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綁架(2)
第246章 綁架(2)
羅飛「哦」了一聲,這個結果不算出人意料。在綁架案中,綁匪經常會使用受害人的手機作為通信工具。那傢伙把李俊松的手機號碼留在快遞單上,就是在暗示可以通過這個號碼和他聯繫吧?
尹劍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關節,所以有些工作不用羅飛吩咐就已經展開了:「我關照技術部門了,只要這個號碼一開機就通知我們,應該很快就能鎖定手機所在的方位。」
羅飛贊了句:「很好。」然後他把那個快遞盒子交給尹劍,又道,「幫我去做個試驗。」
「什麼試驗?」
「這樓里有個收發室,你去試試,看能不能把這個盒子放進快件堆里——放的時候不要讓別人發現。」
尹劍點點頭,轉身走進了樓內。大約五分鐘之後他又拿著盒子出來了。
羅飛迎上一步問道:「怎麼樣?」
「很簡單啊。」尹劍描述試驗的過程,「我就這樣把盒子夾在腋下,直接進了屋。然後彎下腰假裝挑選快件,隨手就把盒子扔進去了。只是後來出門的時候被老闆攔了一下,他以為我是來取快遞的呢。」
羅飛笑了笑說:「跟我想的一樣,這老闆果然是只管出不管進。」
「羅隊啊。」尹劍大概猜到了對方的用意,「你是不是懷疑這個盒子就是有人偷偷放進收發室的?」
「沒錯。」羅飛招招手,帶著尹劍往保衛科的方向一邊走一邊說,「這個單號在方通的客服系統里查不到,足以說明送盒子的並不是快遞員,而是另有其人。」
「可是……」尹劍撓了撓頭皮,「方通的內部系統一定可靠嗎?」
「一般來說是可靠的。當然了,我作判斷也不是光憑客服的一面之詞,其實從時間上也能看出這個盒子不可能是走正常物流的。」
「時間上?」尹劍努力思考著,想要跟上對方的思維。
羅飛提示說:「綁匪聲稱是十點二十分割下了李俊松的拇指,而方通快遞員是在十一點左右把今天的快件送到收發室的。」
尹劍一下子明白了:「對啊!如果是正常的物流渠道,從收件到送件,這麼短的時間根本來不及!」
「沒錯。雖然綁匪的說法不一定可信,但是那根斷指可不會撒謊。從斷指的新鮮程度來看,這絕對是今天才切割下來的。今天寄出的快遞,即便是同城派送,也不可能在上午十一點就完成。」
尹劍點著頭總結道:「所以說這個盒子並不是由快遞員,而是由寄件者自己放在收發室的。這個寄件者極有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他通過這種手段,既達到了送盒子的目的,又能隱藏住自己的蹤跡。」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保衛科門口。保衛科科長高小堡親自把羅飛迎到了監控室,相關錄像已經備好待查。
「方通快遞員十一點到達收發室,而庄小溪是在下午兩點零七分收到取快遞的簡訊。那傢伙應該就是在這兩個時間點之間進入收發室。」羅飛對尹劍說道,「我們把錄像分成兩段,我看前一段,你看后一段,快速過一遍,看看能不能發現可疑的目標。」
高小堡自告奮勇地提議說:「我們也來幫著看吧,大家分工細一點,效率更快!」
對方是一片好意,但羅飛對這些保安隊員的業務能力並不信任。因為嫌疑人尚未暴露出任何體貌特徵,分析錄像時只能靠直覺。這種直覺是通過多年的刑偵生涯歷練出來的,保安隊員顯然並不具備。羅飛也不好生硬地拒絕對方,便淡淡一笑道:「也不用分得太細。你們就坐在我倆身邊吧,大家一塊兒看。」
好在這段錄像並不算長,分成兩段,再用快進的模式瀏覽,不到一個小時也就看完了。
不過從錄像中甄別目標的難度卻大大出乎羅飛的意料,因為進出服務中心的人流量實在太大。尤其是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到食堂就餐的師生來往穿梭,絡繹不絕。而且大部分學生都背著書包,如果單論可能性,他們全都是潛在的「送件人」。
這一輪直看得兩眼發花,也沒看出所以然來。羅飛正覺得沮喪時,忽聽手機鈴聲響起。接通后卻是童迎斌打來的:「羅隊,我剛剛和庄小溪聯繫了一下,她已經籌好了贖金,正在返回醫學院的途中。」
「好的。」羅飛掛斷了手機。他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招呼尹劍道,「走吧,回指揮中心!」
(2)
走廊里響起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隨即便聽見等在門外的學生們紛紛恭稱:「庄老師。」其間還有一個女孩夾雜著叫了聲:「柯老師。」
「指頭在哪兒呢?」有個女人開口問道。當她說話的時候,雖然嗓門不大,但其他人的聲音一下子全被壓了下去。
「收在冰箱里了。」羅飛聽出回答的人是楊哲。
問話的女人不再多言。「嗒嗒嗒」的鞋跟聲再次響起,向著會議室入口處而來。
羅飛知道問話的人就是庄小溪,他在屋內眯起了眼睛,等待著這個所謂「很犟」的女人。
不算漂亮,但具備一種高級知識分子特有的高貴氣質——這就是羅飛對庄小溪的第一印象。這個女人穿了一身墨綠色的呢子外套,小臂上挎著一隻女士坤包,坤包的款式很簡潔,但一看就知道是價值不菲的名牌正品。
女人穿的皮鞋鞋跟不算高,發出那樣「噠噠噠」的聲音說明她走路時的力道很足。進屋之後,她在門邊略微停頓了一會兒,目光則迅捷地在屋內掃了一圈。最終她的視線停留在羅飛身上,但她並沒有主動說什麼,只是先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在入座的過程中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把坤包放在自己面前,雙手環繞形成一種保護的姿態。
雖然滿面愁容,但她的精氣神並沒有散去。就像是一棵大樹,就算是秋風凜冽、枝殘葉隕,但那堅強的樹榦依然挺拔不倒。
庄小溪並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她身後還跟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那男子身材高大,相貌平平且不修邊幅。他穿著一件敞懷的夾克,裡面的襯衫扣子也解開了好幾顆。就算這樣他還是滿頭大汗,就好像剛剛從運動場上下來似的。
「哎呀,渴死了,有水沒有?」男子徑直走到會議桌邊,抓起一個茶杯就喝,也不管這杯水是否已有其他主人。一氣喝完之後,他滿足地咂了咂嘴,口中卻道,「這茶不怎麼樣,也就能解解渴。」
屋子裡的人本來都在關注庄小溪的,但很快大家的視線便被這男子吸引過去。後者這時才回過味來,「咦」地一聲問道:「這麼多人?你們都是誰啊?」
綁架案須保密偵查,所以羅飛等人都沒有穿警服。要說男子看不出他們的身份也正常,但這樣的問話就實屬有些無禮了。庄小溪感覺到了尷尬的氣氛,便在中間解釋了一句:「他們是警察。」
「哦,是警察。」男子拉出一張椅子坐在了庄小溪身邊,同時嘀嘀咕咕地說道,「警察怎麼不去探案,全都閑坐在這裡……」
就算是羅飛這樣的涵養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一旁的尹劍更是直截了當地叱問道:「你是誰?」
又是庄小溪搶著回答說:「這位是我們人民醫院病理科的主任,柯守勤。」
病理科的主任,說起來也是有點頭臉的人物呢,怎麼卻是這樣一副不正經的尊容?尹劍這麼想著,口氣略略緩和了一些:「我們警方正在辦案,對於無關人員,還請你先迴避一下。」
「無關人員?」柯守勤對這話非常不滿,他梗著脖子嚷嚷起來,「我怎麼會是無關人員!?」
庄小溪再次接過話茬:「柯主任和我是多年的好友,專門趕過來幫忙的。我希望他能留下來陪我。」說這話的時候她一直注視著羅飛,很顯然這個女人已經判斷出後者在這幫警察中的地位。
羅飛斟酌片刻,最終沖柯守勤點了點頭:「好吧,你可以留下,但你要遵守紀律。」
庄小溪也轉過頭來囑咐:「別亂說話。」 柯守勤抱著雙臂,身體往椅背上一靠,果然不說話了。
「我是市局刑警隊羅飛,這是我的助手尹劍。案子現在由我負責。」羅飛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隨後便開始詢問,「你籌集贖金去了?」
庄小溪「嗯」了一聲,從坤包里掏出一個紅色的小布袋放在桌上:「按照對方的要求,已經買了十五顆大鑽石,總價達到了一百萬元。」見羅飛等人的表情有些驚訝,她緊接著又解釋說,「我自己可拿不出那麼多現金,多虧有柯主任幫忙——他幾乎把所有的積蓄都借給我了。」
柯守勤有些得意地扭了一下身體,嘴裡說:「嗨,反正我一個光棍,錢留在手裡暫時也用不到嘛。」
羅飛盯著裝鑽石的袋子看了一會兒——他知道那個袋子也是嫌疑人寄來的。很快他又抬起頭來,目光再次與庄小溪對視。
「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不過你不應該擅自行動。」羅飛說道,「發生這樣的事情,你首先得聽從警方的安排。」
庄小溪沉默了片刻,反問道:「你覺得我不應該去籌款?」
「是的。你應該在第一時間配合警方展開調查,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庄小溪抬起左手,把手腕上的手錶朝羅飛展示了一下:「已經四點半了,銀行五點關門。如果我不提前去籌款,還來得及嗎?」
羅飛攤攤手說:「就是要來不及才好。」
庄小溪皺起眉頭:「什麼意思?」
「不要按時赴約。」羅飛解釋說,「你要想方設法和綁匪周旋,把交易時間推遲。來不及籌款正是最好的借口。在你周旋的時候,警方會用各種手段分析出綁匪的身份和所在位置。你拖延的時間越久,警方破案的概率就越大。」
庄小溪卻拒絕道:「不行。你們不能光顧著破案,還得考慮到李俊松的安全。」
「沒錯。」羅飛正色說道,「只有拖延時間才能保證李俊松的安全。」
庄小溪連連搖頭,無法認同對方的說法:「怎麼可能呢?我故意拖延時間,惹惱了綁匪,那邊很可能會撕票的!」
果然是一個很「犟」的女人,羅飛知道要說服對方並不容易。他必須講得更詳細一些,以給出足夠充分的理由。
羅飛把身體往前方湊了湊,目光直視著坐在對面的女人,片刻后他開口說道:「我當警察將近二十年了,其間一共遇到過十七起綁架案。這十七起案件最終全都破獲了,所有的綁匪都被抓住。但我只解救出八個受害者,你明白這話的意思嗎?」
庄小溪的臉色有些難看:「其他受害者都死了,是嗎?」
「是的。超出一半的受害者都死了,這裡面包括六個孩子。受害人死了,就算抓住綁匪又有什麼用呢?」在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之後,羅飛又問道,「你知道這九個人是怎麼死的嗎?」
庄小溪搖了搖頭。
羅飛說:「有四個受害者在綁架案發生最初就被殺害了。因為綁匪覺得受害者活著是個威脅,他們害怕受害者逃跑,或者說找不到合適的控制受害者的場所。所以他們直接就撕票了,然後再以欺騙的方式向家屬索要贖金。」
聽到這裡,庄小溪忍不住插了一句:「可是李俊松肯定還活著。」
「沒錯,那根手指可以作證。」說到這裡,羅飛的話鋒略微一轉,「對了,你確定那就是李俊松的拇指吧?」
庄小溪毫不猶豫地說道:「我確定。」
「那指頭上有什麼特徵嗎?」
「沒有特徵,但我一眼就看出那就是李俊松的手指,我們朝夕相處那麼久,彼此之間太熟悉了。」頓了頓之後,庄小溪又道,「那是右手的拇指,李俊松辦護照的時候採過指紋,你們不相信的話,可以去比對一下。」
羅飛「嗯」了一聲,吩咐童迎斌:「你把這事安排一下。」隨後他又向庄小溪解釋說,「我相信你的直覺。不過對於警方來說,一切還是要以證據為準。」
庄小溪點點頭表示理解。
卻聽羅飛繼續說道:「好了,那我們先認定那截斷指就是李俊松的。那指頭非常新鮮,斷面處有明顯的活體反應——這說明李俊松至少在今天早上還活著。也就是說,綁匪直接撕票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了。」
庄小溪咬了一下嘴唇,又問:「那麼在你的案子里,另外五個受害者是怎麼死的呢?」
「他們是在綁匪拿到贖金之後被撕票的。」羅飛的語氣變得低沉,似乎帶著告誡的意味,「那五起案子里,受害人家屬沒有選擇在第一時間報警,他們向綁匪妥協並按照對方的要求繳納了贖金。綁匪一拿到錢,立刻就把人質殺死了。」
「為什麼?」庄小溪難以理解地搖著頭,「都拿到錢了,為什麼還要殺人?」
「為了殺人滅口。在綁架的過程中,綁匪和人質之間有過長時間的接觸,為了不讓人質給警方提供破案的信息,綁匪在得手之後就會殺人滅口。」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把這些鑽石交給綁匪,那李俊松也會被殺死嗎?」庄小溪緊緊地攥著那個紅色的布袋,彷彿是攥住了丈夫的生命。
「也不是百分百的肯定,但這種可能性確實非常大。尤其在這起案件中,受害人的處境更加兇險。」
「為什麼?」
「因為綁匪很可能就是你們身邊的人。對一起綁架案來說,如果綁匪和人質是互相認識的,那綁匪肯定不會讓受害人活著回去。」
這個道理很淺顯,讓庄小溪詫異的是前面那句話:「綁匪是我們身邊的人?」
「因為綁匪對醫學院的快遞收發模式非常熟悉。」羅飛指了指桌上的快件盒子,詳細說道,「這個盒子並不是由快遞員送來的,而是嫌疑人自己放在收發室的。他利用了中轉過程中的漏洞。所以說這傢伙很熟悉你周圍的環境,他對你來說不應該是個完全陌生的人。」
庄小溪怔住了,她的表情似乎在努力思考著什麼。
羅飛由著她想了一會兒,然後問道:「有沒有想到什麼可疑的對象?」
庄小溪苦笑著搖搖頭說:「沒有,我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