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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章 君王有意誅驕虜(9)

  第509章 君王有意誅驕虜(9)


  「這……這的確是妙策。」聽著耶律信的分析,蕭嵐不得不承認,即便在軍事上,他也低估了耶律信。「但既是如此,為何還要刻意隱瞞?最後決戰之時,宋軍精銳必然已經馳援。」


  「出其不意,是為了儘可能攻克保州、定州、雄州這些沿邊軍州重鎮。我們可以迅速切斷這些重鎮與外界之聯繫,使其成為一座座的孤城。也可以讓石越與司馬光誤判,他們摸不著頭腦時,多半會以為我們再會如以前一樣南下,所以只會老老實實的在大名府等我們,而不會輕易向這些軍州派出援軍。等他們兩個終於明白過來,這些地方大半已成大遼之國土。」


  耶律濬也忍不住笑道:「不錯,將來議和之時,我再將這些地方做個順水人情,還給南朝。那時南朝主和之臣必然感恩戴德,宋人的怨恨,也會因為我歸還這數州之地,而減輕許多。而且戰後大半個河北殘破如此,這個爛攤子,夠他們收拾許多年。」


  此時,蕭嵐知道皇帝已經完全被耶律信說服,甚至連他自己也覺得這樣的戰爭也許會帶來勝利。但是,這樣耗時長久的戰爭,可是大遼從未經歷的。過去,他們總是儘可能的在短時間內完成戰爭,這樣才不會對國內造成大的損耗。他們的確有大量的牛羊、糧草,但這樣的戰爭,沒有人知道會消耗掉多少年的積聚。但願他們在南朝能儘可能多的找到吃的。但願他們最終掠奪的東西,比消耗的要多。


  「如此……」他決定問最後一個他所關心的問題:「陛下打算留誰在幽州權知軍國大事?」


  「留下太子在南京,令蕭禧輔佐他。」


  「陛下聖明。」蕭嵐不由鬆了口氣。他知道他現在必須表現得更加積極一點了,他已經比耶律信落後。因此,他不能再被與韓拖古烈的約定而拖累了。


  「陛下,既然決意南伐,臣以為若能聯絡李秉常,兩國并力……」


  「你說的朕已經想過了。」不待蕭嵐說完,耶律濬便打斷了他,「去年朕就派了使者試探李秉常,他如今一心想要的是攻滅黑汗,他的那個甚麼相國,天天在他面前說,就算恢復靈夏故地,到頭來西夏也仍舊是要向我大遼與大宋稱臣,說什麼李秉常若想要建立一個可與我大遼、南朝真正鼎足而三的國家,惟一的出路,就是西向兼并大食。李秉常已經是被鬼迷了心竅,一直在這做這個春秋大夢呢。現在他的使者往來汴京,還求著南朝賣火炮給他們。朕也不打算真指望他們,真若與他聯盟,朕還要擔心李秉常向南朝泄秘……」


  蕭嵐被遼主說得又羞又愧,滿臉通紅。


  又聽遼主說道:「你眼下只需管好通事局與察訪司,看緊南朝職方館的細作們,在南朝河北、河東、京東多布細作,盯好了國內的蠻夷,不要讓他們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什麼事來。」


  「是。」


  「朕聽說南朝很會利用高麗人做細作,你也要學著點,高麗人,還有南海諸侯國人——那些諸侯的臣民中,多的是無賴之徒,只要有錢,便可以收買。即便兩國交戰了,這些人往來南朝,仍然極為方便……不過如今才說,事急抱佛腳,卻似是晚了點……」


  「陛下所言極是。」蕭嵐被遼主當著耶律信的面,說得幾乎想找個地洞鑽進去,這時連忙說道:「此事臣此前也略有部署。」


  「那便好。」耶律濬望了蕭嵐一眼,「但凡用兵諸事,你雖帶過兵,打過仗,但仍要多聽耶律信的,留心學習。」


  「是。」蕭嵐紅著臉答應了,心裡卻已是恨不能一箭結果了耶律信。他知道這是大戰之前,皇帝要確立耶律信的絕對權威,但是,這並不會令他好受一點,為何皇帝選中的那個主帥不是他蕭嵐?


  五天後。


  大宋,紹聖七年二月十七日,迎陽門幄殿。


  趙煦坐在御座上,隔著珠簾,聽著簾外兩府宰執們的奏事,不時用眼角的餘光瞥一瞥坐在南邊御座上的太皇太后。


  這已經是他的宰執們第四次在這裡討論遼國的動向了。


  難得的是,這一次,左丞相司馬光也在場——雖然他已經老態龍鍾,考慮到他的身體,太皇太后不得不給他賜座。而為了顧及他的面子,避免讓他覺得這是在暗示他應該致仕了,太皇太后又不得不同時也給另一位丞相石越與樞密使韓維賜座。


  而石越居然只是象徵性的拒絕了一下,就公然坐下了!韓維雖然開始堅持不肯接受,但看到司馬光與石越都接受了,最終也坐了下來。


  這讓趙煦感到一絲不快。


  儀式上的任何改變,都意義重大,絕不能因為這是特例而掉以輕心。他可無意恢復三公坐而論道的古制,但如果太皇太后讓石越、韓維坐下了,說不定以後他就很難讓他們再站起來。


  但這件事他無能為力,也不是他所最關心的。 此刻,他正全神貫注的聽著韓維慢里斯條的向太皇太后介紹著遼國的最新情報。


  「……昨日密院收到雄州與遼國使館送來文書,稱遼國將用兵阻卜,征討叛亂部落,是以這數月之內,會有屯兵調動。依兩國盟約,遼人已知會雄州,並令使館送來國書解釋……」


  「如此說來,那前日職方館所呈遼人異常調集大軍之事,並非是針對我朝?」


  他看見韓維微微欠了欠身,緩緩回道:「回太皇太后,臣以為,既然遼人這麼說,他姑妄言之,我們便姑且信之,若是倉皇失措、草木皆兵,不僅是自亂陣腳,遺笑天下,而且也不利於兩國互信。本朝以信義待天下,終不能因小失大。遼人若背信棄義,朝廷亦無懼於他,只令他自取其辱。不過……遼人終究是蠻夷,狡詐無信,兩國雖有盟約,但朝廷既然懷疑其心懷不軌,也不能掉以輕心,故兩府已經商議過,令雄州廣布哨探,偵察遼人動靜。外示無事,暗則每日一報,若是朝廷兩日接不到雄州的平安文書,便可早做準備。如此,可策萬全。」


  「唔。」趙煦感覺到高太後點了點頭,又聽她問道:「兩位丞相以為如何?」


  「臣以為甚妥。」


  左丞相司馬光立即欠身表示贊成,右丞相石越似是遲疑了一下,但最終也認可了,「臣亦以為此策十分妥當。」


  趙煦隔著珠簾,遠遠的望著這三人臉上的表情,他們肯定是事先就商議好了的!


  他記得桑先生和他說過,祖宗之法,是異論相攪,因此朝廷當中,有朋黨是正常的,並不意味著誰是君子誰是小人,政見不同,便各成派別,這是自唐朝以來便無法改變的。為君主者,想徹底除去朋黨,乃是不可能之事。倒不如因勢利導,這於鞏固君權亦有好處——朝野士大夫若分幾個黨派,那便輕易出不了權臣,君主亦不容易被欺瞞。做皇帝的,只需要選擇他最認可的一黨重用,留著不那麼認可的黨派來加以制衡,那便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材。


  桑先生為此還進過一篇《朋黨論》,指出這才是祖宗「異論相攪」之術的精髓。


  可如今倒好,兩府遇事,不論大小,都事先商議妥當了,才來稟告太皇太后和他這個皇帝,這可真是成了「垂拱而治」了!


  他的目光越過馬、石、韓三人,望向站在他們後面的其他的宰執,那些個參知政事、樞密副使,都持笏低頭,看不清有什麼表情。


  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參政、樞副,雖然名義上只是副相,但他們實際地位是與宰相、樞密使相差無幾的!強硬的參政,甚至可以架空宰相,主導朝政。因為他們知道,他們隨時都有機會將宰相趕下台,取而代之。


  可如今卻不行了,因為他們前面的這三位,都是遺詔輔政大臣!


  他們的地位穩固無比,於是參政、樞副,就沒有人敢再輕易妄動。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沒有機會取而代之,反而可能被趕出朝廷。


  這可不是什麼好跡象!


  「既然如此……」趙煦心裡閃過這些念頭,耳邊聽見太皇太后似乎是準備結束這次廷議了。


  他們打算就這樣算了!


  「慢!」他不及多想,便脫口而出,打斷了太皇太后。


  頓時,他看到一張張驚詫的面孔,連那些一直低著頭表示謙恭的參政、樞副們,都驚訝的抬起頭來。


  他儘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動,轉過頭望向太皇太后:「娘娘,朕想問幾個問題。」


  他看見太皇太后慢慢的點了點頭,「官家想問什麼便問罷。」


  「是。」他坐正了身子,感覺自己手心全是汗水。這可是他自登基以來,第一次,真正的參預政務!他隔著珠簾,看見簾外的宰執們,驚詫以外,有好幾個人竟然顯得有點興奮,他們甚至毫不掩飾自己的這種情緒。


  「方才諸公說,若遼人背信棄義,只是自取其辱。」趙煦一面在腦子裡回想著田烈武對他說的情況,一面盡量的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可朕卻聽說,朝廷重兵,集結於大名府防線。河北沿邊諸鎮,兵力分散而薄弱,如雄州之兵,便不滿三千,且互無統屬,實不足以禦敵於國門之外。朕想問問諸公,倘若遼人果真南犯,僅憑雄州的每日一報,朝廷能否有足夠的時間應對,保護大名以北的黎庶免遭契丹劫掠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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