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兩個兵走了過去,惡狠狠地:「閉嘴!再喊殺了你全家!」


  裡面安靜了。


  踹柱子的那兵急了:「用肩,輪著撞!」


  一個兵便鉚了勁跑過去用肩頭狠勁一撞,柱子大晃了一下,那兵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另一個兵:「人推人,能推倒。」


  踹柱子那兵:「那就推。」說著自己雙手綳直了頂住那根柱子。


  一個兵站到他背後雙手頂住他的背部,幾個兵後面的頂前面的,都站好了。


  頂柱子那兵:「聽我的號令。三(音:散)——起!」


  所有的人一齊用力,那根柱子帶著檐上的瓦「轟」地倒下來了。


  那些兵連忙閃開。


  踹柱子那兵:「抬上,走!」


  幾個人抬起柱子便跑。


  剛跑了不遠,側方的街面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了過來。幾個人站住了。


  一個官帶著十幾騎馬從側面的街上馳過來了。


  馬隊在這幾個扛著柱子的兵邊上停住了。幾匹馬兀自繞著他們踏著碎步轉著。


  幾個兵懵了。


  那官便是高翰文,這時緊盯著他們:「哪個衙門的?幹什麼?」


  那兵有些慌:「回、回大人,縣牢著火了,我們去撞門救人。」


  高翰文一驚:「帶我們去!」


  那些兵又不敢動了。


  高翰文喝道:「走!」


  親兵們都拔出了刀。


  那些兵只好抬著柱子小跑著向縣牢方向引去。


  高翰文帶著親兵策馬跟去。


  ——火把都已準備好了,牢外院子里那些獄卒住的屋牆邊也堆了好些乾柴,單等柱子一來便放火,再撞牢門。


  火把光將大牢外的院子照得大亮,蔣、徐二人這時已經退到了一間屋裡,站在門後邊急等著找柱子的兵。突然聽到了馬蹄聲夾雜著腳步聲,便立時覺得有些不妙。


  可院子里那些兵已經等不及了,眼睛盯著院門,火把便在乾柴邊晃著。


  蔣千戶:「不好。叫他們先不要放火。」


  門外一個兵立刻喊道:「不要放!先都不要放……」


  正喊著,幾個兵抬著那根木柱,一群人馬緊跟在他們身後闖進了院門。


  「關門!」蔣千戶看到了高翰文,立刻一拉徐千戶,將門連忙關上。


  一群馬馳到了院子里,兀自在那裡小跑著轉圈。


  高翰文在馬上大聲問道:「哪裡著火了!」


  抬柱子的那幾個兵面面相覷。拿著火把的那幾個兵也連忙將火把扔到地上,用腳一陣急踩,將火把都踩熄了。


  高翰文目光炯炯環視著院內:「所有的人都站在原地,擅動者立刻抓了!」


  總督署的親兵立刻喝道:「列隊!都站好了!」


  臬司衙門那些兵慌忙分作兩隊在院子兩側站好了。


  高翰文:「海知縣在哪裡?」


  抬柱子那個兵:「回大人,在、在裡邊牢里。」


  高翰文下了馬:「領我進去!」


  海瑞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了,望著出現在門口的高翰文。


  高翰文兩眼閃著光,疾步從牢門的台階走了進去。


  田有祿連忙趨過去要扶高翰文:「大人,小心了……」


  高翰文將手輕輕一甩,走近了海瑞,隔著那張大案,兩人對視著。


  海瑞已經看到了隨他進來的兩個總督衙門的親兵,輕輕問道:「府台,見到胡部堂了?」


  高翰文搖了搖頭:「胡部堂派人來了。」


  海瑞:「是譚大人?」


  高翰文點了點頭。


  海瑞長出了口氣,幾天的疲勞一下子冒了出來,便坐了下去。


  高翰文立刻喊道:「扶海知縣去衙門歇息。」 田有祿和王牢頭爭著奔了過去,一邊一個便去扶海瑞。


  海瑞自己又站了起來:「失禮了。府台,還不是歇息的時候。」


  高翰文關注地:「還挺得住?」


  海瑞:「府台不也挺住了嗎?」


  幾天來高翰文第一次露出了一絲笑容。接著命令道:「你們都先出去,我有話和海知縣說。」


  所有的人便都慢慢退了出去。


  這邊,田有祿一走出牢門便拉住了總督署一個親兵的衣袖。那親兵望著他。


  田有祿低聲說道:「蔣千戶和徐千戶就躲在這個院子里,挨著門找准能找出來。」


  那親兵:「一切聽高大人的,這不關你的事。」


  田有祿咽了口唾沫,又望向王牢頭。


  王牢頭虎頭虎腦:「放心,總要把那張字據拿回來。」


  那邊,高翰文和海瑞隔案坐著,雙方的目光都望著對方。


  高翰文:「這裡有我,沒人敢再鬧事。譚大人的意思,你是裕王向吏部舉薦的人,讓你到碼頭上去把織造局的燈籠取下來,將所有的糧船都扣下。」


  海瑞:「給我多少兵?」


  高翰文:「要多少有多少。」


  海瑞:「這話怎麼說?」


  高翰文從懷裡掏出一紙公文:「這是總督衙門的公文,拿著它,所有的兵你都可以調遣。」


  海瑞雙手從案上伸過去,接那紙公文。高翰文卻沒有立刻鬆手,深望著他:「剛峰兄,該怎麼干就怎麼干。我與你同在!」


  這時一縷晨曦從牢門外射了進來,天亮了。


  入夏以來好些天沒有風的北京,這天的天亮時竟然起了微風,嘉靖便不讓人關殿門,畢竟十幾天沒颳風了,他願意看著那風從外面吹進來,吹拂著垂在精舍和大殿之間的帷幔。


  嘉靖盤腿坐在明黃色的綉墩蒲團上,厚厚的淞江棉布袍子已經系好了,臉色也比昨天晚上好些。


  嚴嵩也賜了座,滿臉惶恐,不是裝出來的,眼睛昏昏地望著紗幔外邊。


  紗幔外跪著嚴世蕃。


  呂芳照舊在忙活他的,先是給神壇上換了香,接著拿起一把拂塵,站到嘉靖身邊,防著外面有飛蟲之類飛了進來。一邊又顧自說道:「還是萬歲爺的誠心大,終於起了風。這一兩天准有雨。」


  嘉靖:「你少說話。讓他們說。」


  呂芳:「是,主子。」


  嚴嵩不得不開口了:「嚴世蕃,浙江改稻為桑的事進展如何?災民是不是都撫恤了?當著皇上,你如實陳奏。」


  紗幔外傳來了嚴世蕃的聲音:「臣是昨天傍晚接到了浙江的呈報,說是淳安有刁民通倭。浙江已經派新任淳安知縣海瑞去處置了。接著就會安排『以改兼賑』的事。在六月,桑苗一準能插下去。」


  嘉靖:「『以改兼賑』是怎麼改?」


  紗幔外的嚴世蕃沉默了稍頃,又有聲音傳來:「回皇上的話,還是讓有糧的絲綢大戶拿出糧來買災民的田,然後改成桑田。那些賣了田的百姓也都做了安排,明年這些桑田還讓他們種。」


  嘉靖:「你說的絲綢大戶是什麼大戶?」


  嚴世蕃的聲音又過了一陣才傳來:「回皇上,當然是浙江絲綢作坊那些大戶。」


  嘉靖慢慢望向了呂芳,呂芳也回望著嘉靖,嘉靖示意他問。


  呂芳:「浙江的絲綢大戶該不是織造局吧?」


  首先是嚴嵩,聽到這句話感到一顫,倏地望向呂芳。


  外面立刻傳來了嚴世蕃驚惶的聲音:「皇上!臣、臣不知呂公公這話什麼意思?」


  嘉靖又望了一眼呂芳。


  呂芳:「知不知道,天知道,你也知道!」


  嚴嵩立刻從矮墩上跪了下去。


  風驟然間大了起來,挾著尖厲的呼嘯聲從遠處,從四面八方刮進了殿門。精舍的兩扇窗戶忽地被吹得向外支起了,那紗幔便一下子從大殿方向飄飛向精舍,露出了跪在紗幔外的嚴世蕃。


  呂芳急忙跑到飄向嘉靖那一邊的紗幔,一把抓住,拽在那裡。這邊的紗幔還在飄飛著,恰好拂過跪在地上的嚴嵩的頭頂,獵獵地飄著。


  玉熙宮的殿門也被風颳得哐當亂響,兩個當值太監立刻向內頂住了殿門。


  「關了!把殿門關了!」呂芳低聲喊著。


  兩個太監便頂著風從裡向外費勁去關殿門。


  「不要關。」嘉靖發話了。


  「主子……」呂芳緊拽著紗幔望向嘉靖。


  嘉靖:「朕說了,不要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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