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柳言
志願者的帳篷撐開了,區別於其它難民的天藍色,用的是黃色的帳篷,博康領了衣服和食物,鑽進了帳篷里,帳篷里異常的潮濕,也許是因為帳篷的內部構造被封閉得水泄不通,空氣無法流通,但是好歹可以躲避風雨。
帳篷里坐著兩三個人,一個鬍渣大叔還有幾個穿著民工打扮的粗布衣服的年輕人,他們已經找好位置,坐在帳篷里的一側,吃著剛才領到的麵包,這樣的麵包,一人三袋,外加一瓶牛奶或者可樂,麵包是獨立包裝的,就是超市裡面那種保質期一年的麵包。
博康拉上了帳篷的鏈子,他對著所有人點頭一笑,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兄弟,你不先換上衣服,換好后,就用你這身乾燥的衣服塑料袋包起來,等天氣晴朗了曬一曬。」他們對著博康說道。
「帘子外面也可以掛,不是有一個延長的棚子嗎?那裡淋不到雨,我們都掛那邊上。」
博康知道他們覺得水汽太重,如果他穿著濕漉漉的雨衣進來的話,帳篷里的濕氣就會越加明顯,他站了起來,脫掉了身上的雨披,同時脫掉了身上濕漉漉的外套,他摸了摸內襯,半干不濕的也就不脫,畢竟他只領到了一件厚實的黑色風衣外套還有門口的一雙雨鞋。
「說中午就能修好飲水機,洗手間邊上那兩台也還沒有修好,現在多加了三台,還不弄好的話,晚上還是只能吃這些冰冷的東西,現在多想吃一碗速食麵。」
「我倒是想喝酒了,如果來一斤高白,那身子骨也就暖和了。」
他們喝著手中的飲料,摸著剛吞完三個小麵包的肚子不滿足的說著。
「只能等等了。。。那些物資也都到了,而且運輸車也原路返回了,聽說還有物資會再過來。」
他們滿懷欣喜的說:「等在這裡也就不那麼難受了,唯一的遺憾是,帳篷里沒有電,這到晚上估計得漆黑一片。」
博康換好衣服后,覺得身上舒服多了,他走到帘子外掛上了雨披,然後走了進來回到自己剛才的位置上,發現了放在地上的麵包不見了一個。
「怎麼少了一個?」博康問道身邊的人,他看見其中一個人嘴裡嘟著吞得起勁:「你是不是吃了我的麵包。」
「什麼意思?誰看見。。。了。」他急忙喝了一口水順了順喉嚨,瞪大了眼睛看著博康:「每個人三個,都是排隊領的,你是不是少領了一個,趕緊回去要。」
說完,他們泛著微微的笑意,如果不是博康人在這裡,他們估計會哈哈的笑著起來。
博康聽著他們的口音,這幾個人都像是北部安會城的民工,那個地方距離泉水市不遠,但是經濟不發達,這個地區的人經常外出打工,是重要的勞務輸出城,他們大多跑到鄰近的泉水市,或者前往河門,三山還有海上市以及周邊
他們大多在社會的一些底層賺辛苦錢,清潔工,保姆,搬運工,工地工人,計程車司機等。
博康不理這些人,也許都說著一樣的鄉音,這幾個人看上去是一夥了,看他們的穿著打扮,粗布工裝外套,應該都是在工地上幹活的人,不是來自河門就是來自耦水市。
「你下次要注意了,他們給你幾個,你要數一數。」他們樂呵著說,露出了一排黃牙。
博康搖了搖頭,撕開了包裝袋,吃著麵包,喝著牛奶,他不想搭理這些人,雖然同是志願者,但是志願者里也有他不待見的人。
「兄弟,你一個人」他們問道。
博康不想理他們,畢竟剛才他們偷了一個自己的麵包。
「不說話也行,剛才跟你開玩笑的。」說完,那個剛才嘟著嘴巴的人,張開了自己的嘴巴,他彷彿在說自己沒有吃他的東西,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麵包,扔到了博康的面前。
博康看著這個麵包,在看這幾個哈哈大笑拿他戲弄的人,搖了搖頭,輕輕的笑了一聲。
「兄弟,在這裡啊,自己東西要看好,瞧你沒長心眼的,別說是一個,就是10個我都可以吃下去。」那個人說著。
帳篷的鏈子拉開了,小李探頭進來,也許裡面一股酸味加上腳臭味道,讓他把頭當即又縮了回去,就露出一張在門口的臉龐。他看著帳篷外放著橫七豎八的雨鞋,他也沒有打算脫了進去,他就在帘子邊通知道:「你們幾個,下午要過來,物資的發放,才發到一半。大概?」他看了看手機:「大概2點過來,先休息一下。」
說完,他瞄見了已經吞了三個小麵包,正在喝著牛奶的博康,然後丟了一張紙條,上面印著三山警察分局的章,還有黃隊長的簽名。
他們拾起了紙條,看了半天沒有看出什麼。
「這個是什麼?」民工們問。
「這個是志願者的福利,黃隊長問你們需不需要,反正不管你們需不需要,我現在就給你們,每個志願者帳篷一張,看你們淋了一天的雨,如果身體不舒服,就拿著這張紙條過去,他們應該有感冒藥,如果需要的話。這個時候千萬別感冒,大家都很敏感。」
「我們拿這個沒用,這個條件算什麼啊?當時我們在工地幹活的時候,條件也比這裡艱苦多了。」
小李微微一笑:「是啊,但是也要感謝你們,黃隊長說,現在不計酬勞,但是他都記上本子上了,等以後疫情過去,會給你申請一下獎勵或者給個名譽。」
「黃隊長也真是客氣,這活要是沒有人做,也不行,現在這個時候,兄弟幾個都看得出來,城裡人啊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動的,那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已經不會動了。」
說完,那幾個民工各自的哈哈大笑,小李反正聽不出小點在哪裡,也跟著尷尬的笑了兩聲,拉上了門帘離開了。
他們知道要把紙條遞給誰,於是他們遞給了博康。
「這個給你吧,我看你氣色不好,估計是凍壞了,你要不抽空去一下對面,聽說物資車過來的時候,也來了幾個三葉草的,就在我們的另一側。」
博康接過了他們遞來的紙條,拿著這張紙條看了半天。
「看來這個黃隊長還是挺關心我們的。」民工們說著:「我之前那個老闆,生了病也不讓看病,到現在還拖欠了我兩個月的工資沒有給。」
「有看見他在這裡嗎?看見了兄弟我幫你揍他。」另一個人掄起拳頭說著。
「沒呢,估計跑路了,不過你們聽說過沒有,那個官宦樓盤?」那人繼續說:「幸虧我沒有去,聽說就是那裡開始,挖了一些罈罈罐罐,這個要人命的東西就在那裡面。」
「想起來就后怕,招工的時候,我也想著過去,聽說給的工資高,要求也高,最後也沒有用到我。」
「你們說的是千葉寺吧,這個寺廟可邪門了,那些挖工地的人說,這個寺廟拆了兩次,機器就故障了兩次,最後一次請法師過來,才總算把它拆了,不過怨氣深。」
「胡扯。。。那裡面是蛇王爺,怎麼怨氣深啊?」
「你懂什麼,之所以上面蓋著寺廟,用蛇王爺鎮著,那下面的東西肯定是碰不得。」
這些民工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對著官宦樓盤工地的事情,博康越聽越扯,便拉開了門帘,披上了雨披走了出去,他當然不希望自己感冒,畢竟自己鼻子上掛著鼻水,受凍了一天,他的頭有些犯暈,他決定翻過高速的另一側的服務區那邊,去拿幾片感冒藥過來預防。
停車場上已經搭滿了各色各樣的帳篷,服務區的那頭,另一隊志願者正在發放禦寒的物資,洗手間那邊也看見了幾個人在修理飲水機和拉扯電線。
這個雨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受凍了一天,他的頭有些暈,他決定翻過高速的另一側的服務區那邊,去拿幾片感冒藥過來預防。
停車場上已經搭滿了各色各樣的帳篷,服務區的那頭,另一隊志願者正在發放禦寒的物資,洗手間那邊也看見了幾個人在修理飲水機和拉扯電線。這片服務區看上去已經滿滿當當了,他穿過了帳篷區,隱隱約約的看著空地上,那具蓋著三葉草隔離錫箔紙的被燒焦的屍體還躺在那裡,估計那邊上的帳篷里的人心裡會打咯噔吧。
他走上了高速,兩側的車裡面還是躲了一些人,畢竟不是每個人都習慣睡在帳篷里,如果自己有車子睡在車子里,那總比帳篷舒服一點。
這裡已經撤銷了封鎖條,他踏著瀝青路面,朝著河門的方向看去,那裡一片霧蒙蒙,中間一條空空蕩蕩的道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翻過逆行的高速通道,他走到了另一側的服務區,和他所在的那一側並無分別,他朝著加油站走去,抬頭在人群中看見了綠色三葉草的標誌,它是一面噴繪的圖紙,貼在了加油站櫃檯外的玻璃大門上。
博康走近才知道,加油站那幾台加油機附近的範圍全部圍上了隔離帶,人們從一個口子進去,順著這條隔離帶蜿蜒曲折的排隊,他問了前面的人,才知道,三葉草已經在加油站里這棟室內建築作為自己的臨時辦公場所,排在這裡的人大都是因為忍飢挨餓或者挨冷受凍凍出了一些毛病,他們正在排隊領用藥品物資。
當然,也有自己本身有一些疾病,在逃難的時候沒有來得及帶上藥物,他們探頭正在迫切的希望這裡有葯,可以緩解他們身體的疾病,或者緊急救命。
在這個隔離區里,穿著全副武裝帶著嚇人面罩的三葉草人員來回走動,他們手裡拿著一隻體溫計,只要進來一個人,就在額頭上測量。
他走到了博康的面前,用手裡的測量器對準了博康的額頭,然後他看了一眼數值,按下又測了一次,當測完后,他後退了一步,來了兩個身著制服的人,拉著博康的胳膊從人群里拖了出來。
「不是。。。不是。。。我有紙片。。。」博康拿著小李的那張紙條說著:「我是來領葯的。」
「你發燒了。」透著面罩說出來的話帶著一絲金屬感,博康自己摸著冰冷的額頭,他摸不出來。
「搞錯了。。。我沒有發燒。」博康摸著自己的額頭說著。
人群里窸窸窣窣的響起了低語,他們對著被拉離人群的博康指手畫腳,彷彿他就是一個感染者。
「放心,我們確定你只是發燒后,會放你走,請配合我們,跟著我們走。」博康哆嗦的跟在身後,看著他們身上背著的東西,那一定是火焰噴槍,他見過這兩個人朝著那具屍體用掛在背後的噴槍燒個精光。
他們帶著他走到了加油站的另一側,那裡有一扇小門,小門外似乎用隔離膜封住,進門就要先穿過這扇隔離膜,才能見到門。推門進去后,那兩個人便離開了,裡面坐著穿著防護服,戴著面罩的醫生,身邊同樣站了一個。
「姓名。。。」她問道,博康看著這個坐著的醫生,從她的話語里聽出了她是個女人。胸前的三葉草名牌鐫刻著她的姓名:柳言
「別緊張,這裡發燒的人也不少,一般都沒有什麼問題,我們只是排查一下而已。」
透過面罩的眼睛看著博康,博康穩了穩自己的氣息說道:
「我叫博康。。。我是這裡的志願者。」他回答道:「我來領葯。」
他把紙條遞上去,女人看著他手裡的紙條卻不接,博康又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別亂動!」邊上的三葉草制服的人開口說道,博康聽出來,身後這個比較高大是個男醫生,他同樣看見了他胸前的銘牌:徐豪
只聽這個男醫生用毫無表情的語言說道:「坐在這張凳子上,不要亂碰任何東西。」
博康配合的點了點頭。
他坐在了凳子上,看著這個女人面前的那張凳子,這個臨時湊數的診室里,就這個女人坐著的凳子,還有她面前的桌子,上面除了一些簡單的儀器和顯微鏡外,沒有其它的東西,當然還有博康現在坐著的凳子。
「你說你是志願者是吧,能幫助大家是好事,看得出你是個好心的人,這個時候互相幫助的人少了。。。我是柳言。」柳醫生自我介紹道:「我跟著運輸物資的車子過來這裡,你知道,其實我們也有很多性質是一樣的,也算是半個自願者吧。」
博康知道對方只是想讓自己放鬆,不那麼緊張和害怕,但是他不認同她的說法,她那樣應該算是本職工作,但是博康並不反駁,畢竟他現在是她的病人。
她低頭看了一眼博康不斷顫抖的兩腿,她對著博康說道:「別緊張,只是例行檢查,如果沒有其它毛病,你就可以走了。」
然後她問了博康一些個人信息。
邊上叫做徐豪的男醫生用電子體溫器再次測量了他的額頭,然後把數值顯示給柳醫生。
「我。。。該不會得了屍菌吧?」博康開始害怕了,他自己除了頭暈以外,他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當然,還有冷和乏力。博康想著自己可能要被燒死,他哆嗦的兩腿發抖越加頻繁,雙手摁住自己的腳也不能讓他們不發抖。
「我們會做一些簡單的試驗,目前我們對這個疾病了解得不多,但是有些消息對我們來說還是可靠,我們這裡條件簡陋,各個物資和儀器也沒有到,現在沒有條件隔離,但是這些簡單的診斷措施還是要做,我們希望你配合,如果你只是感冒,那麼我們會讓你離開這裡。」她面罩里的眼睛看著博康,她輕輕的說道。
「如果我感染了,會。。。怎樣?」博康哆嗦著嘴唇明知故問的問道。
柳醫生輕聲的說道:「我們會保證所有人的安全,但是也不用擔心,屍菌患者都有一個昏迷的過程,或長或短,昏迷的時候什麼也不記得了。」
說完,這個女醫生用帶著乳白色的橡膠手套翻了翻博康的眼瞼,然後讓他張嘴,脫掉身上的衣服,她和博康身後的男醫生,詳細的觸摸和觀察了他上身的每一寸皮膚狀況,包括所有能觸摸到的淋巴系統。
然後她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你的體溫38度,還不足以說明你感染了屍菌,畢竟感染屍菌的體溫有記錄的都在你之上,體溫只是人體的一道防禦措施,但是屍菌卻能充分利用體溫找到自己適合的繁殖溫度,一旦感染,體液和身上的任何器官包括骨骼都可能隨之改變。」
聽到醫生這麼說后,博康提到嗓子眼裡的心終於放下了一些。
「我現在能穿上衣服嗎?」博康問,他冷得直打哆嗦。
「可以。」她回答。「我們還需要您配合一下。」
說完,她拿出了普通的醫療針:「把胳膊伸出來,抽點血,可能會有點疼。」
博康配合的伸出了胳膊,她沒有在他的胳膊上塗抹酒精,就這樣一針下去,抽了一點血,她觀察著那個細如毛髮的金屬針尖,然後再看針管里的紅色血液,見無異常后,她把血滴在了桌上的載玻片上,放入了桌子上一架看似精密的電子顯微鏡,調動開關后,她抬頭看著身後的男醫生:「他只是普通的感冒。」
「這麼說。。。」博康額頭的汗水都浸滿了全身,感覺自己已經在火里被過了一遍:「我是安全的。」
她點了點頭,從抽屜里掏出了一包密封的包裝袋,裡面有幾盒感冒藥,抽出了一小板,然後遞給了博康:「你不用去排隊了,現在能領到的葯都是應急葯,比如胰島素,哮喘葯和治療心臟病的等等,感冒藥不多,早上已經領完了,你過去也拿不到了,剩下的物資也要下一趟運輸車過來才會送過來,這些感冒藥和這些藥片你拿著,待會回去白色的先吃一顆,其餘的三小顆,然後每天早晚飯後吃,多喝水,要注意預防喉嚨感染,這咳嗽起來可是要好幾天,你今天就休息一下,注意保暖,今天別去當志願者了,我會跟黃隊長說一聲。」
博康接過葯感謝后,穿上衣服,披上雨披。
「徐豪,你去跟外面的人說一下,讓他們去一個,去帳篷區那裡挨個檢查,最好讓他們帶上CM隊員,能配合的一起過去,然後跟黃隊長打個招呼,他有個自願者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對了叫什麼?博康。。。」她抬頭對著邊上站立的高大的男醫生說道。
「你這裡不需要人嗎?」他反問:「如果是感染者過來,到時候我怕你有危險。」
「放心,沒事的,他們能進來坐在這裡,一般都是感冒,如果真的是感染者,能坐在這裡的話也是潛伏期,還有一些理智。」柳醫生回答。
「現在哪裡還有理智呢?你看看外面這些人,何況我們的設備和儀器都還沒有到,再說這裡也不適合收容感染者。。。不是說好了,人過來設備和儀器一起過來,而且安置的地方也沒有,我們就住在這棟樓里?」
男醫生碎碎念念著,回頭看見了博康還沒有離開,於是男他催促道:「你倒是快點啊,磨磨蹭蹭,是想住在這裡是嗎?」
「不好意思。」博康擦了搽鏡片道歉,他正準備離開,突然間他停住了腳步。
「怎麼還不走?」徐醫生問。
「兩位醫生。。。」博康轉頭問道:「你們是醫生,你們認不認識一個女人,她叫做小辛?」
「我們怎麼可能會認識?」男醫生不耐煩的回答。
「她是個護士,在河門醫院當護士長。」博康追問:「也許你們聽過。。。不瞞你們說,我正在找她,她是我的未婚妻。」
柳醫生和男醫生突然間都沉默了,他們看著博康詢問的眼神,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們之所以沉默是因為他提到了—河門醫院,所有這一切就從那裡開始,那個地方已經是一片人間地獄。
「如果是三葉草疾控系統的我可能認識,如果是醫院的話,一些比較權威的醫生我可能也能打聽到,但是如果是護士的話,或許需要總部的電腦才能查到,我們都沒有這個許可權,所以對不起。。。」柳醫生回答。
博康落寞的轉身,點了點頭,表示感謝,他正要穿過隔離膜,就聽見房間里的對講系統的聲音,那聲音慌張的說道:「柳醫生,現在這裡需要你趕緊過來。。。那個男孩。。。已經。。。」
「趕緊走!」男醫生再次催促博康,博康便離開了隔離膜。當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外面冰冷的空氣的時候,他感覺到活著真好。
「男孩?」博康回頭看著這棟兩層的加油站,他剛才的確沒有聽錯,他心裡默默的希望,他們所說的那個男孩,不是加油站里那個被焚燒得認不出模樣的父親的兒子。那個穿著黃色風衣的初中大小的男孩,不是那個跳了落石河可憐女人的兒子。
博康嘆了一口氣,他期待不是,他也就剩下這麼一點憐憫心,現在自己也自顧不暇了。
他手裡緊緊的拽著藥片,他轉頭看著那些排隊領葯的人,他們瞧見了他出來,各自交頭接耳的低語著,他不是感染者,至少那個女醫生證明了他不是,但是他不想讓眾人異樣的目光這樣看著他,他趕緊逃離了這個加油站,回到了自己在高速另一側的帳篷區。
在博康離開后,柳言醫生和徐豪醫生兩個人急忙離開房間,在背後的通道上,碰見了迎面走來的另一個醫生。
「什麼時候開始昏迷?」柳言站在走廊的通道上問道。
「剛才。」那個穿著三葉草醫療服隔離服的女醫生回答,她看著自己手上的筆記本說道:「也許在13:42分左右。」
「確定他是昏迷還是睡著?」柳言反問。
「黏貼在他身上的電子檢測儀顯示波動劇烈,呼吸、血壓、脈搏、體溫等數據都異常。」她回答。
柳言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她回頭對兩人說道:「去通知一下許醫生兩人過來,順便把那架鐵架車也推過來。」
「我馬上通知!」徐豪慌忙的走到一邊,按下走廊上拼接的通話裝置。
「你到外面跟李醫生說一下,順便也叫黃隊長派幾個人過來,在加油站後面的那個空地隔離起來。」柳言回頭對著女醫生說道。
「我馬上去辦。」
徐豪通知完走了過來,柳言已經推開了隔離膜走進了那個房間里。徐豪也跟著進去,看見柳言蹲在那個男孩邊上,男孩赤著腳,穿著乾淨的黃色風衣,年紀大約初中大小,他仰面躺在房間的地板上,邊上是喝光的礦泉水瓶子,還有兩張塑料包裝紙,這應該是麵包的包裝紙。
她聽見了徐豪走了過來,她站起了身子,後退了兩步,同時伸出了手攔住了徐豪繼續前進,她轉頭看著他,徐豪發現她面罩下的臉恐充滿恐懼。
「他們要趕緊過來。。。」柳言說道。
徐豪朝著昏迷的小男孩看去,他的臉龐長著水泡潰瘍,脖子上黑色的瘢痕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臉頰兩腮。
「不可能。。。」徐豪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也覺得不可能,除非是電子檢測儀有問題,十幾分鐘的時間,屍瘢不可能如此快迅速,從我們所收集到的資料里看。」柳言說道。
「如果推算。。。他感染陷入昏迷到蘇醒的時間將不會是24小時以後,可能更快。。。是這個意思吧,你和想的。」
柳言點了點頭。
「你看那些黑色的瘢痕,他們潰爛流膿,然後結痂,皮膚的細胞組織也會因此改變,你能想象他們的皮膚狀態能夠包裹著腐蝕的體液,這是多麼神奇。。。」
「我也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見。。。」徐豪說道,但是他明顯有些害怕。
後面的隔離膜打開了,柳言叫的醫生已經過來了。
「這地上鋪了幾層的隔離膜,以這個男孩為中心,把他包裹起來,注意,不要觸碰他包括他的體液和排泄物,這些都要小心。」
他們小心的把他包裹起來,然後放在了鐵架車上。
「這裡沒有任何處理的條件,只能馬上燒掉。」柳言說道。
「在哪燒?」醫生們問道。
「外面,我已經通知去叫黃隊長派人過來支援,只要簡單的隔離就可以,雖然現在外面下大雨,但是咱們的隔離膜只要包裹得當,一時半會屍菌還不會腐蝕它滴落在外,噴火器可以在雨中處理得乾乾淨淨。」柳言對著他們說道。
「但是。。。」醫生們面露難色:「柳醫生,雖然隔離一個地方讓我們處理,但是外面人那麼多,這樣光天化日之下燒掉。。。」
「我也想在這個房間里直接處理掉,但是這棟建築的防火系統會被觸及,我們不是專業人士,無法保證火焰和煙霧不引起麻煩,外面的人看到了又怎樣,他們不是沒有燒過人。。。馬上。。。立刻。。。燒掉他。」
「是。」他們推著感染者的鐵架床推倒了加油站後方的區域,那裡已經站著兩個CM隊員,他們拉起了黃色的隔離帶,人群被這樣的舉動吸引過來。
躺著感染者的鐵架床就這樣矗立在空地的中央,雨水滴滴答答的敲打著隔離膜,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隔離膜包裹著全身只露出了他的腦袋。
兩個背著火焰噴槍的三葉草人員就站在他的一側,人群鼻息觀看,低聲議論。
他們推到了鐵架車,並把鐵架車移到了一邊,這個小男孩層層的掉在了瀝青路面上,仰面朝天,三葉草噴射手中的噴槍,頓時火焰騰空四起,瞬間包裹了這個男孩。
在火焰中,人們似乎聽見了一聲凄厲的尖叫聲。
緊接著,火焰噴槍朝著四周噴洒,同時火焰也落在了鐵架車上。。。
柳言和徐豪站在後面,默默的看著這燃起的火焰,黑色的煙霧飄向了頭頂的天空。
博康吃了葯,躺在了帳篷里,這一次的檢測似乎讓他劫後餘生,民工們紛紛離開了帳篷,只下了他一個人,也許是藥效開始發揮了作用,他的眼皮變得很沉,他開始感覺到冷,無比的寒冷,他蜷縮著,渾身乏力的蜷縮著,他把雨披蓋在了身上,他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了自己站在禮堂的中央,背後掛著一個紅色的十字架,不對,是紅色的三葉草,和他今天去取葯看見的標誌一模一樣,但是是紅色的,周邊的長椅上坐滿了親朋好友,他們都穿著一身紅色,然後她看見了遠處一個穿著如血一樣艷紅的婚紗的女子朝著她走過來。她漸漸的緩步向她走來,是她的未婚妻。。。但是她彷彿看不見他,她四處張望,看不見他伸出去的手,她嘴裡喊道:12號。。。
博康從夢中驚醒過來,渾身已經濕透了,但是人也變得輕鬆了許多,他發現自己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帳篷里,他拉開了門帘,寒氣和一絲光芒照了進來,那是燈光,廣場上投射到這裡微弱的光芒,他側耳傾聽,敲打在帳篷帆布上的雨點,似乎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