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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離間計(5)

  第47章 離間計(5)


  石越點頭道:「如此我先出去,降階相迎。」他如果出門相迎,說不定第二天就有御史彈劾他交結外國,如果坐在客廳不出來,又顯得太倨傲,只好折衷行事。他整了整衣冠,才走到正廳外的台階上,就見蕭佑丹和耶律金貴一行人走了進來,禮物終究是被攔在了大門之外。


  石越這才放心一點,抱拳朗聲說道:「貴使遠來,石某未及相迎,還望恕罪。」


  蕭佑丹遠遠的笑道:「哪裡,哪裡,我們卻是來負荊請罪的。石大人若是不怪罪我們,已是幸甚。」


  石越怔道:「負荊請罪?貴使言重了。」


  蕭佑丹笑道:「我這個夥伴在同天節多有得罪,今日我特意帶他來給石大人賠罪。」說完望了耶律金貴一眼。


  耶律金貴滿肚子不樂意,臉憋得通紅,好久才抱拳道:「石大人,我是個粗人,那天要是知道是你,肯定不敢無禮的。還請你見諒則個。」


  雖然那天的確是耶律金貴無禮在先,但是讓遼使給大宋的官員賠罪,卻只怕是大宋開國以來頭一遭。雖然蕭佑丹另有所謀,但耶律金貴卻並不知情,心裡早把石越和蕭佑丹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石越淡淡回了一禮,微笑道:「貴使太過客氣了。還請先進屋敘話。」


  蕭佑丹望了望門外,只大門敞開,那些禮物全部擺在外面,因道:「石大人,那些東西是一些敝國特產,並不值幾個錢,只是略表心意,還請石大人笑納。」


  他這時說得誠懇萬分,但只待石越收下這些東西,自然又有計策散布謠言出來,毀謗石越的名節。石越雖不能料得他這般險惡用心,但是在官場這麼久,豈有不知小心謹慎之理?當下笑道:「貴使飽讀詩書,當知君子愛人以德?二位前來,石某自當盡地主之誼,這些禮物,卻還煩請諸位帶回。這也是貴使成全石某了。」他的話說得委婉,語氣卻很堅決。


  蕭佑丹見他如此,也不再勉強,暗叫一聲可惜,笑道:「如此在下就只好帶回了。石大人,請!」


  當下二人進屋,與石越分賓主坐下。


  蕭佑丹見石府僕人來上茶,全是幾個家丁,客廳中侍立的,連一個婢女都沒有,心裡不由奇怪——畢竟石越是當朝少有的寵臣之一,可這排場,連個縣令都不如。他喝了一口茶,笑道:「雖早聞石大人崖岸深峻,不料清介至此,其實買幾個侍女侍侯起居,亦無傷大雅。有些事,婢女比家丁做得要體貼。」


  石越笑道:「家中無女眷,我自己是不習慣別人侍侯的。這倒談不上清介。」


  蕭佑丹笑道:「石大人過謙了。」


  石越對遼國也有好奇,因問道:「貴使這次是從中京來,還是從燕京來?」當時遼國分設五京,又有五京道,上京本是遼國的首都,為臨潢府;燕京是最靠近大宋的,在遼國叫南京析津府,又有南京道。除此二京外,另外還有中京大定府[45];東京遼陽府、西京大同府。那南京道與西京道,便是大宋一直想要恢復的幽薊故地了。遼人也畏極北苦寒,有意南遷,遂於遼聖宗時遷都於中京,於石越時已有六十多年的歷史。但是終遼之世,直到完顏阿骨打興起,遼軍面對金兵屢戰屢敗,契丹才被迫短暫地將都城南遷到燕京,但那時候遼國也快滅亡了。


  蕭佑丹笑答:「自是從中京來。」


  石越因問道:「久聞中京繁華,不遜於中原。未知中京風物如何?」


  「雖不如汴京,但與汴京,亦差相彷彿,天下物產,應有盡有,我來之日,坊間最為流行的,倒是石大人的曲子詞。」蕭佑丹笑道。


  「哦?竟有此事。石某想一睹中京風貌久矣,貴使這樣說來,更讓人嚮往。」


  蕭佑丹笑道:「只恐石大人盛名遠播,大宋皇帝不肯讓你出使我大遼。否則盡有機會。」


  石越微笑不答,他想去中京,卻是想觀兵於中京城下。不過這話卻不好明說。


  蕭佑丹自然想不到這些,但耶律金貴卻對石越頗有敵意,這時聽他們沒有營養的扯淡,忍不住冷笑道:「自古北人不耐熱,南人不耐寒,石大人若想去中京,只怕也不能久居。」他還想再說,卻被蕭佑丹瞪了他一眼,便不再做聲,只是不住的冷笑。


  石越想不到這個蠻子一般的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忍不住笑道:「昔日漢武帝設樂浪郡時,倒沒聽說過南人不耐寒。」


  蕭佑丹聽了這句話,眼皮不禁一跳,旋即鎮靜如常,笑道:「石大人不必理會他。在下久聞石大人有石九變之名,既然來到汴京,有幸相晤,可否請石大人賜墨寶一副,在下回到中京,也好向同僚炫耀一番。」


  他不知道石越的字寫得差是出了名的,竟然問石越要墨寶,在石越聽來,竟像是出言諷刺一般。石越臉略紅了一紅,看了一下蕭佑丹,卻見他神色誠懇,並不是在諷刺自己。他想要直說,又覺得丟臉;想要拒絕,又顯小氣;可是要給的話,他的字實在是不怎麼地道——練了這麼久,雖然在現代人來說,已經勉強看得過去,但在宋代,那依然是見不得人的東西,特別以他如此顯赫的名聲來說,更加顯得可笑。


  蕭佑丹見他猶疑,忍不住出言相激:「石大人可是嫌在下是蠻夷,不肯見賜嗎?」


  石越無可奈何,只得照實說道:「不敢,只是在下的字恐怕登不得大雅之堂。」


  蕭佑丹哪裡肯信,他見廳中牆上便掛著幾幅字畫,便信步走了過去,慢慢觀賞。只見那些字筆走龍蛇,一看就知道出自名家之手,仔細看印章,不是蘇軾的,就是范鎮的……他雖然明明知道石越就算自己字寫得再好,也不會把自己的墨寶掛客廳,但心中還是忍不住有幾分失望。當下乾笑幾聲,說道:「石大人結交的,都是當今名士,在下相求,原是冒昧。不過還請石大人能夠見賜,實不相瞞,大遼皇帝陛下也久聞石大人之名,在下是想求得墨寶,將來皇上相問,在下也可以有樣東西證明我所言不虛。」


  石越在宋代這麼久,還從來沒有人如此堅執的要求自己送字的,畢竟汴京城裡都知道石越的字寫得差;惟有蕭佑丹卻以為石越是故意推辭,竟是費盡心機想要得到。迫於無奈,石越只好勉強答應,找了一幅自己自認為寫得比較好的字,送給蕭佑丹。


  石越自然不知道蕭佑丹在中京,也是書法名家,在石府的時候,他拚命忍住笑沒有笑出來,一上馬車,蕭佑丹終於按捺不住,忍不住哈哈大笑——石越的字在蕭佑丹看來,還真的是幼稚,他終於是明白了為什麼石越吱吱唔唔不肯送字給自己。原來他還以為那是謹慎,看來還是自己多慮了。一路上,蕭佑丹細細觀摹石越那幅書法,一邊哼著小曲,心裡冷笑道:「還想設置樂浪郡!野心真是不小,只怕不能如意。」


  7

  在蕭佑丹拜訪石越后兩天,宋朝中書省終於正式通過了判軍器監的人選,以孫固、沈括同判軍器監。


  這個任命大出石越的意料,孫固是當今皇帝龍潛穎邸時的舊人,皇帝一即位,他就做到工部郎中、天章閣侍講、知通進銀台司,主管著奏章的上達下傳。此人略有乾材,但是和王安石政見並不相合,反倒與文彥博關係密切。但是另一方面來看,這個任命亦在情理之中,一來孫固雖是進士出身,卻也參加過軍事行動,兼與樞密使關係親密,這個任命表達了樞密院方面亦有興趣主導軍器監的發展;另一方面,由於這個人選是皇帝親自提名的,顯然表達了皇帝對軍器監的關切,他派自己的舊人來同知軍器監,象徵意義非常明顯。然而這個任命明顯犧牲了新黨的利益,新黨提出設置軍器監,結果同判軍器監的人選一個都輪不到自己,反而都是自己的政敵。這種打擊可想而知。


  石越在中書省會議時,見到王安石絲毫不以為意,馮京微露喜色,王珪眨著死魚眼不動聲色,而新上任的檢正中書吏房公事李定等人則顯得非常失望——但在表態時,卻沒有一個人出來表示反對。 當然,最受這道任命打擊的,自然還是另一個天章閣侍講王雱。


  「這個孫固,一腐儒而已,讓他同判軍器監,能成什麼大事!」王雱狠狠的把摺扇摔在地上。


  謝景溫小心的把摺扇揀起來,交到王雱手裡,這種摺扇汴京雖然有得賣,但是用的人並不多,只有王雱這樣自許風流又特立獨行的人才喜歡經常拿在手裡。「元澤不必生氣,孫固同判軍器監,未必不會生出許多事來。」


  王雱不解的問道:「此話怎講?」


  謝景溫笑著分析道:「孫固此人,我亦略有所知,他一向自命甚高,聽說他九歲讀《論語》,就說《論語》說的,他能做到。他本是穎邸舊人,雖然說和沈括各有司掌,但是肯定會有磨擦。加上孫固一向討厭宦官,最反對內侍參預朝廷的事情,而軍器監豈能不和宦官打交道?」


  王雱微睨他一眼,冷冷地說道:「我也討厭那些閹人多管外事。孫固若有膽把宦官逐出軍器監,那麼他上任我也可以接受。就怕他沒有這個能耐!」


  謝景溫討了個沒趣,但他倒也不怨恨王雱,這段時間,他出乎意料的陷入了一個大麻煩中,王安石很賞識的李定因為未為庶母仇氏行服的問題,被御史抓住把柄攻擊不休,謝景溫開始時替李定辯護,後來卻又畏於眾議而改口,結果不但王安石對他不滿,他自己也受到攻擊,被斥為前後不一,首鼠兩端,這個知雜御史,已是做得很不穩當。若非王雱幫他說話,只怕早已被迫解職離開御史台。因此他對王雱更加感激,這時也只是諾諾道:「元澤所說甚是。不過軍器監頗多流弊,孫固、沈括都不是清廉的人,自古宦官都愛錢,我們只需安插幾個小吏進去,若能逮到把柄,也算為國除害。」


  王雱點了點頭。軍器監是個肥得流油的地方,價格上隨便報點虛數,貪污的錢就是成千上萬,加上各都作院的孝敬,當真是個大大的美差。孫固、沈括都不以清廉而聞名,自是難以潔身自愛……正想著,一個家人小心的在門外說道:「公子,有人送了一封信給您。」


  王雱隨口問道:「是誰送來的?」


  「不知道,那人把信交到小的手裡,就走了。信封上也沒有寫名字。」


  王雱頓覺奇怪,走出書房,把信接了過來,撕開火漆,扯出一張雪白的信紙來,剛看了一眼,就大叫一聲:「好!好!」一把將信撕爛,狠狠的摔在地上,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謝景溫也不知道上面寫了什麼,連忙走過去,撿起已撕成幾片的碎紙,拼在一起,只見上面寫著兩句唐詩:「苦恨年年壓針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這兩句詩自然是嘲笑王雱倡議軍器監,結果卻為他作嫁衣裳。謝景溫拿著紙片,不禁怔住了。好半晌,他才抬起頭來,望著王雱,悠悠問道:「元澤,你說是誰寫了這字?」


  王雱這時才稍稍冷靜下來,恨聲道:「是誰寫了這字?!」


  官場本無秘密,何況王雱倡議軍器監的事情,也有許多人知道。問題是誰要這麼和王雱過不去,借著唐詩來嘲笑他?


  兩個人的腦海里同時閃過一個名字。


  不過王雱立即就搖了搖頭,道:「不可能,這不合石越的性格。」


  謝景溫卻不置可否,陰著臉說道:「終能查出來是誰。」


  數日之後,王雱便在自家後花園辦了一期詩社,宰相家的衙內辦事,自然有眾多的京師名流前來捧場。眾人吟風弄月,漸入高潮之際,謝景溫忽然變戲法似的取出了幾十幅寫著唐詩的書法來,眾人細細觀賞,才發現每幅書法筆跡各不相同,竟是摹寫了大宋許多名人的筆跡。


  王雱便笑著提議,要考較一下眾人的眼光,讓大家每人猜一幅書法摹的是誰的筆跡。分給狀元公葉祖洽的一幅,上面便寫著一句唐詩名句:「苦恨年年壓針線,為他人作嫁衣裳」。筆跡頗為稚嫩,和其他的書法各有名家風韻完全不同。


  葉祖洽端詳了一會,脫口說道:「這字中的筆韻,倒有幾分象石子明。」


  哪知王雱聽到這句話,臉色立時就變了,還與謝景溫互相使了個眼色。葉祖洽何等伶俐,這細微的舉動,全部落入了他的眼中。他心中一咯噔,便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不免暗生悔意。


  旁人卻只聽到葉祖洽說是象石越的字,不免相顧莞爾,許多人便湊上前來,一面笑道:「讓我也來看看石九變的字……」石越字寫得差,京師士林頗引為笑談,但平時沒有人敢公然嘲笑,只是當成趣聞來說,但這裡的人都多半知道王雱和石越並不相契,未免就要故意取笑石越,以討好王雱。


  葉祖洽懶得理會這些人,心中暗罵道:「衙內鑽!」——當時專門討好「太子黨」的人,便往往被人們譏諷為「衙內鑽」。葉祖洽雖然不願意說石越的壞話,卻也不敢得罪王雱,便悄悄的讓到一邊去。隨這些人放肆的說著石越流傳在士林、坊間的糗事——其實這些事大都是被人們當成風流韻事來說的,只是到了這些人口裡,卻不免沾上幾分惡意。


  有人用曖昧的口氣說道:「諸位可知道石九變是怎麼樣練字的?」


  便有人湊趣答道:「無非是磨墨寫字臨帖,還能有什麼辦法?」


  那人搖頭晃腦、故作神秘的說道:「石九變自是風流才子,和我們絕不一樣,他臨的字帖,乃是桑家小娘子親筆描紅,非尋常可比。」


  馬上便有人問道:「「哪個桑家小娘子,你又從何知道?」


  ……


  葉祖洽遠遠聽見,低聲罵道:「村牛。」這些事情雖然不是胡說,但是這樣胡亂說好人家的女孩子,總是有失厚道。他不想聽到這些話,便信步走到一邊的池塘旁邊去欣賞風景。剛剛站了一會,便聽有人在身後說道:「狀元公好興緻。」


  他回過頭,見是謝景溫,連忙笑道:「原來是謝知雜,在下生性好靜,那邊人多,竟是不習慣。」


  謝景溫略帶諷刺的說道:「狀元公在白水潭可還習慣?那邊人可不少。」


  葉祖洽心思一轉,笑道:「取笑了,我在白水潭教書,是聖上的意思,做臣子的守自己的本份罷了。」他知道謝景溫與王雱的關係,這句話卻是在向王雱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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