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開國公賊:快哉風(24)

  第536章 開國公賊:快哉風(24)

  這麼大的損失,柴紹可有點承受不起。他這次來的目標是擒殺竇建德,而竇建德的面兒還沒見到,自家的隊伍先被打殘了,未免有點兒得不償失。根據事先制定的作戰方案,李仲堅和羅藝兩個會聯手將竇建德趕往滹沱河邊。自己需要做的只是堵住竇建德退路而已,充其量需要在竇建德垂死之前給他最後一擊。根本沒必要與一夥籍籍無名的小流寇拼死拼活。


  可不解決掉眼前這伙小流寇,就無法順利渡河!這的確是一個令人懊惱的問題。柴紹皺著眉頭反覆琢磨,也沒找到一條萬全之策。按理說,竇建德在最近這幾天會被李仲堅和羅藝兩個聯手擊敗,那個叫伍天錫的傢伙不急著逃命,在濡水河邊跟大夥較什麼勁兒?大廈將傾,他一根爛椽子能回天么?還有,此人打的旗號是洺州營,洺州又是在哪裡?整個輿圖上,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個地方!

  「大將軍,屬下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見柴紹在燈下愁眉不展,剛剛帶著掉隊的士卒趕到的史大奈上前半步,低聲問道。


  「啊!史,史將軍何必這麼客氣!」柴紹猛然抬頭,然後點頭微笑。


  史大奈白天剛剛領教過這位郡公爺的虎威,說話自然加著十二分小心,「屬下不是客氣,而是對自己的話沒什麼把握,所以不想干擾大將軍的思路而已。屬下……」


  「史將軍但講無妨。」柴紹擺擺手,笑著命令。


  得到對方的允許,史大奈終於慢吞吞地開口,「屬下覺得,對岸的伍將軍,行事非常蹊蹺!按道理,他只帶著區區這點兒人,根本無法改變戰局。佔了便宜應該早早離開才是,何必非要跟咱們死拼?」


  柴紹點點頭,低聲回應:「史將軍也看出來了?我也覺得此事非常蹊蹺?那姓伍的雖然是個草賊,指揮調度卻中規中矩,好像身經百戰一般!」


  「恐怕是郡兵出身,不得已歸入竇建德旗下的!」段志達對敵將也非常佩服,想了想,低聲附和。


  「嗯!」柴紹點頭同意,然後將目光轉向史大奈,「史將軍繼續,咱們這裡任何話都可以說!」


  「所以屬下就想,這姓伍的之所以跟咱們拚命,恐怕還有其他目的。」史大奈拱拱手,繼續提醒。


  「柴某也這麼想,但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姓伍的懷著什麼目的來!史將軍若有什麼思路,不妨拿出來大夥一道參詳!」柴紹點點頭,坦然承認。


  不得不說,此人除了心裡邊比較陰暗之外,表面上還是有幾分大將風度的。史大奈受到鼓勵,笑著說道:「我也是瞎猜。這姓伍的之所以跟咱們為了一座橋拚命,恐怕是為了耽擱咱們的行程吧。在這條臭水溝邊將咱們多拖一天,竇建德就有可能多活一天!」


  「你是說,竇建德已經敗了?」柴紹皺了皺眉頭,低聲反問。竇建德兵敗,只是他的一個猜測。畢竟這裡距離易縣還有一段路程,消息不可能再第一時間送過來。


  「不但敗了,也許還敗得很慘。這姓伍的是竇建德麾下忠臣,所以拚死也要給主公保一條後路!」史大奈點點頭,低聲分析。


  「這不可能!」柴紹斷然否決。「既然知道咱們已經趕到了濡水和邊,竇建德就不應該往這邊退。否則,只要咱們在南邊將橋堵住,竇建德一樣過不來!」


  話音落下,他又猛然驚覺,「奶奶的,上了姓伍的當了。這廝,真她娘的陰損!」


  怎麼了?眾將領紛紛側目,弄不明白柴大將軍為何如此失態。三步兩步跑到輿圖前,柴紹的手指在上面指指點點。「奶奶的,咱們地形不熟,吃大虧了。濡水河只是一條小河溝而已,這座橋不可能是唯一的北去通道。說不定,沒多遠處就有渡口,或者存在徒步可涉的淺灘。姓伍佔到了便宜去不肯逃走,也不肯燒橋,就是為了吸引老子跟他拚命!」


  說罷,柴紹「呯」的一拳捶在書案上,差點把身邊的書案給捶散了架子。「他奶奶的,陰險,陰險。別讓老子抓住,否則,肯定饒不了他!」


  被他這麼顛三倒四一嚷嚷,眾將領也恍然大悟。對手哪是想跟大夥拚命,借著拚命的幌子拖延時間而已。可渡口到底在哪,誰又能說清楚?手中的輿圖還是十幾年前大隋興盛時期所畫,能找到這座橋已經不容易了,上哪找一個無關緊要的渡口,或者淺灘去?


  「來人!」發泄過後,柴紹大聲命令,「四下派出斥候,方圓五十里內搜索,把凡是喘氣的活人全給我請來,不分男女老幼!」


  「大將軍!」段志達被嚇了一跳,趕緊低聲提醒,「大將軍,這可是咱們自己的地盤!」


  「是啊,李仲堅那傢伙很難說話!萬一過後他向唐王那邊參將軍一本……」史大奈也趕緊低聲附和。塞外民族最推崇強者,而李仲堅這個名字對塞外的豪傑來說,那簡直是凶神惡煞一樣的存在。


  聽到屬下的提醒,柴紹略作猶豫,但依舊下定了不惜一切代價爭取早日過河的決心,「沒事,請,去請。禮貌些,多給些錢。只要咱們給了錢,並且沒出人命,過後,李大將軍也沒話說!」


  斥候們領命而去,半夜十分,有人回來稟報,說是在三十裡外一個隱蔽的山村裡請來了十幾個沒來得及逃走的老者,正在帳外等候。


  柴紹聞之大喜,趕緊命人將老者們請到一間比較寬敞的大帳,點上炭盆驅寒。然後擺出茶點酒水,好生款待。接著自己略微收拾了一下,換了身尋常貴公子穿的衣服,笑呵呵地走進來,沖著眾位老人躬身賠罪,「柴某為了早日趕走竇賊,不得已才請幾位老人家前來問路。衝撞之處,還請老人家們原諒則個!」


  眾老人哪曾見過這種場合,早就嚇得魂飛天外了。聽柴紹嘴裡說的還是人話,趕緊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結結巴巴地回應道:「好漢,好漢爺客氣了。有什麼話,您老儘管問。我等絕不敢隱瞞!」


  「我與你家李大將軍是同僚。此番是為了驅逐竇建德,解民倒懸而來!」柴紹被幾聲好漢爺叫得有些氣悶,拖長了聲音向大夥解釋。


  「好漢,好漢說的對。解,解民倒懸。」眾老者根本聽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一味地順著他的口風說好話。


  欺負這些平頭百姓,也實在顯不出什麼威風。柴紹搖了搖頭,不再跟對方一般見識。「我想過這條河,可橋被人堵住了。所以我想請問諸位老人家,除了這座橋,還有辦法過河么?」


  這回,眾位老者總算都聽懂了。互相看了看,退出一名口齒比較伶俐的長者回應道:「回好漢爺的話,若是平時,隨便一處都能過得。河水沒多深,撲騰兩下子就游過去了。可是現在……」


  「現在怎樣?現在漲水了是么?」柴紹急得火燒火燎,一連聲地追問。


  「現在是秋天,正發洪的時候……」老者看了他一眼,然後悶悶地回答。 「那還有辦法過么,除了這座橋之外?」柴紹被堵得兩眼發藍,卻不敢動怒,陪著笑臉詢問。


  「往下十里左右,我記得是有個渡口的。但只有一艘船,也不知道還在不在那!」老者想了想,低聲回答。


  「嘿!」柴紹急得直咬牙。怪不得伍天錫不拆橋,原來道理在這呢。可現在後悔也晚了,耽擱了這麼久,多少天渡船也被人毀了。不過,也好在姓武的麾下人不多,否則他夜裡渡過河來襲營,自己又要吃個大虧。


  想到這兒,柴紹恭恭敬敬給老者施了一禮,繼續問道:「老人家,您能不能再想想,除了這座橋和不遠處的渡口外,還有其他過河的路么?」


  「有啊!」老者見柴紹一直彬彬有禮,心中也不向先前那麼害怕了,想了想,繼續補充道:「上游三十裡外有座山,不怎麼高。山溝溝中有幾根獨木橋,可以直接走過去。過了橋再走一段,就是北平(註:現在的完縣)。您要是嫌走山路不方便,那就往下游去,差不多是五十里左右,河面變得很寬,也淺了很多,人抓著馬尾巴,可以慢慢走過去!」


  柴紹聞言大喜,趕緊命人取來數吊銅錢,分別賞賜給眾位老者。然後以五吊錢為賞格,聘請其中兩位腿腳相對靈便的老人為嚮導,帶著自家兵馬去尋渡口。只待來日一早,便強行渡河,抄到伍天錫身後,一舉將其擒獲。


  老人們領了錢,歡天喜地地去了。柴紹隨即在中軍升帳,調兵遣將,忙了個不亦樂乎。轉眼之間天亮,去尋找渡口的將領分別派人來回報,說渡口都已經找到,但第一個渡口沒有船。第二個渡口的確河水又寬又淺,但對岸卻有數千敵軍在嚴陣以待。


  「不惜一切代價殺過去!否則提頭來見!」柴紹想都不想,沖著較遠那個渡口派來的信使命令。


  比起在一座橋上跟伍天錫拚命,下游顯然是更好的選擇。至少戰場寬闊些,能發揮出李家軍在人數上的優勢。


  說罷,他留下五百士卒在橋邊監視伍天錫,帶領其餘人馬,徑自沖向濡水河下游。


  濡水北岸,早有機靈著斥候將這邊的動靜報告給了伍天錫。聽聞柴紹去下游尋找渡口,伍天錫忍不住哈哈大笑,「這廝,向昨天那樣再沖幾次,淹也把老子淹死了。沒想到卻自己膽怯去另尋道路,虧得還是什麼大將軍!」


  笑罷,又隱隱地替守衛下游的石重擔憂。憑藉昨天對李家軍的觀察,石瓚麾下那些嘍啰,絕對不是李家軍的對手。萬一濡水河下游的防線被柴紹衝破,恐怕教頭的所有謀划都要落在空處。


  想到這兒,他趕緊命人將最新軍情和自己對李家軍的實力判斷向程名振彙報。然後命令所有長槊手留下繼續守橋,自己點起所有陌刀手,跨上拼湊起來的戰馬,戰驢,風風火火向下游趕去。


  接到伍天錫的彙報,程名振微微沉吟。最新情況倒也不算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的計劃便是,以一部弟兄為代價,在濡水河畔消耗柴紹的兵力,待對方筋疲力竭地登上岸時,自己和石瓚兩個再帶領伏兵半渡而擊。卻沒想到,伍天錫居然沒有拆毀木橋,並且憑著一招似是而非的計策,硬是拖了柴紹一個下午外加整整一夜。


  多出了一夜的時間做準備,先前那個布置就顯得有些太倉促了。石重所部的兩千多人,再加上伍天錫所部的幾百陌刀手,恐怕攔柴紹不住。而在對方士氣和體力沒降到一定程度前,伏兵衝出來未必能起多大用場。畢竟雙方的人數差距在那明擺著,柴紹麾下兩萬多人,只要過河一半,就不會把幾千突然殺出來的伏兵放在眼裡。


  「怎麼?怕小石頭他們頂不住么?」見程名振沉吟不語,石瓚走上前,笑著給他打氣。「你放心,我麾下那些弟兄,雖然沒你洺州營的人有本事,但也不是泥捏的。讓他們頂三個時辰,他們絕對不會只頂兩個半!」


  「不是!」程名振笑著搖頭。這個時候,他可不想說什麼話來打擊自己的盟友,「我覺得先前的布置消耗太大,殺敵三千,自己損失也得一千五!」


  「能打贏就中!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石瓚倒是看得開,笑呵呵地安慰。


  「石大哥湊這點兵馬不容易!」程名振繼續搖頭,非常體貼地說道。事實上,他倒不是想替石瓚節省有生力量,而是一個更為大膽的計劃突然出現在他心裡。「如果能少損失點弟兄,打敗柴紹,石大哥覺得怎麼樣!」


  「那當然好了。他可是什麼左翊衛大將軍。甭說打敗他,讓他吃個大虧,就足夠咱們哥們長臉的!」石瓚吃了一驚,非常熱烈地回應。


  「但是要冒些風險!」程名振想了想,還是有點猶豫。「並且,石大哥需要配合我。一步不能差!」


  「沒事,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石瓚還是那句話,只要能打贏,不在乎冒不冒險,「況且了,你說過,打不贏柴紹,咱們也就成了秋後的螞蚱。說罷,你想怎麼辦,老哥我跟著就是!」


  「首先,需要有人在濡水和邊,死死將柴紹頂住。伍天錫和石重兩個肯定做不來。石頭大哥得親自出馬,帶一半弟兄,在這裡……」程名振手指按住輿圖,聲音聽起來帶著微微的顫抖。


  程名振的設想很膽大,他要利用濡水河下游淺灘淤泥稠厚,不利於對方快速突破的地形,一舉吃掉柴紹部。


  促使他做出這個大膽的決定原因有三,第一,敵我雙方目前兵力相差懸殊,洺州營和石家軍兩方加在一起,人數剛剛到達柴紹部的一半兒,堂堂正正的列陣對決,基本上等於伸長了脖子找死。因而,只能用詭道謀取勝利。第二,柴紹所部敵軍長途奔襲而來,沿途根本沒有好好休息過,到現在已經成了強弩之末。這點,從他們能一夜拿下鮮虞城,卻對著伍天錫帶領幾百人防守的木橋無可奈何上,就能清晰得看得出。如果能把握住戰機給予當頭一棒,很可能收到奇效。第三,也就是最重要一點。他根本沒時間跟柴紹耗下去。李仲堅和羅藝的兵馬隨時都可能殺過來,一旦三路「李家軍」合圍,洺州營上下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完成這個設想的具體措施就是,由石瓚帶領五千左右兵馬,與伍天錫,石重等人一道,堵在白沙灘一線,不惜任何代價將柴紹頂住,令對方無法順利登岸。而程名振自己,則帶著洺州營全部人馬和剩下的石家子弟從目前還掌握在自己人手裡的木橋殺過去,迂迴到柴紹的後背,給予他兩面夾擊。


  一旦程名振迂迴到位,腹背受敵,腳下又是冰冷秋水的柴紹部定然會崩潰。但是,萬一在程名振沒到達指定位置之前,白沙灘防線被柴紹突破,整個戰術動作便宣告失敗,石瓚和伍天錫等人也將九死一生。


  「此計,勝負可能僅在五五之間,石大哥……」粗略介紹完了自己的想法,看著石瓚的眼睛,程名振低聲徵求對方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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