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史前冰川驚魂記(2)
第20章 史前冰川驚魂記(2)
骨笛
巴根醫生從帳外回來,道:「隊長,那兩個傢伙也有高原反應了,吃過的藥物似乎沒有效果。」
胡楊隊長鐵青著臉,想了想道:「好,就這樣,馬上派一輛車,把他們三個人都送到救護站去。小劉留在這裡就可以了,你送他們三個回去,一路上小心些。」
小劉是參加科考隊的自願者,醫大研究生,一路上都跟著巴根醫生了解高原救護,巴根走了就只剩下他一名醫護人員了。巴根道:「好吧,那我跟小劉交代一下。」
卓木強巴道:「我也要去。」
胡楊破口大罵:「你沒病沒傷,身體壯得跟氂牛一樣,你去!去幹什麼!我們一輛車只能載四個人,如今加上司機,都已經超員了,車上還要裝必需的食品和備用油。你去坐哪裡?車頂啊!你們兩個,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裡!」
卓木強巴不甘心道:「我……我可以開車啊。」
胡楊眼睛一瞥,問道:「你認識路嗎?」他掃了一眼滿臉無奈的卓木強巴和張立,又道,「過段時間,補給車隊回去的時候你們再走!」
胡楊一走,張立滿腹委屈道:「這算什麼嘛,把我們當作盜獵分子來對待啦!我的證件不是早給他們看過了嘛!」
「噓……」一個年輕瘦高個從外面進來,他剛幫忙把唐敏抬到車上,低聲道,「別那麼大聲,我們隊長就是這樣,非常地野蠻,這裡誰沒被他罵過。在這裡,你千萬別做錯什麼。」
卓木強巴聽到汽車發動聲,走出帳篷,長久地望著變小的越野車,喃喃道:「他們走了。」
那瘦小伙安慰道:「放心吧,我去救護站看過,那裡的醫療設備很齊全的。你女兒會沒事的。」
「哼。」張立忍著沒笑,卓木強巴只感到耳根子有點熱,那小夥子瞪著一雙大眼道:「怎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張立道:「沒有沒有。對了,你是……」
「啊,我叫劉廣,飛人劉翔的劉,廣州的廣,叫我小劉就好。以後你們的身體健康就由我來負責了。」劉廣有一米七左右,一張略帶稚氣的臉已被凍得紫紅紫紅的。
卓木強巴道:「小劉,這附近有可可西里巡山隊嗎?」
劉廣道:「這裡沒有,他們不會這麼深入可可西里腹地,環境太惡劣。他們在保護站附近一帶活動,每年只在藏羚羊產羔期才冒險進入這幾個有名的產羔聚集地。所以通常這個時候,科考隊遇到的大多是盜獵分子,沒想到你們會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對了,聽他們說,你們看見了人熊,是真的嗎?」
張立便原原本本把他們車毀后的經歷複述了一遍,說到險要處,小劉的兩眼直冒光,遠比張立更為興奮,不住地發問。聽完,小劉頗為失望道:「我們從庫塞湖過來,一直走了五六天了,除了看見幾頭氂牛的死屍枯骨,別的什麼都沒有看到。那些動物看見大群的車隊經過,都遠遠地躲了開去。」
張立安慰道:「以後會看到的。啊!」他友好地拍拍小劉的肩膀,突然感到手心有些痛,輕輕喚了一聲。
小劉抓住張立的手掌,說道:「等一等。」他輕輕揭開張立的手套,竟然揭不下來。他透過縫隙一瞧,說道:「裡面全是凍血啊,快來,我要給你處理一下。」
張立的手套被剪開,才發現,他的雙手都被磨破了,血滲出來后又凍上,手與皮手套已經粘在了一起。張立回憶著,應該是與悍馬飆車時磨破的,竟然一直沒有察覺。
張立的手被簡單地包紮了一下,晚餐時,周圍的科考隊員都回來了,他們分作三個小組,分別對馬蘭山冰川、飲馬湖和更遠的月亮湖進行考察,研究地理變化和生態環境的變化,每組有十來人,共有十三輛車,其中三輛是運物質的大卡車,一輛是信號發射車,使科考隊員的對講機有效通話範圍提高到二十公里。晚上大家聚了個餐,也算慶祝了一下卓木強巴和張立大難不死,席間,卓木強巴發現那個叫胡楊的大鬍子隊長,罵人雖厲害,也算性情中人,頻頻夾菜,還說這裡環境不好,不多吃點營養食物,身體吃不消。卓木強巴他們又把自己的遇險經歷說了一遍,只不過隱瞞了被悍馬車追殺一節。聽到大金雕時,不少科考隊員都露出期待的神情,只有一名年紀稍長的科考隊員,叫肖裕啟的,大家都叫他老肖,他肯定地說道:「不會再看到大金雕了。它們能日飛千里,在這裡受了重挫,肯定不會停留在這一片了,估計會朝南,往西藏方向飛走的。」
第二天,卓木強巴他們起來時,科考隊員早都起了,有的隊員都已經出發了。卓木強巴獨自步出營帳,來到可可西里湖畔,看著風吹濤涌,一浪一浪的水花飛激而起,心中也如這湖水一樣空曠。本打算找到巡山隊,拿回那本筆記本就可以趕回去,如今卻被困在這科考隊里,唐敏還不知道怎麼樣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去找巡山隊。他又想起了灰狼三兄弟,它們曾和自己一樣,在冰原上艱難求存,不知道它們現在怎麼樣了。想著想著,他摸出了胸口的骨頭,灰狼送的禮物,卓木強巴心中笑道:「恐怕只有狼朋友,才會把這當作禮物來贈送吧。」
「起來啦?」
「嗯,隊長。」卓木強巴沒有回頭也知道是誰。
「還在想那小姑娘啊?」
卓木強巴沒有答話。胡楊隊長在他背上大力一拍,道:「你還跟我裝什麼,大家都是過來人。」
卓木強巴笑了。胡楊來到他的前面,眺望起可可西里湖來,悠長道:「比我上次來,湖面又擴大了不少啊。」
「哦。」卓木強巴看著胡楊,他眼裡似乎有無限憂傷。
胡楊道:「這都是溫室效應的結果,已經很明顯了。馬蘭山冰川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融,而這可可西里湖,也就越來越大了。」
「啊。」卓木強巴對這些並無多大興趣,他想:「如果方新教授在的話,肯定會和隊長聊得投機的。教授就是教授,什麼都懂。」
胡楊回頭,就看到了卓木強巴手裡的骨頭。「嗯?」他奇怪地湊近看了看,問道,「能給我看看嗎?」他拿在手裡,仔細地觀摩著,突然發問道,「這是誰送給你的?」
卓木強巴沒想到,還有人會對這根骨頭感興趣,他不想作過多解釋,只淡淡地道:「一個朋友送的。」
胡楊贊道:「這個是好東西啊。」他摸出對講機,喊話道,「老肖,老肖,快出來,我有好東西給你看。我就在湖邊,快點快點。」
卓木強巴這次發矇了,準備去拿回來,道:「這,不過是普通的骨頭嘛。」
誰知道,胡楊竟然捨不得還給卓木強巴了,他手肘一拐,擋開卓木強巴的手,扭到一邊去說:「你懂什麼。」
額頂都禿了的老肖穿著厚重的羽絨服,像個陀螺似的「呼哧呼哧」跑了過來。胡楊遠遠地迎了上去,晃著手裡的骨頭道:「你看,這是什麼?」老肖接了過去,兩人嘀嘀咕咕的,四眼放光,就像守財奴看到了從天而降的金磚。
卓木強巴走過去,只聽老肖道:「不會錯的。就是這東西,西藏博物館里也有一件這個東西。」 卓木強巴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這時,老肖問道:「你朋友是……做什麼工作的?」
卓木強巴如實答道:「呃,是名野外工作者。」
老肖道:「難怪,他一定也不知道這東西的價值。」
卓木強巴大惑不解,道:「這不就是一塊骨頭嗎?」
老肖拿起骨頭,對著初升的朝陽道:「你看,看這裡,明顯是人工打磨過的痕迹嘛,看見沒有,這裡有個凹槽,還有這裡,這是留下的水漬,說明以前經常被使用。」
卓木強巴就更好奇了,問道:「這到底是個什麼?」
胡楊呵呵笑道:「這是根骨笛。知道嗎?就是用骨頭做的笛子,可以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令數公裡外的野獸毛骨悚然。當然,人也不例外,不信你吹吹。」
老肖把骨笛遞給卓木強巴,和胡楊兩人都望著他。卓木強巴在他們注視的目光下,不得已把骨頭的一端對著自己下唇,輕輕吐氣,起初並沒有聲音,變換了兩三個位置后,那骨頭果然發出「啾——」的聲音。
但那聲音並不像胡楊所說的如鬼哭狼嚎,那聲音悠長、哀婉,有如空曠的荒原上孤鷹發出的陣陣悲鳴,來自遠古的思念,就從那小小骨腔中一縷縷透出。胡楊和老肖對望一眼,都看到對方臉上的悲切之情,那聲音讓人感到是如此的悲涼,雖然從卓木強巴嘴裡只能發出一個音調,但和著可可西里湖潮水的起伏,彷彿讓人聽到了可可西里湖水的哀傷。
半晌,胡楊才對老肖說:「看來,博物館的介紹也未必是真的,他們多半也沒吹出音來試過。」
「啊,你們並沒有聽過這聲音的啊。」卓木強巴大感上當。
「開什麼玩笑。」老肖道,「這種骨笛,僅在西藏博物館有一根,我們能看看就不錯了,誰敢拿出來吹。這是西藏古老宗教里的一種法器,其文化歷史價值等同於古紅山文化的玉箍、玉龍,古三星堆文化里的大眼青銅面具。所以我說,這根骨笛,你以後還是交給國家博物館吧,對考古工作者來說,很有歷史研究價值的。對了,一定要向你那位朋友打聽清楚,他在哪裡撿到的這個東西。」胡楊補充道:「這種骨笛,通常是用人的一截小腿腓骨做的。」「什麼!」卓木強巴這才明白,難怪要讓自己吹,他大吐苦水道,「哪一派的古藏教,用這樣的法器?」
胡楊咧嘴笑道:「枉你還是藏族人呢,連這個都不知道,這就是你們西藏古代的密教法器啊!」
「密教?」卓木強巴搖了搖頭,道,「我對宗教一向不感興趣,更別說什麼密教了。」
胡楊又道:「就是佛教啊。藏密藏密,就是藏傳佛教嘛……」
老肖道:「老胡,別在那裡顯擺你的知識了,你對密教又了解多少?糊弄外行人差不多。」
胡楊隊長打蛇隨棒上,馬上道:「哎,對了,老肖你對西藏密教不是蠻有套道道兒嘛,你給強巴拉上一課。」
老肖道:「我哪裡談得上了解啊,只是略知一二罷了。密教最初指的是印度的大乘佛法和婆羅門教加上當地平民的各種信仰雜合而成,它被稱作密教主要是和顯教區分開來,顯教的大小乘佛法,就是我們日常所見的廟宇佛寺所頌傳的佛教;密教則是公元七世紀從顯教中脫離出來,與大小乘佛法有明顯不同的思想體系。顯教教主叫釋迦牟尼,這個你應該知道吧,而密教教主更有名,他就是大日如來。按思想體系來說,顯教是釋迦牟尼針對不同根器的眾生而說的,因而它是公開的、淺顯的、隨他意的。密教是大日如來自說內心證悟的真理,因而是秘密的、深奧的、隨自意的。尤其是在西藏流傳的佛教,其根本就是密教,所謂前弘期,后弘期,五大教派,其實指的都是密傳佛教。」
卓木強巴聽了這一番話,從心底對老肖感到佩服,不禁說道:「沒想到肖老師對密傳佛教有這樣深的了解。」
老肖道:「嗯,知道一點點,其實西藏的歷史,自古就顯得很神秘,一是這裡很多地方閉塞,與外界不交通,二是久經戰亂,許多珍貴的歷史文獻失落,不管是中西方,對西藏歷史方面的研究,可以說都是從二十世紀才開始著手。」
胡楊隊長在一旁神秘道:「你知道老肖以前是幹什麼的?他曾參加西藏文化交流活動,向西方人宣傳西藏呢。」
老肖道:「得了吧你,那不過是從西藏冰川科考入題,只涉及西藏很小一方面,人家邀請的是你大鬍子,我不過當一配角。」
卓木強巴問道:「胡楊隊長去過西藏的神山?」
胡楊隊長道:「嗯,我們那時是進行冰川科考,喜馬拉雅山脈的冰川資源是非常豐富的,在西藏待了有一段時間,而且有隨行的藏民嘛,對西藏各方面的情況都了解了一下。」
卓木強巴想起巴桑和拉巴大叔曾提及的地方,不由問道:「那麼,胡楊隊長覺得,在神山山脈,哪一段是最危險的呢?」
胡楊隊長道:「應該是與尼泊爾和印度三國接壤的地段吧,那裡山峰不是很高,平均海拔7000米左右,但是氣候條件的惡劣程度可以說是整條喜馬拉雅山脈之最,去過那裡的人都說,比珠峰的氣候環境還要惡劣,而且山勢險峻,綿延上千公里的山脈中,有十餘座山峰從來就沒被人類征服過。」
老肖補充道:「據說,曾有無數冒險者前仆後繼地趕往那裡,期望能成為征服那些山峰的第一人,但始終找不到一個行之有效的登頂辦法,不少人在山腳下都打道折回,更多的人,永遠消失在綿綿雪山之中。」
胡楊隊長勾過老肖的肩膀道:「不錯,我一直覺得,老肖比我更了解西藏,可以算半個西藏通吧,我想想,是……是1996年吧,自然與科學欄目,還專門請老肖去做了期訪談節目,當時就是關於西藏的,是……什麼,什麼話題來著?」
老肖呵呵笑道:「是講的高原冰川消融對全球氣候變化的影響,裡面就涉及到一些西藏人文地理。」
卓木強巴對這些沒興趣,他轉而問道:「那麼,肖老師知道四方廟嗎?」
「四方廟?」老肖和胡楊隊長滿臉疑惑地對望著,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卓木強巴補充道:「就是當年文成公主進藏時,除了大小昭寺,在西藏的四個地方還修了四座神廟,好像是在佛滅時被毀了的。」
老肖搖頭道:「這個,可能要專門研究藏史的專家才知道了,我知道的都是些表淺的東西,比如今天的密教,還有古代西藏的苯教……」
老肖和胡楊隊長就密教和苯教問題進行了一番討論,但卓木強巴沒有認真聽下去,只是思索著:這四方廟為什麼不存在於正史當中,而我家裡的那本寧瑪古經卻記載得那麼詳細?如果說這根骨笛是屬於密教,它怎麼會出現在可可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