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身世之謎(10)
第119章 身世之謎(10)
這會功夫,蔡京的心思已轉了幾轉——石越特意讓親信的書僮回來報平安,可見京師里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平安的事情!否則的話,石府多的是人差遣,怎麼可能讓侍劍受這來回奔波之苦?
他看了一下四下無人,不由低聲問道:「京師里一定發生大事了,是不是?」
侍劍淡淡一笑,道:「蔡大人不用擔心,沒什麼大事。若有大事,我還報什麼平安?」
蔡京見他如此神態,不由也放了幾分心,他知道侍劍做事老成,多問無益,便不再追問,轉過話題,說道:「沒什麼事便好。杭州卻是出了幾件怪事,我來此,正是要找陳先生商議。」
侍劍眉毛一挑,道:「怪事?」
蔡京點點頭,卻不再多說,道:「此處不是說話之所,先進府再說吧。」
「也好,我去叫了陳先生,到他的書房說話。那裡很幽靜。」侍劍聽蔡京的語氣,知道必是有密事相商。
石越入京后,杭州石府的事務,一向便由陳良負責打理。這時候見侍劍與蔡京竟聯袂而來,陳良心中便已有了不祥的預感。待聽蔡京說完蔡喜報告的事情,侍劍畢竟年歲還小,對於事情所見未深;而陳良又不太懂得權謀機變。二人聽說彭簡如此大膽,竟是一時都呆住了。
蔡京一向自視甚高,對二人如此反應,倒也不以為怪,他只望著侍劍,再次追問道:「侍劍,你在京師,果真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侍劍這時知道已不能隱瞞,思忖一會,方道:「京師的確有謠言,但是皇上極信任我家公子,幾乎每日都會特意召見,這樣的恩寵,天下少有。」說著,便把京師發生的事,簡略的說了一下,不過他出發時,彭簡的奏摺還沒到汴京,他也不知道更多。
蔡京低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道:「依在下之見,必然是彭簡也聽到了一些風聲,在搞什麼古怪,而這個古怪,又必然與楚姑娘有關……」
「可是他又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呢?」陳良疑惑的問道。
蔡京微微一笑,道:「他能玩出什麼花樣來,我們在這裡想是想不出來的。但不管他玩什麼花樣,我們都要搶得先手。彭簡心懷忌憚,所以不敢亂來,這就給了我們機會——我已經囑人,說楚姑娘涉及市舶司一樁走私蔗糖案,去楊家院將彭簡的人趕走,把楊家院控制起來。等一會兒,我再自己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從楚姑娘口中,探聽出點什麼來?」
侍劍與陳良見蔡京如此膽大妄為,又是吃了一驚,但此時他們卻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只得依他行事。侍劍知道石越與楚雲兒交情非常尋常,生怕蔡京亂來,想了一想,說道:「蔡大人,楚姑娘與我家公子交情非同尋常,大人去若是探不出什麼話來,便讓小的去一次,或者更容易讓楚姑娘相信些。」
蔡京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雖不以為然,卻亦笑道:「如此甚好。」
「那——這些在本府周圍的人,又要如何處置才好?」陳良問道。
「很簡單。」蔡京望了屋外一眼,冷笑道:「膽敢監視朝廷重臣,他們是御史台還是皇城司?統統抓起來,嚴刑拷問,拿到證據,憑此一條,日後便能讓彭簡吃不了兜著走。」
陳良與侍劍聽到他的話,都不禁心中一寒,蔡京卻若無其事的繼續說道:「杭州的情況,要修書急送京師,報與石大人知道。我們三個,都在石大人的船上,有些事情,石大人不方便做的,我們要替他做了,似彭簡這樣的蠢貨,本來就不配做石大人的對手……」
侍劍低著頭,想了半晌,抬頭望了陳良一眼,咬咬牙,道:「陳先生,這件事情,就照蔡大人的主意辦了,我看這樣處置,再差也不可能給公子惹麻煩的。」
陳良沉默良久,終於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這兩件事情,的確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蔡京見二人答應得勉強,不由暗暗冷笑,心裡便有幾分看不起陳良,當下略帶嘲諷的說道:「若是陳先生覺得下不了手,其實倒有更好的辦法,陳先生只需將這些人抓起來,送給晁美叔,然後自己親自去看晁美叔審案——自然有人替我們用大刑的!到時候,還有一個人證在那裡,看彭簡如何脫身?!」
侍劍卻沒有聽出來蔡京嘲諷的語氣,拍手笑道:「這個計策好!既然說定,我們就分頭行事,先辛苦蔡大人去一次楊家院;陳先生去安排官兵抓人;小的還得先去見夫人,想來夫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侍劍剛出了西花園,就被一個丫頭一把拉住,嗔怪道:「侍劍,你跑哪去了?讓我好找,夫人等你好久了。」
侍劍連忙賠禮,笑道:「姐姐容我去換件衣服。」
「哪還顧得了這麼多呀?先去見夫人吧。」丫頭也不容分說,拉著他便入內院走去。
侍劍心裡暗暗苦笑,不管他在外面怎麼樣,到了屋裡,卻始終是個書僮——被丫頭連拉帶扯,到了後園,也來不及整整衣冠,就聽那個丫頭高聲叫道:「夫人,侍劍來了。」
「讓他進來吧。」卻是梓兒的聲音。
侍劍連忙隨便拍了一下衣服,快步走進後堂,見梓兒坐在廳中右側上首的椅子上,手裡拿著針線和一隻未綉好的香囊,卻是一直沒有下針。侍劍叩了個頭,道:「給夫人請安。」
「嗯,你起來吧,一路辛苦了。」梓兒柔聲道。
「謝夫人。」侍劍站起來,拆開隨身帶著的包裹,取出兩封信來,遞給梓兒身邊的丫頭,笑道:「公子讓小人回來,給夫人報個平安,京師一切安好,請夫人毋念。這裡有公子和舅爺的家信,另外老夫人給夫人帶了一些東西,不知道已經送進內堂沒有?」
梓兒從丫頭手中接過信來,笑道:「已經送進來了,我讓他們兩個去休息了,你再辛苦一會兒,我還有話問你。給侍劍看個座。」她后一句,卻是對丫環說的。
「不敢,夫人吩咐便是,小人站著侍侯就行了。」
梓兒一顆心思早已飛到石越身上去了,哪裡還聽得見他在說什麼?先拆開石越的家書,默默反覆讀了幾遍,石越卻是盡撿好的說,無非是一切平安,好得不能再好,讓梓兒在杭州好好照顧自己,不用挂念之意,除此之外,便是些夫妻之間的相思情話。梓兒讀完之後,張嘴欲問侍劍,想想不妥,將石越的書信珍重摺好,交給丫頭,又拆開桑充國的家書,細細讀來:
「……近日朝野間雖有不利於子明之謠言,但以愚兄之見,則子明聖眷未衰,不足掛心。且奸人陷害之意甚明,皇上聖明,當不會為宵小所欺,賢妹大可放心。開封府已經通緝奸人,愚兄與《汴京新聞》亦全力為子明辯污,便是《西京》報,亦難得深明大義。愚兄相信不久一切將水落石出,子明必受大用,賢妹在杭,須得保重身體,勿為流言所擾……」
——桑充國根本不及石越十分之一了解他妹子,雖然他信中是關切之意,卻全然沒有想到,梓兒遠在杭州,高門大院,雖然自有丫環婆子多嘴,可也不可能這麼快聽得見什麼流言。反倒是他這封家書,讓梓兒的心一下子就懸起來了。
「侍劍,公子在京師,究竟怎麼樣?」梓兒一面把桑充國的信收起來,一面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
侍劍瞅見梓兒讀信的神色,心裡早已惴惴不安,這時也只得硬著頭皮道:「一切都好。」
「你是大哥用慣了的人,若是一切都好,為何讓你千里迢迢跑回來?」梓兒一下子就發現了其中的破綻,她心裡一急,張口便把「大哥」給叫出來了,臉上不由一紅。 侍劍陪著笑回道:「夫人想想,若是有什麼事,公子怎麼會讓小人回來呢?那邊不更需要人嗎?讓小人回來,是公子顧念夫人之意。」
「那京師朝野的謠言,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侍劍知道瞞不過了,他立時想到必是桑充國在信里說了什麼,心裡一面暗暗怨怪桑充國,一面避重就輕地說道:「那是小事,公子說怕夫人擔心……夫人盡可放心,小人回來之前,皇上幾乎一日一見,君臣之間相談甚歡,絕不會有什麼事的。」一面又略說起揭貼的事情,梓兒聽得膽戰心驚,直到知道皇帝並沒有降罪之意,這才稍稍放心,但心裡卻忍不住感到一陣難受。她知道石越關心自己,不願意讓自己擔心,所以瞞著自己,那不過是一種體惜之意;但是她終究是不能為他分憂,不免自覺得自己竟是多餘,甚至是石越的累贅。心思百轉,不免平添自怨自艾之意。
梓兒性子溫柔,遇上不開心的事情,也斷不肯遷怒別人,卻又沒什麼閨中密友,無人傾訴,又要顧著在眾人面前不要失態,眼淚湧上眶來,也只得生生忍住,低聲對侍劍道:「你休息幾天,還是辛苦一下,趕回京師。京師氣候比南方要冷,我縫了件貂袍,你替我帶過去。替我告訴公子,我只要他平平安安便好。」
侍劍連連點頭答應,欲要寬慰她幾句,卻有身份之隔,正要告退,一個女子掀開珠簾,闖了進來,看見侍劍,劈頭就問:「侍劍,你回來了?」
侍劍抬頭見是阿旺,忙笑著答應,一面打著招呼。
阿旺走到梓兒身邊,將手裡一堆東西交給一個丫頭,笑道:「夫人,這是給您買的顏料與筆、紙,還有琴弦。」
侍劍吐吐舌頭,笑道:「這些東西還要你親自去買?」大戶人家,丫頭侍女亦有大小之別。
「別人買的不合適。」阿旺卻是轉過頭,向侍劍問道:「剛剛進府的時候,看到府中的官兵在外面抓人,聽說竟是膽敢覷視咱們府上的,不料天下竟有這麼傻的賊——太歲頭上動土!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么?」
侍劍不由暗暗叫苦,支支唔唔說道:「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梓兒見他這神態,一顆心又提了上去,問道:「侍劍,你老實告訴我罷。」
侍劍見梓兒問得雖然溫柔,但是神色卻甚是堅定,他知道這個夫人頗有點外柔內剛,不能相瞞,只好說道:「夫人,這件事情……」說著往左右看了一眼。
梓兒見他如此,心中更是擔心,往左右看了一眼,對丫環婆子們說道:「你們都下去吧,阿旺,你去外面看著點。」
待眾人一一退下,侍劍這才把事情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末了,又叮囑道:「這件事本不當告訴夫人,但小的又怕夫心擔心,想得太多。只是此事,便是再親密的丫環婆子,親戚朋友,都不可以說的,否則公子就麻煩了。」
梓兒這時卻早已聽呆了——她還是第一次知道有楚雲兒這個人的存在!「我理會得。」梓兒勉強一笑,說道:「你說那個楚雲兒姑娘,現在在杭州?」
「是啊,在杭州楊家院,我們也不知道彭簡要搞什麼鬼。」
梓兒想了一想,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說道:「我想去見見她。」
「夫人?」侍劍吃了一驚,他哪裡能明白女人的心事?
梓兒柔聲說道:「你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依你所講,以前大哥煩惱的時候,也常去她那裡,我猜大哥沒有娶她,也不過是因為身份地位不相配,既是她能明白大哥的心思,替大哥寬心解悶,我又有什麼捨不得把她收進府中呢?」梓兒說到此處,心中一痛,臉上卻依然裝出極其勉強的笑容。
「這,這……小的以為公子絕對沒有這種意思才對。」侍劍碰上這種事情,不由有點語無倫次了。
梓兒強笑著看了他一眼,把頭轉過一邊,道:「你說我是那種只會妒嫉,不識大體的女子么?」
侍劍慌得連連擺手,「不、不是,夫人溫柔賢淑,上上下下無不知道的。」
「那就行了。我幫不上大哥什麼忙,反累得讓他替我操心……」梓兒說到此處,神情黯然,轉又強笑道:「你不知道,但凡一個女子,只是惟願她喜歡的人好的。我去見見她,有些事情你們男人說不通,也許我就能說通了。」
侍劍知道梓兒真要主意拿定,再也阻擋不住,只好說道:「那夫人容我去安排一下。這件事,要隱秘一點好,也不能帶太多的人,到時候,只說去拜佛。」
「你去安排吧。」梓兒微微點頭,柔聲答道。侍劍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那些丫環們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她都沒有注意。她坐在哪兒,望著綉包上的鴛鴦發著呆。憑著直覺,梓兒知道石越遇上了大麻煩,她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女子,豈能看不透事情?只是一直被幸福的呵護著,沒什麼太多的世事經驗罷了。她擔心著石越的安危,責怪自己不能夠為他分憂——特別是當她想起那個叫楚雲兒的女子之時,心中更是一陣陣的刺痛。沒有人願意和別人分享自己喜歡的人,但是如果自己的丈夫,真正喜歡的,竟是那個叫楚雲兒的女子呢?一直以來,石越有什麼煩惱,從來不會向自己傾訴,自己只是如一個小妹妹一樣被呵護,連稱呼也是「大哥」、「妹子」……
如果真是那樣,也許自己能做的,是悄悄的躲在一邊吧?梓兒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楊家院。
蔡京趕到之時,楊家院以外三里的地方,都已在市舶司的控制之下。
蔡喜給他牽了馬,笑道:「彭簡的人都是飯桶,一直在旁邊轉悠,根本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現,一來就被我趕跑了。」
蔡京冷笑道:「人家沒犯什麼事,他就敢光明正大的圍村?不怕官逼民反?楚雲兒呢?怎麼樣?」
「小人沒敢驚動。」
「你引我去見見她,我們終不能一直圍著這個地方,久了必生事端。」蔡京一面走,一面說道。
楚雲兒早就意識到不對。
自從彭簡來過之後,十幾個陌生人便在楊家院附近鬼鬼祟祟的出沒——杭州現在雖然也是人來人往,商賈雲集的地方,但在楊家院這樣的鄉下,若有陌生人出現而不立時被鄉民們知道,那才真是奇怪之極的事情。到了今天,事情更是越發的鬧大了,杭州市舶司的差役,也不說原由,如狼似虎的把楊家院圍住,說是要辦什麼案子——她卻不知道那些鬼鬼祟祟的陌生人,也被這些差役給趕走了。整個楊家院的百姓,都惴惴不安,奇怪的是,那些差役卻並沒有入院子里騷擾。
「姑娘,有個官兒在外面求見,自稱是提舉杭州市舶司公事蔡京。」阿沅走到她身邊,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