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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再見十三圓桌騎士(3)

  第288章 再見十三圓桌騎士(3)

  「人類的世界,不只是簡單地分為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為了方便你理解,我姑且這樣劃分一下。你應該知道,人們有物質慾望,也有精神慾望,因此,他們產生了物質追求,也有精神追求。當他們得不到滿足時,有三種表達方式——放棄,繼續,或者在放棄和繼續之間,只為了選擇而選擇。當他們受到傷害,最需要的就是醫生和牧師,醫生醫治肉體上的創傷,牧師則修補心靈上的裂痕,所以他們都受人尊敬。不過,在物質世界,人類經過幾千年的發展史,已經形成了一套基本完整的物質法規,它對人們在物質追求上作出了一系列的規定,哪些是合理的追求,哪些是不合理的,已經相當明確。可是,在精神世界呢?人類幾乎從未制定過一部精神法典,規定哪些是可以思考的,哪些是不可以想象的。你或許要說,物質是以具體的方式表達出來的,而精神的世界,更加複雜,而且它沒有具體的表達方式,沒有人能夠知道別的人在想些什麼。沒錯,這的確是精神法規不能明確制定的一個重要原因,但不是全部。事實上,宗教一直扮演了精神法規這一重要角色,起碼它告訴人們,哪些想法是正確的,哪些想法是邪惡的,並用宗教獨有的方式,對那些思想邪惡的人作出了精神制裁。宗教在人類社會中,起著和法律同等重要的作用。因此,真正充滿智慧的人,從不把那些神跡和今天的科技掛鉤,因為在精神的世界里,宗教的法典是獨一無二的,它們的教義,遠勝於任何一本現代心理精神方面的書籍;沒有哪一本科學著作,能代替宗教在精神世界里的地位。任何一名睿智的領導者,都不會反對、駁斥或是否定宗教的存在。而這一點,往往被曲解為方便統治者的奴化統治,那是不正確、不全面的。宗教的真實意義,就在於它是全人類在精神世界的法律法規。人類要生存,就必須具備求生和繁衍的本能;社會要生存,就必須有法規和執法者;宗教是因為人們需要而誕生的,人類的精神需求還在,它就不會滅亡。孩子,試想一下,如果這個世界,沒有靈魂,沒有往生和輪迴,沒有天堂也沒有地獄,沒有外星高等智慧和未知文明,那麼人類,將是何其孤獨的存在啊——」卓木強巴猛然醒來,手心裡有一層冷汗。


  敏敏依然蜷縮在自己腿上,可以感受到她那小貓般的柔軟和體溫。張立、岳陽他們都抱著船槳蹲坐在船舷旁,頭燈隨著波浪起伏,可以看見船員們那蒼白的臉和通紅的眼睛。自己竟然睡著了,又過了多久了?卓木強巴微微蹭了蹭頭,使自己清醒過來。奇怪,自己是靠在胡楊隊長的肩上嗎?

  剛一抬起頭來,就觸碰到另一張面頰。卓木強巴趕緊起身坐定,呂……呂競男,自己什麼時候靠在她肩頭睡著了?剛才那一碰,希望沒把她碰醒。


  卓木強巴想起來了,為了禦寒,大家都圍坐在一起休息。電力不夠了,張立說既然沒划船,為了節電就關掉了探照燈,大家用頭燈照明。黑暗中寂靜無聲,頭燈的燈光柔和,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此刻腹中飢餓難耐,他小心地保持著身體不動的坐姿,伸手在地下取過一杯水,一口飲盡,眼角的餘光卻看到坐在對面的那兩雙紅眼。張立和岳陽都盯著卓木強巴呢,兩人都是一副想笑又極力忍著不笑的怪誕表情。


  卓木強巴一擰眉頭,一瞪眼,問道:「笑什麼笑?」


  岳陽眼珠子下轉,看了看卓木強巴懷裡的敏敏,跟著眼睛向右一瞟,分明是在看卓木強巴靠過的呂競男,跟著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向卓木強巴拋個飛眼,一豎大拇指。那幾位沒睡覺的看到岳陽的啞語不禁莞爾,張立在一旁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卓木強巴橫眉怒目、殺氣騰騰地將警告的信號傳了過去,只見他咬著牙齒嘴唇一張一合,露出咒罵的表情,意思是:「你們這兩個傢伙,給我小心著點兒。」


  岳陽毫不畏懼地向卓木強巴腿上努努嘴,卓木強巴低頭一看,敏敏哪裡睡了呢,正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自己那豐富的表情,他不覺一驚,感到臉上有些發燙。岳陽那小子,張大了嘴笑得前仰後合,動作非常誇張,偏偏又不發出一絲聲音。


  一見唐敏看著自己,卓木強巴正坐起來,隨著小船的一陣顛簸,呂競男似乎也醒了過來。岳陽和張立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無比,彷彿他們也是剛剛睡醒。


  呂競男也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平靜道:「不好意思,我竟然睡著了。我睡了多久了?」


  岳陽道:「按照塔西法師的計算,我們在這地下海,已經度過了三十八個時辰了。」


  卓木強巴心中一震,三十八個時辰,即七十六個小時。這是怎樣的七十六個小時啊,時間是從第一次遭遇那有如地下海嘯般的潮汐力開始計算的,接下來他們都在拚命和浪頭比速度,在黑色的浪頭中沒有時間、沒有方向地艱難前進著。至此為止,他們經歷了六次可怕的潮汐巨浪。在沸騰的大海中,嚴勇、張翔先後沉入了海底;在第二十三個時辰,他們吃光了最後的食物;在三十個時辰之後,他們再也沒有力量揮動船槳;在這漆黑的地下海,飢餓伴隨著寒冷,小船上的人圍坐在一起取暖。如今他們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支營養維生劑,但所有清醒的人都隱忍著腹中的絞痛,靠著地下海的淡水堅持著——船上,還有兩個躺著的人,他們更需要那些維生劑維持生命。


  苦中作樂

  在黑暗裡漂蕩。雖然地下海的洋流方向不再將他們向回推,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會漂向哪裡,何時才是盡頭。在小的時候,卓木強巴曾以為機關、猛獸、槍炮等給人造成身體傷害的東西是非常可怕的;此後他逐漸了解到,人心的惡毒遠勝於有形的猛獸和棍棒,而心靈上受到傷害的痛苦,也遠大於肉體所受到的傷害;而此刻,卓木強巴正逐漸領悟父親告訴自己的——「人們,並不是害怕洪荒猛獸,或是陰謀背叛,乃至痛苦死亡。人們真正害怕的,是未知,當他們無法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的時候,才是心中感到最可怕的時候。」


  卓木強巴也和大家一樣,雙手無力地搭在膝蓋上,眼神散亂地看著圍坐正中的一片空地。原來黑暗,竟然是如此的可怕,在這片黑暗中,你永遠不可能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所有人此刻只能默默地圍坐在小船上。這就是一個不設防的監獄,死神定時前來視察,每次取走一個鮮活的生命,甚至不給活著的人留下悲痛的時間。這是冥河,只能漂浮亡靈,不是真正的勇者,根本就沒有踏入其中的勇氣。卓木強巴不禁想,如果沒有這些隊友,沒有大家的相互支撐,自己能在這樣黑暗的環境中待多久,恐怕早就倒下了吧。同時他也清楚,越是在這樣的絕境中,人的精神意志越能決定生存的幾率,不能讓大家繼續這樣靜默地等待死亡。除了亞拉法師、塔西法師這兩位密修者之外,他們當中沒有任何人能在這樣的靜默環境中長久存活。


  靜默持續著,在這幽暗、冰冷、孤獨的環境中,他們正經歷與世隔絕的長漂。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卓木強巴開口道:「張立,你還活著嗎?」


  「嗯!」張立的頭燈晃了晃,似乎光線更亮一些了。


  「你確信?」


  張立遲疑了一下,道:「等一下,我確認一下。」


  片刻,岳陽「嗷」地叫了一聲,道:「你幹嗎咬我?」


  只聽張立問道:「疼嗎?」


  「廢話,我咬你一口,你不疼?」


  張立向卓木強巴道:「報告強巴少爺,經確認,我還活著。」


  卓木強巴道:「那好,說個笑話吧。」


  岳陽接道:「得說到每個人都笑起來為止。」說完,他拿起水瓶,咕咚咕咚灌水去了。


  「那好吧。」張立道,「我說個等火車的故事。說有一天,一位女士打電話向鐵路管理部門抱怨,說她家,每當有火車經過的時候,就跟地震一樣,根本無法居住了。鐵路管理部門一聽,哪有這麼嚴重,就派了個維修工去他們家看看。那維修工是個小夥子,剛參加工作沒多久,長得啊,就跟岳陽那小子差不多,愣頭青一個。」


  岳陽不滿地叫開了:「你討打是不是?」 張立道:「別打岔,聽我說。後來,小夥子就到了這家人卧室里,剛巧有一列火車開過去,他就在門口,沒感覺啊。後來進屋去了,岳陽啊……哦,不是,那個小夥子啊就跟那女士說,我剛才就在你家門口,沒感覺到地震啊。那女士就告訴那小夥子,屋子外面是石結構,震感小,家裡是木結構,震感就很強烈,特別是那床,火車一來,床就像要散架一般,根本無法入睡,不信你試試。小夥子當真就準備躺床上去試試,那女士罵道,你外衣那麼臟,想把我的床弄髒嗎?那小夥子也真機靈,就把外衣脫了躺床上去了。那位女士說去泡茶,就進了裡屋,小夥子就在床上等,等呀等,火車沒等到,那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了,只見一位體形酷似施瓦辛格的大漢,扛著把斧頭站在門口,進門就盯著床上的小夥子,問他,你在我們家床上做什麼!那小夥子怯生生地回答道,我說我在等火車,你會相信嗎?哈哈……哈……」


  張立自己乾笑了兩聲,卻發現聽故事的人都沒笑,不由撓了撓頭。這時候岳陽笑道:「失敗了吧?這種老故事,哪能逗人笑,重說重說。」


  張立道:「看來大家對這種冷幽默不是很感冒。那好,我再說一個,說一個很黃很暴力的。一個四歲的男孩親了三歲的女孩一口,女孩對男孩說:你親了我可要對我負責啊。男孩成熟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笑著說:你放心,我們又不是一兩歲的小孩子了!」


  說完了,張立等著大家的反應,又沒兩個人笑,只有敏敏和岳陽勉強笑了兩下,連強巴少爺都面無表情。胡楊隊長不屑道:「這也能算是很黃很暴力?你哄小孩兒吧?」


  岳陽看了看閉眼假寐的呂競男,趕緊小聲替張立說道:「胡隊長,不能再升級啦,你沒看見教官坐在那裡嗎?一旦驚動了她老人家,那說故事可就變成現場演故事了,是不是很黃我不敢肯定,但很暴力一定少不了。你看張立那張臉也算說得過去吧,要是被教官海K一頓——你也不希望到了香巴拉,連動物看見張立都會逃跑吧。」


  「你說什麼?」張立揮著拳頭叫了起來。就在這時,呂競男睜開了眼睛,張立和岳陽兩人馬上一個去撓後背,一個抖著衣衫低聲念叨著:「好熱,好熱。」


  「咳咳……哈……」突然有人咳出聲來,又笑了一聲,卻不是圍坐著的人。聲音來自船底,竟然是躺在船內充氣筏上的孟浩然。胡楊隊長趕緊喊道:「小孟,你醒啦?」


  卓木強巴等人也是一驚,孟浩然注射了冬眠合劑,原本應該處於深睡眠狀態,他什麼時候醒的?唐敏問道:「你醒來多久了?」


  孟浩然道:「我也不知道。咳,有一段時間了吧。我一直迷迷糊糊的,好像聽見你們在喊號子,咳咳咳咳……後來又好像跌進過水裡,這水可真冷啊。咳咳……」


  卓木強巴忙道:「你別急著說話,你肺里有積水,我們一直都在想辦法給你治療呢。」


  孟浩然道:「我……咳……我知道自己的事……不用擔心……我……」


  卓木強巴看了看呂競男、敏敏、塔西法師,他們心裡都清楚,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詩人,此刻只能用不到半個肺來呼吸,每一次呼吸,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掙扎,每次開口說話,他需要比常人多付出十倍的力量,他的心臟跳動著,與命運作著最後的搏鬥。


  而岳陽則想,這個詩人早就醒了,卻一直隱忍著沒有發出絲毫聲音,難道他是想不驚動任何人,就此默默地離開嗎?那雙冰冷的微顫的手,正在為自己描繪怎樣的詩篇?

  唐敏拿出聽筒,孟浩然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了,心跳也雜亂無章。她終於明白,他早就已經醒來,是實在堅持不住了才發出聲音的,如今他的身體,可以說只剩一絲氣息吊著,隨時有可能撒手人寰。


  唐敏邊翻找醫療包邊說道:「躺著別動,別說話,我們會有辦法的,東莨宕鹼,東莨宕鹼呢?」


  孟浩然噴出一股血色泡沫,掙扎道:「別浪費了,我明白的,這樣拖下去有什麼用啊,你是想增加我的痛苦嗎?其實,我不難受,我一點都不難受。」胸口的憋氣,致使他每說一句話,胸腔都要劇烈地起伏十幾下。船上沒有完備的醫療設施,其實,他們的配備比普通探險隊已經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在這樣的生存環境下,卻只能束手無策。


  「天空……沒有留下飛鳥翅膀劃過的痕迹……但是,我驕傲,因為,我曾飛翔!」孟浩然用泰戈爾的詩為自己的一生畫上了句號。他突然感到,呼吸通暢了,吸入體內的空氣竟然是那麼的清新,多麼令人舒坦的氣息啊,身體輕飄飄的,好像羽毛浮在空中一般。黑暗中,點點星光,他艱難地伸出手去,「星光啊,我們總算到了……」他幽幽地嘆息,感覺身體已經追逐那星光而去。


  船上的其餘人都不約而同地順著孟浩然手指的方向望去。奇迹,往往就在一瞬間發生,在原本漆黑一片的海底穹頂,突然出現了非常微弱的、一閃一閃的點點星光,如果不是關上了探照燈,他們未必能發現這樣微弱的光芒。「那是什麼光?真是星光嗎?」岳陽疑惑著。


  待大家再回頭,孟浩然已經離開,他臉上掛著的笑容,在燈光下那麼柔和,那麼安詳。胡楊隊長失聲叫道:「小孟……」


  又一顆流星隕落,它透過水中倒影,與那穹頂的星光融於一體,再也分不出,哪顆是孟浩然,哪顆是嚴勇……


  安靜地送走孟浩然之後,卓木強巴拿起瞭望遠鏡,吩咐張立道:「打開探照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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