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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蠱毒患者(2)

  第330章 蠱毒患者(2)

  還有兩位中了頭面蠱的,其中一個頭大如斗。很難想象,一個人如果將口腔暴露在外,而臉頰反而在口腔裡面,鼻腔向內生長,兩個眼睛嚴重不對等,那會是什麼樣;而另一個也是令人無法想象的面貌,形容得貼切點,那人將一副大腸掛在了自己的臉上,五官完全消失了。而通過他們的觀察和電腦分析,第一個人估計是頭部的骨骼組織發生了變異,第二個人則是頭部的血管組織呈腫瘤樣增生。很難想象,同一種蠱毒為什麼會導致如此迥異的癥狀。


  他們也見到了瑪吉最初在村口招呼過的那種樹人,其中一人侵襲到小腿,一雙腿呈腐敗后的灰色,輕輕一碰,那腿就像石膏粘上的,粉末直落,露出裡面紅色的血管和黑色的植物根系,一雙腳底板更像踩著兩團頭髮絲,那全是一根根植物根莖盤踞而成。據迪烏大人說,這人已經無法行走,他的雙腳不能長時間沾地,否則那兩團看似頭髮絲的東西,就透過腳底往地下扎,一旦入土,長得更快。而另一個已經被侵襲到半腰,整條腿都失去了知覺,迪烏大人說,這個樹人還有四五個月好活,一旦那灰色組織侵襲到胸部,能活下去的機會就很小了。


  唐敏打算取一兩根髮絲結構來研究研究,原本迪烏大人還有些猶豫,不過考慮到或許他們真能找到人變樹的原因,他和那名樹人都勉強同意了。


  結果那個樹人疼得齜牙咧嘴,差點暈厥過去,迪烏大人才告訴大家,以前有人做過同樣的事情,想把那些長出來的頭髮絲一樣的東西拔掉,結果痛得死去活來,沒多久被拔掉的頭髮又長了出來,後來才沒有人這樣做了。唐敏等人最後發現,那頭髮絲一樣的東西,其實是附著在神經纖維上的一層擁有植物細胞的結構,拔掉一根髮絲就等於直接拔斷一組神經纖維,幾乎和用鎚子砸斷指骨是同等效果,難怪那樹人痛得幾欲暈厥。


  還有幾名中蠱者更是莫名難言,不僅形態難以用言語形容,而且唐敏等人遍查資料卻依然毫無頭緒,連是什麼造成的這些變異也說不清楚。不過,從他們目前接觸到的蠱毒來看,那已經是一種包含了大的動植物、小的寄生蟲、細菌、病毒,甚至能改變基因的生物學科。實在難以相信,這竟然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就已經進行過研究的範圍。


  看著這一個個形態怪異、結瘡化膿、惡臭熏天的重症患者,唐敏很難相信,難道這些人,都是那個叫瑪吉的小姑娘一手照顧的?她這樣想著,就問了出來。


  迪烏大人道:「當然,這裡除了我和瑪吉,還有誰敢靠近?」


  「那……如果瑪吉哪天不來呢?」


  「他們會靜靜地等待,等待死亡,或是等待瑪吉。」迪烏大人不由露出仁和的笑,告訴這些外來人道,「其實這些中蠱者,他們本來的命運應該是被流放到村外的白骨森林,自生自滅。是瑪吉發現了這個靠村的洞穴,將這些人移到這裡,每天送來水和食物,像照顧自己親人一樣悉心照顧著他們。瑪吉,是個很有決心的小丫頭,她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堅持做到底,從小就這樣。」


  「沒有人教過她,她自己就想到做這件事?」唐敏並不相信誰會生就一副菩薩心腸,那樣的年紀,照顧這樣多重症患者,那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


  迪烏大人微笑道:「其實,一開始瑪吉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的,只是她的央金阿姨中了失心蠱,瑪吉和她的央金阿姨很親密,她不允許村裡人把央金阿姨趕出村去,就找了這麼個地方,每天親自照顧她的央金阿姨。中了失心蠱的人,在平時和正常人沒有兩樣,一旦蠱毒發作,就變得六親不認,行事癲狂,不可以常人理喻。瑪吉從十歲開始照顧央金,一直到五年後央金去世,那時村裡人根本就不相信這個小丫頭能堅持下來,瑪吉身上每天都要受傷,那是被指甲抓的,被牙齒咬的,她都沒告訴過村裡人。大概是照顧央金有兩年左右時間吧,村裡人又把第二名中蠱者送到了這裡,那就是村頭的樹人,叫次仁郎嘎。瑪吉也沒拒絕,或許在她看來,一個人兩個人,也沒區別吧。後來,就有了第三個、第四個。其實,我們村子里中蠱的人,就只有這麼三四個。後來別的村子聽到消息,他們那裡的中蠱者也都趕了過來。我想,沒有人願意在漆黑的白骨森林裡,忍受著飢餓、寂寞和恐懼吧。瑪吉對這裡的人都一樣,她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當初是為什麼來到這裡的,也沒有過抱怨,她只是默默地做著,讓他們盡量能活得不那麼痛苦。」


  岳陽心頭一跳,好像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誤。卓木強巴敏銳地察覺,那些中蠱的人,只要聽到瑪吉這個名字,哪怕再痛苦的臉上,也會露出一絲笑意。聽到這個普通的故事,巴桑不禁動容,他實在難以將這樣一個小姑娘,和昨天在湖邊看到的瑪吉聯繫在一起,那有如孩童般純真的笑容,讓人過目難忘。他無法理解:世上竟會有這樣的人?她怎麼會快樂?她如何能幸福?她怎麼還笑得出來?

  瑪吉與張立


  回程路上,臨近村子,岳陽好奇地問起村口那口大鍋,安吉姆迪烏笑了笑,解釋道:「關於這口大鍋的故事啊,傳說很久以前,這聖域的第二層平台有澤國和林國,兩國交戰不斷。一次,林國的王子受了重傷,獨自一人逃到這附近,當年也是飢荒不斷,王子傷重又沒有什麼有營養的食物,眼看就活不成了。這時,居住在附近的一位美麗善良的姑娘如秋傑姆救了王子,王子冷了,她用自己的體溫為王子取暖,王子餓了,她就割自己身上的肉熬湯給王子吃,而她自己,卻只能嚼乾草。在如秋傑姆的細心照料下,王子又活了過來,他深深地愛上了救護自己的如秋傑姆,而如秋傑姆,也早已傾心於王子,兩人結為夫妻,相約百年。只是戰爭還在繼續,來不及說道別,王子又披上了戰袍,等到戰爭終於結束,那位王子卻發現,他竟然找不到妻子救自己的地方了。他只依稀記得,這個地方有一個鑊一樣的山體形狀,所以,王子一面派人尋訪,一面命人根據自己的記憶陶鑄了這隻大鑊,就放在王城的大門前,若是有人知道這個地方,一律重賞。終於,王子找到了苦苦等候他的妻子,而他自己也已成為林國的王,夫妻兩人一直幸福地生活到老。而這隻大鑊,則留在他與妻子第一次見面的地方,見證著他們的愛情。直到後來,國王回魂上天,王妃不願獨活,請王國的大迪烏將國王運回這裡,用這隻大鑊,為夫妻二人進行了靈魂合一的儀式,雙雙重返上天,永不分離。再後來,我們韋達人遷徙到這裡,重新選址立碑,建立了村落,這隻鑊,則成為村民口耳相傳的幸福鑊。那些戀愛中的青年男女,偷偷地在鑊前發願許誓,訴說情意。」


  說完,安吉姆迪烏笑眯眯地看著岳陽,好像在說,這是個很美好的愛情故事吧,忽而又補充道:「當然,這只是個傳說,究竟我們共日拉村是先有村後有鑊,還是先有鑊後有村,村志里沒有明確記載過。」


  岳陽刨根問底道:「那靈魂合一,究竟指的是什麼呀?」


  安吉姆迪烏收起了笑容,道:「那是我們很古老的一種儀式。」岳陽看著迪烏大人的臉色,揣摩著,應該是不能隨意告訴外人的一種儀式,便沒再追問。迪烏大人對這個小夥子的機敏和理解能力表示欣慰,想了想,轉了話題道:「說起來,我們的阿米也有過與傳說很相似的經歷呢。」


  「啊?」岳陽道,「阿米也有救過一個王子嗎?」


  安吉姆迪烏笑笑,還未回答,已有村民找上前來,詢問別的事情,岳陽只好作罷。


  回到村裡,唐敏他們才發現瑪吉在張立的房間里,正焦慮地擺弄著那副通訊器。她托著腮幫,愁眉不展,原本是一個極為普通的表情,可是呈現在瑪吉臉上,竟然是如此楚楚動人,人見人憐。原來,張立還未清醒,時不時囈語兩句,瑪吉卻根本聽不懂,她想起唐敏留下的通訊器,可是這次,拿在她手裡,卻怎麼也不靈光了。


  看到唐敏等人回來,瑪吉跳起來,將通訊器拿給唐敏道:「敏敏姐姐,這個,沒聲音了。」一副極為委屈的模樣。唐敏看了看,不知道是誰,將通訊器與主機的電源線拔掉了,她朝呂競男方向望了一眼,沒說什麼,又告訴了瑪吉這個電源是怎麼回事。不過,瑪吉卻發現,這些人回來之後,一個個看自己的目光都不一樣了,詢問道:「大家,怎麼了?難道那些大叔大嬸,讓大家不高興了?」 大家顯然都沒想到,瑪吉的問話如此直接,岳陽趕緊笑道:「哦,不,沒有,沒有。不過,我們不能更多地幫助他們,有些內疚。」


  「啊,沒有關係的。」瑪吉反過來安慰大家道,「大家的心,我們都知道的。」


  胡楊隊長道:「瑪吉,你一個人照顧這些人,怎麼……怎麼照顧得過來?」


  瑪吉睜大眼睛,道:「不是我一個啊,還有迪烏大人。不過,村裡人都不知道哦,如果他們發現迪烏大人也去那裡的話,他們都不敢找迪烏大人看病了呢。」說著,露出狡黠的笑意。


  「你不累嗎?」巴桑沙啞道。


  瑪吉還是第一次聽到巴桑說話,嚇得微微一怔,隨後微微嘟著嘴,眼珠在眼睛里滴溜溜直轉,似乎在思考「累」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累呢?」瑪吉這樣回答,「和大家在一起,不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嗎?」


  瑪吉如數家珍地說著:「丹珠老媽媽的稱讚,就像冰山上開放的雪蓮;帕加大叔會說好多故事;索朗大叔的手比……還要巧,他會用木頭造好多有趣的小玩意兒;啊……還有還有,郎嘎大叔的歌聲,可以媲美林中的百靈鳥;江央嬸嬸會用芨芨草編花籃……」


  瑪吉的回答,讓這群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一陣汗顏。當他們見到中蠱者時,根本無法將那些人當作與自己同樣的人類,他們更多的是憐憫和同情,如果換作他們去照顧那些人,他們自己也不敢保證沒有微詞。可是瑪吉不同,她真的做到了對誰都一樣。一個小姑娘和一群大叔大嬸說話嘮嗑,開心地說故事唱歌,為什麼要累呢?是啊,為什麼要累呢?就像一位母親,成天十幾遍地為自己剛出生的孩子換尿片;又或年輕的兒子,背負六十歲的老母親上街去逛逛,為什麼要累呢?那更多的是歡喜啊!

  看大家都不說話,瑪吉也說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其實,他們好可憐的,如果瑪吉不理睬他們,都沒有人理他們了。小白兔受了傷,兔媽媽會給它青草;小羊羔受了傷,羊媽媽會舔舔它的毛;共日拉的村民受了傷,就讓瑪吉來照顧。瑪吉將來要成為朗布王國的大迪烏,那時候朗布王國,就不會有人受傷,也不會有人受苦,大家都快快樂樂地生活。」


  唐敏忍不住愛憐地摸了摸瑪吉的頭。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絕對有成為一名護士的潛力。


  巴桑緊繃著一張臉,緩緩走了出去。他討厭這種感覺,這個世界,強者為尊,適者生存,那些連自己都無法照顧的人和物,理應被淘汰。這算怎麼回事啊,竟然因為一個小姑娘,而讓心中鬱郁不安。


  此後兩日,張立竟然沒有好轉的跡象,高燒不退,譫妄胡語,時哭時笑。岳陽特別著急,不知張立是否染上了肖恩大哥那種可怕的寄生蟲。不過呂競男和敏敏都肯定地表示,張立的病與肖恩完全不同,但是,的確和肖恩有關。呂教官告訴岳陽,張立因為肖恩的死而十分自責,心情極度壓抑,自肖恩死後他就一直透支自己的體能,想將偵察做得更嚴密些,將機關布得更可靠些。而前日遭遇的巨型蜚蠊,張立以身赴險,主動吸引最多的一群,那種程度的躲避,已經超越了他身體能承受的極限。身上的傷口原本是小事,但他看到瑪吉后,心境卻發生了改變,這種心情上的大悲大喜,加上身體傷后的大寒大熱,這才是導致張立突然發病的根本原因。


  敏敏在一旁道:「不過,這或許是一件好事。若是張立持續將心情壓抑下去,直到身體再也承受不了的那天才爆發出來,後果會更嚴重。現在這場病,就像排毒一樣,將他心情鬱積的心結排除一部分,讓他心中的負擔不再那麼重,以後才好慢慢調整過來。」


  這兩日,瑪吉成了主要照顧張立的人,連岳陽這個門外漢也能看出,這個小姑娘對張立,那是和對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怎麼說呢?岳陽隱約覺得,有些像當初巴巴·兔小姐照顧強巴少爺,但又不完全像。巴巴·兔熱情奔放,一喜一憂全在臉上,展露無疑,像是妹妹照看病中的哥哥;而瑪吉要稍顯內斂,更像慈母照看病中的幼子,憐愛、憂慮、歡喜,兼而有之。兩人的美也是全然不同,若說巴巴·兔是艷陽下怒放的牡丹,瑪吉就像夏日中尚未全開的荷骨朵,帶來一抹清涼之意,那托腮似笑的表情,神光離合,顧盼生姿,微一蹙眉便楚楚動人,花自憐影。岳陽自忖意志堅定之人,在瑪吉面前也是把持不住,常常看著看著,就不知道是在看張立還是在看瑪吉了,神遊物外,心思又不知飛到幾千幾萬裡外的美洲去了。


  此外,亞拉法師和迪烏大人談教論宗,打聽了不少香巴拉的事情。至於卓木強巴等四人,身體強壯,自然就擔當起砍柴打獵的力氣活,為村裡的孤寡老人添柴加火。按岳陽的說法,整個兒成了一救援小分隊。


  第三天,張立才恢復意識,醒來第一句話就是:「瑪吉今天沒來么?」把守在他旁邊快兩個小時的岳陽噎了個半死,氣得指著他鼻子大罵:「重色輕友的人我見過不少,像你這樣重色輕友的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張立半開玩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守了很久了,不過我模模糊糊地記得,這兩天守在我床頭的,好像都是瑪吉吧。」


  岳陽道:「你小子,怎麼知道的?你裝昏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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