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枝獨秀的秀
燈火通明的山神廟內,隨著那臉色蒼白但卻一臉獰笑的少年出現之後,那位文弱的書生李靖就是感覺到一陣陰風吹來,書生緊了緊自己單薄的粗布儒衫,顛了顛背後已經褪色的小書箱,強撐著擺出了一副『胸有浩然氣』的模樣,眼神中卻是暴露出了他的膽怯。
面對這突然出現的邪異少年,孟游倒是沒有絲毫的意外,反而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實在是這一路過於的怪異,凡是需要踏上官路的地方,總是會有從各地退回的傷兵佔用官道,就算是一些偏僻的小路上,也都是會有個郡縣的運糧車隊佔用官道,無一例外。
而那位扶乩宗的聖女則是在與他們一同上路之後,便是發現一直有一道若有若無的氣息始終跟在他們的身後,只不過這位聖女大人生性淡然,在與孟游提了一嘴之後便是沒有再提過。雖然這位聖女大人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孟游卻不能如此,一路上處處留心,但是對方卻也顯得格外的老練,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
原本剛剛孟游也不過是向要詐一下身份,可沒曾想,竟然真的把人給詐了出來。雖然有些賭的成分,但是也在情理之中。他在清泉國內,一直都是將自己在外的心思給收了起來,若是論仇家,也就只有那個少年阿難了。
那『山神』與『水神』被那宛如大日般的符籙鎮壓的瑟瑟發抖,一臉驚恐的看著身前那位散發著血脈威壓的黑衣少年,希望他能出手,將那符籙打破。可是那黑衣少年卻只是看著孟游,一臉笑容,絲毫沒有顧忌他們二人。
少年阿難看著孟游,輕聲道:「之前我便說過,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在葯仙宗,你妨礙了我布置的陣法,隨後又在韓家灘,你再次壞我好事,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同輩之中能有一人如此的壞我好事,倒是令我很興奮。不過可惜呀,千不該萬不該你偏偏就是那幾個老傢伙選中的人,既然他們如此看中你,那我也就只能殺了你,讓那幾個老傢伙添添堵了。」
孟遊學著那書生,也是攏了攏自己的袖子,像極了一位鄉間老農:「若是在葯仙宗內,我也許不會理會你,因為你也只能在背後偷偷抹歐美的設計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是既然離開了,那便少了一處庇佑,自然自己就要多費些心思才行。說實話,你那些自以為是的小陰謀,其實在山下市井中也不過是常人之謀罷了。我勸你,花些時間多去山下走動走動,或許對你會很有幫助。」
「哦?」少年阿難似笑非笑的盯著孟游:「你是在教我咯?」
孟游點了點頭,可眨眼間便是渾身金光閃爍,突然暴起一拳狠狠的砸向了那黑衣少年!
阿難也是沒想到夢遊會突然暴起,也是有些低估了孟游的速度,倉促間也只能幻化出那條黑色的獸爪,硬生生接下了這一拳!
在拳爪接觸的一瞬間,阿難的臉色就變得很是難看,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當初連招架自己一拳都如此費力的少年,這才短短三個多月不見,他的拳勁就能變得如此的勢大力沉,那拳頭上所帶來的堅硬感,就算是阿難也是感覺到了一股肉痛。
一擊不得,孟游便是停下了腳步,這是他多年當刺客養成的習慣,可是對於這種本應該拳拳到肉的廝殺來說,就顯得有些婦人之仁了。
阿難臉色鐵青,輕聲道:「怪不得,怪不得!這天下純粹武夫的銅皮境竟然萬萬年後竟然莫名破鏡,按時間算,剛好與你也很契合。原來是你,原來是你!」
阿難一邊說著,一邊臉色便是變得癲狂了起來,突然間大吼了一聲,另一條手臂也是化為了黑色的獸爪,整個人身上的威壓去氣浪更是拔高了不止一籌。小抖抖和那柔弱的書生皆是躲在了圓臉少女的身後,一人好奇的瞪大了眼,一人喃喃的念著儒家的聖賢經典。
而那圓臉少女並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因為外面同樣有一個人在選擇冷眼旁觀。
幻化出兩條獸爪的阿難與金身境的孟游再次戰到了一起,阿難似乎是被剛剛的那一拳給激起了鬥志,宛如****一般拳頭悉數落在了孟游的金身上,就如同一個虔誠的僧侶在沒日沒夜的敲響著山上的金鐘,一下一下,都落在了實處。
孟游雖說沒有專門修行過拳腳功夫,但是這麼多年風裡來雨里去練就的刺殺手段也是層出不窮,脖頸、下陰、心口、雙眼,凡是能一擊斃命或者給對方造成不可挽回傷害的部位都逃不過那金色拳頭的攻擊。
一邊剛猛的如同猛虎下山,而另一邊則是靠著本能的靈敏與偷襲與之抗衡!
拳風呼嘯,掌力滔天,那偌大的一座山神廟就在幾個呼吸間便是被二人狠狠的砸了個稀巴爛,站在廢墟中的杜若初護著身後的二人,而另一旁,雕塑金身被毀的兩位神祗則是面如金紙,顯然是受到了眾創。
一道蟒袍身影站立在不遠處的樹下,看向了周身符籙大盛的杜若初,微笑著點了點頭。杜若初也是回應的點了點頭,雖然他不知道此人是誰,但是周身散發出的澎湃拳意卻是讓她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絕不會是這個男人的對手。
在東洲上,她曾從未曾見過拳意如此之高的純粹武夫。
那位在清泉國幾乎連一人之下都算是嘲諷他的並肩王,只不過是分出了一道武夫的神識隨著那少年阿難來到此處,武夫只有在步入武膽境界之後才能夠體外分身,不過倒與道門的一氣化三清、佛門的過去、未來、現在三身不同,純粹武夫的身外化身更像是體內的武膽與那一份天地武運融合的產物,玄之又玄。
平等王虞今朝面帶微笑的看著那個渾身金光大盛的年輕武夫,微眯的雙眼中涌動著殺意。之前他只是聽說這個少年曾經給那位阿難帶來了許多的麻煩,他也不過是一笑置之,年輕一代人的恩怨又能如何,就算是這個少年是那幾位山巔人物共同看中的人又能如何,這天下浩瀚疆土,就算是這連年戰亂的北境歷代年輕時名滿天下的絕世奇才可曾少過?可是如今這天下,可曾有一位被稱作天才的驕陽如今還在如日中天嗎?
堂堂的至聖先師也是從北境臨海的魯國開始,遊歷天下,最終證道。
這還不夠嗎?
原本他以為的同輩之爭,就在那濃郁的金身閃現的時候,讓他不得不動了殺機。
作為最頂尖的那一撮的純粹武夫,這天下武運一道的垂青至關重要,雖說他曾經在是少年時也是埋頭苦練,可是半旬前的那一抹武運暴增也不過是讓他入了銀皮境界而已,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能真的如阿難所言,是這個武運濃郁至極的少年所為。
而這殺念究竟是如何辦到的,他不知,可是只要有這少年存在一天,這天下武夫的頭頂,似乎就多出了一片『天』!
虞今朝心神微動,身旁便是出現了一道符籙海洋,將他死死的圍困在其中。那個臉色冷漠的圓臉少女淡淡的看著這位清泉國的平等王殿下,以防他真的會有什麼動作。
轟!
兩人一同轉頭望去,一黑一金兩道身影已經氣喘吁吁的落在了廢墟之上,一臉猙獰的阿難雙臂上的麟甲盡碎,而那俊美青年則是衣衫盡碎,渾身金光濃郁至極。
兩個人身上的氣息都是極其的不穩,阿難臉色更加蒼白了,如同一隻惡鬼;而孟游則是七竅盡皆滲出了鮮血,可是腰桿依舊挺得筆直。
阿難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了,只有瘋狂的戰意湧現,自從他跨過了長城,進入了長城內之後,便是再也沒有一個同輩中人能夠讓他陷入如此的地步了,雖說他被這具身軀所限制,實力不過能發揮出六七成,但是他妖族的肉身竟然會被一個純粹武夫給比過,對於他來說可真的就是奇恥大辱了。
他看著這道金光閃閃的身影,似乎又想起了那個一直搖頭不語的搖頭和尚。
遠處金光四射,那被符籙包裹住的平等王一拳便是轟開了那符籙屏障,慢悠悠的朝著二人走去。孟游之前見過這個身上有讓他熟悉的平等王殿下,眼中的恨意突然湧現。
虞今朝有些好奇的看著這個雙眼通紅的青年,他覺得很是有趣,他不記得自己與這個青年之間有過什麼過節與深仇大恨,可是看著他的那雙眼睛,虞今朝總感覺,自己的確與這個青年之間有什麼血海深仇才對。
不知怎的,他看著那滿臉血污的青年的臉,就會讓他想起那個一生都壓在他頭頂的那個男人!
孟老三!
那個當初遊歷天下結識的兄長,那個整天玩世不恭的青年,那個在武道一途一騎絕塵、讓同輩望塵莫及的男子!
不過他已經死了,死的徹徹底底了。
這個孩子也姓孟,難道是孟老三的兒子?!
怎麼可能,當年的那場圍殺,牽扯太廣了,一些隱藏在幕後的大佬們都是出手相助,絕對不可能會有一個人活著走出來!
絕對不可能!
虞今朝笑了笑,看著那個與孟老三同樣驚艷的同姓青年,笑容意味深長。
阿難瞧著那個明顯露出殺意的男子,也是冷哼道:「他是我的!」
虞今朝笑了笑,像是看著白痴一般,輕笑道:「等你有足夠實力的時候,這個天下都是你的。不過沒有實力的時候,就不要說這種話,我不是你家裡的長輩,護你周全也不過是一場交易罷了。在北境,各個盟國之間都會有質子前往他國,你不過也是一枚質子罷了,別試圖想著教我如何做事。」
阿難死死的盯著那個一臉笑意的虞今朝,這些年他的所作所為阿難都一清二楚,什麼同門師兄弟、皇室宗親,對於他來說也不過是一枚枚棋子罷了,這些年清泉國境內的事情,都是出自這位庶出的平等王之手。
虞今朝眉頭一皺,身上的拳意轟然迸發,身邊的符籙順便便是被再次轟散開來。虞今朝轉過頭去看向了那位扶乩宗的聖女,神色不悅的道:「莫要以為你有宗門庇佑便會讓我束手束腳,雖然之是一道分身,但是殺你並不難。就算你有保命的手段,但是必定也會影響大道根基,你真的想清楚了?要為了這個小子與我板板手腕?」
杜若初一眼不發,倒是她身後的小抖抖頂著兩個小羊角辮,氣呼呼的沖了出來,張牙舞爪的朝著那位平等王沖了過去。
杜若初眉頭一皺,便是用符籙將小抖抖困住了,可還沒等安下心來,那符籙組成的牆壁在小抖抖的面前就如同無物一般,就那麼理所當然的被小抖抖穿牆而過!
虞今朝看著這個還沒有自己大腿高的小女娃朝著自己沖了過來,神色中罕見的流露出了一抹真實的慈愛感,雖然小抖抖穿過了那道符籙之牆,可是他並沒有如何放在心上,甚至伸出了一隻手臂,不想讓那個小丫頭撞到自己身上受傷。
小抖抖氣鼓鼓的跑到了虞今朝的身前,抬頭仰望著這個龐然大物,氣哼哼的道:「你打大哥哥,那我就打你!」
不遠處的杜若初神色終於變得緊張了起來,那猶如大日懸空的巨大符籙終於是筆直的朝著虞今朝而去,而小抖抖的身邊,如同海潮般的符籙緊緊的將她包裹在內,以防她受傷!
虞南辰神色一變,一拳轟天,將那金色符籙給擊成了漫天的齏粉!
而下一刻,一雙如同蓮藕的白嫩拳頭穿過了那符籙海潮,一拳砸在了虞今朝的肚子上!
那位距離神魂只差臨門一腳的清泉國第一人,竟然就這麼被那小的如同湯圓一般的拳頭,狠狠的將那句分身砸了個稀巴爛!
稀巴爛!
如同一灘爛泥一般。
杜若初淡然的臉上也是流露出了一抹震驚至極的神色,就算那位武膽境巔峰的純粹武夫沒有在這具分身上傾注多少的心血,但是自己想要擊敗他,同樣也必須要大費周章,甚至以命相搏方可!
可是這個周身煉靈期波動都沒有,肉身也與常人無異的小女孩究竟憑什麼,能夠一拳就將那位武膽境巔峰的強者分身,給轟成了這個樣子?
莫說她如此,就連阿難也是被那毫無波動的一拳給震驚了。
而小抖抖則是最平淡的一個,低頭沖著那攤如同爛泥一般的東西,氣哼哼的道:「讓你打我大哥哥,打死你!沒事站那麼高幹嘛,真是討人厭!」
說著,她就如同邀功一般的朝著一臉震驚的孟游喊道:「大哥哥,大哥哥,我打了他了,再不聽話,我還打他,你不要害怕!」
孟游苦笑著點了點頭,可是忽然間便是神色凝重起來,死死的盯著站在小抖抖身後的那道蟒袍身影,看氣息,應該是正主來了!
本體不知用了何種方法來到此地的虞今朝臉色鐵青的看著面前這個耀武揚威的小丫頭,本應該是鐵石心腸的男子最終也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運動拳意,將小抖抖送到了杜若初的身旁。
孟游看著這個場面,心中似乎有了些許的察覺。
那本體而來的虞今朝嘴角滲出了鮮血,似乎受了重傷。
在他身後,一個神色木然的黑衣少年提劍而至,木然的看了一眼有些凄慘的孟游,轉過頭,二話不說的便是朝著虞今朝狠狠的劈下了一劍!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劍,卻是將天上遮擋住明月的烏雲都是硬生生的披散開來!
虞今朝大喝一聲,硬生生的將那『平平無奇』的一劍給攔了下來。
不過代價卻是左臂化成了齏粉。
那個在葯仙宗有過一面之緣的黑衣少年,竟然是一劍,便將那位清泉國的脊背給斬斷了一臂!
木然的黑衣少年瞧著那位蟒袍王爺,說出的話卻是比那一劍更傷人。
「真當我們一脈無人了不成,同輩之爭,不管;跨輩之爭,必殺!」
虞今朝神色萎靡的瞧著這個見到自己就二話不說拔劍劈砍的神經病,看來原因應該就是為了那個小子來的了。
他們一脈?
虞今朝略微思索,按著阿難的話來說,那個小子應該是一位老乞丐的弟子,不過有著搖頭和尚和那天鴻老頭的幫襯,應該也是一位世外高人才對。
可這個少年呢?是渡劫境還是飛升境的劍修?這樣的人物他的師父怎麼可能會是一位寂寂無名的人物呢?
那木然少年轉頭看向了孟游,似乎在回憶著之前師父的教導,然後臉上浮現出了一副難看至極的笑容,淡淡的道:「我叫阿秀,一枝獨秀的秀。是你的……大師兄.……」
不知怎的,那木然少年說出大師兄三個字的時候,孟游能夠清楚的感覺到他預期中的悲傷與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