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風雨欲來(4)

  第5章 風雨欲來(4)

  以上種種居然都被羅飛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便琢磨了出來,韓灝對此簡直有些覺得不可思議。不過驚訝的神態只是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過,他很快便用一層寒霜把自己的情緒遮擋了起來,然後冷冷地說道:「這個人的身份和來意目前都還不明朗,就這起案件來說,他本身就是一個重點調查對象。尹劍,我要你派人盯著他的,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我讓二中隊的金有峰負責這件事的,我現在就和他聯繫一下,看看情況怎麼樣。」尹劍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手機撥了號碼。振鈴響了好幾聲之後,對面才終於有人接聽。


  「喂,是大金吧?」尹劍開口打了招呼,然後電話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些什麼,尹劍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了,他獃獃地聽了片刻,偶爾才「嗯」一聲,語調則極為尷尬,片刻后他站起來走到韓灝面前,將手機遞了過去,「隊長,你來接吧。」


  韓灝納悶地瞥了自己的助手一眼,然後他接過電話:「喂?我是韓灝。」


  「韓隊長,對不起,我是羅飛。」聽筒里傳來一個略顯低沉的男子聲音。


  「羅飛?」韓灝也一下子愣住了,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派出去盯梢的下屬怎麼會把電話落在了被盯對象的手中呢?

  「我想我和你的隊員之間可能有一些誤會。」電話那頭的羅飛已經主動開始解釋了,「我正在調查一些東西,後來我發現有人在跟蹤我。於是我找機會想制伏他,他在反抗的時候我們動了手——這一切都是剛剛發生的事情。現在他暫時失去了知覺,不過很快便會醒過來。你們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正好翻到了他的證件,這件事純屬意外,我真的非常抱歉。」


  韓灝愣在原地,臉上的神色如死灰般難看。自己的手下被盯梢的對象制伏,連手機、證件都被人繳了去,這是多麼讓人顏面掃地的事情!而羅飛致歉的態度雖然誠懇,但顯然不足以驅散他心頭的惡氣。韓灝竭力控制住情緒才使得自己沒有當場發作出來,在接連喘了幾口粗氣之後,他極為不滿地指責道:「羅飛,羅隊長,這裡可不是你的龍州!你不覺得你的舉動實在是有些太過分了嗎?」


  「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我剛才的反應確實是過於緊張了。不過——」羅飛的語調突然間變得凝重起來,「如果你知道那個隱藏的對手有多麼可怕時,你也會反過來理解我的。」


  韓灝眉頭皺了皺,他已敏銳地捕捉到了羅飛話中的隱義:「嗯?你有了什麼新發現?」


  「是的。」羅飛正色道,「希望這次你能夠認真地聽我講一講。」


  韓灝沉默著,看來自己有必要親自會一會這個神秘出現的同行了。片刻后,他終於回答:「半個小時之後,我在刑警大隊的辦公室等你。」


  「好的。嗯……我現在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羅飛緩和自己的語氣,「你的隊員已經清醒過來了。」


  果然沒過不久,聽筒里傳來了金有峰的聲音:「隊長,我……」


  「廢物。」韓灝沒好氣地罵了一句,然後狠狠地掐斷了電話。


  ……


  下午兩點零七分,省城公安局刑警大隊長辦公室內。


  當羅飛來到的時候,韓灝如約正在等待著他。


  「你們這邊的進展怎麼樣?」還沒顧得上把屁股坐穩,羅飛已經急匆匆地問道。


  「我並沒有義務向你彙報工作。」韓灝不軟不硬地頂了羅飛一句。羅飛苦笑了一下,顯得頗為無奈。然後他坐在韓灝對面,閉口不言,擺出一副等待對方來引導的謙卑姿態。


  見對方認了軟,韓灝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這時他又覺得自己或許該說出些什麼,不能讓這個傢伙小看了省城警方的實力。沉吟了片刻,他便斟酌著措辭說道:「疑犯的體貌特徵我們已經掌握。現在市郊各交通網點都已設下了關卡,各級警力也在進行專向排查,重點對象是那些與死者生前所處理的案件有牽連的相關人員。」


  羅飛很快介面道:「我明白你的思路,你認為這是一起針對公安幹警的報復殺人案?」


  「現場沒有劫財的跡象。兇犯持刀闖入,蓄意殺人的目的非常明顯——」韓灝針鋒相對地反問,「不知道你以為還會有其他什麼情況呢?」


  羅飛搖搖頭,忽然話鋒一轉:「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他的目光凜凜地看著韓灝,似乎隱藏著很多下文。


  「這正是我要關心的問題。」韓灝凝目和羅飛對視著,然後又補充追問,「還有,你和鄭郝明警官是什麼關係?」


  羅飛沒有直接回答,他掏出一張折好的信箋遞了過來:「你看看吧。」


  韓灝帶著迷惑的表情打開信箋,只見上面寫著——


  8102號學員,你該還記得我吧?

  序曲結束之後,正章應該開始。這相隔的時間確實是太長了一些……不過,這一天總算還是到來了。


  想想那即將展開的華麗樂章,我難以抑制心中的興奮,你不想加入進來嗎,我的老朋友?

  我知道你也早已期盼了太久了。


  我能想象你看到這封信箋時的表情——你會激動得顫抖起來,是嗎?熱血在燃燒,無窮的力量正在軀體中聚集!——正和我此刻的感覺一樣。


  我已經嗅到了你的渴望,你的憤怒,甚至是你的恐懼……


  快來吧,我在這裡等你。


  韓灝越看越是茫然,眉頭皺成了兩團疙瘩。卻聽羅飛在一旁解釋道:「兩天之前,我收到了這封信箋。信是從本市發出的。8102,這是我以前在警校讀書時候的學號。」


  「是的,你是省警校八一級的學員,當年的各項成績極為出色,被譽為警校『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學員』。只是你畢業前卻犯了一個錯誤,最後僅被分配到龍州這個二線城市,在郊區某派出所當了一名普通幹警。不過你升得很快,八年後就當上了所長,後來又調到龍州市刑警隊任職——」韓灝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一份報告,臉上的表情喜怒莫測,「這是你的相關資料,關於你的履歷,我們已經調查得清清楚楚。」


  羅飛一愣,在血案突發的緊張時刻,韓灝還特地分出精力詳細調查了自己的檔案,以這樣一種方式為人所重視給他帶來怪怪的感覺。


  「那應該是一次大錯誤吧?」韓灝卻還不願罷休,又揶揄著說道,「否則警校的天才又怎麼會淪為一個小小的片兒警?」


  對方這番話語顯然是觸動了羅飛的許多心事,他雙目迷離,神情竟變得有些恍然,半晌之後才喃喃地說道:「錯誤?嘿,也許叫失敗更準確一些,慘痛的失敗……」


  韓灝陡然間看到羅飛這副模樣,不禁頗為意外。從收集到的資料中,他知道羅飛此前在龍州曾破獲過許多大案奇案,出眾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但由於某些經歷,以至於人生坎坷,倒也令人感懷。經過這次面對面的交鋒,他心中原先積攢的鬱悶也發泄得差不多了,此刻忍不住倒要勸解對方兩句:「錯誤也好,失敗也罷,都已是過去的事情了,你也不用總是放在心上。而且……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不……」羅飛痛苦地搖著頭,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迸現出眼角的根根血絲,「還沒有結束,他回來了,他還在這裡!」 「你說誰?」羅飛沒頭沒腦的話語讓韓灝滿頭霧水。


  「那個惡魔!寫信的人!殺害鄭郝明警官的兇手!」羅飛一口氣說出的三個角色顯然是在指同一個人,他的雙眼燃燒著憤怒的火焰,而語調又如寒冰般徹人心脾,屋內的空氣似乎都要因那寒意而凍結起來。


  韓灝愕然間明白了什麼,他又拿起那封信箋看了一遍,然後如連珠炮般問道:「是這封信?這是誰寫的?這和鄭郝明被害又有什麼關係?」


  羅飛用雙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努力去調整自己的情緒。雖然已過去十八年,但每當那段回憶重現的時候,他還是會有忽然就要失控的感覺。漸漸平息了下來之後,他抬頭向韓灝反問:「你是什麼時候來到省城刑警隊的?」


  「十年前,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刑偵專業碩士畢業后。」這次韓灝很爽快,也很自豪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所以你什麼都不知道……」羅飛嘆息一聲,對於對方那顯赫的專業背景毫不為意。略一停頓之後,他似乎在展開一個新的話題:「上午我離開現場之後,根據鄭警官相機上的線索去了極天網吧——前天下午三點四十七分,鄭警官在這裡密拍了一個上網者的照片。我讓網管調出了此人在當天的上網記錄,從中我找到了這個網頁。」


  在分析案情的時候,羅飛便重新找回了他特有的那種冷靜和縝密。說話的同時,他遞上了一張複印好的網頁資料。


  韓灝接過那張紙,他對網路方面的東西並不是很熟悉,不過他還是能看出紙上出現的應該是某個論壇上的帖子。發帖的賬號是一串字母:Eumenides,帖子的標題則是四個赫然醒目的黑體字——死刑徵集,正文的內容如下。


  每當我睜開眼睛,我會看到這個世界上仍有許多骯髒的靈魂。


  法律是凈化這個世界的工具,可是法律的作用卻總是受到太大的局限。


  有人做了壞事,可這些壞事卻不受法律的管轄;又或者有人做了壞事,可法律卻找不到將他定罪的證據;還有的時候,做壞事的人有著各種各樣的資本,使他們能夠凌駕於法律之上。


  法律是不完美的,社會需要法律之外的刑罰。


  我就是這個刑罰的執行者。


  我施加的刑罰只有一條,最直接的一條——死刑。


  將有一批惡徒被我清理。不過他們的名單現在還沒有完全確定。


  因為你有機會在這個名單上加一個名字。


  你希望某個人去死嗎?你覺得他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是你制裁不了他,正義在他的面前顯得無比孱弱。


  那麼請你把他的名字寫下來,告訴我他做過什麼,我會對他進行判決。


  你們有兩周的時間。然後我將公布最終的執行名單。


  韓灝很難想到這個帖子會和鄭郝明的死有什麼聯繫,他費解地搖了搖頭:「這能代表什麼?一個惡作劇吧?網路上會有很多這樣亂七八糟的東西。」


  「惡作劇?嘿……」羅飛冷笑了一聲,他突然往前探過身子,語氣變得激烈起來,「這是實實在在的罪惡!可怕的罪惡!鄭警官就是因為這個送的命,但他並不是第一個犧牲者,十八年前,這罪惡就已經施虐過一次了。」


  羅飛的神態讓韓灝意識到事態的嚴重,他立刻追問道:「十八年前發生過什麼?」


  羅飛卻把身體縮了回去,他搖搖頭:「我現在不能說。」


  韓灝有種被人戲弄的感覺,他極為不滿地瞪了對方一眼:「你到底什麼意思?」


  羅飛神情嚴肅:「這是機密。」


  「什麼機密?」


  「十八年前,在這個城市裡發生了一起案件。因為案件的性質極為惡劣,為了控制影響,這起案件被定為一級機密,所有的偵破工作也是由專案組秘密進行的——」說到這裡,羅飛停頓了一下,然後他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對不起,我暫時就只能說這麼多了。」


  韓灝皺著眉頭,將信將疑的同時也有些惱火,他冷冷地詰問道:「既然是一級機密,那你怎麼會知道?」


  羅飛的眼角抽動了兩下,似乎被觸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經,然後他鄭重其事地與韓灝對視著:「我也是那起案子的當事人……你還不明白嗎?當年正是這樁案子讓我跌入了谷底!而案發後對我進行詢問的專案組警員,就是鄭郝明鄭警官。」


  原來是這樣……韓灝的腦子飛速地旋轉了片刻,總算把一些前因後果串連了起來:十八年前的密案,至今未破……鄭郝明是專案組成員,發現了新的線索……當事人羅飛接到神秘信箋,回到省城……鄭郝明遇害,罪惡正在拉開新的一幕!

  一張大幕正緩緩浮現在韓灝的眼前。雖然幕布仍然遮蔽住了所有的秘密,但那掩蓋不住的凝重氣氛還是讓韓灝既興奮又緊張。


  甚至,還有一絲莫名的恐懼。


  這到底是一起什麼樣的案子?

  答案就在對面那個傢伙口中,可他卻又偏偏不說出來。


  韓灝用一種複雜的表情看著羅飛,緩緩地說道:「既然你不能告訴我詳情,那你又何必來找我呢?」


  「我希望你立刻向上級領導打報告,要求解密當年的案卷,重建專案組!」羅飛毫不迴避地迎向韓灝的目光,同時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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