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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求婚

  第134章 求婚

  初秋的陽光依舊灼熱熾烈,在橫行肆虐了整整一個夏天之後,還在不依不饒地炙烤著這片大地。已略顯黃色的野草在陽光下散發出淡淡的香氣,熏得人昏昏欲睡。


  方木頂著初升的太陽,蹲在院子里拔草。汗珠不停地從頭上滑落,流進嘴裡,鹹鹹的。每隔一會兒,他就不得不站起身子,伸展一下酸麻的腰背,同時擦擦汗,防止汗水遮擋視線。


  這家兒童福利院和天使堂很像,也有一個種植著瓜果花草的院子,只是規模小了許多。加之經費緊張、人手欠缺,院子里常常雜草叢生,荒蕪破敗的氣氛更甚。


  不能讓孩子們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即使他們被這個世界拋棄在角落,也要讓這個角落滿目陽光,生機盎然。


  方木舔舔乾裂的嘴唇,蹲下身子,繼續拔除那些奪取養分的雜草。雖然它們也是充滿綠意的生命,但是沒有它們,花草會更加鮮艷,瓜果會更加甘甜。


  「歇會兒吧。」院子那邊傳來趙大姐的聲音,「過來喝點水。」


  方木應了一聲,手卻沒停,直至身邊的雜草被清除乾淨,才拖著僵麻的腿,一步步走過去。


  趙大姐遞過一杯水,同時拿起毛巾,幫方木擦去滿頭滿腦的汗。方木有些不好意思,喝光水之後,就搶過毛巾,自己慢慢擦拭著。


  趙大姐把杯子倒滿,塞進方木的手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有消息么?」


  「沒有。」方木低下頭,手裡的毛巾被他絞成一團,「你放心,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我對不起老周。」趙大姐望著空蕩蕩的院子,語氣黯然,「丟了一個,又丟了一個。」


  方木無語,默默地攥住那雙皺紋橫生的手。


  二寶在半年前走失,至今毫無音訊。


  「幫姐找找他。」趙大姐一臉憂戚,「亞凡是大孩子,無論到哪裡,都能照顧好自己。二寶還小,腦子又不夠用……姐怕他挨欺負。」


  「我會的,你放心。」方木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趙大姐笑笑,轉頭看著方木。


  「你怎麼樣?工作忙不忙,累不累?」


  「還行。」方木一口氣把杯子里的水喝光,「陸璐還經常來么?」


  「怎麼還叫她陸璐啊?」趙大姐笑著拍了他一下,「那孩子現在叫邢璐了。」


  邢至森的遺孀楊敏領養了陸璐之後,徵求了她的意見,最後把她的名字改為邢璐。一來為了紀念老邢,二來,也有讓這苦命的孩子重獲新生的意思。


  「嘿嘿,叫順口了,總也改不過來。」方木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這個姓氏,承載了太多的回憶。陸家村。陸璐。陸海燕、陸海濤姐弟。陸天長、陸大春父子……


  以及那些和他們糾結在一起,最終付出生命的人們。


  怎能輕易忘記。


  「邢璐現在高二了。」趙大姐接過方木手裡的杯子,「這孩子,一門心思要考警校呢。」


  方木無聲地笑笑:「再過兩年她就該高考了,讓她安心學習。」


  「嗯,還有你,也別老往這裡跑了。」趙大姐細細地端詳著方木的臉,「你也老大不小,該成家了。」


  「呵呵,再說吧。」方木把毛巾遞還給趙大姐,剛要起身,就聽見衣袋裡的手機鳴叫起來。


  C市D中校門口擠滿了家長和圍觀的市民,鋼質伸縮校門的另一側,幾個神情嚴肅的警察來回巡視著,不時對那些試圖越過警戒線的家長大聲呵斥。


  幾十米開外的教學樓里,有教師帶著成隊的學生匆匆而出。校門外的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呼喚自家孩子的聲音此起彼伏。那些學生剛剛走出校門,就被心急如焚的家長一把抱起來,上上下下地查看著,生怕慘劇就發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學生們倒是一臉興奮的表情,對他們而言,停課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方木剛把車停穩,就看見一輛寫著「C市導報欄目組」的麵包車急停在自己身邊。女主持人和攝像師以及幾個工作人員魚貫而出,一邊彼此催促著,一邊急匆匆地往校門方向跑去。方木搖搖頭,掏出警官證向把守在門前的警察晃了一下,快步走進了校園。


  沒走多遠,一個神色緊張的中年男子就迎了上來,上下打量了方木幾眼后,開口問道:「請問您是省廳的方警官么?」


  方木點頭稱是,對方顯得更加緊張,一邊握手寒暄,一邊結結巴巴地開始檢討在校園保衛工作方面存在很大不足云云。


  方木聽了幾句,有些不耐煩了,就打斷他的自我批評。


  「請問您是?」


  「哦,我是本校的保衛處長。」男子既恐慌又謙卑,「我剛上任半年,沒想到……」


  方木不想再聽這些推卸責任的廢話,徑直繞開他。


  「帶我去現場吧。」


  現場位於教學樓二樓的204教室,先期趕到的同事們已經把現場封鎖起來。方木站在門口,只能看見教室後面忙碌的勘查人員。


  「你來了?」


  方木回過頭,一身幹練打扮的米楠從講台後繞過來,隨手遞過一副頭套和手腳套。


  方木一邊穿戴,一邊問道:「證據都固定了?」


  「嗯。」米楠幫他整好有些歪斜的頭套,「看你,馬馬虎虎的。」


  「提取到足跡了么?」


  「嗯,不過不理想。」米楠皺皺眉頭,向擺在講台上的足跡箱努努嘴,「只有半枚,而且不清晰。」


  這時,教室里相熟的同事們紛紛抬頭和方木打招呼,一個高大的年輕警察走過來,頗為熱情地和方木握手。


  「方哥么?我是寬城分局的楊學武。」他的笑容中不乏一絲倨傲,「我和你們邊處長很熟,他經常提起你。」


  方木也聽說過他。楊學武近幾年破了幾宗大案,能力強,人也機靈,是市局重點培養的後備力量。


  「看來你們認識?那我就不介紹了。」楊學武轉向米楠,「米楠,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不了。」米楠垂下眼皮,「我還有事。」


  楊學武有些尷尬,不過再次面對方木的時候,臉上又恢復了熱情洋溢的笑容。


  「這次得麻煩你了,方哥。」


  方木不太喜歡這些客套話,心裡卻仍有一絲疑問。雖然案發地點很特殊,但普通的兇殺案件是不需要動用省公安廳犯罪心理研究室的。


  「為什麼會叫我來呢?」


  楊學武臉上的笑容有所收斂。


  「你看看就知道了。」


  屍體位於教室北側第一排和第二排桌椅中間的過道上,頭西腳東,呈跪伏狀。死者四肢均被束縛,左手被鐵質銬環鎖於暖氣管道上,右手則被一條長約1.5米的鐵鏈鎖於後門把手上。雙腳各自被一條鐵鏈鎖住,並與那條較長的鐵鏈連接。在現場的法醫介紹,經初步鑒定,死者的死因為出血性休克。這一點並不難判斷,從死者左手腕處的開放性創口和滿地的血跡就可以得出這一結論。然而,奇怪的是在現場提取到的其他物證。


  死者的右手握著一支鋼筆,筆尖已被黑褐色的血污糊住。屍體前方是散落一地的A4紙,紙上均布滿已經乾涸的血跡,看上去是一些數學算式。紙張下方是一本初中數學習題集,翻開至第73頁,同樣也是血跡斑斑。


  死者跪伏在這些奇怪的紙張上,頭向南微側,雙眼半睜,似乎臨死前還在注視著什麼。循其目光望去,是一個小小的密碼箱。鋼質,銀灰色,數字按鍵上布滿雜亂的帶血指印。


  方木看看牆邊,死者懸挂的左手腕下,一個白色塑料桶赫然在目。桶邊布滿血漬,桶內尚有小半桶內容物,黑褐色,初步推斷為血液——而且是死者自己的血。


  「用這支筆,蘸著自己的血……做數學題……」方木慢慢站起身來,又看了看那個密碼箱,「難道是為了獲得密碼?」


  密碼箱里有什麼?

  他抬起頭,徵詢的目光掃向一直抱臂不語的楊學武,後者顯然讀懂了他的目光,搖搖頭。


  「裡面肯定有東西,不過不知道是什麼。」他揮手示意一個警察過來,「要不要我找人撬開?」


  「不急。」方木搖搖頭,「裡面應該只是能讓他求生的東西。」


  楊學武看看死者手腕上的創口:「止血帶?」


  「應該不是。」方木指指拴在死者右腕上的鐵鏈,「他的右手根本就夠不到左手,雙腳也是,即使有止血帶也沒用。否則他靠指壓動脈的方式,就可以延緩死亡的時間——可能是鑰匙,也可能是手機之類的。」


  楊學武「哦」了一聲,似乎在為自己急於表達意見感到後悔,不再做聲了。 方木沒有注意到這些。兇手布置了如此複雜的一個殺人現場,顯然不是單單為了殺死被害人那麼簡單。在這些紛亂的表象後面,一定有更深層次的犯罪動機。


  是什麼呢?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本數學習題集上。


  「教室……數學題……密碼……」方木皺著眉頭,嘴裡喃喃自語著。


  忽然,楊學武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方木的思路被打斷,不由自主地循聲望去。


  「報復。」楊學武的臉上是扳回一城的勝利笑容,「兇手的動機是報復。」


  「哦?」方木揚起眉毛。


  「你最近沒看新聞吧?」楊學武朝死者努努嘴巴,「他最近可是新聞人物啊。」


  方木坐在吉普車裡,笨手拙腳地按動著手機,試圖連接上網。可是網頁打開的速度很慢,加之屏幕狹窄,方木摘下眼鏡,竭力湊近屏幕,那些比螞蟻還小的字跡仍然是模糊一團。


  這時,車門忽然被拉開。米楠輕快地跳上車,遞給方木一個用塑料袋包好的卷餅和幾份報紙。


  「趁熱吃。」她又指指那些報紙,「這裡有關於死者的詳細報道。」


  說罷,米楠就安靜地坐在方木身邊,大口咬著自己那份卷餅。


  方木看她狼吞虎咽的樣子,心裡有些不忍,伸手去拉車門:「走,我帶你吃點好的去。」


  「哪有時間啊。」米楠一把按住方木,「下午還得回局裡呢——湊合一下得了。」


  方木看著米楠。她扎著馬尾辮,臉上不施粉黛,一身幹練的深藍色執勤服。在她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到那個恐懼無助的女大學生的影子。三年前,米楠大學畢業后,直接參加了公務員考試,並被C市公安局錄取。在中國刑警學院刑事技術系痕檢專業培訓兩年,取得第二學士學位后,成為C市公安局寬城分局刑事警察大隊的一名現場勘查人員。


  米楠的餘光注意到方木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慌亂起來。


  「怎麼?」她轉過頭,用手在嘴邊胡亂抹著,「吃到臉上了?」


  「呵呵,沒有。」方木移開目光。


  「那你看什麼看!」米楠的臉色緋紅,三口兩口把剩下的卷餅吃光,「你也快吃吧。吃完送我回局裡,有點東西要給你。」


  「什麼?」


  「我給邢璐買了幾件衣服。」米楠的目光柔和起來,「這丫頭的個子長得太快了——前幾天還抱怨嫂子買的衣服不合身呢。」


  「呵呵,好。」方木把卷餅咬在嘴裡,抬手發動了汽車。


  車停在分局的院子里。米楠跳下車,拍了拍手裡的足跡箱,抬頭對方木說道:「我先把這個送到隊里,你去我辦公室坐一會兒吧。」


  「算了,我就在車裡等你。」方木不想引起米楠那些中年女同事的無端猜疑,「正好可以抽支煙。」


  米楠顯然知道方木的想法,抿嘴笑笑,拎起足跡箱向辦公樓走去。


  方木目視著米楠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辦公樓的門口。隨即,他掏出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裡,點燃之後,開始翻閱那幾份報紙。


  剛看了幾眼,就聽見院子里一片嘈雜。抬眼望去,一輛警車正疾駛進來,穩穩地停在車位上。一個制服警察跳下車,拉開後門。在一陣呵斥聲中,幾個身著奇裝異服,染著五顏六色的頭髮的年輕男女,抱著頭,挨個從車上跳下來。


  應該是在某地擒獲的一幫小流氓而已。方木掃了一眼,低頭繼續看報紙。然而,眼前卻不再是白紙黑字,而是那些男女中的一個。


  剛才那一瞥,彷彿電烙鐵一般將某個形象牢牢地印在方木的腦海里。


  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那幾個年輕男女排著隊走進辦公樓,一時引得旁人紛紛側目。值班的警察打趣道:「呵,大豐收啊,抓了一串。」


  「這幾個小兔崽子,不學好,大白天就在歌廳嗑藥。」


  「挨個核實身份,通知家長!」另一個年長的警察一邊揉著肩膀一邊狠狠地說道,「先把那丫頭給我帶來——媽的,還敢動酒瓶子!」


  兩個警察拎起其中一個女孩,把她拖進訊問室里,麻利地銬在椅子上。


  「你給我老實點!」年長警察指著女孩,「不把你送勞教我就不姓陳!」


  說罷,他氣沖沖地對另外兩個警察喝道:「給我看好她,我去拿筆錄。」


  女孩雖然被牢牢地銬在椅子上,仍舊不甘心地拚命扭動著。掙扎了一會兒,眼見脫身無望,女孩破口大罵起來。各種污穢不堪的髒話連珠炮似的從女孩嘴裡噴出,門外兩個警察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冷漠表情。罵了一陣,女孩覺得累了,更覺得無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息著。


  這時,門開了,方木慢慢地走進來,靠著牆邊,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女孩以為終於有了可以發泄怒火的對象,剛抬起頭,愣了幾秒鐘就迅速低下頭去,一句髒話也生生憋在喉嚨里。


  逼仄陰暗的訊問室里,只能聽見女孩急促的喘息聲。無論是門口默立的男人,還是被銬在椅子上的女孩,都不說話,任憑那不斷膨脹的沉默填充在兩人之間。


  那不過是幾米的距離,卻隔開了絕望與驚喜、羞恥與疑惑。


  還有彼此經年的逃避和尋找。


  良久,方木輕輕地挪動腳步,向她走過來。


  那幾乎難以察覺的腳步聲,卻像抽打在女孩身上的鞭子一樣。她又劇烈地扭動起來,逃離的渴望比剛才更甚。


  方木終於走到女孩身邊,慢慢地蹲下身來,目光卻須臾不能離開女孩的臉。


  女孩拚命把頭扭向另一邊,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


  方木看著那不停墜落的晶瑩淚滴,艱難地開口:


  「這麼多年,你去哪裡了?」


  女孩緊咬著嘴唇,不說話。被問到第三遍的時候,女孩突然瘋狂地沖門外喊起來:「不是要把我送勞教么?現在就送吧!帶我離開這裡……」


  「你別怕。」方木急忙說道,「我不會讓你被勞教的……」


  「那我能去哪裡?」女孩猛地扭過頭來,兇狠的面龐正對著方木,「勞教所才是我這種人該去的地方!」


  這是兩人重逢以來的第一次對視。女孩臉上的黑色眼影已經被淚水暈染得烏七八糟,染成藍色的捲髮蓬鬆凌亂,加上那對咄咄逼人的眼睛,已經完全看不出曾經乖巧溫順的模樣,更像一隻發狂的母獅。


  「你別這樣。」方木伸出手,試圖讓她平靜下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女孩重重地「嗤」了一聲,眼中卻再次盈滿淚水。


  「你別裝了!」她俯下身子,鼻尖幾乎頂到方木的臉上,「你那麼好,為什麼當初不把我帶走?」


  冷不防地,女孩突然抬起一隻腳,狠狠地踹向方木的肩膀。方木來不及躲閃,仰面摔倒在水泥地面上。


  「你現在來裝好人……」女孩大哭起來,「我孤立無援的時候,你在哪裡?我在街上要飯的時候,你在哪裡?我被他們輪流糟蹋的時候,你在哪裡?」


  女孩說不下去了,放聲號啕。


  方木獃獃地坐在地上,一言不發地看著女孩哭泣。


  訊問室外擠滿了聞聲而來的警察,大家驚異萬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就連剛才還怒不可遏的陳姓警察也忘了自己的目的,迷惑不解地看看方木,又看看女孩。


  漸漸地,女孩的哭聲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低聲的嗚咽。


  「我成了這個樣子,你才跳出來……」女孩用手背胡亂擦拭著臉上的淚水,「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亞凡……」方木忽然打斷了她的話,緊接著,他從地上慢慢地爬起來。


  方木伸出一隻手,臉上的表情溫和又淡定:

  「亞凡,我們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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