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黃金錯刀白玉裝(7)
第486章 黃金錯刀白玉裝(7)
而他們自到新鄴后,整日與柔嘉打獵巡城,主僕情誼日濃,上下之間,往往熟不拘禮,眾人也放肆慣了。宗澤早已摸透眾人的性格,此時故意不加理會,依然自顧自的對柔嘉介紹著。旁邊趙仲珙心裡暗暗叫苦,暗怪宗澤多事,卻不敢出言阻止,只是拼了命向宗澤打眼色,但宗澤亦只是佯裝不知。
但張受等人見宗澤厚著臉皮不理會他們,卻哪裡肯善罷干休。
有人便在後面奚落道:「宗校尉說得來倒頭頭是道,可這治軍之術,難道全是靠一張大嘴吹的么?」
馬上便又有幾人接道:「小陳貴,你瞧那邊,那旗舉得,哎喲,那到底是左轉還是右轉啊?」
「哎,小陳貴、楊小,你們知道什麼?宗校尉可是南海名將呀。人家治軍自有人家的方略,你們知道什麼?咱們班直操練,講究的是肅齊嚴整,進退有度,但在南海打仗,自又不同,不論旗號說進退左右,咱都得一些人進,一些人退,一些左,一些右,如此虛虛實實,才能叫敵人摸不著頭腦,不戰而敗。」
「原來如此……」
「宗校尉果然高明,高明……」
眾人只管在後面陰陽怪氣的奚落著,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宗澤與柔嘉聽見。
宗澤卻不管他們說什麼,只管充耳不聞。趙仲珙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也只是裝聾作啞。但柔嘉哪裡忍耐得住,早已低聲喝道:「張受,他們胡說八道什麼?」
張受心裡正聽得痛快呢,這裡聽見柔嘉喝斥,連忙喝止了眾人,自己趨前幾步,笑嘻嘻的說道:「縣主,這些個傢伙都被慣壞了,沒半點規矩,回頭好好罰罰他們。不過他們說的話卻沒錯,就這些個赤老,嘖嘖……」
「你嘖什麼嘖?」柔嘉沒好氣的罵道。
張受卻依舊嬉皮笑臉著,瞥了一眼宗澤,笑道:「縣主恕罪,縣主過問,小的不敢不說實話。若要靠著這些人打仗,三佛齊果真打過時,俺們也只好拼了一條命,保著鄴國公和縣主,奪船逃到凌牙門,再請朝廷的援軍相助為上……」
他話音剛落,便聽到「啪」地一聲,柔嘉早已轉身,一鞭抽到他腦袋上,「這話也頑笑得?」
「縣主,小人冤枉。」張受也不躲閃,結結實實受了這一鞭子,只收起笑容,望向宗澤,「宗校尉,你摸著自己良心說一句,俺可說的有沒有道理?」
柔嘉眼見張受神色,頓時也愣住了,亦轉身望向宗澤。
但宗澤卻只是尷尬地笑了幾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柔嘉又將目光轉趙仲珙,趙仲珙慌忙將目光避開。
「看來真是冤枉你了。」柔嘉哼了一聲,臉色已沉了下去。「這前營的指揮使叫什麼?」
「叫鄭裕。」趙仲供聽到柔嘉的語氣,心裏面一格登,連忙低聲說道:「他原是皇上賜給十九娘你的禁兵,在大宋時已是個守闕忠士。因他在西夏真刀真槍歷過戰陣,故宗將軍破格提拔,叫他做了這一營的指揮使。」
「鄭裕。」柔嘉念了念這名字,她離開汴京,趙煦賜給她十名班直侍衛與五十名禁軍,除了十名班直侍衛一直留在她身邊外,五十名禁軍中,到新鄴時,已有七人染疾而死,其餘四十三名禁軍,她只留了十人在身邊聽候差遣,另外三十三名禁軍,全部被編入鄴軍。
她並不知道,皇帝賜給她的這五十名禁軍,乃是隸屬於宣武第一軍的禁兵——柔嘉自是不會關心這些事情,但是宗澤卻不能不視若珍寶,因此,這三十三名禁兵,全部都被他委以重任——雖然這些宣武一軍的禁軍,對海船水師出身的宗澤也並不是很看得起,亦不是很領他這份情。
鄭裕。柔嘉彎了彎手中的鞭子,在心裡又念叨了一次。一面尋思著,找個什麼由頭來收拾這傢伙。突然,柔嘉一伸手,指著遠處一株大樹,問道:「那又是何人?」
宗澤與趙仲珙循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在前營操練的校場的旁邊的一排大樹下,一個男子正躺在一張藤椅上,悠閑的乘著涼。
趙仲珙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那是何人?」柔嘉又追問了一遍,語氣越發不善。
「那……那是……」趙仲珙紅著臉,嚅嚅道:「那是八郎。」 「八郎?仲儡?」柔嘉訝然道,「他在這裡做甚?」
「他……他……」趙仲珙越發的尷尬。他求救般地望向宗澤,但宗澤卻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在旁邊從容說道:「他是前營副指揮使。」
「嗯?」柔嘉霍地轉頭,幾乎不敢相信地望著宗澤。
但宗澤的目光中,沒有半點的否認。
柔嘉立時便覺得臉頰熱燙起來。羞愧、丟臉!她此時只覺得整個鄴國公府的臉面,都被趙仲儡丟光了。
將士們都在訓練,他們的副指揮使卻在旁邊躺在陰涼處乘著涼。
她站在那裡,遠遠地望著趙仲儡,咬著牙問道:「鄭裕指揮不動仲儡是不是?」
趙仲珙紅著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宗澤卻在旁邊不急不徐地說道:「休說鄭裕指揮不動,便是世子也指揮不動。實不相瞞,如今咱們鄴軍當中,末將差不動鄭裕他們,鄭裕他們也差不動諸位宗族親貴……」
「為何?」柔嘉瞪大了眼睛,望著趙仲珙與宗澤。
宗澤默然不語,趙仲珙躲避著柔嘉的目光,遲疑半晌,終於吞吞吐吐回道:「都是……都是自家兄弟,凡事總以忍讓為上,家和萬事興……」
但他話未說完,柔嘉早已轉過身去,對她的班直侍衛喝道:「張受,請金鼓斧鉞!小陳貴、楊小,你們去將鄭裕、趙仲儡給我綁了。」
「是!」張受諸人轟然應了。
「大哥,你只管看著,我來當惡人。我可不想跑到凌牙門去求薛奕,咱鄴國公府丟不起這人。今日且借你將台一用。」柔嘉一面對趙仲珙說著,一面已轉身,大步朝將台走去。
宗澤連忙緊緊跟上,趙仲珙遲疑了一會,也趕緊邁開步子,追了上去。
「三十一!」
「三十二!」
「三十三!」
「……」
鄴軍校場外面,曹友聞聽到校場內軍法官大聲的數數聲,再伴隨著清脆可聞的鞭笞聲,還有趙仲儡鬼哭狼嚎般的慘叫聲——這位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只怕一輩子也想不到自己會受這樣的苦頭。他心裡頭又是好笑,又是解氣。但那個鄭裕,倒是條漢子,這麼一鞭一鞭的抽將下來,他硬是一聲不哼。
不過,曹友聞此時對任何人都沒什麼同情心可言。雖然是為了討好石越,但他在鄴國投了太多的本錢,他可不想最終血本無歸。若是鄴國最後弄得國破人亡,不僅他曹友聞此前所有的投入打了水漂,而且只怕還要賠了夫人又折兵,日後回到大宋,石越那裡他也無法交待。
好在如今的事態,終於又朝著他所希望的方向發展了。
他幾乎已經嗅到了狼煙燃起的味道,戰爭已經迫在眉睫。他只希望,他和宗澤演的這齣戲不要白費。但願柔嘉與火銃,能夠幫助鄴國度過這場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