,我打昏了夏導演,背起400萬現金,抱著狙擊步槍往後山走去。
擊打夏導演時,我沒有太過用力,為得是讓他還留有一絲意識,可以聽到我離開時的腳步動向。當我走出一百米之後,便轉折方向,快速往村子奔跑,把這些錢藏回自己的竹樓。
天剛蒙蒙亮時,我把錢箱子藏在了竹樓後面,之後便在山腰上找了片隱蔽的地方小睡一會兒。蘆雅和伊涼醒來的早,她們拿上鐮刀和背簍,準備去竹林割草喂大白鵝。我聽到了動靜,就悄悄跟隨她倆去了竹林。
蘆雅睡意未消,被伊涼拉著手往前走。翠綠的竹林間,彎曲小山路邊上,長滿了掛著露珠兒的山草,把兩個丫頭的小腿打濕。看到她倆每天早晨都堅持不懈地做一件事情,我心裡不覺泛起陣陣愛憐。但我又比誰都清楚,她倆這個年紀,需要多一些磨礪,將來跟我一起過上不必吃苦的日子后,才不容易膩壞了好的品質。
這會兒晨氣微涼,見四下無人,我躲在一片竹林後面,小聲喊蘆雅的名字。兩個小丫頭開始嚇了一跳,舉高手裡的鐮刀望向我。
「你怎麼回來了?縣城好玩嗎?」蘆雅雖然只和我一日未見,卻也喜出望外,高興地跑了過來。伊涼忙撿起蘆雅落在後面的背簍,也跟著跑了過來。
我抱起蘆雅在空中飛旋了兩圈,然後高興地看著她倆。的確,我現在的心情無比舒暢。自從住進竹樓之後,我就打算籌備一筆資金,而現在,我已經輕易得手了。因為,這比在荒島上搶奪鬼猴的寶箱,在福卡普領取扎密爾的賞金,後患小多了。
「你今天為什麼這麼高興?」蘆雅仰起小臉,很是調皮地問我。我呵呵一笑,告訴她倆。「咱們馬上就可以去看望池春了,而且日本有很多好吃和好玩的東西,到了那裡,你們兩個又該改變生活習慣了。」我嘴上輕鬆地說著,心裡卻暗自沉重了許多。
伊涼聽說我要去看望池春,她只是淡淡一笑。我知道,大家是一起跨過生死的人,雖然度過了一段安逸的日子,卻不能沖淡每個人心中對彼此那份厚重的情誼。
我現在實際掌控了500萬現金,有了一定的資本,我可以帶著兩個丫頭去日本了。過往的險惡經歷,積澱了我與池春之間的恩情,我可以接受她對我的幫助,卻接受不了她對我的給養。我的女人也是。
我愛池春,但她在日本有自己的家庭,我必須用另一種形勢去延續我與她之間的愛,不能再像過去那樣。
我告訴蘆雅,一會兒和女教師一起吃完早飯之後,讓她假裝肚子疼,不舒服。今日就不去上課了,伊涼在家照顧蘆雅。蘆雅很是驚訝,擰著粉嫩的眉頭問我:「怎麼又要裝病啊!老師說騙人不好。」
我呵呵一笑,摸著蘆雅的頭對她說:「騙是一種生存技能,可以用來保護自己,有時也能保護別人。你們老師講得是讚歌,只好倫理,不求邏輯。」伊涼捂著嘴笑,蘆雅揉著腦門想不懂。
吃過早飯之後,蘆雅和伊涼沒有去後山上課,女老師自己一個人去給孩子們上課了。看到竹樓裡面只剩了兩個女孩,我才悄悄回到了屋內。我告訴兩個女孩,別人問起我的話,就說我是中午時分才從縣城趕回來的。
更新自由的憑證(51)
整個上午,我們把要帶的東西裝進箱子和包裹。當然,我們雖然準備離開,但臨走時也不會把竹樓內的東西大動。現場搞得動作過大的話,容易引起別人懷疑。
快到後山學校放學的時候,我讓伊涼找來了老村長,也把後山的女老師叫了過來。我告訴老村長,蘆雅可能患了闌尾炎或者肺結核,需要去縣醫院治療。萬一檢查后需要做大手術,我們就得去昆明的省級醫院治療。所以,我離開的這些日子裡,竹樓這棟房產和山村分給我的土地,暫時就交由女老師全權代為照管。
而且,我當著老村長的面,寫了一份照管房屋的協議,由老村長做見證人,並在協議上按了手印。協議的其中一條:「在標的物的物權所以有人歸來之前,一切物權有照管人享有。」
老村長覺得,我這是在澳洲做生意時養成的「小心眼」,這種口頭協議就可以約束了的芝麻綠豆的事兒,用法律合約來搞一搞,很有脫褲子放屁的蠢笨勁兒。但我給了他一定的見證人勞務費,他也就笑眯眯地配合了。
送走了老村長,我單獨把女教師帶進屋子,掏出五萬元現金對她說:「你是個好姑娘,有一個顆讓人願意親近的心。在居住的環境里,帶給我們很多開心和快樂。即便如此,也不能白麻煩你幫我照看竹樓和土地,這筆照管費你收好。」
這位山村女教師驚呆了,望著厚厚的一摞鮮紅的人民幣,居然向後退了幾步,連忙擺手說:「不,不不。這怎麼可以,你帶著小妹去看病,花銷肯定會很大。我幫你照管竹樓和竹林,也不過舉手之勞,你你,你……」女老師緊張地說不出話。
我輕輕笑了笑,說:「蘆雅的病情我心裡清楚,萬一她在世間停留的時間不多了,我可能會多陪陪她,帶她去一些她一直期望的地方轉轉。這些錢你收下。」
女孩還想拒絕,我卻打斷了她,繼續說:「我知道,你在山上教孩子們讀書,收取的雜費也不過只夠你每日的食物花銷和換季時添幾件衣服。我之所以會給你這些錢,也是希望你堅持住一種東西。」
說到這裡,女人泛紅的臉頰開始微微下垂。村長的大兒媳婦,從小和女教師一起長大,後來女教師考到市裡去念大學,她則嫁給了村長的大兒子。可是現在,村長的大兒媳婦,經常抱著一隻灰毛的西施狗跑上山來溜達。當然,那本是一隻純白色毛的寵物。
女老師的彝族名字叫阿都里娜,她之所以搬到山上教書,也是為了避開村民們那種魯鈍的世俗眼光。村長的大兒媳婦,經常會抱著小狗過來,每次孩子們一下課,就會大群地圍過去。
我也見過幾次,這個小媳婦的衣著,多是丈夫在縣城買回來的新款式,穿在身上,有著一種縣城式的洋氣。孩子們圍攏她時,她都會半慍色半得意地說:「瞧你們那髒兮兮的小手,別往我的還珠格格身上摸,只准看。」小格格是寵物狗的昵稱。
接下來,這位村長家的大兒媳婦,就會掏出兩根火腿腸,一根抓在手裡,另一根嚼了之後吐在手心裡喂狗。火腿腸的氣味兒,誘惑著這群孩子乾巴巴的小眼珠,刺激得他們不斷舔舐嘴唇,吞咽唾沫。
一旦這個時候,村長家的大兒媳婦就會撇著眼睛叫女老師的小名。「小阿都,我這隻狗啊,是他爹在城裡買來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這小東西嬌貴著呢,一天的伙食費都七八塊錢。」阿都里娜每每面對這般,臉上就努力壓抑著尷尬。
這位村長家的兒媳,或許曾經也羨慕過自己的朋友能考上大學,進城去接受國家呼籲的素質提高。但社會現實卻垂青了她的人生抉擇,所以她是來宣言的,金錢已經讓她戰勝了一個人因沒有知識素養的自卑,她要讓阿都里娜自卑。因為,無知總是可以引導著一部分人快樂。
更新自由的憑證(52)
我看在眼裡,阿都里娜有時真的像暴風中的一顆小樹苗,有些經受不住快要折斷。我喜歡阿都里娜教授的這群髒兮兮的小孩子,因為這些小傢伙長大之後,很可能就是抱著步槍,隱藏在大山裡守衛疆土的戰士,扞衛我父親曾扞衛過的一切。當他們收到家書的時候,希望他們不會再看到進城務工去了的哥哥弟弟只有勞動權,而沒有受償權;不會看到姐姐妹妹只有被選擇的權利,而沒有夾緊雙腿的權利。這是真的,遭受歧視,比忍受清貧更逼迫人。
我拉過阿都里娜的手,把厚厚的人民幣放在她熱乎乎的手心裡,面無表情地說:「有了這些錢,你的胃就會一直蠕動,你的自信和自尊就可以挺直了腰板。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把這個牌子插在你的教室門口,算是我能留給這群孩子們的一點心意。」
阿都里娜聽完我的話,眼淚滾落下臉頰,她抽泣著,拉開了包在牌子上的布條。上面寫到:「不要讓孩子們從小就看到當狗比做人更容易吃上肉!」
「這……村長他家……」阿都里娜有些驚愕。
我說:「這就是你的學生們和你的學校的座右銘,我的提筆。我給你錢,也是為了給你勇氣。老村長要是看到牌子,你就說是我插的,在我回來之前,不許拔掉這個牌子。你放心吧,老村長不敢為難你。他很了解我。」
阿都里娜裝好了錢,抱著包裹起來的牌子回家了。我也告訴了她,不許把這筆錢交給父母,自己存到銀行里去,而且用自己的戶名。
孝敬值得被孝敬的父母是美德;對不可能永遠正確的父母搞一味的投降主義和順從主義是愚昧。真正愛子女的開明父母,也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不懂得珍惜「自由」。我相信她聽懂了我的話。
道別了這位淳樸善良的山村女教師,我從村裡雇傭了一輛馬車,馱著我們的行李和裝病的蘆雅趕去了縣城。傍晚時分,我們被馬夫送到了縣城醫院門口。我給了車夫100元,匆匆將他打發回去。
看著車夫的馬車走遠,蘆雅這才止住了哼哼嗨嗨的裝病模樣,抱著伊涼開心地跳起來。我找了輛計程車,然後去了汽車站,連夜奔向了省會昆明。
第二天早上,我在昆明市的一家賓館起床后,分別去了農業、建設、商業三家銀行,分流存儲了500萬人民幣現金,然後再通過中國銀行轉賬,彙集成40萬美金。接下來直奔機場,買了昆明飛往日本東京的三張機票。
晚上,當我坐在距離大地一萬兩千米的客機上,蘆雅和伊涼已經興奮了一天,她們倆這會兒頭挨著頭睡熟了。客機窗外,一堆堆的星星友好地眨著眼睛,彷彿要告訴第一次坐飛機的乘客,今夜不會有惡劣天氣。
當飛機跨越中國東海的時候,我也迷迷糊糊閉上了眼睛。次日清晨,我們在東京機場準時降落。走出機艙,一股清涼的海風撲鼻迎來。機場四處平坦開闊,五兩託運行李的平板電車,沿著行駛線緩緩擦過,毫不在意一架龐然大物降落在身邊。
我讓蘆雅和伊涼裹緊衣服,隨我走了出去。我第一次看到日本的首都,這裡更像一座密不透風的水泥森林。這趟趕來日本,我並未提前告知杜莫,現在我還不想給他打電話,於是便撥通了池春在日本的手機電話。
「莫西摩西,哇阿納塔哇……」一句甜潤的女人聲,瞬間傳進了我的耳朵。激蕩起來的記憶告訴我,這是池春的聲音。不等對方說完,我平靜而淡淡地說:「It』s-me.」
電話那端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傳來了女人的抽泣聲。
「我在東京機場,你開一輛私家車過來,只你一人。」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十五分鐘之後,一輛嶄新的綠色三菱商務車停在了機場門口。蘆雅遠遠地就看出了車內那個戴咖啡色墨鏡的時尚靚麗女性,正是大家想念的池春。
我一眼就能看出,池春開來的這輛汽車,不是她平時的日用車。她知道我是一個「不安分」的男人,猜到我這趟來日本並非簡單的看望她。
我遠遠地對池春做了手勢,示意她不要下車。蘆雅和伊涼拽著行李,飛快地跑向了汽車。當我們坐進了汽車,池春嫵媚的雙眼已經哭得潮濕。她撲進我的懷裡,久久不能鬆手。
更新自由的憑證(53)
「去餐廳吃飯,然後找一家酒店。」我摸了摸池春柔軟的秀髮,讓她快點發動汽車。路上,我問起池春的孩子。她說自從回國后,婆婆就把孩子接走了,自己現在也很少見到孩子。
池春帶我們去了一家環境幽雅的料理餐廳。在那裡,蘆雅和伊涼各自點了喜愛的食物。她倆一致認為,池春比過去更漂亮了。我也看得出來,池春回歸到資產階級中上層生活以後,神態舉止更加性感迷人。
一頓開心的進餐結束,我們去了池春引領的那家東京中檔酒店,入住在那裡。蘆雅和伊涼進了浴室洗澡,池春又一次抱緊了我,強烈地親吻我。
池春問我是否長久的入住在日本,她說他的丈夫又出國去了澳洲,自己見不到孩子,又非常思念我,真不知道這些日子是怎麼度過的。
聽她談起這些,我沒有說話。池春轉而又說:「其實我知道,如果有一天你到日本來找我,是因為你遇到了事兒,想把伊涼和蘆雅託付給你。我總覺得,你跟那些可怕的傢伙們還有沒解決掉的恩怨。」池春呢喃著,趴在我懷裡。
「不,只要遠離那些傢伙,麻煩就不會出現。我打算再去一趟馬達加斯加島,取一樣東西回來。」池春聽我說完,突然用力抱緊了我。
「能不去嗎?不要去,還有什麼比大家現在的安康更重要!」我懂池春的道理,但我卻不能答應池春。
我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我這次來東京找你,確實是要把蘆雅和伊涼託付給你。」
「我好怕,哪怕你不在我的身邊,我也不願你又要回那裡。」我輕輕捧起池春的俏臉,對她淡淡笑了笑。
「你把問題想複雜了,我在中國暫居了十一個月,已經為蘆雅和伊涼以後的生活籌集到了一筆現金。我這次回非洲南部,僅僅是取回一些東西,不會惹上廝殺。若是萬一出現差錯,很久才能回來,你要把這兩個丫頭當作自己的親妹妹一樣愛護,照管好她倆的未來。」
池春又開始抽泣,她似乎不信任我的話。我說:「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我唯一可以託付她倆的人了。我走之後,若是遇到其它麻煩,你就讓杜莫趕來日本幫助你。」
在東京小住了十天了,池春開來的商務汽車,留給我開了十天。這幾日來,我們幾個天天在一起,一起吃喝,一起遊玩。只有池春心裡暗藏著對我的擔憂。但她還是很珍惜這段時光。
我乘坐的飛往馬達加斯加島的客機,按照航班在新加坡中轉了一次。實際上,我是在新加坡乘坐另一架飛機直接飛向了南非的好望角,而後自己租了一輛汽車,連夜趕往德班城。
利用黃昏和黑夜之間的交替縫隙,我沿著曾經和懸鴉一起奔赴烏博莊園的那條筆直公路,很快到了當初逃出莊園后窩藏寶石的山壁腳下。一切順利,我取到了自己的一袋財寶。帶著滿腹興奮,馬不停蹄開回了好望角后,第一時間就買了回日本的機票。
我離開日本的這些日子,池春哄逗兩個女孩開心的同時,也沒忘記我的囑託。她幫我聯繫了很多權貴家的女性朋友,這些貴婦或千金小姐,對寶石有著痴迷天性。她們用不菲的價格,間接買走了我手上五分之四的寶石。這一切都離不開池春的才智和她的社會關係網。
我不會再去那些地下市場清洗這筆黑色財富,因為我相信,懸鴉為了捕捉我和我的財富,在荒島安插眼線的同時,多半也會在一些地下黑市設置耳目。我要讓他見鬼去,我寧可一生不去開啟荒島上的寶箱,也不會讓這個傢伙再從我這裡佔到便宜。
池春幫我清洗掉的這批寶石,總價值超過500萬美金,這絕對比扎密爾給我的酬金更具有人情味兒。然而,我卻對池春做了一件令她更為無法理解的事。
新的一年過後……
我穿著純白色滑雪服,從阿爾卑斯山脈的一處小型滑雪場沖滑下來。在我的身後,跟著兩名同樣衣著的小姑娘,她倆帶著綠色防風鏡,動作矯健輕盈。
是的,這兩個丫頭都成長了一歲。她們兩個現在,每天不必為吃穿住行分心,但卻要接受我這位嚴厲教練的考驗。
「喂!蘆雅小姐,你為何整日板著臉,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殺手是不可以把目的寫在臉上的。」我靠著一棵落滿積雪的松樹,望著疾馳而過的蘆雅說。
「我們為什麼整天這麼辛苦?」滑到山腳下的伊涼,為了抒發一下胸中的熱氣,雙手攏住嘴巴,向白雪皚皚的山脈呼喊。
「因為瑞士太美了,可它又不代表整個世界……」蘆雅也學著伊涼的樣子,對著山上大聲呼喊。
我笑了笑,推開靠著的大樹,像一隻自由的飛鳥,朝著兩個女孩俯衝而去。
本書已經連載結束,謝謝閱讀!
總字數:1317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