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開國公賊:柳絮詞(29)

  第398章 開國公賊:柳絮詞(29)

  那眼瞼閉合開啟之間流露出來的風情,立刻讓張金稱心裡著了火。努力剋制住胸中的綺念,這位巨鹿澤大當家側開頭,皺著眉頭盤算,「你說得有道理。不過程名振剛來,我已經讓他做了第九把交椅。實在無法一下子再給他更多的權力了。要說增添他的部眾,也很困難。除了娟子,其他各位當家都把底下人當成了私產,誰也不願意交出來。況且九當家喜歡百戰精兵,也沒把寨子里那些歪瓜劣棗看在眼裡。給他錢吧?他好像也不怎麼在乎錢的樣子…….」


  做土匪么,不外是搶錢搶地搶女人。錢,程名振不喜歡,張金稱也沒必要給。地盤,巨鹿澤只有巴掌大,根本無法細分。想來想去,張金稱發在自己唯一可以拿出手贈送給程名振的,也只有女人了。但尋常脂粉,程名振還真未必瞧得上。他本人就長得十分英俊,真的需要女人,恐怕勾勾手指頭,寨子里就有不少女人肯倒貼。當然,前提是要先過得杜鵑這一關。


  提到女人,柳兒倒是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來。笑了笑,低聲道:「爺不說我還真忘了。今天下午去看鵑子練兵,那個王堂主扭扭捏捏蹭過來,想托我問問,有個姓周的丫頭能不能賞給他?哧,小屁孩兒一個,嘴上的汗毛還軟著呢,卻生了一肚子花花腸子!」


  「那的確是個麻煩!」張金稱用手指輕敲額頭。「我的確曾經答應過他,攻入館陶后,城裡的女人隨便他挑。看上哪個都可以賞給他。但姓周的那個小丫頭片子,老三和老四也看上了,一個勁兒地催我要。還有老六,硬說什麼那女人懂得岐黃,要收為關門弟子。哧,還不是白天當師傅,晚上吹了燈……」


  說到這兒,他邪邪的笑了起來。想想孫駝子那終日直不起來的駝背,再想想姓周家小姐那怯生生的面孔,頓時覺得好生有趣。


  「的確麻煩。那丫頭很漂亮么?怎麼這麼多人都盯著她一個?」柳兒也被勾起了幾分好奇,抿著烈焰般的紅嘴追問。


  「沒,沒你生得耐看。」張金稱又開始心猿意馬,伸過手去,輕輕撫摸柳氏的面孔。「不過是年齡小了些,看上去很細嫩。但我把她關在苦役營裡邊了,還沒給任何人。紅顏禍水,這個女人,當初我就該殺了她。耐不過九當家的情面,才留了她一命。誰想到她這麼能勾人!才幾天,便讓好多漢子丟了魂兒!」


  「爺,還沒收拾桌子呢。」柳兒向旁邊挪了挪,欲拒還迎,「爺把話說完么?也好讓小茹進來把鴨骨頭收拾走,省得睡覺時聞著腥氣!妾身又跑不了,早一刻,晚一刻,還不都是爺嘴邊上的肉?」


  「收拾,收拾!」張金稱對柳氏甚為愛惜,聽對方不喜歡鴨子骨頭味兒,擺著手命令。一直在外間等候著婢女小茹趕緊跑進來,動作麻利地收走滿桌的殘羹冷炙。柳兒抓住機會,趕緊跳下地,一邊打水伺候張金稱洗漱,一邊很感興趣的追問周姓女人的詳情。


  她的感覺非常敏銳,能讓程名振為其求情的,肯定不是個尋常女子。杜鵑是個大咧咧的傻丫頭,非常好哄。如果換了別人守在程名振身邊,就很難看不出自己目光里的異樣了。


  對於女家愛八卦的心理,張金稱感到非常好笑,搖著頭,低聲道:「九當家是個傻瓜蛋。因為那丫頭曾經低價給過他幾幅葯,對他家老娘的病有效。所以他就念念不忘報恩,希望我不要殺了周家那丫頭!」


  「知恩圖報,也是男人所為!」柳兒倒不覺得程名振傻,反而對其行為很是讚賞。


  「什麼啊。那小子看上去哪都聰明,就是在女人身上發昏。你知道不?他當天晚上怎麼遇到的官軍?」張金稱又是一擺大手,很不屑地問。


  「怎麼?爺說么,妾身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蟲子,怎麼知道你想到的事情!」柳兒推了張金稱一把,扭著身子撒嬌。


  「他啊!」張金稱嘆息著搖頭,「後來我才問明白了,也怪不得鵑子有些日子不給他好臉色看!他的沒過門的老婆受不住寂寞,嫁給了周家的二公子,就是周家那個小丫頭片子的二哥。然後狗男女兩個聽說他回來了,就想方設法害他。城破后,鵑子把那女人抓了給程名振出氣,結果咱們九當家被以前的老婆一求,心腸發軟。不但把前老婆放了,還把同靴兄弟放了,又倒貼出了一輛馬車,一包金銀!」


  這種吃虧丟臉之事,換了張金稱,是無論如何不會做的。他寧願一刀殺了那負情的女人,活剮了那惡毒的漢子,也不願意被人在身後指指點點。非但是他,整個巨鹿澤中也不會有第二人這樣做,害得消息傳出后很長時間,大夥都推測說程名振想必是看上了周家小姐,藉此來討取美人歡心。


  急脾氣的杜鵑為了此事,還拎著鞭子到苦役營找過周家小姐的麻煩。看到對方已經被累得形容憔悴,心腸一軟,跺了剁腳,又轉身離開了。


  她雖然不再找周家小姐的麻煩,王二毛托程名振說親的事情,也沒從她那裡得到半點兒支持。張金稱原本倒是想再多給程名振一個面子,將周家丫頭打發給王二毛就算了。誰料杜疤瘌和王麻子兩個老光棍見色起意,硬說是沒嘗過豪門大戶的小姐什麼滋味,非要弄回寨子里做填房不可。


  後來又加上一個孫駝子,三名寨主,一名堂主共爭同一個女人,讓張金稱實在無法處理,不得不先將其擱置了起來。總想著等老兄弟們的色心都散了,再偷偷將其塞給王二毛,以應前諾。可開春後事情一忙,又將其丟在了腦勺后。


  這才是程名振啊!柳氏聽得心裡直嘆息。她是青樓出身,思維方式遠異於常人。張金稱嘴裡當做笑話來看的事情,在她眼中卻變成了有情有義,恩怨分明。因為太喜歡以前的女人,所以連她喜歡的人也一併放了。瀟瀟洒灑,乾淨利落。哪個女人如果這輩子能找到這樣一個奇男子,也就不枉此生了。


  這種細膩的心思張大當家怎可能猜得到,見到柳氏眼睛閃閃發亮,捏了捏對方的鼻子,笑著問道,「怎麼,你又可憐那姓周的丫頭了?她可不值得你可憐。館陶周家被攻破那會兒,光是水牢裡邊拖出來的屍骨,就不下二十具!」


  「那也不是她乾的啊!」柳氏小心翼翼地藏起心事,笑著辯解。


  「不是她乾的,但她畢竟姓周。他們周家號稱是汝南周氏之後,朝廷裡邊有的是人。一旦讓她把朝庭的人勾過來,大夥也是麻煩!」張金稱不同意柳氏的話,繼續解釋自己的擔憂。


  「汝南周氏!」柳兒一捂嘴,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音。「爺真的相信他是豪門大戶?朝庭裡邊有很多人罩著?那爺想沒想過,自己是哪個張氏?」


  「我,我家好幾代都是做小生意的,祖上最大的官做過亭長!」張金稱被笑得有些窘迫,虎著臉嘟囔。


  「爺您是大漢留侯張良的嫡系子孫啊!三當家是酒仙杜康之後,四當家更了不得,祖上就是王曦之和王獻之……」柳氏笑得前仰後合,大聲說道。


  「盡胡扯!我家連家譜都沒有,怎麼能和張良拉上關係!」張金稱理解不了這個玩笑,有些生氣地打斷。


  「可周家的家譜,爺見過么?」柳兒聽他真的發了火,趕緊收起笑容,正色解釋。「那周家是館陶縣的第一大戶不假,祖上卻是給楚國公楊素放馬的馬夫。根本不是什麼周公之後。這些都是妾身親耳聽人說的。如今連楚國公楊素的墳頭都讓當今皇上給刨了,楚國公家馬夫的後人,還能掀起什麼風浪?!」


  「啊……呃……啊!」張金稱裂開嘴巴,好半天都閉不上。肚子里剛剛湧起的色心一掃而空。鬧了半天王麻子和杜疤瘌等人當寶貝搶來搶去的,只是一個馬夫的後人。他奶奶的,什麼周氏之後,原來全是笆斗大的豬尿泡,全憑嘴吹。 既然不是什麼豪門貴女,想必王麻子、杜疤瘌和孫駝子三個也沒心思再爭了。搶來的女人中,比周家丫頭好看的有的是,一個要屁股沒屁股,要奶子沒奶子的小苦菜花,也就是王二毛這種生瓜蛋子才當個寶貝。想到這,張金稱搔搔頭皮,笑著說道,「那就好辦多了。明天我把這個事情跟大夥解釋一下,然後就將她賞給王二毛就是。讓他念你的人情,以後你有事情也好調動他跑腿兒!」


  「謝謝爺!」柳氏心裡也是一陣輕鬆,斂衽施禮,「王二毛是程名振的兄弟,您賞了他的兄弟,其實也等於賞了他。他感念爺的恩情,自然會加倍努力回報。」


  至於王二毛怎麼回報自己,她不在乎。只要那女人不靠近程名振,就沒什麼危險了。


  轉眼又到了眾位當家聚集起來議論山寨大事的日子,張金稱順利處理完了政務后,把館陶周家冒充豪門的故事當做笑話給講了出來。末了,還不忘了加上柳氏那幾句精妙點評,姓程的便是東吳程普的後人。姓杜的乃為酒神遺脈。姓孫的自然跟孫策孫權兄弟脫不開干係,至於姓王的,好歹也是王莽和王羲之的血親。算來算去,只有五當家郝老刀和八當家盧方元的姓氏太怪,在張金稱的有限歷史知識里,實在跟古代名門攀不上什麼關係。但烏恆郝援氏和鮮卑吐伏盧氏在北方可都赫赫有名,算是郝老刀和盧方元二人的親戚也不甚委屈。


  眾寨主笑得前仰後合,都說沒成想自己祖上也出過如此有名人物,血脈一點也不比什麼周氏、趙氏、侯氏低。反正家譜這東西是人寫的,你只要有錢有勢,不由得其他人不信。笑夠了,便提議讓程名振給大夥重編家譜,不管做不做得真,能掛上點兒貴氣就行。


  「沒問題,大夥儘管把名字報給我,我來酌情安排!」程名振揉了揉笑疼了的小腹,點頭許諾。


  「大可不必!」張金稱笑著敲了敲桌案,重新吸引回眾人的注意力,「我曾經聽人說過一句話,人不是牲口,不一定要名血名種。咱們沒攤上個好祖宗,借不到福蔭。但咱們將來要是能打出一片天地來,說不定今後同姓的人,都想方設法認咱們當祖宗呢!」


  這幾句話說得慷慨豪邁,令聞者無不動容。半晌,二當家薛頌才第一個反應過來,大聲附和,「就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咱們縣官做得,郡守自然也做得,將來若是福氣夠,推大當家當皇帝,咱們就都是開國侯!」


  「那今後所有姓王的提起來,就自稱出於我巨鹿王氏!」四當家王麻子亦是興高采烈,笑呵呵地設想。


  「涿郡郝氏!」


  「河間杜氏!」


  眾寨主無法無天慣了,也沒覺得想一想「打江山當皇帝」有什麼十惡不赦。七嘴八舌開口,將自己的家門報了一個遍。戲稱今後家譜就從自己開始修,讓以前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都羨慕得找牆根兒去哭。


  看士氣已經調動得差不多了,張金稱清清嗓子,繼續笑著說道:「但要是咱們一直被堵在巨鹿澤里,可就什麼都撈不到了。所以大夥還是有勁兒朝一處使,有心朝一個地方用。總之還是那句話,有我老張的一口肉吃,弟兄們就誰都不會餓著。咱們這輩子闖到哪算哪,即便闖不出一番大事業,至少也曾轟轟烈烈過!」


  「大當家說得對,咱們肯定不能一直在巨鹿澤里憋著!」


  「咱們不是已經開始練兵了么?等九當家把士卒操練好了,咱們有的是出澤機會!」


  眾寨主紛紛點頭,對張金稱的話再度表示贊同。


  張金稱笑著四下環視,每當目光和一位寨主相遇,便點點頭,示意對方所說的話和自己的內心想法差不多。待目光轉到距離自己最遠一把交椅時,停了停,沖著坐在交椅上的程名振追問,「你的意思呢,老九。咱們幾個裡邊就是你讀的書多,有什麼話,你不用藏著掖著,儘管說出來。我們年齡都比你大,即便是你哪句話說得不妥帖,也沒人好意思跟你較真兒!」


  自打被迫加入綠林,程名振的心中一直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的出路何在,也不知道巨鹿澤諸好漢的未來在何方?每天雖然盡最大努力操練士卒,也僅僅是企圖讓眾人多少有些自保之力,不至於被官軍輕鬆剿滅而已。至於把皇帝拉下馬,自己當皇帝的想法,壓根兒是起都不敢起。


  被張金稱今天的話一激,少年人立刻覺得腦袋「嗡」地一聲,眼前無數金星亂冒。貪官害他做好人不得,所以他造反殺了貪官。而貪官的背後,站的不就是大隋皇帝么?可程家世世代代都是忠良,從沒有一個人當過反賊。自己進入巨鹿澤屬於被逼無奈,如果公開挑明了要毀掉大隋江山,對得起父親,對得起程家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么?

  「你發傻啊,大當家問你話呢!」見程名振好一會兒都沒有回應,七當家杜鵑伸腿踢了他一腳,小聲提醒。


  「我,我,屬下願意誓死追隨大當家!」程名振如夢初醒,結結巴巴地說道。


  「你這小子,一定是最近練兵練得太累了吧!」明知道對方的怠慢出於無心,張金稱也不願意因為程名振的一時走神而較真兒,「真難為你了。咱們各寨那些弟兄都是些滾刀肉。打起仗來不怕死,平時呢,當然也不會太聽話!」


  唯恐程名振說出什麼得罪人的言語,杜鵑搶在他前面,大聲彙報,「弟兄們還好,進境非常快。有兩支隊伍已經可以操練推進間配合了。即便進境最慢的那支,走路時也不再互相踩腳跟兒!」


  「弟兄們的確很進步很快!」程名振迅速理了理思路,笑呵呵地補充。「照這樣進度再訓練兩個月,遇到府兵精銳可能還差一些,遇到郡兵、鄉勇,未必會吃什麼虧!」


  「難得,難得。說實話,也就是你來了。以前我幾次想整訓出一支精兵,都不知道怎麼去練!」張金稱輕輕點頭,對訓練的進度表示相當的滿意。


  「九當家是內行,比咱們這些老粗本事大!咱們啊,可都都老了!今後就得指望年青人了!」三當家王麻子抹了把臉上的鬍子茬,咧著嘴補充。張金稱如此重視一個十七歲的小毛孩子,讓他和很多寨子里的老人心裡不舒服。但小毛孩子的本事都擺在明面上,大夥心裡雖然有些嫉妒,卻不能不承認對方有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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