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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龍鬚江上,儒生李靖臉色通紅的站在船艙外,被一大一小兩個人盯的尷尬至極,明明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善事,況且那姑娘的衣服明明是救起來之前便是如此了,這些事情也能怪到自己頭上來?

  遠處,一個像是痴傻了的小男孩也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神色中滿是鄙夷。

  李靖真的是欲哭無淚了,本該是一樁英雄救美的佳話,怎麼在這群人的眼中就變成了如此不堪入目的事情了呢?

  尤其是杜若初從船艙內走出來瞧自己的那一眼,差點就讓這個打小連女子手都沒有碰過的讀書人死的心都有了。但好在杜若初不是那一大一小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兄妹倆,說了一句傷勢不重,便是領著伸著脖子瞧熱鬧的小抖抖去一層翻藥材去了。

  孟游攤了攤手,便是拉著捂著雙眼的李靖走進了船艙,可是那位已經清醒過來黑衣女子早就已經換上了一身素衣,臉色蒼白的盯著這兩個不速之客。

  雖然之前那位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已經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她,但是當她瞧見那個捂著雙眼進來的書生時,還是忍不住想要拔刀將他閹割了,可沒想到一用力,肩上的上便是重新滲出了鮮血,那女子悶哼了一聲,卻是連眉頭都未曾皺過一下。

  孟游瞧了瞧那略帶英氣的女子,姿色中等,但是眉眼間卻是猶如山水相接,有一種清新脫俗之感。

  只不過那女子臉上始終都沒有笑模樣,冷冰冰的,將那一份和諧破壞殆盡了。

  這天下女子哪個不愛美,就算是這北境之上的女子也罕有著黑衣者,唯有那全國尚黑衣的北武國,才可能有如此奇景。

  可若是說這女子是從北武國千里迢迢而來的,孟游是絕對不會信的,如今的北境之中,各國都是風聲鶴唳的緊盯著北武那頭雄獅,尋常人壓根不可能出的了北武國的邊境,可若是說這女子是那北武國的諜子,孟游更是不信了,試問有哪一個諜子能這麼正大光明的穿著那一身黑衣,大搖大擺的來到這南方呢?

  見那女子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孟游就沒了什麼詢問的意思了。好好的一個女子,溫婉是美,俏皮是美,英氣是美,百姿百態皆是美。

  除了這種自命非凡,甚至不愛惜自己生命的女子,最讓人厭惡。

  真當寧死不屈就會被人豎起大拇指稱讚一聲巾幗不讓鬚眉了?狗屁混賬話,娘親曾經說過,女子生出來便是來看這世間山水,找尋自己的唯一真愛的。雖說每個人都會有各自的苦難與機緣,但是男子讓著女子便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論對方何等模樣、何等性情,都該如此。

  見孟遊走出了船艙,書生立馬就變得手足無措起來,進退兩難。反而是那恨不得吃了他的女子冷冷開口道:「登徒子,日後我定會取你性命!」

  是那正統的北武國官話,李靖曾經有北武而來的同窗,也是這般口音。

  李靖臉色微紅,朗聲道:「小生大楚李靖,並未對姑娘有何逾禮之舉,還請姑娘放心。」

  「呸,狗屁大楚!我北武鐵騎日後定會踏破那片江南之地!」

  見那女子氣勢洶洶,李靖也是只能撓了撓頭:「姑娘還是先將傷養好再說吧,至於北武還是大楚,這是兩個大國之間的事,也並沒姑娘一人可以決定的。只不過小生有一事想要勸解一下姑娘,在這江南之地,姑娘還是行事低調一些為好,這樣可以避免許多的麻煩。」

  那女子看著那書生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

  走出船艙,杜若初已經帶著小抖抖開始研磨起找到的藥物了,孟游懶洋洋的躺在甲板上,角落裡那個黝黑的孩子依舊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言不發。

  自知無趣的儒生李靖只得找到了一處偏僻處,憑欄遠望,看著越發洶湧的江水,腦中回憶著一篇篇諸子百家的學問文章。

  雖說在大楚,他無論是鄉試還是進京大考都是拔得了頭籌,可是出身寒門的他卻依舊被那些世家大族排擠在外,原本還得了一個縣令的微末官職,可是還未曾去上任,便是被國中的大人物逼出了大楚境內,於是這趟遠遊之行,其實也是迫不得已,順水推舟罷了。

  但好在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家中屋無一瓦,房無一間,走到哪裡都不用惦念什麼。反而是在自己臨行前,曾經的那位摯友,如今也是不復當年那般衣衫襤褸、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啃著一塊發霉的饅頭了,而是搖身一變,竟然成為了大楚的新帝。如今已經成為天下最尊貴幾人之一的新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是等國內的九品中正制徹底消除的那天,便是他們兄弟兩個攜手開啟大楚新篇章的那天!

  那時候笑的很是開心的李靖其實心裡很清楚,那一天,可能永遠也不會到了。

  不過他還是很開心,因為有些事情,其實需要別人的鼓勵才能完成的。

  他轉過頭,卻發現了孟游正在看著一本他極其眼熟的書籍,他慌忙的搶奪了過來,將它死死的壓在了書箱的最底層。

  孟游看著李靖,笑著問道:「是你寫的?」

  李靖沉默的點了點頭,孟游感覺很詫異,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隨手在桌下撿到的一本兵書,竟然會是出自這位儒家弟子的手筆。

  雖說孟游對於排兵布陣之事不甚了解,但是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那本書上所寫所論與兵家正統的兵法完全不同,用兵之奇、詭、險,就連孟游這麼一個門外漢都能感覺得出來,這若是讓那些兵家弟子看到了,恐怕現在已經刀兵相向了。

  就以剛剛那一篇論那天下人津津樂道的『虎牢關』之戰,儒生李靖竟然站在了那戰敗覆滅的衛國的角度,將那位恪守兵家祖訓、被後世兵家尊為『國之柱石』『此敗非人力所能及』的趙老將軍批判的幾乎是一文不值,書中更是坦言,若是那位趙老將軍不守兵家祖訓,以奇、快為策,派出萬人騎兵直逼大楚都城,恐怕那場虎牢關之戰的結果就是真的難以預料了。

  對於那場虎牢關之戰,孟游也是有所耳聞,那是大楚奠定南方第一強國的一戰,南楚傾全國之兵,兵分三路一路推到了衛國的都城,那位衛國柱石一路抵擋,可最終還是慘死在了馬蹄之下。

  「虎牢關外,水軍盡滅,步兵騎兵所剩不過十幾萬,就算以奇兵襲之,若是南楚那四位將軍不領兵回防,執意攻破衛國都城,又當如何?」

  見孟游問自己,李靖先是愣了愣,隨即便是有些惴惴不安的道:「南楚當年的領兵將領,無論是孔、王二位兵家正統弟子,還是韓家的那位將軍,都是遵循著天地君親師的教訓,若是派一支奇兵,繞過岐山經渭河入扶余,當時與衛國有姻親的扶余自然是會讓開一條路,虎牢關之圍自然可解。」

  孟游點了點頭,手指輕輕的摩擦著自己的衣袖:「天下兵法,以穩如山、進如火、掠如風、退如海為宗旨,這詭道之法,必定會被兵家正統所不容。」

  李靖也是知道其中的緣由,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

  「若是你領兵在外,國都被圍,你是撤還是不撤?」

  李靖堅定的搖了搖頭:「不撤,既然三軍已成合圍之勢,而對方只是排出兩路騎兵,若是論速度,自然是我方更佔優勢,等到戰勝之時,後方危機自然就解開了。」

  李靖見孟游只是點頭,似乎是在認真思考自己的言語,頓時就開始變得更加不安起來:「孟兄弟不要放在心上,讀書人的言語,聽信三分便好。」

  孟游笑著擺了擺手,也不知他是否將書生的話放在了心裡,渡船的前方出現了兩條岔路,向右再過一日,他們便會抵達扶餘國邊境。

  可孟游不知怎的,突然要求杜若初控制著牽船的俘虜大魚,朝著左邊的岔路而去。

  杜若初也沒有多問,只是默默的應承了下來。

  孟游看著那條有些熟悉的河道,心裡竟然多出了幾分期盼。

  古蜀國,新津郡。

  那個模樣一般的活潑少女。

  六年之後,孟游想著去看看她。

  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是每日都笑的那般開心,整日的蹲在那長滿了黃澄澄果子的樹下,流著口水的看著,希望有一日能有一顆果實落下,這樣她就能有理由去品嘗一下那個一吃就會渾身起疹子的酸甜果實。

  杜若初走到孟游身邊,低聲道:「想念心上人了?」

  孟游搖了搖頭,時至今日,他都沒有感覺到任何一個女子能在他的心上留下一道痕迹。

  除了那個笑起來就讓他格外舒服的女子。

  這是情愛?

  孟游搖了搖頭,情愛之事,他雖說從未經歷,但是還是自認很有了解的。

  他與那個整日傻笑,讓他勞心勞力的傻姑娘,絕對沒有任何的情愫。娘親曾說,日後遇到那個能讓你怦然心動的女子,才是真的愛了。

  可是那個傻裡傻氣,被人騙了還不自知的傻丫頭,並沒有讓他怦然心動,只是每每與她一起,便是心安的不想離開那個魚米之鄉的村子罷了。

  可越是這麼想,他便是越期待見到那個女子了。

  走過這條分叉,水流便會順流而下,速度自然比這逆流而上要快上幾分。

  不知怎的,孟游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句曾經聽說書先生念出的一句詩詞。

  「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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