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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大安改制(29)

  第277章 大安改制(29)


  「知道了。」仁多保忠看都不看,便將文書直接丟到一個角落裡。


  「你!」


  「我什麼?」仁多保忠霍然抬頭,犀利的眼神逼視著那軍官,那軍官被嚇了一跳,不禁倒退了一步。


  「煩你回去回稟國相,便說我部糧草不足,士卒疲憊,尚須休整數日。」


  軍官鼓起勇氣,高聲道:「你這是違背軍令!」


  「是么?」仁多保忠嘴角露出一絲譏笑,彷彿在說:「那你能將我怎樣?」嘴裡卻是淡淡的說道:「那你便告訴國相好了——我仁多保忠,只奉大夏國皇帝之敕令!非有皇帝陛下下旨,旁人之令,恕難從命!」


  「你……」


  「送客!」仁多保忠大聲喊道,不待軍官再說什麼,兩個衛士便大步上前,幾乎是半拎著那軍官,將他丟出了帳外。一人還在他耳邊低聲威脅道:「若敢聒噪,必取你狗命!」


  目送著軍官悻悻地離開仁多保忠的大營,一個男子微笑著搖了搖頭,掀開中軍大帳,彎腰鑽了進去。


  「狀元公。」見著來人,仁多保忠一改倨傲之態,站了起來,笑著迎接。


  文煥笑著抱拳,道:「梁乙埋雖然受挫一次,必不肯善罷干休。」


  「他能奈我何?」仁多保忠不屑地笑道:「梁氏威信全無,又如何能用軍法節制部眾?他不敢招惹禹藏花麻,難道我仁多家便是好惹的?」


  文煥注視仁多保忠,低聲道:「只恐他用詭計。」


  「詭計?」


  文煥點點頭,沉聲道:「將軍在此,是最好的人質。」他頓了一下,笑道:「不過,只要將軍不離大營,便可無憂。」


  仁多保忠低頭思忖一會,猛然醒悟,抬頭笑道:「我偶感風疾,焉能離營?」


  文煥看了仁多保忠一眼,意味深長的一笑,也不多說,抱抱拳,便轉身離去。


  仁多保忠望著文煥離去,微微嘆了口氣。他與文煥交往雖然不多,但是卻已知此人心機深沉,智算過人,行事果決,實在大出他的意料。這樣的人物,竟然被李清降伏,背棄自己的族人,真不知是可憐還是可嘆。仁多保忠頗有點百感交集,他知道宋朝可以說是蒸蒸日上,說得不好聽一點,萬一宋朝果真滅夏,象他與仁多瀚這樣的人物,只要投降宋朝,還能不失榮華福貴;但若是文煥被擒,卻絕對不會有好結果。本來文煥的命運如何,與他仁多保忠可以說毫不相干,但是,文煥在西夏的妻子,卻是他的堂妹,而且是感情頗好的堂妹……為了這個,仁多保忠卻又不能不操心。


  「不過,」仁多保忠自失地一笑,暗怪自己杞人憂天,「無論如何,只要能除去梁乙埋,大夏也不是這麼容易滅國的……」


  繼梁乙埋告病不朝之後,仁多保忠也突然生起病來。


  這個年青的將軍,謝絕一切探視,每日堅卧營中,絕不見任何外人,僅僅是上表請求夏主允許他繼續在京府養病。不久,仁多瀚也知道了這個消息,也送來一份奏摺,乞求皇帝能讓仁多保忠率他的「親兵」,一道在京師養病,待病癒方歸。


  秉常順水推舟地批准了仁多瀚的請求,讓仁多保忠安心養病。


  梁乙埋明知道這是仁多瀚插進興慶府的一顆釘子,卻也拿他沒有辦法。不過,無論如何,梁乙埋都不能就這麼任由仁多保忠這麼釘在興慶府中,他指使親信,以防止軍士擾民為名,在仁多保忠大營的周圍,築起了高大的坊牆,將仁多保忠的部隊圈在坊牆當中,又派了兩支部隊,一前一後監視著坊牆的兩道大門。


  仁多保忠卻也沉得住氣,任由梁乙埋擺弄,竟是一點也不理會。


  眨瞬之間,時間便過去了五個月。


  這五個月的時間裡,西夏的局勢從表面看來,已經恢復了平靜。人們也漸漸從戰敗的打擊中,回過神來,一切看起來都漸漸正常——對梁乙埋不滿的依然不滿,趨附梁氏的依然趨附,觀望的始終觀望。沒有什麼變化。


  唯一還昭示著暗潮並沒有真正平息的是,國相梁乙埋依然告病,而仁多保忠的病也沒有痊癒。李清、文煥、禹藏花麻等人始終在不懈地遊說夏主秉常,但是秉常卻始終在觀望,或者說是在猶豫。文煥與李清撰寫的關於改制的條程,在秉常那裡,已經擺了很久。


  從宋朝傳來的消息,對西夏而言,也很難說是好是壞——石越在五月底回到了陝西。


  戰爭並沒有繼續下去。宋軍在橫山的行動沒有停止,但也僅限於此。石越顯然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內政當中。


  但這也只是推測。西夏人現在真正可以確知的,僅僅是石越的的確確回到了陝西。而宋夏的關係,可以說並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也沒有任何惡化的跡象。偶爾有細作報告傳來,顯示著宋軍一直在進行著可疑的調動,但是卻沒有更多的情報讓西夏的邊將進行分析。於是這樣的情報便被暫時丟到了一邊。


  來往於宋夏邊境,在雙方邊境戒備森嚴之時,並非想象中那麼容易的事情。西夏並沒有如職方館那樣組織結構更先進的間諜機構,他們的情報來源,依然是中國傳統的模式——通過邊境將領的私人間諜來搜集情報。這種模式下,情報的數量與質量,完全取決於將領的個人能力與運氣——亦即他分析情報的能力,以及是否有足夠的運氣招攬到好的間諜;並且,將領之間一般也缺少交流。而上級對情報的掌握,則往往來源於將領們那極不全面的報告。沒有一個將領會心甘情願的向上級報告他知道的一切,因為在傳統的情況下,對敵人的了解,實際上也是一種政治資本。對情報一定程度的壟斷,對於個人而言大有好處。


  宋朝以前也是採取同樣的模式。在那種模式下,每個邊境的官員對西夏都有自己的了解,但每個人的了解都是片面的,而朝廷上至皇帝下至大臣,對於西夏,普遍都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只有最傑出的人士,才可能對敵人真正有所了解。


  但是職方館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宋朝與西夏相比,在情報上擁有壓倒性的優勢。專門的人員、專門的資金,從事專業的情報搜集工作,在資源整合后,間諜們活動的範圍,比以前不僅可以更有廣泛,而且可以更深入。與此同時,又有專業的人員將這一切整理成更全面的文件,供決策者參考。可以說,職方館的出現,讓宋朝君臣第一次真正了解了自己的對手。


  不過,職方館的人,同樣也是人。


  宋夏雙方在邊境的戒備,對雙方的間諜都是同樣的限制。仁多瀚雖然私下裡與宋朝進行互市,但並不意味著他會對宋朝的細作掉以輕心。


  超過半年的時間內,西夏人基本上不知道宋朝發生了什麼。特別是對陝西內腹地區發生的事情,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而宋朝也好不到哪裡去,往往要兩三個月才能傳回一次情報。


  熙寧十一年十月一日。


  在宋夏邊境的環州,下起了小雪。


  按照石越與仁多瀚的密約,雙方每個月在初一和十五舉行兩次互市,分別在宋朝的環州與西夏的清遠軍城舉行。這一天正好是互市的日子。儘管小雪使道路變得泥濘難行,但是這一天,還是有許多的商人,趕著牛羊,推著小車,從西夏境內出發,經過宋軍哨卡的檢查,進入環州城內的東市,與早已等候在此的宋朝商人交易。環州城的市民們,往往也會在這一天去集市,賣掉自己的手工業產品或農產品,買回自己需要的東西。


  這座經過戰爭摧殘的城市,已經漸漸恢復了活力。


  不過戰爭的記憶並沒有從環州百姓的腦海中消失。城內香火最旺盛的廟,便是城西的狄將軍廟。廟裡供奉的狄詠金身,比起大宋朝最英俊的神靈二郎神都要英武三分;陪祠的李敢當也是栩栩如生。而除此之外,環州家家戶戶,都供著石越的生祠——儘管官府屢次下令禁止,卻毫無作用。百姓們有自己樸素的感情。


  除了這些,戰爭留給環州的,還有一座「陝西路第一振武學校」以及環州軍事小學校。這兩所軍校實際是二而一,一而二的。因為草創,其規模並不大,總計學員都不過百餘人。但是身著戎裝的少年,精神抖擻地出現在環州街頭,也是環州的一道風景線。


  大約在上午巳初時分,在環州東市的一座新建的酒樓內。


  雖然外面的雪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但是東市內依然是人聲鼎沸,進入市場的人絡繹不絕。而酒樓內,因為時間不到,反而稀稀落落的,沒有幾個人。不過,由於雙方處於准戰爭狀態,對於來宋朝互市的西夏商人,宋朝也有著嚴格的限制——他們只被允許在規定的區域內活動,所以,掌柜的倒並不擔心自己的生意。西夏商人們可以選擇的吃飯的地方並不多。他反而會在心裡暗暗看不起酒樓里的西夏客人們——在這個時候不去做生意,反而來酒樓喝酒的,一定是敗家子。當然,雅座內的除外,那些都是談大生意的。


  也算見多識廣的掌柜知道,各種各樣的人都是存在的。畢竟現在他的酒樓中,十幾個客人中,也有四五個是西夏人。


  他的客人們顯然不知道自己在被掌柜的腹誹。因為這些地方嚴禁售賣報紙,所以酒樓內也沒有報博士與說書人存在,甚至連陪酒的妓女也沒在這個時間出現,客人們只是在樓上樓下三三兩兩一桌,低聲的說著話。


  「掌柜的。」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打斷了掌柜的胡思亂想。趴在櫃檯的掌柜頭都沒抬,懶洋洋地問道:「什麼事?」 「地字五號房在哪裡?」


  「進里門,左拐,過一道門,右拐,第二間便是。」掌柜下意識的回道,待到說完,方想起那房子早有人了,忙抬起頭來,叫道:「客官!那房有人了……」


  「我知道。」那個男子一面答應著,人卻早已走遠。


  依言左拐,過一道門,右拐。果然,第二間房門掛著「地五」的木牌。男子伸出手,輕輕叩了叩門。三長一短一長。


  「是誰?」屋裡傳來的聲音,竟是個還沒有變聲的男孩的聲音。


  「長安來的。」


  門「吱」地一聲打開。


  男子走進房中,卻沒到有人在房中。他也不找,只是將門閂上,找張椅子坐了。方從懷中掏出半片魚符來,和放在桌上半片魚符合了。便靜靜地坐在那裡,不再說話。


  「等你很久了。」過一了會,聲音再次響起。


  「有何非常之事么?」


  沉默了一陣,那人方說道:「若是無事,我也不必如此麻煩。但此事總是不能放心他人,而且亦沒有直接證據……」


  「嗯。」青年男子輕輕應了一聲。便聽那人繼續說道:「我家主人要我來傳話給石帥,西夏兩個月內必有大變。」


  這麼驚人的消息,青年男子也只是微微點頭,並沒有什麼驚訝的表現。


  那人似乎覺得有點奇怪,忍不住問道:「難道石帥早已知道么?」


  「這似乎不合規矩了。」青年男子笑道:「何況石帥知不知道,我如何知道?」


  「哼!」那人哼了一聲,冷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么?」


  青年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卻並不追問,只是笑道:「職方館的規矩,本來與我無關。你才是職方館的人,我可不是。」


  「我也不是。我主人才是。」那人頗不服氣。


  「罷了罷了,我不想回去被罵。」青年男子笑道:「言歸正傳吧。我從長安辛苦趕來,也不容易。」


  「我不辛苦么?」那人反駁道,青年男子不覺一笑,只覺那人爭強好勝,不知如何竟然入了職方館,而且還地位頗高。又聽那人悻悻地說道:「這事情,並無一點證據。但又確實要緊,所以我家主人讓我特意來一次……叫轉達給石帥,夏主這兩個月內,必定改制。」


  青年男子聽到這樣的消息,卻依然是波瀾不驚的神色,只問道:「令主人這般想,定有他的原由。」


  「若有證據,何必這般麻煩?」那人頗顯不耐,道:「我家主人說,這不過是他的直覺。他身臨其境,感受已多,所以方能有此判斷。若強要證據,只有一樁,夏主在十幾日前,曾經秘密召見仁多保忠……你告訴石帥,讓他自己決斷便是。夏主行事向來率性,果真要證據,卻也甚難。」


  「那……」


  「我知你要問什麼。」那人對青年男子不信任他主人的話,顯得十分不滿,言辭中便頗不客氣,「那兩人都無法證實。」


  青年男子此時才不禁要目瞪口呆。世上哪有這麼驕悍的細作?簡直是聞所未聞。他不禁微微動氣,道:「我知道了,必當如實稟報給石帥。」便作勢起身要走。


  「你急什麼?」那人冷笑道。「我家主人還有話說……」


  「請說。」青年男子雖然地位不高,但平生卻沒受過多少這樣的氣,不免也微微發怒,生硬的回道。


  「椅子下面,有一張紙,寫了興慶府一帶兵力布置和各軍將領名單,你取了回去給石帥,他看了后,便可知道夏主這次改制能不能成功……我們陝西房收買的西夏將領名錄,按例只能上報樞府,還要勞煩石帥自己問樞府去要。」


  青年男子知道這人後一句是故意刺激自己,也不理會,只依言向椅子下面摸去,果然摸到一張紙,他打開略掃了一眼,便小心收入懷中。


  「夏主一旦改制,我輩之任務便完成一大半。」那人竟打了哈欠,笑道:「做了這麼久的細作,總算快可以解脫了。」


  「莫要高興太早,那還只是你家主人臆測。」青年男子忍不住故意打擊道。


  「哼!」


  「石帥也想請問一下你家主人,李清將軍究竟有無可能反正?」


  「石帥關心此事做甚?」那人似乎有點吃驚,「李清反正,只是手段,並非目的吧?」


  「如此人才,不為大宋效力,豈不可惜?」


  那人沉默了許久,方緩緩說道:「原來如此。請你回覆石帥,李清是今之國士。他的確心懷故土,但是必不負夏主。」


  「可惜!」


  「但也未必沒有希望……」


  「哦?」


  「若是夏主走投無路,李清必不肯再為西夏效力,此時他定轉投大宋。」那人說這話的時候,整個人似乎都成熟了幾分。


  「我會回稟石帥。」青年男子站起身來,轉身向外走去。


  「恕不遠送。」那人低聲說道,頓了一會,彷彿炫耀性的又補了一句:「侍劍!」


  侍劍身形停了一下,終於強忍住回頭的慾望,繼續走出了這間房子。


  約半個月後。


  此時正是西夏大安四年十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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