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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唐濤的日記(4)

  第215章 唐濤的日記(4)

  岳陽打了個哆嗦,嘆道:「是,接下來的事情我就不想說太多了。一個普通女子落入一群毒販子手裡,你可以想象,當時陳文傑一直隱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友被那群男人撕成了碎片。他的毒癮更大了,甚至常常會出現幻覺,但是當時我也沒想到,人的精神是會崩潰的,而且毒品可以完全地改變一個人的人格。最後案情告破時,在混戰之中,陳文傑將那名毒梟頭目……肢解了,朝他腦袋上開了四十六槍。本來我該上報的,但是我想起他的遭遇,就將這件事瞞了下來。後來精神科的醫生才告訴我,在那時陳文傑就已經出現了拆物症候群的傾向,只不過這種精神疾病在世界上都很罕見,當時就算上報了,也不會有人想到。而且他還成功地戒掉了毒癮,大家都以為他已經恢復了正常,沒想到,就在三個月後……」


  張立越聽越冷,卻見岳陽的眼裡迷濛了,他從未見過岳陽傷感的樣子,忙道:「他把你怎麼了?」


  岳陽道:「他潛入我叔叔嬸嬸家裡,把他們……肢解了。」說到這裡,岳陽不禁想起那血淋淋的場景,滿牆殷紅的血,四處散落的碎肉,那簡直就是活生生的修羅地獄。


  張立不解道:「你叔叔和嬸嬸?」


  岳陽道:「嗯,我叔叔和嬸嬸是那個販毒團伙里的小頭目,負責將毒品內銷,後來經公安偵破和做思想工作,答應幫助警方。陳文傑就是通過這條線成功卧底的,而我也是因為這個關係,才被教官選作卧底的,不然你以為,隨便找個十七歲的青年就能打入那個販毒集團么?陳文傑認為,只有我叔叔嬸嬸知道他的去處和地址,如果不是我叔叔嬸嬸告訴他女友的話,他女友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他的,而若非我……他的女友也不會被發現的。就因此,他以最殘忍的方式,將屠刀揮向我的叔叔嬸嬸!」


  說到激憤處,岳陽恨道:「那個傢伙,從小心理就不正常,他喜歡虐殺小動物,將它們淹死、扒皮,然後將內臟裝在玻璃罐子里,貼上標籤,作為收藏。只是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單獨做,直到我們搜查他的住址才發現這些,或許他當警察,也正是為了享受用槍擊斃罪犯時的快感!」


  張立大驚道:「這種人也能當警察?」


  岳陽道:「你不知道,精神科醫生說,人的內心世界是最複雜的,一個人,永遠不可能真正了解另一個人心裡在想些什麼;人人都有陰暗的想法,關鍵在於,他們是否表現出來,當人們只有想法時,他就是正常人,但如果他要將那些陰暗想法付諸實施,那就是對社會的極大危害。顯然對於陳文傑來說,過量地吸食毒品,成為了他實施想法的催化劑。那個傢伙殺了我叔叔嬸嬸后就逃之夭夭,公安部下發了全國的A級通緝令,後來我查到他最後一次露面是在青海,這才轉調到青海的部隊的。」


  張立看著岳陽道:「你和你的叔叔嬸嬸,關係不一般吧?」


  岳陽懷念道:「你難得聰明一次,卻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沒錯,我們家子女多,我是老七,而我叔叔嬸嬸卻沒有孩子,他們經常說是報應,所以我從小就被過繼給叔叔嬸嬸。是他們把我養大的,不過他們對我真的很好,從來不對我提起與毒品有關的任何事情,當年我逃學打架浪跡街頭時,他們也不曾提過。他們真的希望,我與那些東西不沾任何關係。」


  張立總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忽然覺得沒那麼冷了,點頭道:「難怪。」


  岳陽突然轉過頭來,盯著張立道:「精神科醫生說了,這種癥狀一旦發作,就好像野獸嘗到了血腥,他還會繼續不斷地嘗試下去。所以,我想請你幫我個忙,如果今晚,我熬不過去,你一定要幫我找到他,制止他!答應我!」


  張立陡然明白過來,為什麼身體不那麼冷了,那是熱血在燃燒,這種被信任、被託付的感覺,讓他感到了自己肩負的前所未有的責任,還有岳陽那火一樣的真摯情懷。「好,我答應你!」


  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岳陽繼續道:「我在青海乾了兩三年,卻再也沒有那傢伙的消息,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後來教官說,怕埋沒了我的才華,才把我調過來的,可是沒想到,那傢伙竟然會出現在倒懸空寺里,我簡直不敢相信,或許,這是上天給我的一個機會吧。你記著,他右臂文了一條蜥蜴,從手腕到手肘,就算用激光燒了,那疤痕也是常人難有的。在莫金他們那伙人里,如果你發現有這麼個人,那就是他了。」


  張立見岳陽說完,嘴唇已經青紫,竟似要閉眼睡去,忙道:「岳陽,你與我說這許多,我也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幫我。」


  「嗯?」岳陽又睜開眼來,看著張立。


  張立吸了口冷氣,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到西藏當兵?」


  岳陽搖頭,張立道:「因為聽我媽說,我的爸爸是一名西藏地質科考工作者,只是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去參加一項科考任務,就再也沒回來。」


  岳陽突然坐直了,雖然他的思維快被凍僵了,可依然馬上就捕捉到,張立想告訴他什麼。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張立在看到那面冰壁時的反應,驚愕道:「冰里的那張照片!」


  張立點頭道:「我爸爸常年在外搞科考,很少回家,他最後一次回家,大概是我七歲的時候,雖然印象很模糊,但毫無疑問,那冰封的照片里第三個男子,就是我爸爸。我一直以為,他是因公殉職,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不只如此。所以,如果今晚,我沒能撐過去,你一定要幫我查清楚,那個叫西米的,巴桑大哥認識他。」


  岳陽機械地點著僵硬的頭,道:「我明白了,如果真是他,我一定幫你報仇!」 張立顫抖道:「不用說得如此義憤填膺,好像我今晚就一定撐不下去似的,怎麼也要表現得還有點希望嘛。」


  岳陽馬上道:「哦,立哥,就全靠你了,我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張立忍不住咧嘴一笑,冰凍的嘴唇立刻滲出血來,又很快凝結,他道:「好了好了,噢,我的嘴都裂開了。」他嘆息道,「唉,不過想來你也很難理解,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是怎樣成長起來的。我媽在背後流了多少眼淚,我都知道。如果就這麼走了,我真是不甘心……」


  岳陽道:「你也不知道,當年我叔叔嬸嬸對我有多好,他們對我的溺愛,簡直到了我難以承受的地步……」


  在寒風凜冽的夜裡,兩人相互訴說著,含著淚笑著,顫抖著。


  塞翁失馬

  漫長的冷夜終於被日光帶走,卓木強巴仰面朝天,看見天色的變幻,驚喜地叫道:「看哪,咳咳咳咳……呵……咳咳……敏敏,教官,咳咳……有光了!天亮了!我們……我們熬過來了!」


  「嗯……吭吭……」回應的聲音顯得十分無力,俯卧在卓木強巴身上的唐敏和呂競男連抬頭的力氣也沒有了。其實,很早以前,或許是兩三個小時前,又或許是四五個小時前,二女就已經沒多大說話的力氣了。卓木強巴每說完一段話,便要聽到她們的回應,聽不到時,便用手讓她們清醒一點,直到聽到細若蚊蚋的聲音,他才稍稍放心。


  天的確亮了,但是連卓木強巴都失去了抬頭起身的力量,他們還能做什麼呢,他們只能等待。胡楊隊長等人什麼時候會來?還要堅持多久?每個人心中都盤算著自己忍耐的底線。卓木強巴最怕聽到的,就是唐敏發出好似交待遺言一樣的聲音,每次,他都儘力去打斷,並告誡她們,不能想著終結,一定要想著活下去,就算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也要這樣想!終於,漸漸聽不到唐敏回答的聲音,又漸漸聽不到呂競男回應的聲音,最後,卓木強巴連自己說話的聲音也聽不見了。就在他不甘地合上眼睛時,卻聽到那標誌性的粗魯而豪邁的聲音:「這渾小子,竟然是這種姿勢!」這是卓木強巴在雪山上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事後卓木強巴才得知,胡楊隊長一下山就聯繫了珠峰大本營和其餘幾個喜馬拉雅山脈常駐登山隊,請求援助。那是一個國際援救大家庭,很快就有百餘名登珠峰的隊員連夜搭乘直升機趕來,國籍更是囊括了全世界。在研究了信號發射點,確信卓木強巴和張立等人分別都在六千七百米以下,均不在西風帶覆蓋區域后,部分頂級的珠峰登山隊員才敢同胡楊隊長一起上山救人。所有來參加救援行動的登山隊員都說,在沒有任何後勤保障的情況下,膽敢攀登斯必傑莫大雪山,還是準備從中方登頂,那是在向死神宣戰。


  這次意外讓卓木強巴很受傷,同樣他們先在達瑪縣醫院進行了急救,再被轉運到拉薩醫院。卓木強巴的右腳切除了一根尾趾,左腳兩趾,肺部嚴重受創,更令醫生們感到驚訝的是,這個人的舌頭也差點因凍傷而壞死。他們見過不少雪山遇險者,手足凍傷是常事,畢竟末梢血液循環不夠充分,可這舌頭凍傷還從來沒見過。舌頭在口腔內,基本與體溫保持一致,難道這個人的舌頭一直伸在嘴外面嗎?醫生們哪裡知道,正是這條舌頭,救了兩個女人的命。經過及時縝密的醫療,卓木強巴才總算保住了說話的工具。


  在醫院休養了一個多月,卓木強巴兀自咳嗽不停,他的肺部受創遠重於呂競男和唐敏。不過事後誰也沒提那日在裂縫中發生的事情,只是卓木強巴看見呂競男時,總想莫名地迴避。而唐敏呢?敏敏更是不知生哪門子氣,身體剛好就要去美國找她哥哥的下落,怎麼勸也不聽。


  在冰天雪地里凍上一夜,就算是一鉈鐵也會被凍得開裂。過多地消耗體能,沒有氧氣和食物,都是讓人體負傷的因素。張立和岳陽情況也不是很好,因極度疲勞和脫水,張立差一點就沒捱過那一夜,醫生說他是呼吸性鹼中毒和低鉀血症,在重症監護室持續觀察了十七天,醫生才告訴其餘人他已度過危險期;而岳陽中的蛇毒沒有被根除,也讓他折騰了半個多月;巴桑則被送往另一家醫院。從呂競男那裡得知,這次行動之後,這支隊伍,或許就將被解散。


  當卓木強巴問起岡日和岡拉以及納拉村村民的情況時,岳陽告訴他一切都好,他們已經向岡日大叔告別了,大叔還到達瑪縣醫院看過他們。


  卓木強巴放下心來,卻不曾看見岳陽背著他抹眼淚。岳陽怎會忘記,當他和張立被從冰塔林救出來,經過冰宮時,張立已經昏迷過去,岳陽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冰宮已經坍塌成一片冰墟,就算再告訴別人這裡曾經有一座宮殿也沒人相信。岡日斜靠在封印著拉珍的冰壁上,岡拉蜷縮在他懷裡,他們都像睡著了一樣,除了身上的血跡。不知道為什麼,岳陽只覺得十分的悲痛,哪怕只要一想到岡拉,他都想哭,他們不應該死的,同時,他還想到了更多,那傷口,那負傷的時間……一想到這些,他就捏緊了拳頭。一定有問題,教官曾經的懷疑沒錯,可是,要怎麼做才好?

  行動失敗,計劃將被取消,國家或許會解散特訓隊,小組成員將各奔東西,張立、岳陽會回歸地方部隊,亞拉法師將返回寺廟,胡楊隊長也要回到國家科考組,或許又有新的安排,呂競男也會離開。這些都在卓木強巴的意料之中,方新教授早已提醒過他,這是一支並不穩固、隨時都有可能被解散的隊伍,如今遭受這麼大的失敗,被高層領導放棄也是情理之中。但巴桑病情加重,不得不回到精神病醫院接受治療,這讓卓木強巴沒有想到,最讓他感到意外和痛苦的是,方新教授受了很重的傷!


  方新教授沒有痊癒的腿再次受到重創,大腿骨斷了,那是在穿越裂冰區時,來不及躲閃而被從天而降的巨冰生生砸斷的!卓木強巴來到病房時,教授正在休息,那條腿被石膏固定,做著牽引。卓木強巴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會有巨冰從天而降,為什麼會只砸中了方新教授?他的一雙拳頭捏得咯咯直響。自從卓木強巴看見照片以來,這位讓他最尊敬最信任的導師,給予了他最大的幫助,導師的每一句教導,都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他。情緒低落時有導師的鼓勵,陷入困局時有導師的指導,方新教授一直是隊伍中的啟明燈,就像多年以前那樣,自己在生活上在學術上,所有的困惑都能從導師那裡得到解答。卓木強巴一直堅信,就算隊伍真的解散了,只要有導師的幫助,自己還能再次出發,尋找到心中的目標,可如今……方新教授的傷,將使他兩三年內無法行動,卓木強巴等於失去了最強的靠山和助力,失去了精神的支撐。卓木強巴長久地跪在方新教授床前,心中默默地呼喚著:「導師,你為我做的,太多太多了。」


  所有的人都退出病房,讓這兩師生獨處。胡楊隊長還清楚地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當方新教授看到被冰封的岡日和岡拉的遺體時,完全呆住了,輕輕喚了聲「老友」,冒著那冰壁隨時有可能坍塌的危險,在他們的遺體前靜默了片刻。由於來回穿越西風帶,體力消耗實在太大,方新教授有些不支,是胡楊隊長把他攙扶住的,背包也就是那時候滑落的。可是當頭頂另一塊巨大的冰錐砸落時,方新教授突然清醒過來,猛地推開了胡楊隊長,不要命地撲了過去,是他用身體推開了背包,這才讓冰錐砸在腿上。當時方新教授還咧嘴笑了笑,告訴胡楊隊長:「背包里,有電腦,那是我們搜集的全部資料。老胡,不要告訴強巴拉,不要告訴他冰宮塌了,也不要告訴他岡拉走了。那孩子,重感情……」胡楊隊長無話可說,記得當時,連亞拉法師也垂頭嘆息。


  胡楊隊長並沒有將這件事情說出來,他已經理解了這位老夥計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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