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洪荒:上帝之手(6)
第74章 洪荒:上帝之手(6)
一時間木筏邊緣蟻頭涌動,一張張大螯嘴翕翕張張,那麼小的劫蟻,竟然讓四個狀如猛虎的男人畏若鬼怪,不過一想到它們能讓美洲大陸食物鏈穩坐第三的美洲豹落荒而逃,那也就不值得奇怪了。三隻水獺正掙扎著游過來,一隻豪豬狗刨著也朝木筏靠攏,還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動物,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水裡游的,一時間爭先恐後地朝木筏接近,方才它們還被劫蟻大軍殺得丟盔棄甲、抱頭鼠竄,此刻卻拼了性命也要和劫蟻搶佔一席之地。永遠只向最強的力量低頭,這就是大自然千古不變的規律,一隻野豬遭遇一頭美洲豹,肯定會成為美洲豹的美餐;可是面對劫蟻大軍,它們也只能結伴而逃;同樣道理,當洪水襲來,劫蟻大軍潰不成軍,其餘生物將大自然的洪荒當作第一猛獸,它們與劫蟻同是落難者,那麼風雨同舟,也就不足為奇。倒霉的是這舟的製造者們,他們只是為了自己逃難而用,可沒想過助獸為樂,眼看著木筏即將成為美洲野生動物展台,隨時有滅頂之災,四人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千方百計阻止別的生物上船。
張立將一頭巨獺踢下木筏,又拚命拍打因那一踢而粘過來的幾隻劫蟻;岳陽以手做勺,不住往試圖爬上木筏的劫蟻身上澆雨水,因為懼怕毒螯,所以不敢用手直接驅趕它們;肖恩和卓木強巴同時手腳並用,將所有想擠上木筏的生物統統趕回水中。四人頂著最後的暴風雨,一面驅趕成群結隊的逃難動物大軍;一面還要死死拽住木筏上的繩索,以免失手掉落,其情形之狼狽,是前所未有的。張立又將一頭說不出名字像袋鼠的四蹄類豬頭動物踢落水中,大聲呼喝道:「別擠啦!別擠上來了!這不是諾亞方舟!」
忽然,木筏從邊緣鬆脫,一根圓木離筏而去,四人大驚,經歷這麼久風雨,難道安全繩已經到了極限,再也支持不住了嗎?再看才明白,原來是那些劫蟻發揮了本能特質,它們吃掉一切可吃的有機物,那是一種天生的本能,根本不管周圍是什麼狀況,它們貼在木筏上,不管是木頭還是安全繩,它們一律大啃特啃。接著,當一根被沖毀的參天大樹劈頭蓋臉地打下來時,在肖恩「不好啦!散架啦!」的呼號聲中,木筏四分五裂開來,四人一人抱著一根圓木,瞬間便相去甚遠。
卓木強巴本想伸手硬撐,讓木筏避開倒塌的大樹,誰知道是螳臂擋車,那巨樹猶如當頭一擊悶棍,將卓木強巴打入水底十幾米深。當他好不容易離開漩渦,重新探出頭來,一根直徑足有一人高的大樹榦又橫向撞來,直撞得他眼冒金星,辨不清方向,迷濛中聽見不知道是張立還是岳陽,緊張地喊著:「強巴少爺……」接著除了「咕咕」的水聲,就什麼也聽不見了。
誰在前面?只見和煦的陽光普照大地,唐敏笑靨如花站在面前,卓木強巴三步並作兩步,將唐敏擁入懷中,喜道:「你沒事就好了,敏敏,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忽覺氣息不對,懷中那人抬起頭來,哪裡是唐敏了,竟然是巴巴·兔,卓木強巴趕緊退了一步,不好意思道:「對不起,巴巴·兔小姐,我以為,呵,我還以為……」只見巴巴·兔眉頭一皺,眼色間流露出一股凌厲的英氣,竟然不是巴巴·兔,那分明就是呂競男,卓木強巴失口叫道:「教官!竟然是你!你怎麼在這裡?哦,對了,難道是你救了我?」
只聽呂競男冷冷問道:「卓木強巴,你究竟在做什麼?你忘了你是為什麼到這裡來的嗎?你忘了你是為什麼要接受這麼艱苦的訓練了嗎?如果你不傾盡全力,你恐怕永遠都找不到它了。」只見前方不遠處,出現一頭紫金色身影,迎風而立,威風凜凜,那股飆颯的王者之氣,在舉手投足間豪氣勃發。卓木強巴心情激動,呂竟男似乎還說了些什麼,他都聽不清了,只大聲呼喊:「紫、紫麒麟!是紫麒麟!」拔腿追去,那紫麒麟卻也開始奔跑,不管卓木強巴怎麼努力,始終只能遠遠看見紫麒麟一個模糊的背影。從城市跑到原野,又從原野跑到荒漠,再從荒漠跑到雪山,最後竟然從雪山又跑回了城市,但他離紫麒麟卻越來越遠。街道不住地向後退去,似乎街道永遠也沒有個盡頭,卓木強巴竭盡全力,也只看見紫麒麟消失在空氣中,沒有留下一絲氣息。卓木強巴頹然倒地,面頰貼著冰涼的地面,心中道:「難道……我真的找不到了?真的沒有機會了嗎?」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便在此時,他清晰地感覺到,一個動物正用它溫暖的舌頭舔著他的面頰——是犬,它回來了,一定是紫麒麟回來了!
卓木強巴睜開了眼睛,他看見的卻是參天大樹的樹根,身邊是高躥的草,地上有小的甲殼昆蟲,林間傳來一兩聲悅耳的鳥鳴,告訴他這裡是南美洲原始叢林的深處。他臉朝下地緊貼著地面,冰涼濕漉,洪荒似乎已經平息,但雨並未停,不住有冰冷的雨滴躥入他的頸中。扭過頭來,肖恩就蹲在一旁,看來是他把自己弄醒的。天邊有光亮,狂風驟雨已經變成了斜絲細雨,如江南的楊柳,微風拂絮,但此刻的卓木強巴,看見雨就說不出的厭惡。他淡淡地問道:「我們現在是在哪裡?張立、岳陽他們呢?」聲音一出口,才發現在暴風雨中一陣嘶吼,聲音已經沙啞了。
肖恩答道:「不知道,我們被衝散了,幸虧你的包鉤住了木頭,才沒有沉下去,我離你最近,所以抓住了你那根木頭,我們在洪峰里漂了三小時左右。」他的聲音也如破皮鼓。
卓木強巴感覺極度疲倦,連抬手的力量都使不上來,方才在大風大浪里已經將吃過的東西吐了個精光,又死死抓住安全繩,體力早就透支了。肖恩道:「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你已經睡足二十四小時了。」他幫卓木強巴翻過身來,自己也好似拉了三頭牛一樣地大喘粗氣。
卓木強巴看著肖恩通紅的眼睛,問道:「一天一夜!那你……」
肖恩無奈地苦笑道:「我也想睡啊,但是沒辦法,這一片叢林比前面的叢林都要大,林子比前面都要深,估計地面陽光照射率不足百分之一,裡面不知道究竟藏著多少野獸。這一天里,已經有大小十餘只東西覬覦著我們了,只要我一躺下,保管沒有人能活下去。」
卓木強巴看著肖恩那紳士的頭髮糟亂不堪,臉上污垢橫生,幾天下來,皺紋也多了不少,面容憔悴,睡眼惺忪,頗似一個拾荒已久的外國老乞丐,心裡不禁歉然,淡淡地道:「你救了我一命,我……」
肖恩搖頭擺手道:「你先救了我,我又救了你,說不定什麼時候你又要救我。在這叢林里,一個人根本無法存活下去,我們只能相互捨命地依存著。所以,什麼誰救誰的話,就不要再說了。如果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就容許我休息一小會兒,如果你再不醒來,我可真的堅持不住了。」說著,肖恩就躺在了地上,一閉上眼就不打算再睜開,嘴裡喃喃道,「你包里的東西我已經吃光了,左邊那棵樹的樹皮好像可以啃,我已經試過了,趁你現在還啃得動……」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呼吸很快均勻而沉厚起來。
看著陷入沉睡的肖恩,卓木強巴活動了一番酸軟的筋骨,勉強已能爬起來了,他就守在肖恩身旁,蜷膝坐在濕地上,看著被扔得亂糟糟的行李包,對這個白髮肖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和他們共度了最艱難的四五天時間,並救了自己,不眠不休地守候了自己一整天;可是他卻把自己的包翻得一塌糊塗,還將所有的食物都吃光了,可能他與自己理解的英國紳士不太一樣吧。天已光亮,可是周圍依舊陰森恐怖,卓木強巴守護著肖恩身邊的一小塊區域,又想到張立、岳陽他們,在那樣的大洪水中,不知道他們是否安然。對於巴桑,他一點也不擔心,因為巴桑是那種天生就適合在原始叢林生存的人,他就是一頭猛獸,屬於原始森林的一部分;但是張立和岳陽就不大一樣了,雖然說是軍人出身,但他們和自己一樣,或許還不如自己,一點野外獨立生存的能力都沒有。儘管接受的是同樣的訓練,但當他們面對陌生的動植物,還有那變幻莫測的環境,他們常常習慣性地露出一臉茫然,需要一個發號施令的人,一個可以為他們指引方向的人。然後,他又想到了方新教授那組人,方新教授那組出發時間比他們要早,但是很難確定是否在雷雨風暴到來前已經走出叢林,真希望他們能平安抵達聖瑪麗亞。一時思緒泉涌,各種想法紛至沓來,卓木強巴一會兒又想到醒前那個奇怪的夢,一會兒又想到這次考核的失敗,帕巴拉神廟之行又會被延期,不知道還要接受什麼樣的訓練……
卓木強巴幽幽地想了一會兒,只覺腹中飢餓難耐,看了看肖恩說的那棵樹,決定試一試去啃樹皮。這棵樹高約二十米,但樹身僅人腰粗細,從樹根到樹冠,沒有任何分支,遠看上去,真像一柄大傘。樹皮看起來十分緻密,表皮呈灰綠色,有橫向圈狀紋路,怎麼看都像一棵椰子樹,但葉子卻像大羽毛,從地面看上去,一張樹葉起碼有四五米長。
卓木強巴偏了偏頭,換了好幾個姿勢,可這棵樹的樹榦粗逾人腰,任憑卓木強巴怎麼換姿勢,依舊是老鼠咬龜——找不到地方下嘴。卓木強巴準備削一塊樹皮下來,可刀早不知道掉哪裡去了,包袱里除了帳篷其餘的東西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實在找不到什麼工具可以使用。卓木強巴氣急敗壞,奮起一腳踢向樹榦,不想,那一腳竟然踢得樹榦噗噗落灰,就好像一面被水泡透的石灰牆一般。卓木強巴試著用指甲削刮樹榦,果然,樹榦看似堅硬,其實很是鬆軟,稍一用力,樹皮樹榦便直掉屑。放進嘴裡嘗嘗,既不苦,也不甜,沒有異味,有點燥舌的感覺,吃在嘴裡,有點像在吃麵包糠,他心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麵包樹?訓練的時候他曾聽說過,有一種樹的樹榦含有大量的澱粉,當地人把這種樹當糧食吃,管它們叫麵包樹。吃了一些,只吃得卓木強巴口乾舌燥,於是颳了不少樹屑,來到河邊,用工具盛了洪水,放在一旁澄清,取上清水煮沸,再用水將樹屑和成泥團狀,這番再吃,嘴裡回甜,還真有吃米粥的感覺。卓木強巴足足吃了大半斤樹屑,才稍微不感飢餓。雨更小了,看來馬上就要放晴,卓木強巴站在大樹底下,已經感受不到雨水飄落,只有那翻滾奔涌的紅褐色河水提醒著他,某些地方,已經從密林變為了一片汪洋。
卓木強巴在肖恩四周走動,肖恩選的這個地方非常好。地上沒有草和菌類生長,四周各走十步,才有樹木草叢,簡直就是一方天然平台,也不知道是肖恩選的還是他們被洪水衝上這地方來的。有一點非常奇怪,以前在叢林里,石頭很少,而這裡碎石遍地,走幾步就能踢到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看來這裡不只是比其他地方高,連地質結構也同其餘叢林有所不同。卓木強正想著,前方叢林的草突然唰唰直響,一頭卓木強巴從未見過的大型野生動物從密林深處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