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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6章 臣憂顧不在邊陲(8)

  第556章 臣憂顧不在邊陲(8)


  「既然如此,耶律薛禪老將軍是老成穩重之人,本帥令老將軍率本部兵馬,在西北布陣,廣布偵騎,以備非常。請蕭簽書統率諸軍,協力攻城,打破深州。本帥親率五千宮衛騎軍,前往苦河,唐康、李浩若敢渡河,本帥便將他們趕進苦河喂王八!」


  韓寶的這番部署,的確令眾人都安心不少。


  有耶律薛禪放哨,韓寶親自去備御唐康、李浩,只要儘快攻下深州,擊退唐康、李浩,那麼,有了深州做據點,束鹿的宋軍看起來也沒那麼可怕了。而且,經過韓寶與蕭嵐的一番分析,當初猛然聽到束鹿丟失、慕容提婆大敗的那種心理上的震憾,也慢慢緩解了不少。眾人心裏面也是相信深州很快就能攻破的,這時候他們開始想起蕭嵐許下的賞賜,又開始垂涎起城中的財物來。尤其是在束鹿損失不菲的那些部族,更加無法不對深州的財寶動心。


  韓寶知道他已經完全控制住了局勢,又說道:「望諸公同心協心,天黑之前,打破深州,今晚咱們便在深州城內開慶功宴!」說罷,揮揮手,眾人連忙躬身退出,各回本陣。


  韓寶目送這些節度使、詳穩們魚貫退出帳中,方轉身望著蕭嵐,抱拳道:「簽書,深州便拜託了!」說罷,壓低聲音道:「慕容提婆那廝如何兵敗,仍不得不防,今日必要攻下深州!」


  蕭嵐點點頭,抱拳回道:「晉公儘管放心。」


  蕭嵐目送著韓寶點兵離去,方回到城北本陣之中。


  在攻城的這等緊急關頭,居然要分兵他出,而且連主將也親自離開,這已經不能用犯兵家忌諱來形容了,甚至是有點荒誕不經。然而當事情發生之時,竟又是如此的順理成章。


  蕭嵐努力的不讓這番變故影響自己,他回到本陣之時,遼軍的攻城已經重新開始——好在深州城外的遼軍兵力的確雄厚,儘管分出不少的兵力,但是攻城的火力,卻並沒有受到影響。在他們進帳會議之時,攻城出現了一小會的鬆懈,宋軍利用這個機會,試圖奪回那兩個大洞,但在蕭吼與韓敵獵的指揮下,拱聖軍的最後一次努力,也被挫敗了。


  蕭嵐騎在自己心愛的坐騎上,遠遠望著他的士兵們繼續有條不紊的將火藥送進兩個大洞中,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他細心的觀察到,宋軍在做了最後徒勞無功的抵抗之後,開始悄悄的撤離北面的城牆。蕭嵐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倘若他此時下令雲梯攻城的話,奪取北城牆將易如反掌。但他又有什麼必要冒這個險呢?也許姚兕就是想他如此,令兩軍在狹窄的城牆上纏鬥,讓他投鼠忌器,不敢輕易點燃火藥,從而苟延殘喘,或者另生他計。


  蕭嵐打定主意,在這個最後的關頭,他絕不自作聰明,致人可乘之機。


  終於,身邊的工匠頭目向他稟報,火藥已經足夠了。


  蕭嵐心裡懸著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耶律薛禪沒有迴音,這便是好消息——他們終於搶佔了先機。他朝傳令官點點頭,然後下了馬來,將戰馬交給親兵。傳令官開始吹響手中的號角,按著事先的約定,所有深州城外騎在馬上的遼軍將士,聽到這號角聲后,都一齊下馬,看緊自己的坐騎。


  城洞里的士兵、工匠,點燃了引線,然後迅速的鑽進木驢內,朝北邊的本陣飛奔而來。


  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雖然號角長鳴,炮聲不斷,但可能是因為四城諸軍都停止了那漫天蔽地的箭雨射擊,蕭嵐儘管產生了一絲錯覺,彷彿整座深州城,都陷入一種短暫的沉寂之中。


  然後,突然之間,他感覺到大地一陣巨大的晃動,「轟」地一聲,一種他從未聽過的巨大的聲響傳來,讓他短暫的失去了聽力,他的眼前,出現一副無比觀壯的景象——伴隨著刺目的火光,直衝雲霄的煙塵,他面前那道曾經久攻不下的城牆,在一瞬間,轟然倒塌,如齏粉一般,化為一堆廢墟。


  在蕭嵐的身後,許多親眼看到這一幕的契丹人、室韋人、阻卜人,甚至渤海人、漢人,都匍匐倒地,雙手合什,口裡不斷的祈禱著。儘管許多遼人已經見識過火炮的威力,但是,如此巨大的破壞之力,在他們的心目中,仍是鬼神才有的力量。對於篤信鬼神的他們來說,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


  蕭嵐默默的望著這一切,聽到韓敵獵在身旁興奮的說道:「深州,總算到手了!」


  4

  但是韓敵獵顯然高興得太早了些。


  當那漫天的灰塵漸漸散開,蕭嵐身邊的傳令官都已經將進攻的號角舉到了嘴邊,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景象,卻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北城倒塌之後,在那堆廢墟之後,不知何時,宋人竟然悄沒聲息的,挖出一條寬近一步,深逾數尺,綿延數里,連接東西兩城的壕溝!

  甚至眾人還可以隱約看見,在東城城牆之內,也有一條這樣的壕溝,只是看起來尚未完工。顯然,宋人在發現北城吃緊后,集中了全部的人力,來挖掘北城這條壕溝。他們用挖壕溝的磚土,便在壕溝的內側,砌起了一道矮小的土牆,有數個缺口,則布置了數重拒馬。


  這條壕溝挖掘的地點十分巧妙,它正好位於城外望樓觀察的死角,而當北城被炸塌之時,塌倒的城牆,雖然也波及到了這條壕溝,但卻並未能填滿它——這很難判斷是因為城內工匠的精確計算,還是單純由於幸運。


  於是,蕭嵐與眾遼軍將士們發現,他們炸塌了城牆,但面前仍然還有一座硬寨要攻打!


  望著一隊隊持弩張弓站立在土牆、拒馬之後嚴陣以待的宋軍,連蕭嵐都忍不住感嘆起來:「壯哉!姚武之!」韓敵獵也是低聲贊道:「此真吾輩之楷模!」


  「可惜絕非吾輩福音。」蕭嵐回頭看了韓敵獵一眼,苦笑道。


  韓敵獵點點頭,指著眼前的那些宋軍,道:「但我不信那些人都是拱聖軍!其中必有鄉兵魚目混珠者。」


  「所見極是!」蕭嵐微微額首,「可惜沒有時間分辨了,試試便知。」說罷,側過頭,對一個傳令官喝道:「傳令,諸部繼續射箭,牽制宋軍,把火炮、箭樓都給我推過來,對著那土牆後面打!」


  「得令!」


  「令漢軍備好布袋,不管他們用什麼,土也罷,柴也罷,總之,將那壕溝給我填了!」


  「得令!」


  一個個傳令官接過令箭,縱馬飛奔而去。


  蕭嵐再次轉過頭,望著那道土牆,冷冷的說道:「我便不信了,城牆我們都打塌了,還怕這道小小的土牆!給我打!」


  他的話音落下,身後炮聲再次響起,士兵們拚命地推著箭樓移動著,調整位置,很快,漫天的矢石,再次如雨點一樣,砸向宋軍的土牆後面。


  這是自圍攻深州以來,蕭嵐所見過的最血腥的一次戰鬥。 儘管火炮的精準度仍有問題,而且數量太少,每發一炮,又需要間隔相當的時間發下一炮,但是,對於在土牆、拒馬後面列陣防守的宋軍來說,仍然是巨大的威脅,只要有一炮落在他們中間,就是血肉橫飛,往往會有十個,甚至更多的人喪命。而他們舉在頭頂的盾牌,對火炮毫無防禦之力。


  但是,為了維持陣形,宋軍就那裡堅定的站在那裡,高舉著盾牌,任由火炮來炸。每當有人犧牲,便立即又有人補上。沒有了城牆,但宋軍沒有喪失他們重兵方陣的傳統,哪怕拱聖軍是一隻騎兵,也毫不遜色。他們用無畏的犧牲與紀律來對抗火炮,充分利用了遼軍火炮射擊精準度欠佳與數量太少的缺點。


  與此同時,他們的弓弩手精確的射殺著在盾牌、木板的掩護下,背著土袋薪柴想要填壕的漢軍,他們遠遠的丟出一種火器,這種火器不會爆炸,但會放出嗆人口鼻的煙霧,同時還能遮蔽遼軍的視野。


  當好不容易有漢軍沖近了,從土牆中間,變戲法般,出現一個個的小洞,宋軍從小洞中用長達數丈的長矛,刺殺試圖靠近壕溝的敵人。


  遼軍在箭雨與火炮的掩護下,一次次的衝鋒,卻一次次的被打退。


  蕭嵐完全無法理解,拱聖軍也罷了,那些穿著拱聖軍衣服的鄉兵義勇,究竟是如何做到這種無畏的?!難不成姚兕將他的全部主力都集中到了此處?倘若連鄉兵義勇都能在火炮面前如此無畏,那麼,大遼諸臣所津津樂道的火炮對重兵方陣的優勢,豈非是一個夜郎自大的笑話?


  不過在這個時候,他也無法去思考答案,他心中所能想的,也只有一件事,就是無論如何,不惜代價,都要攻下深州!

  但是現實卻不那麼讓人稱心如意。


  他讓傳令官去下令四面同時攻城,但其餘三城的部族軍卻並不那麼肯儘力,各部將領都想著北城已經炸開缺口,雖遇阻礙,但取勝是遲早之事,沒有人願意在這個馬上就要分享勝利果實的時候付出過多的傷亡——諸部族屬國節度使、詳穩心裡很明白,事後沒有人會因為你的功勞最大,就會給你最多的戰利品。實力最強的部族,才能搶奪最多的財貨。此前迫於韓寶的威壓也就罷了,但是如今,眾人一方面惦記著分享深州的戰利品,一方面提防著束鹿的那支宋軍,韓寶已離開深州城下,契丹人眼見著又有求於自己,誰也不是傻瓜,誰也不可能不為自己多留幾個心眼。


  因此蕭嵐雖然下令,諸部攻城,卻並不肯賣命,雖也裝模作樣扛著雲梯衝鋒,但城下一陣箭雨射下,便立刻退了。如此反覆,不過做樣子,應付應付。


  蕭嵐此時也不能真的與他們翻臉,只得權且忍氣吞聲,集中兵力,攻打土牆。


  然而欲速則不達,他心急如焚,急欲攻下深州,不斷著人催促炮手放炮,打到半晌,忽聽身後幾聲巨響,竟然有三門火炮炸膛爆裂了——這些火炮都是大遼最珍貴的武器,不但蕭嵐心疼得要命,剩下的幾門火炮炮膛也是熱得發燙,因為連續炸膛,炮手們也不敢再發炮,生怕再出事故,不僅累自己丟了性命,事後更怕被懲罰,蕭嵐亦不敢強求,只得令他們暫時歇息一陣。


  但沒了火炮的助陣,拱聖軍的方陣,更是顯得堅不可摧。


  遼軍一次次的進攻,拋下了不知多少具屍體,換來的,只是在兩個時辰之後,終於將壕溝填平了一小段。然而,不待蕭嵐下令從那兒進攻,宋軍已經將準備好的油脂等物,瘋狂的潑散到被填平的壕溝上,然後丟上一個個的火把,頃刻之間,那段壕溝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蕭嵐不得不再一次組織人馬,冒著生命危險,去用沙土撲滅大火。


  如此反覆的爭奪,廝殺,雙方都付出了巨大的傷亡,蕭嵐甚至孤注一擲,下令餘下的宮衛騎軍與他們的家丁,也下了馬去衝殺,與漢軍夾雜在一起去填壕溝、爭奪一段土牆,然而,直到太陽西沉,他也未能攻破那道低矮的土牆。


  而他的士兵們,已經累到脫力。


  終於,在損失了兩千餘名漢軍、部族屬國軍,數百名家丁,還有幾十名宮衛騎軍后,蕭嵐再也抵受不住,下令鳴金收兵。


  他這時候根本不想再去想深州的宋軍究竟損失了多少人馬,不管姚兕損失了多少人,他都感覺到一種深深的挫敗感。他完全無法理解,姚兕是如何守下來的,他只知道,如果姚兕真的能逃過這一劫,從此以後,也許他都會畏懼與此人交戰。


  實際上,就在此時,他已經寧願去面對束鹿那些宋軍,也不願意再面對姚兕。他幾乎要以為,若再與姚兕打上一天,他真的會懷疑自己究竟會不會打仗?

  便幾乎在蕭嵐鳴金收兵的同時,深州城南十里。


  韓寶領著他的宮分軍正得勝歸來,這一次與驍勝軍的交鋒,沒費什麼力氣,事實上,倒是他過於謹慎了,唐康、李浩雖然擺出了渡河的陣勢,但是在兩百餘人的先鋒被擊潰后,他們便只敢隔河列陣,以小船在苦河上巡弋,結果兩軍隔著苦河,布陣互射,唐康、李浩進則無膽,退則不甘,與韓寶僵持到黃昏,才悻悻撤陣。韓寶確信不會再有他變,留下五百人馬守河,便率領大隊人馬返回深州。


  眾人雖是只得了個小勝,但心情都是不錯,許多將士放鬆的在馬上吹起胡笳,滿心以為回來之後,必能進深州城安歇。


  然後,走到城南十里,眾人終於可以看清深州城頭的旗幟之時,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拱聖軍還在?!」韓寶遠望著深州南城上那一面面赤紅的戰旗,一時愕然。


  同一天,大宋北京大名府。


  宣撫使司。


  石越與折可適、李祥上午巡視完和詵與何去非的環營車陣,回到行轅,范翔又送來唐康、李浩的一份札子,他打開看完,觀看雄武一軍環營車陣時的興奮之情,便一掃而光。


  又是互相攻訐!


  自七月二日開始,不到三天的時間,唐康、李浩、郭元度與仁多保忠之間的相互攻擊、指責,已經讓石越忍無可忍。七月二日,唐康、李浩、郭元度分別上書宣台,指責仁多保忠玩寇自重,坐觀深州成敗。當日石越迴文狠狠的訓斥了三人一頓,一面又令仁多保忠解釋為何在武邑逗留不進。不料非但唐、李、郭三人大不服氣,再度上書,痛陳深州之危殆,變本加厲的指責仁多保忠是報舊怨,暗示當年姚兕與仁多保忠一族有怨;仁多保忠也上書賭咒發誓,不僅細細說明自己在武邑如此部署的原因,宣稱自己全是為戰局考慮,更是不甘示弱,反過來痛斥唐康、李浩進退失機,敗軍辱國,指斥郭元度陽奉陰違,外廉內貪,受唐康賄賂而污陷主帥。


  石越迫不得已,乾脆各打二十大板,迴文將雙方都罵了個狗血淋頭。並嚴令唐康、李浩、郭元度三人,必須聽從仁多保忠節度,否則嚴懲不怠。


  郭元度看起來是老實了,但唐康與李浩卻仍不服氣。


  二人送到宣台的這份札子,是稟報宣台,他們的探馬的情報表明,自段子介之敗后,深州已有旦夕之禍,二人既被委以專閫之權,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雖然明知兵微將寡,難以成功,也要說服麾下眾將,冒險一試,再次渡河,救援深州,庶幾以報皇恩。


  這意思是十分明顯的,唐康既然說服不了仁多保忠,便開始攻擊仁多保忠;既然扳不倒仁多保忠,那也絕不肯聽仁多保忠節制。因此,二人便要打仗,也不向仁多保忠報告,而是直接向宣台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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