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涯共此時
西方佛國,地葬山。
這裡是西方佛國地域的東北方向,人跡罕至。因為佛國的聖地大雷音寺坐落在中央,所以佛國內有名的寺廟與過度都是圍繞著那座號稱『須彌納芥子』的大雷音寺而建,越往邊界,代表著離佛陀更遠,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這座遠離那座佛祖證道的大雷音寺何止十萬八千里的地葬山上,方圓十萬里內也只有這一家破廟的存在,據一位遠遊天下的苦行僧的描述,這方圓十萬里的地葬山上只有一個整天搖頭不語的中年和尚和那縱橫在十萬大山中的各種被鎮壓在此的妖魔鬼怪。
搖頭和尚坐在自家破廟的門口,看著眼前這個傻樂呵的小徒弟正在逗弄著那條看門的老狗,這位姑奶奶的臉上好不容易才有了些笑容,搖頭和尚可不想再一次弄塌半城的房屋了。
那日孟游在離去之後,這個一直被他照顧的妥妥噹噹的石頭第一次的感覺到了一抹驚慌,哭著喊著非要去找哥哥,老和尚苦勸無果,為了阻止暴走的小石頭,不得不出手。在折騰塌了半城的建築之後,搖頭和尚這才制止住了小石頭,好說歹說,告訴他哥哥出門辦事去了,辦完了時就會來接石頭了。
小石頭半信半疑,直到黑驢蛋和老乞丐都這麼說,小石頭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跟隨著搖頭和尚回到了這西方佛國的小破廟。
每每想起此時,搖頭和尚都是忍不住再多搖幾次頭,這種天生金剛體魄的絕世天才,就算在這偌大的佛國內,都是極其罕見的。
搖頭和尚搖頭不語,可是被小石頭蹂躪的不輕的那條老狗卻是哀嚎不已,口吐人言道:「老和尚,不帶你這麼欺負人的,老子好歹是堂堂渡劫期的存在,被這麼一個小姑娘欺負,我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出去混啊!」
搖頭和尚微笑著搖了搖頭:「老子?」
那條看門狗立馬就精神了,趕緊說道:「哪敢哪敢,是老狗,老狗!你聽錯了。」
搖頭和尚看了看,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自你叛出我佛之日起,你在我這地葬山也呆了十萬餘年了,只不過你始終不知悔改,不願也不能再成為我佛的護法獅子了。」
看門狗懶洋洋的趴在地上,任由石頭擺弄著他長長的毛髮:「不是就不是吧,現在這佛國內『獅子吼』也算是一門絕學,也算是我對你們這些和尚的報答了。」
搖頭和尚搖了搖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還不如沉默來的更有價值一些。
反倒是那條曾經是佛家護法的金毛獅子,如今是這十萬里地葬山看門狗的傢伙出聲道:「聽說須彌山上最近出了個天才,披著佛子之名遊歷天下去了?」
搖頭和尚點了點頭。
老狗笑呵呵的道:「當初的三葬、後來的你,再到如今這個背負著佛子名號的金蟬子,一個接一個被寄予厚望的小和尚就那麼出門走了一遭,回來了不是遠離須彌,就是發下宏願,要是佛祖他老人家有靈的話,肯定都讓你們這些不肖子孫氣的口吐白沫了。」
搖頭和尚搖頭不語。
小石頭跑到門前的橘子樹下順手摘了幾個橘子,塞進了衣袖裡,這才樂呵呵的跑到了搖頭和尚的身旁,就那麼坐在了地上,與搖頭和尚一起看著天邊的夕陽。
搖頭和尚微笑著看著小石頭,輕聲道:「又給你哥摘橘子去了?」
小石頭點了點頭。
搖頭和尚卻搖了搖頭,這棵橘子樹是他當初遊歷天下歸來的時候栽種下的,但可能是應了那句『水土不服』的箴言,本來口感極佳的橘子樹在西方佛國卻苦的不像話,莫說是這平時就愛發牢騷的看門老狗,就連栽下它的搖頭和尚都是不願再品嘗了。
如今卻好了,有了一個整天盯寶貝一樣盯著它的小石頭在了。
搖頭和尚念了一句『善』,轉身與小石頭說道:「好好與為師學本事,日後才能幫得上你哥。」
小石頭用力的點了點頭。
搖頭和尚神色溫柔的看著這個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弟子的小石頭,聲音如怒雷奔騰而起!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小石頭興奮的看著搖頭和尚的身後,
那裡有八條不同顏色的天龍被豢養在這十萬里地葬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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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天鴻書院。
身著一身儒家文衫的黑驢蛋正躲在書院外的巨石上,數著自己身上的一沓銀票。半月前的那一夜,那個中年文士就問了一句自己願不願意隨他去往天鴻書院做一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他正在猶豫,可誰想那個老乞丐就點頭答應,把他賣到了這據說離北境有幾百萬里路的天鴻書院,成為了一名儒家弟子。
坐在巨石上的黑驢蛋唉聲嘆氣的想念著那個不知所蹤的兄弟,和那據說被帶到了和尚廟的小石頭,也不知道小石頭離開了他和他哥,會不會被那些小和尚給欺負啊?
至於孟游,他倒是不怎麼擔心。這個傢伙雖然貪生怕死,但是心裡的壞心眼比誰都多,與其擔心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傢伙,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跟學院的師長好好商量一下那些儒家經典所需花的錢財怎麼能給自己省點。
雖然自己身上的銀票足足有幾千兩,但是過日子不都是一個子一個子的省下來的嗎,作為他們三人組的大管家,不得好好的替他們兄妹倆攢下點錢,以後報完了仇好能過上好日子不成?
日後孟游娶個媳婦,他自己再娶個媳婦,這就要花上不少錢。再萬一日後小石頭出落成了個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不還得再給她攢一份嫁妝不是?這要是萬一因為嫁妝不夠,被婆家欺負了,他黑驢蛋哥哥第一個就不能答應。
哎。
黑驢蛋嘆了口氣,這掙錢的路啊,還遠得很呢。
微風襲來,一席青衫的中年文士來到了他的身後,看著這個『腰纏萬貫』卻又整天為了錢發愁的臭小子,忍不住笑道:「怎麼,還在想著怎麼掙錢呢?」
黑驢蛋聞言,趕忙站起了身,做了個有些蹩腳的儒家弟子禮,恭聲道:「魏涼見過夫子。」
青衫文士點了點頭,淡淡的道:「聽近日授課的夫子說,你平日里不怎麼愛說話,與同窗的關係也是不太親近,可有此事?」
黑驢蛋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確有此事。」
貴為天鴻書院院長的青衫文士似笑非笑的道:「還因為你是妖族的事?」
黑驢蛋沉默了片刻,輕笑道:「來了書院后,才知道書院的賢人君子都曾與妖族在戰場上相遇,他們對於妖族.……有些厭惡。」
青衫文士點了點頭,沒有絲毫的避諱道:「確實如此。」
兩個人都沉默不語,肩並肩的看著這山下的雲海。文士開口道:「近日所授課業,可曾用心領悟?」
黑驢蛋點了點頭:「只是有一些學問不明所以。」
「何物?」
黑驢蛋難得的正經,恭敬的道:「書上說『君子坦蕩蕩』,可書院的前輩與同窗明明對我妖族的出身有些厭惡,但是卻還要表面上與我噓寒問暖,難道這不是與儒家經典所矛盾嗎?」
文士笑了笑:「甚好。」
文士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衫,輕聲道:「君子坦蕩蕩沒錯,他們對你的厭惡也是沒錯,這並不矛盾,但是這世間萬物都是不同的對立面,延誤是真,關懷也是真。」
「他們厭惡你妖族的身份,是因為他們的先輩與同窗有不少都死在了與妖族的戰場之上,可是這與你並沒有什麼關係,因為你的手上沒有一滴不該有的殺孽與鮮血。」
「妖族有好也有壞,世間萬物不能一言而定之,你懂了嗎?」
黑驢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文士似乎看破了他的心事,笑了笑道:「在天鴻書院的一切費用都給你免了,莫要再擔心錢財的事情。」
黑驢蛋聞言,這才滿足的笑了笑,一副十足的財迷模樣。
文士見狀,笑罵了一句:「趕緊回去準備功課,明日我親自檢查,若是不合格,休怪我要收你的錢財了。」
黑驢蛋聞言,立馬就坐不住了,簡簡單單的額行了個禮,就飛奔著跑回了自己的屋內。
文士笑著搖了搖頭,轉頭看向了被夕陽染紅的雲海,喃喃道:
「第一位妖族身份的儒家君子,若真能成,老夫也算是開萬世之先河了……」 ……
天元劍宗的後山上,老乞丐拿著自己的酒葫蘆正喝的痛快,一邊喝,一邊沖著旁邊的白衣男子說道:「一百五十年的女兒紅,真不來一口?」
白衣男子搖了搖頭,看著滿臉通紅的老乞丐,皺眉道:「找我來何事?」
老乞丐白了一眼這白衣男子,笑嘻嘻的道:「這不是想白老弟你了嗎,許久未見,找老弟你敘敘舊。」
被尊稱為『天下妖祖』的白帝城白澤知道這個老乞丐的脾氣,也是懶得與他爭辯,手裡把玩著兩顆圓潤的玉石,輕聲道:「是因為葯仙宗的事?」
老乞丐點了點頭,大大咧咧的稱讚道:「就喜歡跟白老弟這樣的聰明人說話,一點就通。哎,老弟,真不來點?」
白澤冷著臉,瞥了一眼老乞丐。老乞丐似乎感覺有些尷尬,笑呵呵的道:「葯仙宗的事,真不是你布的局?」
白澤搖了搖頭。
老乞丐嘆了口氣,輕聲道:「老弟啊,這『萬妖之城』的事,你得上上心啊。」
白澤點了點頭:「不會耽誤正事的。」
「白澤老弟你辦事,我能不放心?天下棋道十成,你白澤老弟獨佔九成九,別人還以為是笑話,可是老乞丐我可覺得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假。」
白澤看了看這個整日遊戲人間的老乞丐,第一次主動發問道:「論布局,比起你我還有些差距。」
老乞丐擺了擺手,洋洋得意的道:「白澤老弟說的哪裡話,若是白澤老弟再早生個幾萬年,連那些陳年往事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這布局的活,就輪不到我這個老不死的了。」
白澤不再言語。
與這個為數不多知曉那場大戰之前事的老乞丐說這些,純屬就是在自己找不自在。
老乞丐笑呵呵的將葫蘆中的酒一飲而盡,沖著遠處喊道:「平庸,去找你小師弟去!」
沒有人回應,只有劍光閃爍。
劈開了雲海,朝著遠處而去。
老乞丐看著那御劍之人,沒好氣的道:「娃娃還是太年輕,總是這麼沉不住氣。」
白澤看著這位昔年鎮守南天門的第一神將,如今狼狽不堪的老乞丐,毫不客氣的搶過了剛剛喝完的酒葫蘆,輕輕一晃,葫蘆里的酒酒瞬間裝滿了。
老乞丐又驚又怒,大聲喊道:「不地道了啊!」
白澤微微一笑,喝了人家的酒,就得好好辦事了啊。
在那遙遠的萬妖之城,看來有些人已經按捺不住了啊。
雲海之上,一身布衣的男子御劍而飛。
劍尖直指萬裡外的葯仙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