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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賀蘭悲歌(17)

  第308章 賀蘭悲歌(17)


  根據5月7日那天的傳聞,帝國在這場戰爭中,投入的總兵力達到三十萬,加上後勤補給人員,達到一百萬這個不可思議的數字!這個數字也許並不准確,在偉大的羅馬帝國,既便在戴克里先皇帝的時期,常規軍的數量也不過四十三萬多點。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歷史上有在一次戰役中動用三十萬規模軍隊的記錄。而根據商賈們的傳說,帝國的藩屬國夏國,既便在軍事上屢次受到挫折,又有一個重要軍閥投向帝國,但叛軍能戰鬥的軍隊,也不少於三十萬,更有人相信是五十萬。但根據我在整個戰爭中,以後戰後的觀察,叛軍的數量很可能是二十萬到三十萬之間。但這個數量,也遠遠超過漢尼拔的軍隊。對於宋帝國而言,更為困難的是,叛軍是在自己的據點作戰,他們是本地的土著,可以依託渺無人煙的沙漠,還擁有著高度機動力的騎兵——既使他們的步兵,往往也擁有坐騎。相比叛軍而言,帝國雖然也有強大的騎兵,但是佔總體數量絕大多數的是步兵。他們有著漫長的,需要跨越崇山峻岭與沙漠的補給線,卻沒有足夠的牲畜來進行運輸。大部分時候,帝國只能依靠徵集大量的人力,推著一種一個輪子的小車,將物資運往前線。我在延州的時間,見得最多的,便是這種獨輪車。它集中體現了宋帝國出色的後勤補給系統的精華部分。


  當天,當我與我的一個同伴——他有著高貴的血統,他的祖先曾經是宋帝國的前身周帝國的皇帝,直至現在,他的一部分堂兄弟,依然被帝國皇室尊為『國賓』——私下裡談論時,我們都相信,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關鍵是帝國如何有效地將軍糧、衣服與箭矢送到前線。要知道,宋國與夏國的邊境地區,是連綿不盡崎嶇難行的山路,而當走完這些山路后,很快又會面臨著無邊無際的沙漠。歷史上任何一位羅馬皇帝,都不曾遇到過如此困難的地形。


  這是一場前途未卜的戰爭。


  但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大部分宋朝的商人,對勝利都充滿信心。不過他們這種信心往往是建立在東方神秘主義的信仰之上的。與其說他們是相信帝國與帝國的軍隊,還不如說他們是相信石元帥。在這個受到印度佛教影響的國度,大部分的宋人相信,石元帥極可能是天上的某個星宿轉世,以率領他們來取得勝利的。以泰西地區的人看來,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信仰。


  然而,戰爭開始的階段,似乎證實了人們的這種神秘主義信仰。十天後,從前線傳來消息,延綏行營的前鋒部隊,輕易的攻克了夏國的一座重要城池。素有威名的『平夏兵』只進行了微不足道的抵抗,便敗退了……」


  ——《阿卡爾多東方見聞錄》卷三·西湖書社印行


  銀州城原西夏知州府,現在已成為雲翼軍第一營的中軍大營。第一營都指揮使吳安國正皺眉盯著一幅標滿密密麻麻記號的地圖。


  「大人!」副都指揮使康時傑是個四十多歲的老軍頭了,與吳安國有數年袍澤之誼,他只要看到吳安國的目光所凝注的方向,便已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種帥的命令,是叫我們守好銀州城,等待全軍集結。」


  「我知道。」吳充國淡淡的應了一句,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地圖上的石州、橫山、夏州三城。「康兄,你來看,銀州西面,有石州城和橫山城,還有長城,長城後面便是夏州。銀州以北,是彌陀洞。我們打銀州為何能輕易得手?是因綏德之戰後我軍攻佔米脂要寨,已佔形勝,梁永能知道他是斷然守不住城垣卑小的銀州城的,故此他撤走了銀州城的丁壯,搬走了全部的糧食與軍器,在所有的井裡投了毒,只留下一些老弱殘兵和婦孺。所以我軍一到,這城幾乎便是不戰而下。這根本不是我們打下來的,而是梁永能讓給我們的。」


  站在下首的一名營書記頗有幾分難堪,以區區一個營不足兩千人的馬軍,本來只是擔任「前哨」而不是「前鋒」的任務,卻攻下了銀州如此「名城」,這樣的戰績,營書記當然有理由加以「潤飾」一二的。畢竟,這是自戰爭開始以來,除不了仁多澣的韋州外,宋軍佔領的第一座西夏城池。


  「確是如此。」康時傑早就暗中慶幸過自己的好運氣了。


  「但是他們撤得也極匆忙。」吳安國冷冷地說道,「可見梁永能雖然知道朝廷必興義師,卻沒料到此次朝廷興兵數十萬,竟然速度如此之快。」


  康時傑聽到這句對大宋朝廷過去的作風頗有不敬的話,只得訥訥。但的確,以往的朝廷,休說出動數十萬禁軍,便是在陝西調個十來萬軍隊,也定要拖拖拉拉,等到西夏人做好準備后,這邊廂卻還沒有停當。


  吳安國抿著嘴,凝視地圖半晌,忽然,猛地一拳砸向彌陀洞所在的位置,將康時傑與營中幕僚嚇了一跳。卻見吳安國側過頭望著康時傑,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容。「梁永能不敢守銀州,他敢守彌陀洞?!」


  「可是彌陀洞靠近河東路邊界……」一個行軍參軍壯著膽子說道。


  吳安國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河東軍前鋒是何人?」


  「是致果校尉折可適。」


  「是他。」吳安國將目光移回到地圖上,「打下個銀州城,卻沒有半點收成,一座空城有甚好誇耀的!只好到彌陀洞去找找梁永能的晦氣。河東軍遠道而來,必定鞍馬疲憊,打下彌陀洞,正好順便給友軍找個地方休整!」


  康時傑搖搖頭,苦笑著壓低聲音說道:「一個監軍使與一個監軍都虞候還在城中哩。」


  吳安國不屑地一笑,冷冷問道:「康兄還記得本部的任務么?」


  「本營為全軍前哨,專責搜索大軍前方八十里至一百五十里以內之地界,將一切與軍情有關之內容回報中軍。」


  「這便是了。」吳安國悠悠說道:「某不過是率軍去刺探彌陀洞的敵情罷了。康兄,你留兩指揮人馬,領著那兩個指揮的廂軍繼續在城中打井,審問俘虜,防著那些夏狗作亂——這裡是平夏党項的老巢,李家起家的根本,幾百年經營,可不比橫山。某帶三個指揮出去打點獵,去去就來。」


  銀州城內。


  「夏大人,這上面寫著何字?」延綏行營監軍使辛梁還是首次來陝西邊境辦差,踩在銀州城的斷垣殘瓦上,他的心情顯得非常愉悅,指著撿到的一塊刻著西夏文字的銅牌,向延綏行營監軍都虞候夏時良問道。


  監軍都虞候夏大人對這位監軍使辛大人的怨恨與討厭,甚至較之綏德行營總管「小隱君」種古還要深——不,這種表達也許並不准確。因為對於因為戰功卓著而提升為行營總管的種古來說,無論是衛尉寺系統的監軍都虞候監軍,還是皇帝親自指派的內侍監軍,都沒有太大的區別,總之,肯定有一個人監軍就是了。宋軍統帥石越早就有言在先,各行營的監軍使與監軍都虞候可以與聞軍機、參議軍事,若有異議可以到帥司甚至是皇上那裡打官司,但臨陣決斷之權在行營總管。能夠攤上這麼一位明事理、又有擔當的主帥,對於種古這樣的將領來說,不能說不是一種幸運。所以,對於目前表現尚還可以容忍的監軍使大人,小隱君是沒什麼怨恨的,最多有一種對閹人與生俱來的討厭罷了。但是,夏時良卻有充分的理由去怨恨辛梁——原本他才是延綏行營軍法系統的老大!他才是延綏五萬兩千多精銳禁軍的最高軍法官,可以與小隱君分庭抗禮的人物!但當辛梁到來之後,一切都發生戲劇性的改變。一個閹豎成了他的頂頭上司,他反倒成為了這個內侍的跟班,要向這個什麼也不懂的白痴,耐著性子解釋一些煩人的常識性問題。


  「若是章大人還在衛尉寺,必會據理力爭……」夏時良無意義的想道,一面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解釋道:「此乃『敕燃馬焚』四個字。」夏時良根本不用看,就知道那銅牌是什麼東西,上面應當有什麼字。


  「敕燃馬焚?」辛梁驚訝的重複了一遍,舉著銅牌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笑道:「此是何意?」


  「便是『敕令驛馬晝夜急馳』之意,此牌乃是夏國傳遞詔令、軍情之符牌。」夏時良耐著性子解釋,心裡暗暗罵了一聲「白痴」。


  辛梁彷彿完全不知道夏時良的不快,亦並不為自己的不知為恥,恍然大悟的說道:「原來如此!夏大人果然是博學多聞。」


  「不敢。末將不過是在邊關多呆了一陣,略懂一些西夏文字。」夏時良終歸沒有忍住,帶著譏諷的回道。但說一出口,便一陣後悔——這些內侍可不是好惹的,他們代表的是至高無上的皇帝。 但辛梁卻似沒有注意,依然充滿好奇心的觀察著銀州城,耐心地詢問著一切不懂的事情。夏時良依舊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一一回答著他的問題。二人渾然沒有注意到,一支約千人的騎兵,已經離城而去了。


  彌陀洞與銀州是西夏神勇軍(即左廂神勇軍司)兩座最主要的城池,但諷刺的是,在石越所來的那個時空,這兩座城池在後世都從地圖上消失了。赫赫有名的銀州故城的遺迹沒有人知道究竟在何處,有人更是將銀州與米脂混為一談;而彌陀洞的戰略位置後來迅速被僅僅在它北方几十里,此時尚默默無名的榆林取代,也消失在地圖上。事實上,這兩座城池,在這個時空的命運,同樣也並不樂觀。


  吳安國率著這一千騎兵行走在陝北峻峭的山路上。這個地區根本不適合騎兵作戰,這也許是梁永能不願意堅守的另一個原因。諷刺的是,歷史上曾經與橫山部落對峙數百年的平夏部落,在終於征服橫山部落後,便迅速的墮落了——面對氣勢洶洶殺來的宋軍精銳,失去了橫山部落優秀的山地步兵后,梁永能的平夏兵基本上已經喪失了在長城以南與宋軍對抗的資格。不過,從這一點上來說,吳安國倒是很欣賞梁永能的果斷。


  堅辟清野,在自己選擇的戰場與宋軍作戰,以充分發揮自己一方的優勢。「或許要推進到夏州城下,才會有真正的戰爭。」吳安國暗暗想道,「既便是自綏德至夏州城,糧道便有四百餘里!長城以南,是難行的山路;過了長城,便是近二百里一望無際的平原荒漠,根本無法防備夏軍騎兵的攻擊……所以,最重要的是打亂梁永能堅壁清野的部署。休說奪得夏賊之儲糧,只要不讓他撤走百姓,大軍可以征糧征夫,亦可稍稍緩頰。」


  吳安國對種古的持重並不贊同,若是他做綏德行營總管,一定會著趁著梁永能還沒有從容布置停當之時,派遣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掃長城以南地區,然後聚結重兵,直撲夏州城。此計奏效,則既便軍糧還需要從後方運送,但是前方修葺道路、修築城寨,就可以直接徵用當地之民——這不僅可以省下一大批役夫,還可以省下這些役夫的口糧與運輸之費用。只要當地百姓家中還有餘糧,就不要指望宋軍還會發給他們口糧。


  「將軍,你看那是什麼?!」上到一個山嶺的時候,隨行的一個行軍參軍指著遠處大叫起來。


  吳安國連忙快走幾步,找了個高處,向著那參軍指的方向眺望起來。


  火光!


  漫天的大火!

  「那是何處?」吳安國的心猛地一沉,急忙向主管情報的行軍參軍問道。


  「好象是彌陀洞方向……」


  吳安國的臉沉了下去。


  「晚了一步!梁永能這狗東西,真夠狠的!這次乾脆連城寨也一起燒了。」一個指揮使顯然已經覺察到發生的事情了。


  吳安國黑著臉望著被大火映紅的天空,半晌,從牙縫裡惡狠狠地擠出一個字:「撤!」


  榆林。


  數千人男女老幼沉默地回望著彌陀洞的天空。


  忽然,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猛地撲倒在地上,捧著一把泥土塞入嘴中,號啕大哭起來。一個穿著西夏官服的老人走到他跟前,悲愴卻又威嚴地望著他,「我們還會回來的!」


  「我們還會回來的!」許多聲音應和著,漸漸地,傳遍了部落每個人的耳朵。


  漢子停止了哭泣,卻懷疑地望著老人,望著他身上的西夏官服。


  老人默默地回視著漢子,平靜卻篤定地說道:「無論是誰來統治這裡,我們必會回來!」


  「我們必會回來?」


  「是,我們必會回來!」老人高舉著雙手,悲愴地喊著,彷彿是在宣布著一個神聖的誓約。


  在東路的平夏地區,梁永能用彌陀洞的一把大火,向宋軍與平夏地區的諸部落宣布他堅壁清野的決心。而在戰線的中路,戰爭開始后,宋軍卻遇到了頑強的抵抗。


  通往西夏統治中心興慶府與靈州的諸條道路中,有兩條路線是最近的。一條是由環慶路出發,跨越高山,進入清遠軍與韋州,然後經由澣海,沿著靈州川直取靈州。這是一條幾近於直線的道路,但一路之上,有崎嶇難行的高山與號稱「七百里澣海」的荒漠。另一條,則是由平夏城方向出發,出葫蘆川而取靈州。雖然一路上也有險要之關隘,但相對而言,這是比較好走的一條道路。


  這東西兩條道路,便構成了宋軍中路的兩條主要進攻路線。


  宋軍在一帶,也集結了重兵。除了原環慶行營的龍衛軍與振武軍第四軍外,還有秦鳳行營的威遠軍、振武軍第一軍,從長安調來了神銳軍第五軍,再加上來自殿前司的驍騎軍、宣武軍第一軍與第二軍、鐵林軍,禁軍馬步軍總兵力達到了十一萬五千八百人,其中有三支純騎兵軍!參戰的部隊還遠不止於此。大名鼎鼎的環州義勇,數以千計的沿邊弓箭手與教閱廂軍,歸屬宋朝蕃部的蕃軍,若干神衛營,再加上仁多澣的數萬精兵,正對著靈州方向,實際上聚集了十餘萬人馬。除此以外,還有總數高達十八萬的不教閱廂軍及役夫。


  所有這些軍隊,由西討行營都總管司直接指揮。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用重拳搗毀靈州,興慶府就幾乎再無屏障。向著西夏最要害部位擊出的這一拳,一定要又狠又准。這是石越與西討行營都總管司確定的戰略思想。


  但戰爭尚未真正開始,宋軍便出現了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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