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巴桑的回憶(2)
第10章 巴桑的回憶(2)
拉巴解釋道:「也不是很重,只是,他似乎受到過什麼驚嚇,導致精神上……這個,上次我去探視時他已經和正常人沒有什麼兩樣了,但是醫護人員告訴我,在某些特定的環境下,他還是會發病。」
「精神病!」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唐敏的哥哥唐濤,以及蒙河那個瘋子。看來,戈巴族人的領地里確實發生了什麼驚人的事情,否則不會令去過那裡的人都失去理智。
卓木強巴問道:「你弟弟有沒有對你說起發生了什麼事情令他受到刺激?」
拉巴道:「那怎麼會,醫生特意囑咐我不要問起這個問題,否則會令他發病的。據說每當醫生認為巴桑已經好了,向他詢問這個問題時,都遭到了攻擊,有兩名醫生還差點送命。只是不知道現在他是否已經完全康復。」
卓木強巴想起了神秘失蹤的瘋子和那道令他不寒而慄的目光,說道:「那麼,事不宜遲,我馬上去請教父親大人,我們要盡量爭取早日出發。」
德仁老爺掛斷電話,平聲道:「最多只能去三個人,你們自己商量吧。」
卓木強巴看了看,拉巴是領路人,必須去的,自己也一定要去看看,方新教授和張立……這時,張立道:「那麼你們去吧,我先回團部準備一下比較好。」
「不,」拉巴卻開口道,「我那個弟弟,他以前在部隊待過,若有突發事件,尋常的人難以制伏他,十分危險,教授你看……」
方新教授點點頭,說道:「好的,我留下來,看看能不能從瘋子留下的物件里找出更多的線索。」
一名叫察西的獄警被安排接待三人,他認識拉巴,一見面就告訴拉巴道:「他的病,經過醫生初步診斷,已經完全好了。」
拉巴握起察西的手,道:「謝謝,謝謝你們。」
「三位,請跟我來。」察西將三人帶向監獄深處。
在路上已經大致了解情況的張立問道:「拉巴大叔,你弟弟的年紀和你相差不會太多吧?他到底是為什麼會被……」卓木強巴狠狠地剜了張立一眼。
拉巴微笑表示理解,解釋道:「不,我弟弟比我小接近三十歲呢。那時候父母關係不太好,他十歲的時候和母親搬到別的地方去了,我們就失去了聯繫。後來是監獄的同志通知我,我才知道他被捕了。具體是怎麼回事,我想察西比我應該更了解才對。」
前面帶路的察西介面道:「話說起來,還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那是我剛剛分配到這裡工作的第一天,巴桑,他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看了可真叫人害怕。一臉橫肉,鬍子拉碴,一身衣裳也被扯得破破爛爛的,大家都以為是哪裡來的瘋子,可沒想到他力氣大得出奇,接連傷了七八名警衛,大家才發覺事態的嚴重性。後來全部獄警出動,還用上了麻醉槍,才把他制服,當時他聲嘶力竭地喊著那句話,讓我至今還覺得毛骨悚然。他大喊的是,『我需要保護!』」
察西扭頭看見每個人都露出疑惑和不解,又說道:「是啊,想他已經強悍得那麼可怕,竟然還拚命地喊著,他需要保護,真是不知道他究竟碰到了什麼事情呢。本來我們這裡是不準備收押他的,可他一定要待在這裡才感到安全,一定要看到大批的獄警荷槍實彈地站在他旁邊,他才感到稍微的安全。為了在我們這裡服刑,他自己承認多次盜獵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野生藏羚羊。我們起初還當他是瘋言瘋語,可他說出了好幾處藏著藏羚羊皮毛的地方,在他說的地點,我們一共查獲了藏羚羊皮毛五百多張,那可真是一件大事件啊。」
「咦?」張立奇道,「為了尋找守衛森嚴的監獄保護,不惜說出犯罪的事,他的思路很清晰啊。」
察西道:「不錯。他不犯病時,和一個正常人完全沒有兩樣,就是有時會突然受到刺激而變得狂躁不安,那個時候就危險了。有不少醫生想找到那個刺激源,但是都失敗了,現在洛追醫生說他已經痊癒,可誰知道呢,又沒有人敢去問他那個問題試試。」
卓木強巴和張立面面相覷,到底那個巴桑,拉巴大叔的弟弟,會是怎樣一個人呢?
一扇扇鐵門打開,察西道:「到了,巴桑就在小屋子裡,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按程序來,先讓拉巴大叔進去探視,然後你們二位中的一位進去,醫生說,他害怕群體,人多了反而更危險。」
拉巴進去了,卓木強巴打量著這個地方,房間的門都包上了鐵皮,窗戶由防彈玻璃嵌上,似乎還作過特殊處理,使外面能看到裡面,而裡面不能看到外面。那個巴桑,被剃過的圓頭稍微有些尖,鋼針般的鬍鬚從上唇一直向下圍成一圈又向兩邊延伸,直到同耳鬢的頭髮連在一起。身形並不是十分高大,但體格勻稱、肌肉飽滿,渾身充滿了火藥般的爆炸力,特別是那雙眼睛,如鷹隼般明亮。兩兄弟摟抱了一番,而後慢慢交談起來。
十多分鐘后,拉巴出來了,對卓木強巴點頭道:「可以進去了,他說,他願意透露一點少爺感興趣的事情。」
卓木強巴還沒邁步,張立搶先道,「還是我先進去吧,卓先生,對訊問問題我比較有經驗。」雖然他們團長告訴過他,卓木強巴不是一般的人物,可他還是認為,一個大老闆再怎麼厲害,也不能強過他們這些天天受訓練的士兵。
「哦。」卓木強巴聽張立這麼說,想了想道,「好吧。我想知道他到底在什麼地方看到了什麼東西。」
張立進入房間,突然發覺裡面的空間比外面看上去更小,而那個極具攻擊性的巴桑,似乎就在伸臂能及的地方。巴桑先說了一句藏語,張立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又說了一句普通話:「你是誰?」他微低著頭,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張立。張立勉強地笑笑,故作輕鬆道:「放輕鬆,我們都放輕鬆點好嗎?我是軍區某團部的,我叫張立,這次來呢,是想……」突然,他看到一個拳頭由小變大,已經近在眼前了。
張立反應也算敏捷,三次榮膺軍區散打冠軍,最好成績是全國第五,但這次似乎發揮有點失常,他側頭避開直來的一拳,就發現巴桑早已蓄積力量的左手擺拳以更凌厲的攻勢襲來,拳未到而風先至,其速度之快,是張立所罕見的。張立只能抬頭後仰,而他的身體已經失去平衡,巴桑用腳輕輕一鉤,張立把持不穩,慌亂中探出右手去抓巴桑的左臂。令他想不到的是,巴桑的應變更在他之上,拳收到中途,突然變爪,先一步抓住了張立的手腕,順勢一推一扯,讓張立變成背對自己,雙手一剪,一雙鐵鉗就牢牢地反鎖住了張立的兩臂,稍一發力,就這樣反剪著張立的雙臂把他舉了起來。
這時門外的人才回過神來,拉巴大喊道:「巴桑,把人放下來!」而卓木強巴已當先衝進屋內。巴桑只見門打開了,看也未看,伸手就準備推來人一個措手不及,沒料到,他感覺自己的手推在了一堵牆上面,他驀然發現進屋者是一名身高一米八幾的魁梧大漢時,已經來不及收手了。卓木強巴雙手一合,先緊緊地抓住了巴桑的左手,接著是一個轉身,整個人向巴桑壓過去,巴桑右手反鎖著張立,三個人就一齊摔在了地上。卓木強巴以絕對的身體優勢,壓得巴桑動彈不得。
巴桑的回憶
卓木強巴雙臂夾住巴桑的左手,雙腳絞著巴桑的一條腿,與巴桑背貼背地倒在地上。拉巴也沖了進來,大聲問道:「你到底在幹什麼,巴桑!」 巴桑放開張立,掙扎了兩下,卻始終不能把壓在背上的卓木強巴掀翻,這時張立又反過來,按住了他的另一隻手。察西最後一個進來,看了看屋子裡面的情形,問道:「需不需要我叫人來?」
卓木強巴感覺到巴桑已經放棄反抗,微微一笑,說道:「不需要了,謝謝。」他翻身起來,仍保持著對巴桑的壓制,說道,「我們只是想和巴桑先生好好地聊聊,只是房間里太擠了點。」
察西點頭,轉身提醒道:「要小心點哦,很危險的。」出門長出一口氣,不禁咂舌,他早就看出這個大塊頭非同凡響,沒想到竟然厲害如斯!
巴桑最後猛地發了幾次力,都未能掙脫卓木強巴和張立兩人,他才說道:「你們贏了。」
卓木強巴放手,道:「看起來你並沒有什麼惡意,為什麼突然襲擊張警官?」
巴桑和張立都各自活動著自己的胳膊,巴桑先指著張立說:「你用的是擒拿格鬥,若不是突然襲擊,還比較難對付。」他又對卓木強巴道,「你用的是摔跤手法,以這樣的身手,肯定拿過庫拜吧,若我全力應付你一人,勝負還不好說哦。」張立聽了,差點面紅耳赤,沒想到,自己果然不是卓木強巴的對手。
拉巴在一旁道:「巴桑,不得無理,這位就是強巴少爺,我常給你提起的那位。」
巴桑這才肅穆起來,將卓木強巴上下打量了一番,贊道:「原來是強巴少爺,果然是天生神力。謝謝你,謝謝你們全家對我哥哥的照顧。」巴桑突然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這倒讓卓木強巴吃了一驚,他趕緊扶巴桑站起來。巴桑又說了許多感激的話。
張立對巴桑的技戰術十分懷疑,問道:「你是哪一支部隊的?你的手法我從來沒見過。」
巴桑一笑道:「你一定見過的,因為只要是特種部隊或邊防部隊,都會聽到關於我們的介紹。」他捋下肩坎,露出左臂的肩頭,果然,張立驚呼起來:「藍蜘蛛!」
巴桑的左肩,虯然的肌肉上,赫然文了一隻藍色的小蜘蛛,卓木強巴不了解,問道:「藍蜘蛛?是支什麼隊伍?」
張立如背誦課本般說道:「藍蜘蛛特別行動隊,被稱作王牌別動隊,是與德國的紅蠍特攻隊和美國的海豹特種陸戰隊齊名的國際名旅。紅蠍特攻隊在二戰後就消亡殆盡了,而海豹特種陸戰隊你們都知道吧,作戰速度最快,效率最高,以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著稱的超級精英支隊。藍蜘蛛別動隊,是N國政府仿紅蠍特攻隊成立的一支特種兵作戰部隊,成立於1977年,聘請當時世界上最為著名的軍事教育專家和特種兵訓練專家為教官。他們為這支隊伍量身定製了一系列魔鬼訓練法則,其中不少訓練法被引用為國際教程。任何一個國家的士兵都會被要求了解這支部隊的特性。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最後一句卻是問向巴桑。
巴桑高枕以待似的說道:「我來慢慢告訴你吧。上個世紀60年代中期,由於蘇美冷戰、金融危機等一系列事件,整個亞洲動亂紛繁,N國王君害怕國內受到衝擊,防礙政權的穩固,所以下詔,成立一支超級精英別動小分隊,其主要任務是保護王室成員出入的安全。隊員們的肩部如紅蠍特攻隊一般,文上了藍色蜘蛛,這就是藍蜘蛛的由來。但等這支隊伍訓練完成之後,亞洲已經恢復平靜了,王室成員的安全工作用日常警衛力量便足夠,所以這支隊伍就一屆,再也沒有後來者了。」
卓木強巴疑惑地問道:「你怎麼會參加藍蜘蛛的?」
巴桑道:「我和母親搬到別處后不久,母親就去世了。我一個人四處流浪,偶然的機會去了N國,便被相中,選入了藍蜘蛛精英別動隊……」
張立打斷道:「那你為什麼會回到中國?為什麼參加了盜獵藏羚羊的活動?」
巴桑雙目突然獃滯起來。卓木強巴和張立身上的肌肉不由自主開始收縮,他們都要防備這個危險人物的突然襲擊,拉巴則後退了一步,局面再次緊張起來。巴桑將牙咬得咯咯直響,似乎瘋狂地剋制著自己,肌肉近似痙攣地收縮著,雙手微微顫動,連額頭都開始滲汗。卓木強巴和張立也沒有好過多少,他們都驚出一身冷汗。終於,巴桑戰勝了什麼似的,全身虛脫一般癱軟下來,平靜地道:「是啊,我到底做了什麼呢。總是要面對的,逃也逃不掉。太可怕了,一切就像做夢一樣。」
卓木強巴試探著問道:「你究竟碰到了什麼事情?是不是與一隻犬有關?」
巴桑全身猛地一震,打了個激靈,好半天才恢復過來,抱著頭道:「不——不是狗,是什麼?為什麼我想不起來?」
卓木強巴心中困惑,拉巴勸解道:「不用著急,慢慢想,總會想起來的。你就從頭說起,詳細地告訴強巴少爺吧。」
巴桑慢慢回憶著,思索道:「從頭說起——藍蜘蛛從成立之日起,就沒能發揮過一天的作用,而裝備精良又極費開銷。藍蜘蛛,除去一個好聽的名字之外,對軍隊、對王室來說,都成了一種負擔。短短三年,這支號稱N國史上最強、最精的軍事小分隊就被迫解散。」說到這裡,巴桑閉上了眼睛。
卓木強巴皺眉,心想這樣說要什麼時候才能說到自己想聽的地方。張立默默點頭,暗想原來這支隊伍命運多舛,難怪後來聽不到他們的消息了,還以為這支神秘的軍隊被很好地隱藏了起來,沒想到……
巴桑繼續道:「由於這支隊伍只是負責王室成員的安全,事實上一天都沒有動用過,不涉及國家機密,所以,我們沒有被消滅,也沒有被監視行為,只是像垃圾一樣被掃地出門。所有成員各謀前途,我便干過各種職業,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依舊一事無成。就在這時,昔日的戰友找到了我,他們告訴我,有一條可以賺大錢的路。」
張立霍然起立,道:「那條路,就是偷獵藏羚羊嗎?!」
巴桑自嘲地一笑,道:「不錯。想不到,曾經威名赫赫的藍蜘蛛部隊,竟然沒落到偷獵這一步。我們選擇了一條最危險同時也是最安全的偷獵通道。我們從通澤出發向北,翻希夏邦馬峰,渡過雅魯藏布江,一直要走到羌塘自然保護區下方,然後我們會向西,或者繞道北上,每年夏季就是我們打獵的日子。我們不去可可西里,因為那裡的巡山隊很厲害,現在崗哨也增加了,路途遙遠,氣候也不太好。我們只需要守候在藏羚羊遷徙的路上,每次能有十隻左右的收穫。我們前後去了四五次,但是收成並不是太好,最多的一次也不過六十多頭,然後,我們改變了……」巴桑嘴角一哆嗦,接著重複道,「我們改變了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