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尾聲

  第62章 尾聲

  在J市看守所里,方木踏踏實實地睡了幾天好覺。無夢。


  在他的要求下,邰偉給他安排了一個單人監房。每天的吃食都從外面的飯店送進來,方木能看到當天的報紙,每天還有一盒中華煙。閑暇的時候,方木就坐在鐵床上,透過牆上的小窗,靜靜地看著白雲流轉,日月更替。


  偶爾會想起那些人、那些事。只是方木的心情平靜了許多,似乎再難有什麼事在他的心中掀起波瀾。


  幾天後,公安機關在孫普的家裡發現大量物證,證實孫普是系列殺人案的兇手,並派專人去J大通報了案件情況,孟凡哲的冤情得以洗清。同時認定方木的行為屬於正當防衛,案件撤銷。邰偉的證詞起了關鍵作用。


  方木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參加喬老師的追悼會。


  邰偉來接方木出看守所。那是一個大晴天。方木走出看守所大門的時候,太陽剛好照在頭頂。沐浴在正午的陽光下,渾身麻酥酥的,很舒服,方木忍不住像其他人那樣美美地伸了個懶腰。


  在車上,邰偉一言不發地幫助方木清理個人物品,包括那支鋼筆。方木把鋼筆拿在手裡反覆端詳了好久,最後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邰偉看著他,忽然問道:「你是故意那麼做的,對么?」他指指那支鋼筆,「那只是支普通的鋼筆。」


  方木沒有回答他,他知道邰偉作證的時候沒有提鋼筆的事情。邰偉見他不回答,也沒有多問,沉默著發動了汽車。開到校門口的時候,邰偉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


  「哦,對了。」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陣子,「我把這個給你要回來了。」


  他把手伸過來,掌心裡平躺著那把軍刀。方木沒有馬上去接,默默地看了它幾秒鐘之後,伸手抓了過來。


  「我走了。」他低聲說了一句,就跳下汽車。走了幾步,邰偉在身後「哎」了一聲。


  方木轉過身,看見邰偉正皺著眉頭盯著他的眼睛。良久,他開口問道:

  「你記不記得我曾經建議你做個警察?」


  「嗯。」


  邰偉低下頭,好像在思考著什麼,幾秒鐘后,他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抬起頭。


  「我收回我的話。」說完,他就發動汽車,開走了。


  方木看著吉普車消失在遠處,笑了笑,轉身走進了校門。今天是期末考試的最後一天。已經考完試的學生迫不及待地拉著大大小小的包裹,直奔火車站。方木在歸心似箭的人群中,慢慢走向南苑五舍。


  回到304寢室里,方木坐在床上,看見桌子上依然放著成堆的資料,伸手摸過去,滿手的灰塵。方木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開始動手收拾東西。


  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也就沒必要再在這裡待下去。下午就去研究生處申請去別的宿舍樓。


  方木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他拍拍滿手的灰塵,拿著臉盆和毛巾,拉開門。


  嗯?

  走廊里站著很多人,杜宇也在。大家都看著從寢室里走出來的方木。


  方木不由得愣了。


  杜宇走過來,站到方木面前,默默地看了他幾秒鐘,又扭過頭看看304寢室。


  「你在收拾東西?」他轉過臉看著方木,「要離開這裡么?」


  「嗯。」方木不想多說,側身繞過杜宇。


  「喂!」杜宇在身後說,「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呢?」


  方木轉過身:「什麼?」 杜宇冷著臉:「你答應過我,找到兇手的時候第一個告訴我。」


  方木愣了一下,苦笑著搖搖頭,轉身就走。


  「你想就這麼一走了之么?」


  方木忍不住想問「你還想怎麼樣」,可是轉過身,看見杜宇正盯著他,笑了。


  「如果,又出現一個像孫普那樣的人,我們該怎麼辦?」他拍拍身邊的鄒團結,鄒團結心領神會地沖方木做了個鬼臉,招呼身邊的幾個同學鑽進了304寢室。


  杜宇還是那樣看著方木:「所以,留下來吧。」


  他慢慢走向方木,身邊是忙碌著把方木的行李搬進313寢室的同學們。


  杜宇站在方木面前,忽然一拳砸向方木的肩窩。


  「還有一個好消息。我上午接到了劉建軍的電話,他恢復得很好,估計很快就能回來了。」


  兩個月後。


  今年的冬天結束得很早。還穿著棉衣的方木走在院子里,很快就滿身是汗。


  剛剛接到劉建軍的簡訊,他快樂地告訴方木自己已經能慢慢地走了。方木嗅著空氣中好聞的花粉味道,感覺心情像今天的天氣一樣。


  靜湖已經解凍了,能看見輕紗般的水霧在湖面上旋轉、飄蕩。方木看看湖對岸,那裡原來栽種著一排柳樹,現在是一間學生商店,門口的大喇叭正放著一首熟悉的歌:《海闊天空》。


  風雨里追趕,霧裡分不清影蹤,天空海闊你與我,可會變……


  方木在岸邊找了塊石頭坐下,想起兩年前自己拄著拐杖的樣子,不覺失笑。


  一剎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覺,不知不覺已變淡,心裡愛——誰明白我……


  他從口袋裡掏出軍刀,細細地端詳著它。墨綠色的刀柄,底端曾被燒化的地方略有起伏,現在已經被摩挲得光滑鋥亮。打開來,鋒利的刀刃在正午的日光下閃出獵獵寒光。方木的拇指在刀刃上輕輕地來回刮著,沙沙的感覺。


  它曾經跟著它的兩位主人,見證了太多的事情。當年在那條簡陋的生產線里漸漸成型的時候,它恐怕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豐富的閱歷。而此時,它默契地躺在方木的手裡,愉快地接受著主人的把玩,似乎已經忘了它在另兩個人手裡的時候,是多麼的兇相畢現。


  刀,始終是刀。為什麼要讓它承載這麼多東西呢?


  方木輕輕地笑了笑,懂得承載的,只是我們自己而已。


  方木站起身,掂掂手裡的軍刀,忽然一揚手。


  軍刀在陽光下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撲通一聲落入湖水中。湖水激起小小的漣漪,可是很快,又平靜如初。


  再見,吳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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