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瑪雅聖城(2)
第81章 瑪雅聖城(2)
驀地風聲從左邊響起,卓木強巴矮身避開,同時后踢一腳,僅這一個動作,他就知道了對方是一個人,因為只有人才會在這麼短時間內悄無聲息地繞到敵人身後,而剛才襲擊自己的——是掌風!來人突然變掌,往卓木強巴腿上斬去。卓木強巴大吃一驚,他的這番應變已屬少有,那一腳又快又穩,別人應該很難抵禦,稍微退讓不及便被踢飛,就算好一點的也只能閃身讓開,這樣自己就可以回頭面對敵人了,可是偷襲者明顯高出自己許多,竟然能中途變招。卓木強巴收腿,突然掉轉匕首,倒刺而出,同時才有機會回頭。就在這時,來人不偏不倚,拿住了卓木強巴的手腕關節,稍一用力,匕首脫手,跟著那一掌就要斬向卓木強巴咽喉。卓木強巴手腕被擒,而且被拿捏得恰到好處,可以說全無力反擊,緊急之際,他大聲喊道:「亞拉上師!」
卓木強巴只覺得喉頭一陣生痛,來人的手掌已經穩穩停在自己咽喉之前不足一毫米處,擊中自己的是掌風。接著,耳邊響起了亞拉上師那微啞的聲音:「強巴少爺,你怎麼會在這裡?」
卓木強巴其實並沒有看清來者是誰,只是看見了光頭在月光下的反射亮光,賭上一賭。從一出手他就知道,來人的技擊能力遠高於自己,就算不是亞拉上師,聽到自己說話,說不定也會問個清楚再殺自己。卓木強巴摸著還在生痛的咽喉,又驚又喜,就如剛抓住救命稻草被拖上岸的溺水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亞拉之旅
亞拉法師和卓木強巴一樣,兩手空空,衣衫破舊,但精神卻比卓木強巴好了許多。
三言兩語,卓木強巴用最快最簡短的語句將這十多天的遭遇複述了一遍。亞拉法師一邊聽著,一邊把巨蟒去皮,將最嫩的蛇肉用刀挑出來,大口生食,還分給卓木強巴。但卓木強巴一聞到那股腥臭,只想作嘔,說什麼也吃不下。亞拉法師告誡道:「強巴少爺,人在極限環境下,什麼都得吃。這是上好的食物,也是保證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連這個你都做不到,又拿什麼去尋找帕巴拉,尋找你的紫麒麟呢?」
亞拉法師這樣說,卓木強巴想想也對,連肖恩都能靠吃蜘蛛活下來,自己為什麼不可以?他二話不說,接過一大條蛇脊肉,手撕牙咬,大口咀嚼起來,剛開始胃裡翻湧,將那股強烈的嘔吐欲壓下去之後,漸漸也不覺得蛇肉有什麼難吃了。兩人就著這條巨蟒,一邊吃一邊談起各自的經歷來。
卓木強巴所說的大部分經歷,亞拉法師並不在意,不過當他說到庫庫爾族時,亞拉留上了心,開始仔細盤問庫庫爾族的生活習俗、祭奠細節,追問得最詳細的是庫庫爾族史詩之歌。可惜卓木強巴記得最少的偏偏就是那首史歌,亞拉聽得搖頭不已,似乎為自己沒有親自去庫庫爾族而感到失落。
當卓木強巴說到庫庫爾族養的狗都不叫時,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法師眼睛一亮,不禁微微一笑。平日不苟言笑的亞拉法師這一奇異舉動,自然沒有逃過卓木強巴的眼睛,他忍不住問道:「法師是不是知道什麼?」
亞拉看了卓木強巴一眼,反問道:「說起狗,強巴少爺想尋找的是紫麒麟沒錯吧?」
卓木強巴點頭稱是。
亞拉法師道:「強巴少爺在獒鄉長大,對於戰獒的傳說一定聽過不少了?」
卓木強巴又點點頭。
亞拉法師問:「那麼請問強巴少爺,你知道戰獒有一個特點嗎?」
卓木強巴愣住了,戰獒的傳說他是聽過不少,可是戰獒的馴養方法早已失傳,如今全世界也找不出一頭戰獒來。卓木強巴曾經聘請過專業的馴犬師來馴養他基地的獒,但是那些傻大個兒有自己倔強的性格,依然是對什麼都不畏懼,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也不回頭。而傳說中的戰獒全然不是這個樣子的,它們機敏、聰慧,能在最危急的時候判斷形勢,以最有效的方法救主。但是要說戰獒的特點,除了特別聰明,卓木強巴實在想不出別的了,可是這個和庫庫爾族的狗不叫又有什麼關係呢?
亞拉淡淡道:「一頭合格的戰獒,終其一生,它也不會叫的。」
「什……什麼?」卓木強巴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戰獒不會叫?他苦澀地笑道,「我不明白法師的意思。」
亞拉法師道:「沒錯,古代的戰獒馴養之法已經失傳,但是強巴少爺可曾聽到哪個傳說中提到,戰獒狂吠不止這樣的事?戰獒之所以成其為戰獒,象徵著永遠不敗,那正是因為,它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暗殺犬。正如你所知,獒的體型健碩,奔跑如風,力大如牛,爪牙如獅如虎,它原本已經是犬中的佼佼者,僅僅憑身體優勢,就可以把它比作犬類中的競技大師。不過,一頭合格的戰獒,它絕不會像一位得勝歸來的將軍,或是拳賽的冠軍那樣,走路趾高氣昂,一副藐視天下眾生的姿態。恰恰相反,當一頭戰獒馴成,它將收斂自己的氣息,藏起自己的爪牙,目光沒有那種兇惡戾氣,它會低著腦袋,耷拉著眼皮,就像一隻完全沒有危險可言的普通狗。甚至敵人靠近它,它還會做出慵懶的入睡疲態,爬在地上假寐,其實心裡計算著敵人和自己的距離,一旦敵人進入它的攻擊範圍,它就像毒蛇一樣……哧——」說到這裡,亞拉法師的手作掌刀快速向前一點,發出「哧」的破空聲。
卓木強巴情不自禁地往後一退,彷彿自己的咽喉已經被那兇猛的巨獸咬住。戰獒不會叫,他的確是第一次聽說,有些像呆若木雞的訓練之法。特別是亞拉法師那句「戰獒之所以成其為戰獒,那是因為它們是暗殺犬」,給他的震撼極深,那好比說本身已經是一個絕世高手,從事的卻是暗殺職業,沒有什麼比這更可怕的事了。
亞拉法師不知道卓木強巴的想法,他繼續說著:「為什麼只有一獒殺十狼、一獒斗三虎這樣的傳說,而其餘的犬類都做不到?那正是因為戰獒精通暗殺之術,它們會像虎豹一樣潛伏下來,靜靜等待敵人的出現;它們會在戰場上散布自己的氣息,以混淆敵人的視聽,而它們自己則會用一些植物或別的動物的氣息,將自己完全屏蔽起來;它們會一口咬斷敵人的咽喉,講究最快捷的一擊致命,然後將敵人的屍骨拖到顯眼處,引誘別的敵人現身。當它們面對多個敵人的時候,是先攻擊最強的還是先攻擊最弱的,它們會根據戰場的需要而作出判斷,威懾敵人,分化敵人,引誘敵人。它們就像深諳戰術的指揮家,既能協同作戰,也可單打獨鬥。受過特別訓練的戰獒,能上樹,能潛水,能從空氣中分辨出最微弱的氣息,追擊敵人於百里之外。可以這樣說,放眼犬類世界,只有戰獒,才能對付戰獒。」
亞拉法師閉上眼睛,長嘆一口氣,似乎回憶起什麼,嘆道:「想當年,吐蕃王朝最強大的時候,曾經有這樣一支兵團,每一名士兵,配合一頭戰獒,在戰場上,成就了不敗的神話。也正是因為這些戰獒,行走於黑暗,戰無不勝,才成為許多神佛傳說中的極大助力。而強巴少爺要追尋的紫麒麟,正是戰獒締造的眾多傳說版本中的一個吧。」 卓木強巴愣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他是聽說過不少有關戰獒的傳說,但傳說總歸是傳說,像亞拉法師這樣說得頭頭是道,彷彿親眼見過一般,卻還是第一次。而千年前的戰獒大戰,更是讓卓木強巴浮想聯翩。「法師為什麼知道這麼多有關戰獒的事呢?」卓木強巴問道。
亞拉法師道:「在我接觸的經典之中,有很多都是描寫戰獒作戰的場景,所以,我對戰獒的了解,要比傳說中的多一些。」法師心中有些憂傷,「傳說中的不敗軍團啊,你們究竟是為何從歷史上消失的?如今,你們又在哪裡呢?」
卓木強巴突然聯想到庫庫爾族,不禁問道:「法師告訴我戰獒是絕對不會叫的,這和庫庫爾族養的犬都不叫,有什麼聯繫嗎?」此時卓木強的腦海中已經亂套了,庫庫爾族與藏族那驚人相似的習俗,不叫的戰獒……他似乎預感到什麼,可又差點什麼,只差一點,就能把這些聯繫到一起了。
亞拉法師看了卓木強巴一眼,漫不經心道:「或許吧,我只是聽到強巴少爺說那裡的狗都不叫,有感而發。對了,讓我來告訴強巴少爺我的經歷吧,或許聽了之後,能找出敏敏小姐可能的去處。」亞拉轉換了話題,心中暗道:「真是難為你了,強巴少爺,以後你會明白的,我們此行的意義有多麼重大。自從被洪水衝散之後,原本以為我還得獨自去探尋那個地方,沒想到會碰到你,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了。」
「怎麼啦?亞拉上師。」卓木強巴見亞拉法師想得出神,忍不住開口問道,他想問的問題實在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該從哪一件問起。亞拉法師抬頭道:「哦,沒什麼,我只是沒想到,你們竟然會有這樣的遭遇,這一路艱險,難為你們竟然都能挺過來。」同時他心裡想著:「是什麼人讓游擊隊來阻止強巴少爺他們前進呢?難道是他們為了爭取時間而做的手腳?那些人,會不會是那人口中的那些人?真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會告訴我幾年前他們就試圖去找尋那裡,只是巧合嗎?還是……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找到那個地方,唉,算了,既然都走到了這裡,無論如何也要去看一看。白城,被白城封印著的光照下的城堡,今天,你家鄉的故人來看你了!」
聽到法師提起敏敏,卓木強巴的心思又從庫庫爾族收了回來,著急地問道:「對啊,亞拉上師,您快說說,您又是怎麼到這裡來的?怎麼和方新教授他們分開的呢?那個巨石陣面前刻下的記號是不是您留下的?」
「哦。」亞拉理了理思緒,淡淡地說起了他們的經歷,他們的經歷就比卓木強巴的簡單多了。他們提前一天出發,並不是一開始就走的水路,而是走的陸路,租了一個馬幫,十來匹馬,七八個人一起上的路。在叢林中也遇到了游擊隊,但是安全通行,後來遇到毒販子,混亂中死了兩個隨從。再往叢林深處走,其中一名隨從走到嘆息叢林邊緣,便說什麼也不願往前走了,直到聽隨從說起嘆息叢林的事情,那時他們才知道,羅盤指錯了方向。當他們想及時調整方向時,便遇到了食人族,迫使五人往叢林更深的地方逃亡,還丟了五匹馬。後來在嘆息叢林,馬匹更是一頭一頭被吃掉,或被整隻拖走,當五人急於走出嘆息叢林時,便開始下雨了,在充氣救生船上漂了兩天,後來洪水將船沖翻了,人都被衝散了,直到來到這個地方。亞拉法師最後道:「前面一半路你們比我們糟糕,中間一段路大家差不多,這後面一段路你可比我幸運一些。」
「比你幸運?!」卓木強巴差點無法理解「幸運」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將來到這安息禁地遇到兩撥食人族,又在這黑壓壓的可怕森林裡遭遇怪獸的事又重複了一遍,然後抱怨著質問道,「這能叫幸運嗎?」
亞拉法師淡淡笑道:「你才在這黑森林裡待一個晚上,我已經在這裡待了三天了。」
卓木強巴的震驚無法形容,很難想象,這個看上去如此瘦弱,而且年邁的老法師,他這三天是如何度過的,沒想到亞拉法師的下一句話更讓他如聽神話。亞拉法師接著道:「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所以,我必須吃點東西來維持體力。」卓木強巴下巴關節差點脫臼,張大嘴難以閉合,只獃獃地聽著亞拉法師道:「這片林子很大,而且一到夜裡水汽會形成霧,很容易在裡面迷失方向,我是從西北方走來的,一直沿著東南向前進,估計今天能走出去。」
卓木強巴忽然想到什麼,傻乎乎地問道:「上師,這三天你也沒有睡覺?」
亞拉法師道:「這裡怎麼能夠睡覺,你一閉眼就成了別的生物的腹中餐了。」
卓木強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在這林子里待三個小時他都認為是極限的考驗了,如果待三天還能不死,人也早就瘋掉了,還要不睡不吃。他開始懷疑,這個亞拉法師,他是人嗎?亞拉法師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別驚訝,在我們禪宗里,有很多磨鍊人意志的方法,也有不少高僧進行過像我這樣的苦修,你應該知道的,人們管那種方法叫密修。」
卓木強巴知道,藏傳佛教的密修是一種挑戰人體極限的修行法門,據說卷宗里記載了斷食、屏氣、針刺等許多挑戰生理極限的修行方法。進行過密修的僧侶,擁有超過常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諸如將人裝入棺材埋在地底,僅用一根軟管與外界通氣,幾個月滴水不進還能生還,而普通人缺水超過三天必死無疑。還有的僧人光著膀子坐在雪山巔峰,一坐就是數日,不僅對抗絕食的生理飢餓,還要對抗凜冽的寒風。
亞拉法師道:「如果不是這次行動,我本來已經做好準備,和前輩們一起絕五穀,修千日行。」千日行,卓木強巴很小的時候就聽父親說起過,他認為這樣的事編成地獄故事,來嚇唬小孩子很不錯,但想不到,真的有人進行這樣的修行。絕五穀,便是斷絕五穀雜糧,一點東西都不吃,然後人進入一種冬眠狀態,除非有非常大的響動,否則不會醒來。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僅靠肉身的消耗來維持著生命,最後人的四肢甚至胸腹都變成了枯骨,但是人卻活著。僧侶們把這當作一種涅槃,其最高境界就是修成肉身佛陀,最後人終究是要死的,但枯骨肉身卻能保持長久不腐,化為肉身菩薩,供後世景仰。
亞拉法師覺得腹中微飽,自覺差不多了,站起身來道:「好了,不說這些了,在巨石陣上留下記號的不是我,或許是艾力克或方新教授他們,我們繼續朝東南方走。這片林子其實叫莽林,有四五十公里的直徑,裡面居住著兩種七屬十二個亞型,共有一千至一千五百條森蚺,其中完全成年的個體在三百條以上,凱門鱷也很多,所以每一步都必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