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生存守則
「看見了什麼?」我蹲在宿舍天台的水泥欄杆邊,張望的露出了一雙眼睛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前輩正在用他口中獲得的隱藏物品望眼鏡四處張望。
「什麼都沒有看見,感覺這個望眼鏡的倍數不是很高的樣子。」他說完遞給我:「你也看看,距離我們這棟樓的四周,樓房都挺遠的。。。」
我接過瞭望眼鏡,撩開了搭在頭上的雨衣防護,我透著鏡片朝著街道望去,空空蕩蕩的感覺很不真實,甚至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感覺好安靜,一點都不真實。」我舉著望眼鏡朝著四周看去,四周隔了一兩個馬路街道的樓房都比我們矮上一截,我們所在的高新新區,看上去就是空曠,遠處的貝殼加油站招牌倒是一清二楚。
至少我慶幸我能住在這裡,畢竟市區估計已經徹底成了人間地獄。
「我沒有任何想法。」我直接了當的回答:「看上去,我們孤零零一棟樓,樓與樓之間無法相連,這棟樓又只有一個出口,牆面也不能落腳。」
前輩側探了探頭,若有所思的說著:「如果真的被包圍了,也許我們可以用床單被套做個降落傘,用繩子綁住四角,然後跳下去,這樣就可以滑翔到加油站那裡,穿過公園。」
我見他一邊認真的說著,一邊用手指朝著公園那頭的貝殼加油站指著,我知道他在開玩笑,但是這個玩笑也提醒了我,也許並不是真的無路可走。
「的確是個好主意。」我點頭說道。
前輩轉頭看著我:「你說製作降落傘是嗎?你是在開玩笑嘛?」
「我是認真的,我不是開玩笑,床單被套的確可以讓我們有後路可走,只是不是製作降落傘,我們需要做一些繩子。」
「哦!」他睜大了眼睛:「我彷彿接到了一個任務。」
我不知道我們是否真的會遇見無路可走的情況,但是在還沒有想出離開這裡前往何處的時候,我們小心翼翼的躲在這棟郊區的樓房裡,的確是要考慮到任何突發情況。
說干就干,我和前輩下了天台,開始每個宿舍收刮床單被套,然後把它壘在了我們宿舍門口的走廊上。
剩下的,就是把它們兩個角互相打個結,然後串成一條長繩。
這不是一個輕鬆活,畢竟我們需要它結實牢固,前輩倒是沒有怨言,他身上披著一件美其名曰防寒的床單,埋頭串著被套,一邊哼著小曲。
在躲藏在這棟樓里無聊的日子裡,能有事情干對我們來說是多麼的不容易。
「差不多了。」前輩站了起來,端著這梱用床單被套串成的繩索:「告訴我,我該綁在哪裡?」
我的建議是,一條綁在我們宿舍房間的窗戶欄杆處,一條留著備用,綁在宿舍對面宿舍的欄杆處,因為那個方向正對著停車場。
「講究!」前輩讚歎的說著:「當初在公司讓你當我的徒弟,就是看中你這一點,心細。」
「好了,別扯這些了,我們先試下夠不夠長?」
說完后,我和前輩端著這捆繩子走到了宿舍房間,然後一頭固定在窗戶欄杆處,可是如果固定了,那麼窗戶就關不起來,於是我們固定在了宿舍房間里的床角。
前輩輕輕的一拋,一條繩子就這樣朝著樓下伸展開來,但是末端感覺只延伸到了二樓。
「不夠長,還要串一些,拉起來吧。」
就這樣,我們做好了兩捆繩子,一條綁在宿舍的床角,一條綁在對面的宿舍的床角,至少,我們都慶幸窗戶沒有防盜網加固,否則,只能綁在天台上。
「就這樣,如果真的它們進來了,我們就把繩子放出去,平常就放在房間里。」
「餘光,我有個問題,我們怎麼知道它們進來了?」前輩問道。
「是啊。。。怎麼知道它們進來了?這棟樓沒有攝像頭,即使有應該也無法使喚,我們得再做點什麼?」
「或者,可以做一些陷阱。」前輩挑了挑他的斷眉:「如果它們進來,我們可以弄些聲響來提醒我們,比如,我們可以在樓梯里擺一些瓶瓶罐罐,感染者應該會碰見,如果碰見了,就會發出聲音。」
我不得不佩服前輩的想法,這個的確是個好辦法,但是關鍵是,到哪裡找那麼多瓶瓶罐罐。這些宿舍里大多是一個人居住,有的也只有一些柴米油鹽的罐子,真正在這裡煮飯的住客並不多。
「如果每一層樓梯都要鋪一些,那可能不夠。」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很多。」前輩開口。
「哪裡?」我問。
他壞笑著:「松子她家。我瞄過那個宅男的房間,他有很多罐頭。」
「即使有很多罐頭,吃完了,他也會朝著窗戶扔出去。」我回答。
前輩搖了搖頭:「所以說,你不懂宅男,他房間里的味道就是一股酸味,這種味道只有資深宅男才有的,它們不會離開房間,地板就是他們的垃圾桶。」
我疑惑的看著前輩:「他開門的時候,的確有一股嗆人的味道,不過。。。前輩你怎麼那麼清楚?」
「我有一顆宅男的心,但是我忍受不了亂七八糟。」前輩回答。
「那他會給我們嗎?」我疑惑的問。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我們這麼做也是為了留在這棟大樓里的我們三人的安全,再說,這些垃圾他也需要處理掉,我們幫他忙,他應該感謝我們才對。」
就這樣,我和前輩用紙巾堵住了鼻孔,走到了二樓松子家的門口,站在門口的時候,就聽見裡面傳來了呻吟聲,我的腦海里不禁浮現出了畫面,伴隨著他啊啊啊的叫聲,我和前輩不自然的面面相覷。
「他好像和松子正在辦事?」我很佩服前輩,還能把耳朵往他家的門上貼著。
「我們是不是該明天再過來。」我問道。
前輩卻不識趣的敲了門,果然門裡的聲音突然停止了,前輩又接著連環敲門,那聲音像是奪命鬼。
「誰?」門裡傳來一聲慌亂的聲音。
「鄰居。」前輩壓低了聲音答著,他的聲音不適合的出現,讓我瞬間忍住噴鼻。然後約過半分鐘后,門打開了一條縫,一股腥味迎面撲來,我和前輩摸了摸自己的鼻孔上的紙巾,看著裹著一件發黃的睡袍的眼鏡男人出現在門口的縫隙。
「不是告訴你們,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們過你們的日子,我過我的日子,互相不打擾。」
說完,他要掩門。
前輩一隻腳擋住了門,用他那雙收刮來的時髦鞋子卡在門縫裡。
「兄弟,別,我們有事相求。」前輩說完,就要去扒門,眼鏡男嚇得用力的關門,但無奈前輩的腳卡住了門縫,前輩畢竟手勁大,用力一推,門打開了,眼鏡男朝著後面跌倒,揚起了雙腳,露出了睡袍里的春光。
「額。。。快蓋住,快蓋住,要長針眼了。」前輩和我撇過頭去,他一臉嫌棄的說道。
「別。。。別。。。你們要吃的,我給你們一些就是了,但是要留一些給我們。。。」
前輩二話不說,朝著他的房間里走了進去,朝著客廳瞄了一眼,果然廚房邊上已經堆滿了空罐頭,蟑螂在其間攀爬。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清了清嗓子,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就不怕蟑螂身上裹著屍菌把你感染了嗎?」。
他從地上狼狽的爬了起來,背靠著牆壁,唯唯諾諾的問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前輩指著垃圾處的空罐頭,然後說道:「我們就要這些空罐頭,不過你要洗乾淨,我們不想這些罐頭引來老鼠和蟑螂。」
「洗乾淨?」他不可思議的說著:「你們要這些幹什麼?」
我拉了拉前輩,我低聲的在他耳邊說道:「前輩,我們不是該告訴他。。。」
「餘光,你該不會真的想用手去碰這些東西吧。」前輩也低聲回答。
「我不想。」我斬釘截鐵的回答:「我寧願再去搜刮點其它的來代替它們。」
「那你別插手,你看我的。」前輩說完,再次清了清喉嚨,然後大聲的說道:「眼鏡男,叫你洗你就洗,你那麼多廢話幹什麼?」
「可是。。。我沒有洗潔精。。。」他回答。
「小光,到樓上拿洗潔精給他。」前輩轉頭吩咐我,看上去他演了一個大哥,而我像是他的小弟。
「對了,再拿一個大的垃圾袋。」前輩補充道。
「垃圾袋?」我反問。
「廢話,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他大聲的呵斥我。
「是,老大!」我大聲回答,瞟了一眼前輩,他演技有點浮誇啊。然後他隨著我退到了門框處,看來他鼻子里的紙巾也承受不住這個味道。
當我拿著半瓶洗潔精下樓的時候,前輩依然靠在門框處,目光死死的盯著背靠著牆壁一動也不敢動的眼鏡男。
「老大,洗潔精和垃圾袋拿來了。」我把這兩樣東西遞給他。
「來,洗潔精給你,現在我給你布置一個任務,反正你也沒事可以干,用一個晚上把這些空罐頭洗一洗擺在門口,只要沒有殘渣和油膩就可以,明早我來檢查,做得到吧。」前輩問道。
「這麼多?」眼鏡男怯懦的問道。
「你有質疑我的點嗎?」前輩厲聲喝道,這句台詞好像再哪裡聽過?
「我洗我洗。。。」眼鏡男接過了洗潔精。
前輩朝著他的房間望去,然後拿著垃圾袋走進了房間,一手擰起了松子裝進了黑色的垃圾袋。
「別。。。別搶走我的松子!」眼鏡男苦苦哀求。
我甚至覺得有點過分了,我輕輕的嗯了一聲,但是前輩似乎沒有反應。
「眼鏡男,我不會傷害你的松子的,但是我要讓你意識到,松子現在在我手上,明天我要是看不到你洗好這些垃圾,我就把你的松子丟出去。」
說完,他回頭喝了我一聲:「小光,走!」
然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二樓,還沒有走到二樓,就把垃圾袋裡的松子丟在三樓的其中一個宿舍里,然後頭也不回的朝著樓上跑。
我回到房間里,聽見了浴室里前輩一邊洗手一邊罵道:「完蛋了,我覺得我的手好像被感染了。。。」
「前輩,連松子你也敢碰,你的勇氣值得我叫你一聲老大。」我回答:「不過,我們不是該告訴他我們的計劃嗎?」
「開個玩笑,再說也是為了他的個人衛生考慮,自己動手,總好過我們替他處理,你說對不對,我們還住在這裡,哪天他養的老鼠和蟑螂爬上來,那倒霉的可就是我們。」
「玩笑有點過頭了。」我回答,盯著不斷洗手的前輩:「現在這棟樓只有我們三人,我總覺得不該這樣。」
「明天再告訴他。」前輩嘿嘿的轉過頭,笑著看著我:「怎麼樣,今天我演的還行吧。」
「怎麼說?」我假裝思考:「如果你的台詞再放得乾脆一點,然後再多一點老大的舉動,比如拍個桌子什麼的,可能更好。」
「行,下次我再去找他,逼他把松子洗一洗,他也不怕爛掉。」前輩說完,擦了擦手走了出來:「現在估計在認真的洗空罐頭。」
突然,房間里響起了一陣鈴聲,當我們在洗手間里談論二樓那個宅男的時候,這個鈴聲異常空靈的在房間里回蕩。
我和前輩相視了幾秒,各自從各自的面部表情里讀出了,我們並沒有聽錯。
「是我幻聽了嗎?」前輩問道:「我的手機可不在這裡。」
我朝著房間走去,牆壁上的充電器上依然連著那台我死裡逃生帶回來的手機,它已經充滿了電,當我激動的拿起這部手機的時候,鈴聲戛然而止。
但是那一瞬間,我看見了來電人的名字:女兒。
「真的是這部電話的聲音?」前輩不可思議的看著我擺弄手機。
「這不可能。。。」我盯著手機看著,現在我因為錯失接到這個電話,而不得不面對屏幕上的密碼盤。
前輩接過了手機,他像模像樣的按了幾個他認為可能的密碼,但是依然沒有解開。
「我記得你告訴我,這是你從疾控中心離開的時候發生的車禍撿來的手機。」前輩問道:「而這部手機的主人已經死了,你拿著這部死人的手機和她的女兒對過話?」
我點了點頭。
「她女兒在海上市?」前輩抬頭問我。
我再次點了點頭。
「可是。。。手機沒有信號,怎麼可能來電?」前輩若有所思的看著手機,上面的信號一格顯示著無信號。
我接過手機,二話不說的打開了宿舍的大門,然後朝著陽台走去,前輩在身後跟著我。當推開了陽台的大門,寒氣襲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和前輩都穿著睡衣。
「怎麼樣?有信號嗎?」前輩哆嗦的問。
我舉著手機在陽台轉了一圈,然後搖了搖頭:「沒有。。。」
「你說。。。會不會是在固定時間段會有一點信號?」前輩說出了他的猜測。
「我不認為信號可以自動調節強弱?」我回答。
「那如果是人為的呢?」前輩開口。
我再次搖了搖頭,關上了天台的門,進了宿舍,我把那部手機放在了餐桌上,前輩和我就這樣坐在兩側,搖頭嘆息的看著這部手機。
而我竟然覺得一陣失落,失落的是,這是一把和我同車卻遇難的女人的手機,她的女兒並沒有放棄這部手機的現有主人。另一方面,對方是在海上市,而我的父母也在那裡,這可能是我獲取海上市消息唯一的途徑。
「你說,電視上是不是也會有不一樣?」前輩又突然開口:「我們有多少天沒有打開電視了?」
「電視哪有可能不一樣,每一天都在重複的播放這些東西。」
前輩打開了電視,在重複三山市的內容細節上,我和前輩驚呆了下巴,我們不得不離開餐桌的位置,像是兩個早已期待動畫片開始的時間,湊到了電視機前。
當我們認為電視上不斷重複的播放三山市政府關於屍菌疫情的警告以及屍菌防治的細節的時候,三山市電視台早已經增加了一些內容,比如。。。把三山市分成了20個區域範圍,用英文字母替代,而我們的區域代號為K。
雖然發布了這些區域範圍,但是沒有進一步的說明為什麼這樣做,以及這樣做的原因。
「K區?」前輩問道:「分區幹什麼?」
「這讓我想到了河門市的清理行動,當時也是分區,也就是說,很快將會有CM部隊進入,應該是這個原因。」
「那為什麼不說明?」前輩疑惑的自言自語:「如果是清理行動,有可能會說明,但是你有想過,如果不是清理行動的話呢?」
「你的意思是救人?」
「是啊,不說明只有一種情況,擔心大規模的混亂,你想想三山市有多少人口,一百多萬人,現在怎麼也還有幾十萬人在吧,不說明就是人數可能太多,暫時還想不出辦法。」
「三山市已經封鎖住了,任何城市都不會伸出援手接納,或者沒有足夠的準備。」我喜歡前輩的猜測,畢竟他的猜測給了我們一點希望,我想打開電視的人,多少也帶了一點希望。
「所以說,三山市被封鎖住,但是消息並不完全封鎖,每隔一段時間可能會不一樣,也就是說,從明天開始,我們每天都需要關注一下新聞。」
我回頭看了看餐桌上的手機:「那就要在有信號的時候,她撥通了手機,這個概率我們已經碰到過一次了,還能再碰到嗎?」
「餘光,你忽略了一件事。。。我聽你三言兩語告訴對方家人的死訊,你覺得她會過得了這個坎?」前輩低聲的說著。
「那我就隨身攜帶。。。」我回答。
「沒錯,如果她在海上市,而你的目的是為了去那裡,也許你該碰碰運氣。」前輩回答,然後抬頭看著天花板的吊燈一句不吭。然後若有所思的說著:「主線任務似乎有了一點線索,這是關鍵物品啊。。。」
「你說什麼?」我彷彿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前輩說完看了看電視時間:「現在差不多該運動運動了。」
說完,他趴在地上開始了俯卧撐。
而我,則盯著那台手機陷入了沉思,腦海里不斷的浮現出那場車禍,那個躺在黑頭山和白馬路十字路口的穿著白色風衣的女人,當所有人都死去的時候,卻唯獨我一個人。。。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