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向下朝香巴拉前進(2)
第276章 向下朝香巴拉前進(2)
隨著不斷地前進,嗡鳴聲也不斷增大,直到他們抵達另一處平台,岳陽看了看船體,又看了看平台上那根數人合抱的石柱,猛然道:「強巴少爺,我們不是一直在猜測那根柱子是用來做什麼的嗎,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那是用來拴船的!」
「啊?拴船?為什麼?」張立道。
只聽那嗡鳴聲越來越大,岳陽道:「來不及解釋了,先把船拴起來吧,強巴少爺!」
新隊員雖然也能不同程度地使用飛索,但遠不及老隊員那般能將飛索作為身體的一個延伸,岳陽和張立手一揚,飛索瞬間鑽入岩壁,兩人就像兩隻靈猿般攀上了岩壁。卓木強巴將主繩穿過一串快掛,稍稍用力一掄,將繩索拋了上去,另一頭系在船頭的龍骨粗隆端,張立和岳陽將主繩往粗大的石柱上一繞,飛快地系牢。剛做完這一切,那嗡鳴之聲已經轉為轟鳴,不僅河面激烈地震蕩著,船上的人還明顯地感到,整個隧道洞穴都在震蕩,好像山崩地裂,一時間心中惶惶,不安的情緒襲擾著每一位船員。
「看!那是什麼?」也是坐在船頭,原本在張立身後的趙莊生突然叫道。
探照燈依舊照著前方,只是原本應該漆黑一團的洞穴深處突然出現了什麼東西,折射著探照燈的燈光,呼嘯而來。它來勢洶洶,聲響震耳欲聾。那東西速度好快,帶著整個洞穴都在顫抖。進入探照燈的範圍,眾人只見一道銀白色的牆撲面而來,更像無數銀色的蟲子,前翻后滾地衝擊過來。是水!大水!只有開閘泄洪時才能看到這樣猛烈的水!在黑暗中,一千米開外的它初露鋒芒,這條銀色巨龍張牙舞爪地沖了過來,似乎要將阻擋它的一切障礙撕碎。那潮水澎湃的聲音經洞穴反覆迴音,最後產生共鳴,竟讓整個洞穴共振起來。
「天——」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跟著就沉寂下來,每個人都感到呼吸困難。
唯有卓木強巴鎮靜道:「所有的人,背好背包,抓緊船舷,把頭埋低,準備屏氣,來了!」
「轟」的一聲,一個浪頭不經意地從蛇形船頭頂沒過,就好似一隻小蟲子飛進了銀龍的巨嘴中,絲毫沒有引起它的注意,它帶著不可一世的傲氣,又飛快地向前衝去。
片刻之後,張立和岳陽緊張地盯著被綳得筆直的主繩,繩子沒入水中的一頭「嘩啦」一聲,蛇形船又浮出了水面,只是此刻它的位置,已經比片刻之前,陡然高出了六七米。那船頭高高翹起的船尖發揮了擋板的作用,這樣的浪潮下,船身幾乎沒有進水,而是順著潮頭讓船身呈四十五度斜角上翹,跟著整條船順水抬起,只有靠在船舷的船員被撲了一臉水。
浪頭過後,船里的人抬起頭來,猛甩著滿頭滿臉的水,大口地呼吸起來。待有人抹掉臉上冰涼的水,看到原本高高在上,現在卻只高出幾米的岳陽和張立,又是一陣震驚。沒想到才剛走幾個小時,就碰到這樣危險的情況,原本興緻勃勃的李宏、趙莊生等人都嚇白了臉,也不知他們心裡作何感想。
眾人齊動手,慢慢將船向岳陽他們站立的岩壁靠攏。這一波滔天大浪余勢未息,也不知道會不會再一次涌水。大家一面平復心情,一面等待地下河倒流的平息。
卓木強巴拂去額際淌下的水,問岳陽道:「你怎麼知道要將船系在上面?」
岳陽聳聳肩,跳入船內,道:「這條地下河,我們唯一還沒有弄清楚的幾件事情:第一,雅江夜裡會漲水,而且是從地下河倒灌出來的,為什麼?第二,地圖上標註的通道、平台,都已被證實,但是平台旁留下的時間點是做什麼用的?如果它們不是指通過這條路徑需要多長時間,那它們是指什麼?第三,兩處平台上留下了系船的勒痕,要知道,勒痕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留下,一兩次系船是不足以在這些堅固的岩石上留下痕迹的。第四,戈巴族的瘋子如何操控這麼大一艘船逆流而上?最後又如何鑽出那洞穴的?」岳陽把住探照燈,扭頭看著餘波未平的冥河,又回頭道,「其實,我就是從這些問題中找到答案的。」
張立蹲在岩壁邊,問道:「怎麼聯繫起來?」
岳陽道:「還記得嗎,我曾經說過,這石柱上留下的勒痕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那要許多次拴繩才能留下。這個崖壁連站人都站不了,古人將船多次拴在這個地方,肯定不是為了在這崖壁上休息,而是有別的不得不將船拴在這裡的原因。而地圖上標註的時間範圍,已經被我們證實,不是我們從一個點劃到另一個點所需要花費的時間,我也是突然將這地圖上標註的時間段和我們監測到的雅江夜晚漲水的時間聯繫起來,水量突然暴增,說明地下河是一瞬間幾乎就被填滿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似乎能解釋古人拴船的動機。是這樣吧,強巴少爺?」
卓木強巴道:「不錯。休息一下,等下繼續前進。」
黑暗,漫無邊際的黑暗。探照燈隨著船身一上一下地晃動著,遠端的石壁隱約透著怪獸的影子,一群人疲憊不堪地斜躺在船上。沒想到,第一個二十四小時,就差點讓他們筋疲力盡,在激流中跌宕起伏的程度和時間,都遠遠超過了普通人的承受能力。帶著這種深深的倦意,大家卻沒有什麼睡意,因為三盞明晃晃的探照燈就擱在船頭。這光,是絕對不能熄滅的。
呂競男、亞拉法師、褚嚴等六人抓緊時間休息;岳陽因為每次遭遇激流都太激動,把嗓子喊啞了,現在只能悶不作聲;張立和李宏幾個年輕人精力十足,還在吹牛聊天。卓木強巴察視著眾人的狀態。張翔又在祈禱了,卓木強巴走過去,只見他膝前翻開《聖經》的第一頁,上面寫著:
起初神創造天地。
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
神稱光為晝,稱暗為夜。有晚上,有早晨,這是頭一日。
第二日
卓木強巴先來到孟浩然身邊,唐敏正在給他作檢查,塔西法師靜候在一旁,這名不怕雪山的攝影詩人臉色有些蒼白,他略帶疲倦地說道:「我沒事,只是胃有些不舒服,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可能是昨天野味吃多了,今天有些消化不良。」
唐敏問道:「這裡疼嗎?還想不想吐?」塔西法師把手搭在孟浩然手腕上,替他把起脈來。
卓木強巴知道,剛一開始身體就出現不適癥狀,絕不是什麼好事情,可是目前他們的狀況不容樂觀。他清楚地知道,這地下河只有前進一條路,想返回是絕不可能的。塔西法師道:「脾胃不調,應該是氣血陰虛所致,暫時只需調和脾胃,以暖微補就沒事了。」唐敏也道:「看來是受涼導致消化不良所致,行船顛簸所以想嘔吐,先服用一支胃復安看看情況。」
卓木強巴這才稍微寬心,讓孟浩然注意身體。繼續往下走,來到肖恩面前,這是他們這個冒險團體裡面,唯一一位銀髮碧眼的外國人。肖恩能說的中文不多,但是能聽懂一部分,有時張立說笑話他也在一旁全神貫注地聽著。卓木強巴過來時他正用英文和黎定明交流著,兩人似乎聊得很開心。「嘿,肖恩,定明。」卓木強巴打聲招呼。 肖恩道:「強生,你終於有空休息一下了。這支隊伍不好帶哦。」
卓木強巴道:「也沒什麼不好帶的,大家都有戶外探險的經歷,幾乎沒有什麼矛盾,很容易就協調好大家之間的關係了。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你,畢竟你是第一次來西藏。怎麼樣,還習慣嗎?」
肖恩掰著指頭道:「習慣啊。你瞧,張立、岳陽、巴桑、你、敏敏、黎先生、張翔、亞拉法師、教官,幾乎一半多的人都會說英文,我沒什麼不習慣的,而且我也會說中文嘛。」說著,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說道,「你好!」
卓木強巴笑了笑,黎定明道:「肖先生其實對生物學研究很深的,剛才我們正在談亞馬孫叢林里的那些神奇生物……」
卓木強巴道:「哦,我差點忘了,定明也是動物學家呢。」
黎定明補充道:「兩棲類。」
三人聊了一會兒,直到呂競男將卓木強巴叫過去。如今呂競男、胡楊隊長、卓木強巴和嚴勇四人是這支隊伍的總決策者,很多事情都是通過他們四人討論決定的。其餘隊員私下裡稱這四人為四巨頭。
四人又商議了一番,就是否對人員座次作出調整,還有明天的行程與休息時間等一些細節問題作了計劃。然後卓木強巴才回到船頭,和唐敏聊了一會兒。唐敏倦了,枕在卓木強巴大腿上睡著了。看著酣睡的敏敏,卓木強巴又望了望船頭還在聊天的張立他們,心想:總算熬過這第一個二十四小時了。而真正的艱難,才剛剛開始。人在第一個二十四小時內,還有較為清晰的生物鐘,可是,邁入第二個二十四小時之後,生物鐘開始紊亂,該睡覺的時候不覺得睏倦,該進餐的時候沒有飢餓的感覺,一切都會變亂。到那時候,有多少人的身體能挺過來,他不知道。終於,卓木強巴也悄然睡去。
在迷迷糊糊中,彷彿又聽到了阿爸那熟悉的聲音:「孩子,我知道你討厭宗教,也不信神佛,但是,有些事情卻是不能被否定的。其實,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屬於自己的信仰,無論你有無宗教背景,無論你是否是無神論者。那種信仰,即是追求,一種促使人活下去的力量。生存,是人類和所有生物在物質慾望上的本能,從生命誕生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要為繼續存活下去而不斷掙扎努力;信仰,則是人類在精神慾望上的本能,有時候,它甚至超越了人類肉體物慾上的本能,驅使人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然而人是脆弱的,不僅肉體脆弱,人的心靈也同樣脆弱。遠古的人類由於肉體的弱小和知識的匱乏,天生就對未知感到害怕,他們害怕陌生的事物,害怕陌生的力量,古人就如同初生的嬰兒,對一切充滿了好奇和恐懼。人們總會遇到無法解決的難題,無法克服的恐懼,這時候,人們的精神需要寄託,他們希望有什麼能在自己困難時給予幫助,在自己絕望時給予希望,從黑暗中帶來光明,驅逐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和邪惡。於是,就有了神……」
「強巴少爺,醒醒……」卓木強巴感覺自己剛睡一會兒,就聽到了岳陽的呼喚,他睜開眼,只聽岳陽道,「估計第二波漲水快到了。」
「什麼?這麼快?」卓木強巴一驚,睡意全無,翻身站起來,詢問道,「你確定?」
岳陽將打開的電腦遞過來,道:「強巴少爺你看,這是地圖上另一個我們沒有完全理解的地方。為什麼標註時間的圖像會如此抽象,以至於亞拉法師他們也無法辨認。我對此進行了反覆的觀察,發現這些圖像不是一個完整的動物,它是由兩種動物組合而成的。你看這幅,牛頭雞尾;還有這個,虎面猴身,所以才變得難以理解。隨後我想到了工布村的那首詩,它說,勇士們每天只休息兩次,為什麼是休息兩次呢?如果說這代表時間的動物不是一種,而是兩種的話……還有,我們觀測點記錄的時間也明確顯示,每天雅魯藏布江漲水也是兩次,只是一次多一次少而已。如果把動物的兩部分還原的話,那麼,也就是這個時間段了。」
卓木強巴問:「什麼時間了?」
岳陽道:「凌晨五點。」
卓木強巴道:「我竟然睡了這麼久。」
岳陽道:「強巴少爺,你看是不是把大家都……」
卓木強巴道:「好的,把大家都叫起來,這件事疏忽不得。」
大家都睡意矇矓地被叫醒了,有幾個人直抱怨剛剛睡著,還有幾個人似乎根本沒睡,卓木強巴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們。「嘿,大家打起精神來!」卓木強巴鼓勵道,「聽著,第二波涌水就快到了,如果不想這麼快就掉隊的話,都精神點兒,抓穩了船才行。」
「什麼?」
「又來啦!」
「要命喲!」新隊員又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但是,一種不祥的聲音很快就讓他們安靜下來。「嗡嗡……」船邊的水又一次出現了波紋。岳陽的判斷是正確的,這是一個示警的信號,讓人揪心。
咆哮而來,又呼嘯而去,那銀色巨龍就像是這地下王國的清道夫,隔一段時間,就要將這洞穴清理一遍,那無以匹敵的力量讓人戰慄。這次的涌水更大,更急,整條龍骨船就像摩托艇一樣,好幾次被拋離水面,那船頭破開的水花濺得全船的人都濕漉漉的。每個人抓著船舷的手指關節都握得發白,誰都知道,一旦鬆手,就是卓木強巴所說的掉隊,身後便是無邊的黑暗。誰也不知道自己會被這股激流衝到什麼地方去,也不知道自己能在這激流中堅持多久。雙手扳住船頭的岳陽則警惕地盯著船頭的主繩,那根被綳得筆直的繩子,在巨大的水衝力下不斷地縮緊,牢牢地絞進那龍骨之中,發出「咯咯」的聲響。岳陽的心也如那龍骨一般被漸漸絞緊。他清楚,一旦那主繩承受不起如此巨大的衝力斷掉的話,整條船倒退回出發的位置還算幸運,如果船被卡在哪裡或是撞沉撞破,那鐵定是全軍覆沒的結局。他已經下定決心,這波涌水堅持過去,下次系船起碼要使用兩條以上的主繩。
「哐當」一聲,岳陽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光芒從身後照射而來,原來,巨大的衝擊力將龍骨船高高拋起,那船頭的探照燈正好與頭頂一根懸垂下來的石柱碰在一起,頓時熄滅。跟著「哎喲」一聲,也不知道是誰在叫。
只聽卓木強巴在指揮道:「小心!小心頭頂的石柱!抓緊船舷,趴下,快趴下!」
一個黑影從頭頂掠過,趙莊生看得分明,伸手一探,就在此時,涌水突然低了下去,跟著又是猛地一抬,蛇形船的尾端突然一翹,黎定明和趙莊生幾乎同時手指一滑,身體被拋向半空,眼看就要離船而去,坐在他們身後的巴桑和亞拉法師伸手一抓,牢牢握住兩人的腳踝,亞拉法師對趙莊生喊道:「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