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愛在流年裡
第501章 愛在流年裡
五月中旬，氣溫已經明顯回升。因為太陽直射點繼續往北移動，北下的冷氣團活動大幅減弱，是以陽光普照，濕漉漉的梅雨季也結束了。
樹枝上的新芽早已不在嫩綠，人們也換上了短袖，一年中最舒服的時間可能就在此時，沒有驕陽炙烤，也沒有枯葉將要凋亡的蕭瑟。
這段時間裡，自考也好，保送也罷，又或是藝考，體考。同學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些幸運兒在高考前踏上了捷徑，不用再去走「獨木橋」。但是連日的晴天並沒有消解心中的苦悶，反倒越加焦躁起來。
生活不是小說，並不會在山窮水盡之時，又復現柳暗花明。因此高考就是唯一的道路，走過去是康庄大道，走不過就走不過，天上不會掉下餡餅，人生也很難真正的逆襲。
我和艾茜文在二教的樓頂上，吹著涼風，拿著不知是那位高人總結出來的高頻詩詞，正在努力背誦中。
「我們一定會能考上同一所學校的！」艾茜文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又像是在對我說。
我放下書本，有些恍惚的看著天空，最難熬的日子終於結束了。二模、三模時，我的成績也是在穩步提升，一次是600，一次是620，如果高考能稍微超常發揮，甚至可能衝擊650分的大關。
而我也因此得以進入年級大榜，一窺其中奧妙。當然這次的榜單有些水分，因為有接近一半的同學都通過各種手段提前被高校錄取，所以我才得以擠入榜中。
過去的四五十天里，本以為一輩子都熬不過去的，可是剛等成績有點起色后，時間卻是飛快流過，似乎怕成績上升太快，顯得不真實。每每回憶起這段時間，又覺得時間好溫柔。
溫柔得留下了足夠的時間，讓我能緊緊跟在艾茜文的身後。
「那是肯定的，我還想吃BJ的炸醬麵呢！」我回過神來，沖艾茜文笑了笑，我已經不記得什麼時候約定的要上同一所大學了，只是此刻想要在一起的願望無比強烈。
我自由散漫慣了，也從來不相信什麼人定勝天的鬼話，但此時真心希望，通過努力就可以達成目標。
「咔擦」一聲，艾茜文掏出手機抓拍了一張。我愣了一下，然後摸了摸臉頰，「要是把我拍丑了饒不了你。」
「哼，你這說法就是在故意找茬！」艾茜文白了我一眼。
我一開始還沒明白，但轉念一想就懂了，她是在說我丑。這文化人罵人就是狠，都不帶髒字的。
今天早上，李朝秦正式宣布了這一屆高一學生會競選結果，然後正式卸任。屬於我們這一屆的時代就此終結。
校慶上，我也終於如願的坐在了前排，近距離觀看別人表演，三次校慶，從激情滿滿，到不屑一顧，再到回味往事。就如同這一生，開始的時候總是新鮮刺激，然後充滿鄙夷，最後留戀不舍。
學校也請回了歷屆優秀畢業生給我們加油打氣，喬木昕也在其中。她還是那麼光彩照人，可惜的是他的男朋友趙文博同學沒有跟著一起回來。能在馬上畢業的時候見到故人，還是挺興奮的。
在優秀畢業生的講座結束后，喬木昕請我們吃了一頓飯，鼓勵我們也考到BJ去，到時候還可以再請我們一頓。又順便講了一些她和那位趙同學的往事，讓人聽完后，浮想聯翩！
……
最後一堂課，平時很準時的張福沒有出現，我們也安靜的上著自習，離別時候最難將息，這次第，怎一個不舍了得！
很多同學的心態也在悄然變化，已經不在想著要趕超誰了，也很難再找到自己的短板在哪。而那些一目了然的短板，也必然是補不了的，一時間都有些茫然無措，能做的唯有再刷一張卷子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張福提著兩個大袋子走了進來，塑料袋「刺啦」作響的聲音，和筆尖的「沙沙」之聲十分相違。
我們定睛一看，居然是兩大袋奶茶！
張福一臉憨厚的笑道：「同學們，聽說大家喜歡喝奶茶，這是我專門給你們買的。大家喝完以後好好上自習，老師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看著張福的笑容，頓時覺得心裡有些發酸。脫離高三后的生活已經在腦海演練了無數遍，只是這次是來真的了。千般感慨萬般不舍，全都化成一團氣，郁堵在胸口。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去拿奶茶，整個教室只有張福絮絮叨叨的聲音，「這些東西就是一些奶茶粉調出來的，居然這麼貴。要我說啊，以後乾脆也開一家奶茶店算了，利潤那麼高！」
「嗚嗚嗚……」不知是從那個角落傳來的啜泣聲，似乎有傳染似的，接二連三的蔓延開來。
張福也是一愣，然後眼圈也開始泛紅，但並沒有哭，反而是面帶微笑，可是怎麼看都有些牽強的成分。
「張福這個傻小子，最後一天了還破費，真是個笨蛋！」我搖頭嘆息，盡量不讓自己的情緒流露，好好的煽什麼情，像平時那樣說些廢話不行啊！
一旁的艾茜文緊咬嘴唇，沒有說話。雖然有不少人哭了，但也有不少人一直在忍著。大人們從小就教育我們遇事不能哭，因為那象徵著軟弱，經過這麼多年的教育，我們早就學會了壓抑情緒，就像此刻的張福。
「記住了，條形碼，准考證，還有身份證這三樣是關鍵，千萬不要弄掉了，也不要忘記帶，我可不希望你們因為這些原因上新聞。另外就是最近不要吃太好，會擾亂腸道微生物群的，到時候拉肚子影響考試可別怪我沒提醒。
還有出發前記得檢查該帶的東西有沒有帶齊，多備幾根2B鉛筆，還有黑色筆芯，記住要0.5的，0.38的在電腦上看著太細了。還有，你們現在就拿出草稿紙，把需要帶的東西做一個清單，考試前一項一項的核對。」
張福想到了這個絕對不會出錯的辦法后很激動，轉身就在在黑板上一項一項的寫著，2B鉛筆、三角尺、量角器、圓規、黑色簽字筆、准考證……有些項目後面還會打上括弧，註明多帶幾個。
這一次，沒有人再嫌棄張福啰嗦，很多同學掏出了手機，想把每個場景都記錄下來，前排同學把奶茶一杯杯遞下來。更多的同學都聽著張福的話，用草稿紙把黑板上的東西謄抄下來。
就像張福一開始說的，他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我們能做的也不多，唯有最後一次聽他的話，耐心的聽著他的廢話，他重複無數遍的廢話。
高中是個尷尬的年紀，有強烈的表達欲，卻又學不會表達。有改變世界的雄心壯志，卻又第一次體會到理想和現實帶來的落差。
不過還是覺得很幸運，幸運遇見了這麼多人，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反正最後都化敵為友了。幸運我們是張福帶的第一批學生，因為大家都是第一次上高中，張福沒經驗，我們也一樣。所以會更珍惜彼此，更珍惜人生只有一次的體驗。
張福把能想到的都寫下來了，然後問道：「還有什麼沒想到的？你們也幫忙想想！」
「那個……」張福撓了撓頭，「可能現在說這些不太好，我和張曉玲老師在八月份會結婚，大家記得來啊！」說完還不自覺的臉紅了一下。
我們先是一愣，然後爆發出猛烈的笑聲，張福實在太可愛了，這種事不能早點說啊，遮遮掩掩的等到現在才講，也許這些奶茶是他的喜糖吧。
最後一堂課，我望著課桌上小小的兩個字發獃，一個柯，一個艾！這是屬於我們的課桌，這是屬於我們的教室，這裡的一切都是屬於我們的。可是很快的，這些東西都會留給秋季的新生們，就像我們霸佔了當年那一屆高三的教室一樣，屬於我們的東西，也要被霸佔了。
我的手指在兩個字上面輕輕撫過，指尖的凹凸感彷彿在述說著離別。
「捨不得嗎？」艾茜文低聲詢問道。
「嗯！」我點了點頭，「這裡是我們拼搏的地方，現在心裡很難受！」
「我也是，沒想到自己這麼捨不得！」艾茜文眼圈泛紅。
下課鈴響了起來，這是最漫長的一節課，漫長到整個高中，就是為了這一天。也是最快的一節，快到還來不及回味，就下課了。
我陪著艾茜文去到學校對面的一家文具店，把需要的文具又重複買了一遍。這些東西我們早就準備好了，甚至於根本不需要準備，都是日常會用到的東西。
「我送你回家吧。」我倆從文具店裡出來，影子已經被太陽拉的老長，天邊一片彩霞暈染，這美麗的落日景色，可惜我們都無暇欣賞。
到了艾茜文家樓下，天色已經昏暗，我們在一盞暖色的路燈下道別，「快回去吧！」我嘴角微揚，其實明天還有畢業典禮，又不是不能見面了，沒必要這麼悲傷的。
「嗯！」艾茜文點著頭，眼中有著不舍。
「茜茜，我……」我抬頭望著眼前的女孩，時光彷彿回到了三年前初見的那天，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醞釀在胸口，想要一吐為快。頭頂的燈光也似乎在名目張膽的慫恿著我，快說出那句話！ 「嗯？」艾茜文也抬頭望著我，一顆眼睛晶瑩剔透，看不出在想什麼！
「額，沒什麼，好好考試。」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嗯，手感還挺好。
艾茜文笑了笑，「好，考完試再說！」
我內心鬆了一口氣，有些開心，又有些失落。看著艾茜文的身影慢慢融入黑夜之中，突然覺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等一下！」
「嗯？」艾茜文轉過頭來，一半的身影已經淹沒在黑暗裡了。
「如果……如果我們上了同一所大學，你就…做…做…做我……女朋友吧！」我支支吾吾的說道。
「……好啊！」
因為艾茜文在陰影中，所以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聽到她的話，我內心還是一陣激動，「那……那……說好了，你不許…反悔！」
我臉上滾燙，說完這句話自己都有些後悔了，是不是太不自信了，真是個糟糕的開場。
艾茜文從陰影中快步走出，「啪唧」一下，她的嘴唇碰到了我的臉，然後快速跑開了……
我呆立在原地，這算是……同意了？！！！
回到家中，整個人都是高興的，離別什麼的不存在的，只是換了一個環境而已。
晚上我沒有學習，望著房間里的陳列，幾盞檯燈全部亮著，天花板上燈也是，整個房間前所未有的明亮。
書柜上貼著海報，有小學時候就貼上去的柯南，火影，也有初中中二時期貼的一張詭異驚悚的。裡面的書也五花八門，基本都是所謂的雜書。
書櫃旁有一個掛鉤，書包就掛上在上面，拉鏈處掛著一個銅葫蘆，是高一寒假艾茜文送的，當時還是一閃一閃的，閃耀著金色光芒，經過兩年的時間，很多地方已經被氧化出了綠銅斑塊。
就像是一個見證，再美好的事物都會被時間侵蝕，從高一到高三，經歷的不光是思維的成熟，還進一步了解了這個世界的行為模式，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情況下，沒有人是戰友。
可是，哪怕是在這樣殘酷競爭的環境中，我依然找到了值得託付的朋友們，這也是為什麼不去X大的原因。無他，自己放棄了X大，卻擺脫了孤獨。
待在房間里無所事事也不好，很快就無聊了，於是又開始收拾起房間，沒當我立志要干一件大事的時候，總會從收拾房間開始，因為一個新的氣象，預示了一個新的未來。雖然通常都只是我的三分鐘熱度。
我整理著三年來的課本和筆記，全部堆放在面前，隨便翻開一頁，都能找到回憶。這就是知識的分量啊，如果全部論斤賣了，應該也能換到幾塊允指原味雞塊吧。無意之間開翻出了一個幾乎是全新的筆記本，開篇就是一段認錯的文字，還夾了張紙。
這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什麼總分總結構，錯誤的起因、經過、結尾……居然是軍訓時艾茜文給我列出來的檢討提綱，一時間滿滿的回憶湧上心頭，5000字的檢討我才開了個頭而已，果然教官們是可以忽悠的。
繼續翻著筆記本，是我認識穆臣臣學姐當天，寫下的一段話：少年的我們，總是急於表達感情，容不下模稜兩可，唯有準確的語言才能抓住彼此。愛戀像條縫紉線，縫線的時候越細密越疼痛，也越是開心。拆線的時候，越細密越刻骨，也越是成長。
那時候的學姐對感情充滿了消極，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改變想法。我和艾茜文已然被名為「戀愛」的縫紉線縫合在了一起，只希望今後都不要拆線吧。
三年來的故事都在眼前這堆書里，突然感慨滄海桑田，和芸芸眾生一樣，我的故事並不特別，俗套的開場，俗套的結尾，沒有意外成為全校第一，也沒有命運波折家道中落。只是多了一群朋友，相約一個地方，繼續開展新的生活。
第二天來到學校參加畢業典禮，和上一屆一樣，死氣沉沉的，根本沒心情聽領導們的講話。雖然知道這是最後一次無聊的廢話，可是在怎麼珍惜，也終究還是會過去。
講話完畢后，各班開始準備拍畢業照，我拿著相機，和艾茜文走遍每一個角落，把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通通收錄進相機裡面，包括我經常餵食的野狗旺財。這是對我們青春最好的致敬，雖然留不住，但總歸是要留下點什麼的。
老楊和張倩也來了，和我們的日漸消瘦不同，老楊一眼就能看出又胖了不少，同時還不忘揶揄我們，勸我們要放寬心，不就一個高考嘛，至於搞的跟天塌下來似的，這麼的萎靡不正。當然老楊也被我們痛扁一頓，正愁沒處發泄呢，他自己往槍口上撞，正合我意。
張倩作為我們學習小組的成員，也和我們一起合影留念，只是終歸有些隔閡。她最近給一家商場充當臨時員工，或多或少也算有了一份收入。光是這一點，就讓很多人羨慕不已。
或許是財務上的自由，又或許是社會上的歷練，張倩似乎變得自信了幾分。說話也不會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再加上又是分別季，同學們都做到了「其言也善」，十分融洽。
一起放聲高歌，一起到處亂串，一起撕卷子拋向空中，紛紛洒洒間，大片大片的，夾帶各種公式的碎屑，妝點了這一刻的校園。也有在衣服上留字塗鴉的，也有把自家老師拋向空中的……就像是被關了一年放出來的野獸，校園裡的一切都很新鮮。
最後的狂歡過後，終於還是迎來了高考。高考前一天，我已經入住酒店，完全不用擔心交通問題。去年因為高考當天下大雨，可是讓很多人焦頭爛額的。
我又一次在清單上把需要準備的東西盤點了一遍，確認無誤后，向艾茜文做了彙報。然後就躺在床上睡覺。我知道自己是睡不著的，畢竟這一天等得實在太久了。
明天，我們將是全國的主角，所有交通、物資、還有人都得給我們讓道，這是很多人前半生最輝煌的時刻，一定要綻放出最璀璨的光彩才好。
所幸今年並沒有下雨，來到考場外的時候，已經站滿了人，我和艾茜文不在同一個考場，所以只能等到最後一門英語結束，參加畢業晚會的時候才能見面。
為了能在高考結束當天就舉行畢業晚會，張福也是跑了很多家酒店，才勉強訂到席位，聽說他還非得交定金，人不要還不行，怕人家反悔。用他的話說就是，他只能做到這些了！
這兩天的考試，已經在過去三年中演練了無數遍，根本不可能出錯，每一門考完，總會發現心跳一陣加速，彷彿剛剛經歷了一次生死，不過好在心裡明白，自己沒有出現明顯的失誤。
這三年很長，長到無法用文字一一細述，這三年很短，短到兩天的時間，寥寥數語已然完結。
最後一門英語結束后，我長出了一口氣，都結束了！
這些日子好重，三年一樣重，這些日子好輕，四張卷子一樣輕！
這個暑期，徐彬彬繼承了文科大佬們的傳統，提前交卷出考場。不過幸運的是沒有步前輩們的後塵，她考上了文科狀元。
李朝秦以微弱的差距領先林夕涵，成了理科狀元。林夕涵和李朝秦報了同一所高校，這兩人在大學依舊是青梅竹馬，羨煞旁人。
張福和張曉玲也在八月中旬完婚，在靠近學校的地方買了一套房子，雖然小，卻很溫馨。兩人的人生都進入了新的階段，賓客也是絡繹不絕，比如七班和八班都來蹭吃蹭喝。
李叔叔和徐媽媽也在暑期完婚了，並沒有邀請多少人，不過這對新人臉上也洋溢著名為幸福的東西。徐彬彬邀請了我們幾個人，順便也當作升學宴。
陳皓和楊春成績相當，一起考進了南方的一所大學，嚴啟文也如願進入心儀的大學，和他說的一樣，只要體考過關了，文化分根本不重要。七班所有同學都被錄取了，沒有一個人留有遺憾，沒有一個人留下復讀。
只是，曾經共同學習，共同並肩的戰友們，還是分散到了天涯。我們這一屆的同學們，再也不是一個集體了。
九月，BJ某高校分班表前，一群青春稚嫩的臉龐，給這所學校注入了活力。
我擠進人群中，找著自己的名字，餘光瞥見一個火熱的眼神，我抬起頭，「找到我名字了？」
她眼珠向下瞥了一眼，我低頭一看，白白凈凈的新鞋帶，其中一半剛好在我鞋底，「額，要不你也踩我的？」三年了，居然又是同一個場景，同一個輪迴。
撲哧一聲，我兩都笑了，艾茜文笑罵道：「趕緊給我繫上，笨啊你！」
就在我準備躬身系鞋帶的時候，餘光剛好瞥見了我們的名字，然後指了指：「你看這人的名字好怪，居然叫艾西文，一定是個喜歡英語的！」
我和艾茜文又在同一個班，又要一起參加軍訓，又是新的開始！
不論時間如何變化，只要有艾茜文在就好了。如果時間中缺少了她，那時間還有什麼意義呢，只要愛在流年裡，一切都會鍍上光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