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死亡西風帶(2)
第207章 死亡西風帶(2)
死亡西風帶
時間無法用常理來判斷,好像僅過了十來分鐘,但卓木強巴感覺好似已經度過了無數個小時。他還在苦苦支撐,張立頂著唐敏,實在是無力支撐,所以退了回來,三個人全靠卓木強巴一人撐著。耳邊雷聲響起,卓木強巴艱難地扭頭一瞥,那塊巨大的滾石正朝他們方向斜滾過來,他突然心機一動:那塊巨岩太過巨大,以至於強風無法將它完全吹離地面,要是能靠上去……
岳陽緊繃著肌肉,蓄積著力量,準備向那最後的兩米再次發起衝擊,只見他深吸一口氣,手掌陡然縮緊,牢牢地拽住繩索,舉步維艱地一寸一寸向前爬去。呂競男咬牙跟在岳陽身後,岳陽前進一格,她也跟著前進一格,用肩扛著岳陽的冰爪,用骨頭去阻止岳陽的倒退。只前進半米左右,岳陽就感覺力量已經耗罄,一雙手不由自主地強烈抖動著,似乎不願再受自己的控制。呂競男也明顯感覺肩頭冰爪的力量加大了,鋒利的爪尖似乎刺入骨頭之內,她要強忍著才能不發出聲音。便在此時,岳陽突然感覺前方的風勢小了,詫異時,竟然發現是整條繩龍在緩緩下移,逐漸離開風勢最強勁的地帶。
原來,卓木強巴總算抓住了機會,在那巨石移動至他身後時陡然一滑,以身體撞向巨石。一時感覺百骸俱碎,但終於抓住了巨石,隨著主繩拋離,他一頭捶下去,用額頭將主繩壓在石壁上,跟著用牙咬住了主繩。於是,卓木強巴整個人如壁虎一般,呈大字形牢牢攝在巨石上,主繩從他額頭一直拉至腹下。張立和唐敏跟著也壓了過來,三個人的壓力總算將主繩壓在巨石上,隨著巨石的滾動,整條繩龍終於漸漸下移。
隨著繩龍離開主力風區,前方的壓力減小,岳陽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一鼓作氣,奮起一搏,總算突破了那最後不可逾越的一米半,抓住了地上的鋼釺。岳陽一旦著地,就等於多了一個固定點,而空中的繩龍少了一隻風箏,此消彼長下,隊員們一個一個陸續回到了地面。在風中放飛的感覺,比之在洪濤中拋飛有過之而無不及,經過了滾筒洗衣似的洗禮,一個個或面色慘白,或皮青臉紫,腹如刀絞,胸如中錘。此番重回地面,感覺胸腹間壓力一緩,頓時將肚腹中的污穢都倒了出來,最後實在吐無可吐,只攀著主繩,口中懸滴清水,很快水在空中被凍成冰掛,僅剩口中白氣不斷。
岳陽的手也因用力過度而兀自發麻發抖,雖然依舊牢牢攥緊主繩,但那完全是無意識的行為。真正感覺到手不屬於自己的是卓木強巴,早在他鬆開主繩倒撲向巨石的那一刻他就感覺到,大腦已經失去了對手的支配權,連動一根手指也是不能。
張立吐盡苦水,抬起頭來,正看見胡楊隊長直立面對著風襲來的方向,那蓬亂的鬚髮使他就像一頭守護獅群的雄獅,其餘的人大多還彎腰傾瀉。胡楊隊長也看見張立了,對他道:「奇怪,風好像小了。」
張立這才發覺,果然,雖然身上的力氣在繩龍上耗得七七八八,但此刻一隻手擎著主繩,竟然不會被風吹得想要飛起來,也就是說,風速確實小了。難道說,這死亡西風帶今天開恩了?張立正暗自慶幸,突然身後「咕咚」一聲,回頭一看,卓木強巴的手握不住主繩,被風吹倒在地,正向遠處滾去。雖然說主繩還連在安全帶上,但是主繩末端並未打結,照這樣下去,卓木強巴極有可能被風吹離主繩,最後不知道飛向何處。
張立輕呼一聲:「強巴少爺——」伸手一撈,沒有抓到,自己險些被風颳倒。這時,前方的亞拉法師見狀,單手一試風速,感覺自己能通過,拔刀划斷抓繩和安全帶,略一調整呼吸,突然一個旋轉,就繞過了身後的唐敏,隨後冰爪一點一靠,竟然奇妙地變成反向旋轉,又繞過了張立。亞拉法師身體在風中高速旋轉著,忽左忽右,就像一個陀螺,任憑風吹得他東搖西擺,就是吹不倒,並以極快的速度接近卓木強巴。
只眨眼工夫,亞拉法師就抓住了卓木強巴,冰爪一蹬地,身體如釘子般扎在了卓木強巴身後地表,並伸手操起繩子,捆在了自己腰上,卓木強巴後退之勢才停下來。
卓木強巴無奈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勉強動了動雙肩,苦笑道:「不知怎麼的,突然就動不了了。」
亞拉法師一手抓牢繩索,一手捏住卓木強巴左臂,一捋一掀,凝神道:「被勒得太久了。你一定要讓手動起來,讓血液流動,不然會壞死的。」
另一頭,胡楊隊長見卓木強巴暫無危險,也道:「不對,這風不是減小了,而是在變向!馬上走,只有這個機會,快,一旦風向改變,情況會更糟!」
岳陽一聽,又緊張起來了,忙道:「怎麼……怎麼會變向的?」
胡楊隊長道:「沒時間解釋了,趕快離開。」
呂競男道:「用大力踢冰步,不能再出現滑墜了,一定要固定好安全點。走,動作快!」
這群人幾乎貼著地面半爬行前進,頂著凜冽的西風,冒著猶如槍林彈雨的飛沙走石,艱難向前挪移。也不知爬了多久,狂風嘶吼中,迷霧漸升,能見度下降不足三十米了,此時若有巨石飛來,更難躲避。驀然前方出現一塊巨岩,高約五六米,在狂風中穩如磐石。敏敏欣喜道:「快看!快看,那邊有塊大石頭,我們可以去避避風!」那心情,就好比抱著木板在海上漂流了數日的人突然看見孤島一樣。大家也都在暗中鬆了口氣,能躲在巨石背後,起碼可以恢復少許體力。
距巨岩不到五十米時,卓木強巴提醒前面領路的亞拉法師道:「好像不對,我感覺不對!」
亞拉法師反應何等敏捷,聽卓木強巴一說,馬上聯想起山腳下藏民所說的雪妖在迷霧中捉人的事,當下二話不說,拔出獵刀灌入全力向那巨岩擲去。果然不出所料,那穩穩噹噹的巨岩突然暴漲,身形又高了一大截,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朝遠方遁去,在風中直跺得地動山搖。
呂競男微微搖頭。不可想象傳說中的雪人是與人擁有近親血統的龐然巨獸,它們極有可能擁有智慧。像這般蹲守在迷霧中等人自投羅網,一旦過於靠近,因為形體和力量上的差異,將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這樣的對手太可怕了。
胡楊隊長突然道:「跟著它走!」
岳陽大驚道:「胡隊長,你不會真的想捉一頭回去吧?!」
胡楊隊長道:「笨蛋!這西風帶的極限風速,連雪妖也無法抵擋。它們常年生活在這一帶,一定熟悉路況,跟著它走才有生還的希望!」
「咿?將劣勢轉變為優勢了,居然知道跟隨雪妖尋找出路,看來他們這兩年的特訓沒有白費啊。」莫金以讚許的口吻說道。
伊萬道:「沒有用的,他們攀著防冰繩,不可能追得上雪妖,又不敢開槍,因為那樣隨時會引發雪瀑洪流。西風帶里的風,似乎開始狂亂起來了?」
馬索對莫金道:「老闆,我們也需要找個地方隱蔽起來,不然風向變了,連我們也可能被吹走。」
莫金點點頭,三人向遠離西風帶的地方撤去。莫金回望一片迷霧茫茫的西風帶,心道:「可別讓我失望啊,強巴少爺!」
朝雪妖逃亡的方向邁步,果然西風呈逐步減小趨勢,風速越小,這群人前進的速度便隨之加快,卓木強巴一直在做恢復手臂的屈伸,似乎漸漸找回了擁有一雙手的感覺。但雪妖那如山的身影在迷霧中卻漸漸淡了,胡楊隊長滿心憂慮。一旦失去這活動的路標,他們將永久迷失在死亡西風帶。
胡楊隊長忽然想起了方才亞拉法師那驚人之舉,伸出一隻手臂試探風勢,風勢似乎在進一步減弱。但胡楊隊長知道,在這狂亂的西風帶,造成這樣的情形是因為,另一股更強烈的氣流正在逐步形成,它的龐大在削弱強西風的風勢,一旦它成型,就不會是死亡西風這樣簡單了——那叫剃刀風,甚至將超越最可怕最黑暗的南極殺人風。
胡楊隊長一邊抵禦西風前進,一邊告訴大家道:「這樣下去,我們很快就會失去雪妖的方位。另一股更強烈的風團正在形成,在那之前我們找不到避風處,沒有人能活下去。我們得冒一個險!」 岳陽道:「說吧,我們要怎麼做?」
胡楊隊長道:「如今風勢已經無法將我們吹離地面,趁這個時候,我們不要主繩,只需隊員間的安全帶連接,藉助西風的推力全速前進。」
數秒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胡楊隊長這個建議實在太過冒險。不拉緊安置了固定點的主繩,憑數人之力合體前進,要是再發生剛才那樣的繩龍事件,那可是全軍覆沒的後果。而且,這個建議是建立在他們一定能找到山峰間凹谷的基礎上的,如果找不到的話,就算他們拚死穿越了死亡西風帶,又該如何回頭?
胡楊隊長急了,詢問道:「你們倒是說話啊,我們或許只有這一兩分鐘的時間,一刻也耽誤不得的!」
呂競男第一次咬住了下唇,這是關係著全隊人性命的決定,她看了看亞拉法師。法師也是眉頭緊鎖,他知道自己剛才的動作,那是危急時的實力完全爆發,就連呂競男也無法做到。岳陽將手按在了獵刀上,只要呂競男一聲命令,他馬上拔刀砍斷主繩,一群人將在西風的推動下朝沒有方向的西風帶全速衝刺過去。
僅是幾秒時間,時空卻如被冰凍結,他們要再次與死神賭猜硬幣,生死各佔百分之五十幾率。終於,呂競男在權衡利弊后,斷然下令道:「砍繩!」
只聽岳陽一聲:「斷繩。」眾人頓時覺得那股抵禦西風的巨大的拉力陡然一松,全在西風的吹送下不由自主地向前飛奔起來。
西風用它最後一口氣息,像趕著回籠的鴨子,將這群被連成一線的人抵得腳步虛滑,踉踉蹌蹌。他們就像參加合作運動的選手,全被拴在一條繩索上,其中任何一個人奔跑不能保持與大家同步的話,整隊人就可能被拖倒。
若前面攀拉著主繩前進,可以比作在洪濤中駕帆航行,那麼此刻,他們便是搭乘斷了桅杆的木板,方向再不受控制,僅能聽憑西風的擺弄。或許希望就在前方,或許是死亡,這時刻誰還去考慮那些呢,每個人都只知道奔跑,全力奔跑,只有跟上風的速度,身體才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霧氣究竟濃厚到哪種程度,也無法判斷,更糟糕的是,雪妖的身體終於消失在迷霧之中,再也尋不到了。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到後來幾乎變成了本能的逃亡跑動,是風推著他們在跑,還是他們自己在跑,也分不清楚了。腳下的凍土漸漸變成冰漬,冰漬堆積成雪毯,雪毯變雪襖,雪襖又漸變雪槽,深一腳淺一腳,跑得連滾帶爬,撲騰滾落的聲音此起彼伏。「撲」的一聲,亞拉法師撲倒在雪地里,一個轉身避開身後卓木強巴的下撲之勢,手像美國的自由女神像般高舉,嘶聲道:「我們,出來了!」
卓木強巴從積雪裡將臉抬起來,顧不得抹去臉上的雪花,只見眼前,那如蘑菇一般的積雪堆中,猶如一道裂紋,傘蓋的中間出現了夾縫。他們這條雪路正可以通過夾縫,直抵峰頂。
身後的張立也大力一撲,扎向積雪,他知道,這次又賭贏了死神。至少在這裡,感覺不到一絲西風,死亡西風帶,對他們而言,已經成為一個過去式的名詞。呂競男向胡楊隊長投去感謝的目光。胡楊隊長站在沒膝的積雪中,看著卓木強巴,用眼睛再次告訴他:「在我們這樣的環境里,如果你想不到將會發生的情況,那麼結局只有一個,就是以你的生命為代價。」
方新教授就坐在岳陽的旁邊,略微有些喘息,雖然戴著頭套,依然可見他眼中的笑意。
岳陽道:「雪妖應該是消失在這附近的,我們還真該感謝它為我們領路。」
胡楊隊長看著腳下,不住搖頭。凍土!雖然在西風帶中出現了裸露岩層,可如今接近峰頂位置,腳下竟然又變成了凍土層。他攀登過無數雪山,從來沒見過凍土層如此接近峰頂位置。要知道,雪山頂上常年的絕對低溫加上可怕的暴風,任何凍土都會碎裂,被風吹走。雪山頂除了積雪便是堅硬的岩層,這凍土層出現在極高海拔,任何科學都無法解釋,可它偏偏就出現了。
胡楊隊長順著裂口望去,唯有那積雪堆裂口上方,才露出黑色如鋼鐵的裸岩。
呂競男激勵道:「嘿,小夥子們!大老爺兒們!別停下,一鼓作氣,將這最後的兩百米衝過去!我們馬上就能登頂了!」
胡楊隊長也反應過來道:「快站起來!不想死的……」
呂競男穩穩地向峰頂一指,這群人又開始緩緩地、艱難地向頂峰攀去。這條雪裂縫下方直為土層,兩岸的夾縫好似懸崖高牆,又把風擋住了,原本登頂是最困難最危險的一段路程,在這女神斯必傑莫大雪山,反而成為最安全最輕鬆的一段路程。
爬到一半時,呂競男耳機突然出現「畢剝」的雜音,這一微小細節沒能逃過她的耳朵,她馬上詢問道:「老胡,老胡,電子信號出現干擾,你那裡有什麼反應沒有?」
胡楊隊長的聲音雜亂地傳回:「啊!你說什麼?似乎有……你聽……了嗎?」
呂競男忙道:「大家……聽到了嗎?你們的通信如何?」
耳邊一片雜音:「……官,我……」「干擾……」「……想……」
呂競男除掉頭盔,拔掉吸氧器,微微地呼吸,雪頂的空氣真冷啊。方新教授也早除掉了頭盔,道:「我知道這種情況,是強磁場反應。這峰頂或許蘊藏著巨大的磁場能量,一些天然的磁岩可以屏蔽所有的電子信號,就和我們在倒懸空寺里遇到的一樣。」
呂競男眼中閃過深深的不安。如果這峰頂無法使用電子儀器的話,他們就好比失去了眼睛,那靠什麼來尋找那處凹谷入口?
當他們攀登上雪山頂峰時,已經晚了一步,漫天的迷霧將整個山頭遮得嚴嚴實實。舉目四望,白蒙蒙一片,若非繩索相連,依稀還能看見幾個人影,恐怕早就走散了。儀器拿出來,不管怎麼擺弄,就是沒有半點反應。而究其原因,自然是在下面耽誤了太久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