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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第248章 真會吃人

  聲嘶力竭地喊聲。


  似一道無形的魔咒,在花廳里擴散。


  嘉福殿的侍女,是誰的人,不言而喻……


  方福才走到李桑若跟前,哽咽下跪:「殿下,此事小人也有責任,可無論如何,綉音和梅音也是嘉福殿的人,要是下了緹騎司,傳出去……這像什麼話?」


  他指責地看一眼龐貴。


  「緹騎司是為朝廷除奸懲惡的,不是濫用私刑的地方……」


  龐貴不敢開口。


  「大將軍。」李桑若看著裴獗,眼裡滿是冷色,「連哀家房裡的人,都要動用緹騎司審訊嗎?」


  裴獗不動聲色。


  她又看向在座的使臣。


  「諸位愛卿,都來說說。」


  事情發展到這裡,眾臣心下已然明白事情的原委了。


  裴獗揪住此事不放,無非是要給馮蘊一個公道。


  這時,矛盾的焦點只在於……


  要不要給太后臉面?


  裴獗:「殿下方才說了,要一查到底。」


  眾臣本想給個台階,裴獗此言一出,想說話的,就都閉了嘴,靜待旁觀。


  李桑若眼眶發熱,差點落下淚來。


  太狠了。


  這個男人太狠了。


  她冷笑,端起面前涼透的茶,慢慢地喝著。


  「那你們連哀家一起查吧,把哀家一併丟到緹騎司去,嚴刑拷問,看哀家是不是那個幕後黑手。」


  這話說得有些賭氣。


  又有些說不出來的尷尬。


  無非是將裴獗一軍,逼他讓步罷了。


  裴獗:「臣不敢。」


  嘴上說著不敢,神情卻冷淡。


  他寸步不讓。


  李太后怒而相視。


  花廳里鴉雀無聲,一時凝滯。


  「為了太後殿下的安危和將軍夫人的名聲,此事務必查個水落石出才好。」一個頎長的影子突然出現在門口。


  是韋錚。


  兩個隨從扶著他,面色蒼白地走進來,兩股戰戰,一看便知是受了一番折騰才從鬼門關活著回來的。


  「殿下……」


  韋錚走到廳中,推開侍衛,跪在地上。


  抬頭看著李桑若,莫名便紅了眼睛。


  「臣差點就見不著殿下了。」


  李桑若眉頭微蹙,「到底發生何事?」


  韋錚道:「臣被仆女的茶湯濕了衣裳,離席更衣。在更衣間里,察覺身體有異,卻被人將門反鎖。」


  他雙眼灼灼地看著李桑若。


  「臣時刻念著殿下的教誨,縱是毒性攻心,也不敢恣意妄為……發現裡間有女子后,情急之下越窗而逃,跳入池塘,原想緩解一下,不料池塘水深,毒發后體力漸漸不支,差點淹死……」


  他說得動容。


  念著殿下的「教誨」,看到馮夫人那樣的美色都沒有動心,而是翻窗躍入池塘……


  這韋錚不就是太后忠犬嗎?

  眾臣眼色複雜。


  李桑若看著他那張通紅的俊臉,一時也有些說不清的澀味。


  宋壽安為馮十二娘美色所惑,自毀前程。


  裴獗更是被她迷得亂了方寸,當心肝肉一樣護著,不惜為她跟自己分庭抗禮。


  唯有韋錚,


  他在花溪村就看不上馮蘊,甚至為此得罪裴獗種了許久的地,回來她也沒能給他好臉。如今,哪怕身中淫毒,他也沒有為馮十二娘動心,不惜冒著性命之險在隆冬季節躍入水裡……


  李桑若嘆息:「韋愛卿起來說話。」


  韋錚長跪不起,「太后夜宴,宵小竟敢對臣和馮夫人下手,這分明就是不把殿下放在眼裡,想借臣之手,將禍水東引,陷殿下於不義……」


  李桑若心下一動。


  「此言何意?」


  韋錚慢慢直起身來。


  「馮夫人在殿下的園子里出事,臣要是罪魁禍首,那殿下能獨善其身嗎?」


  「不能。人人都會懷疑殿下的用心。」


  他自問自答。


  咬牙切齒地環顧四周。


  最後,目光落在方福才的臉上。


  「奸佞不除,殿下豈能安枕?」


  方福才讓他看得額頭冒汗。


  眾臣也各有各的小算盤。


  李桑若卻像是在油鍋上煎熬的螞蟻……


  左右不是。


  韋錚為她遞來一個梯子。


  但她上了台階,必定要將方福才踢下油鍋……


  棄車保帥,她別無選擇。


  李桑若遲疑片刻,攏了攏衣裙,雲淡風輕地道:


  「拉下去吧。務必審個水落石出。」


  仆女驚慌失措地往前撲。


  「方公公,方公公……」


  方福才閉了閉眼,長嘆一聲,別開頭。


  仆女讓侍衛拖出花廳,哭得差點昏死過去。


  「仆女交代,仆女這就交代……」


  人的求生欲到底還是佔了上風。


  一個仆女突然大力掙扎著,回過頭來看向裴獗,露出求助的目光。


  「大將軍饒命!」


  「是方總管指使我們做的……」


  「我們的家人,全在方總管手裡。如果我們不按方總管說的做,方總管就會拿我們的家人開刀。」


  一個開口。


  另一個也豁出去了。


  「將軍救命……」


  「婢子和夫人無冤無仇,本不存加害之心,全是被方總管逼的呀。」


  「婢子家裡還有父母弟妹,婢子不想死,更不想眼睜睜看著家人喪命……」


  這一喊,捅馬蜂窩了。


  方福才面色大變。


  眾臣嘩然。


  李桑若表情沉凝,目光穩穩落在方福才的臉上。


  「狗奴才,你怎麼說?」


  方福才與她對視一眼,白胖胖的臉,顫歪歪地抖了兩下,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一派胡言,殿下,全是一派胡言。這兩個賤婢在信口開河,栽污小人清譽……」


  「是嗎?」李桑若看著他。


  方福才接觸到那冷厲的目光,額頭汗珠滾下,「殿下明鑒。小人對韋司主和馮夫人敬重有加,毫無加害之意啊!」


  李桑若沉著臉。 「不是你加害,難道是哀家不成?」


  方福才獃獃看她,啞口無言。


  李桑若是臨朝太后,是皇帝的親娘,她的父親手握大權,就算所有人都指責她又如何?

  只要她不承認,誰都是放屁。


  她才是這裡權柄最高的人。


  只有保住太后,他才有命活下來。


  李桑若看方福才冷靜下來,眼神深了許多。


  「累及哀家名聲,你們就該打。哼!一個個都在哀家面前裝傻,這個不是,那個不是,哀家也不知哪個是,交給你來辦吧。」


  她看著韋錚,滿是信任的樣子。


  韋錚拱手應諾,站起身來,目光涼絲絲望向方福才。


  「方公公品行如何,韋某心裡清楚。但眼下有人證咬定受方公公指使行事,只怕……要勞煩公公跟韋某走一趟了?」


  方福才臉頰一陣抽搐,大喊冤枉。


  裴獗沉默,眉眸可見冷銳。


  李桑若看他一眼,暗自心驚肉跳。


  韋錚道:「來人。請方公公。」


  方福才呼天喊地的叫喊著,讓緹騎司的人帶了下去。


  李桑若坐在那裡,身側便有暖爐,可她仍然覺得冷,沒著沒落的冷。
-

  夜色濃郁。


  從翠嶼回春酲館的路上,馮蘊乘車,裴獗騎馬,兩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沒有交談。


  一路上,就聽到濮陽九的聲音。


  他本就是個話癆,遇到這種事情尤其想多幾句嘴。


  可惜,他沒有合意的傾聽者。


  裴獗將馮蘊抱上馬車,就一言不發,不僅對他沒有什麼好臉色,對馮蘊似乎都少了點什麼,馮蘊大概是身子不適,也沒有什麼言語,夫妻倆沉默得令人心驚。


  濮陽九覺得這兩口子,簡直是絕配。


  他退而求其次,問左仲。


  「花廳里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左仲搖了搖頭。


  濮陽九嘶聲,「對徹查的結果不滿意?」


  左仲再搖搖頭。


  濮陽九:「是你們大將軍不滿意,還是夫人不滿意?」


  左仲苦著臉,壓低嗓音。


  「濮陽醫官不知,我更不知。」


  濮陽九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看了裴獗好幾眼,直到馬車停在春酲館,這才嘆了口氣。


  作了大孽才跟裴妄之是朋友。


  他自然而然地跟著進去,為馮蘊開方子。


  裴獗沒有進門,送馮蘊到門口便打馬離開。


  濮陽九看得更納悶了。


  「嫂夫人,是跟妄之兄吵架了?」


  馮蘊笑道:「不敢。」


  濮陽九:……


  他隱約感覺到什麼,又說不上來。


  而馮蘊,選擇了這麼做,就已經想好了後果,裴獗會生氣,並沒有出乎她的意料。


  讓人領濮陽九進門,她先去沐浴,更衣,房裡熏香,整個人褪去了翠嶼帶出來的穢氣,這才坐在榻上,靠著軟綿綿的鰲崽,由著濮陽九為她請脈問診。


  她很是平靜,濮陽九越是診脈,越是心神不安。


  「嫂夫人這陣子可曾好好用藥?」


  馮蘊面露微笑,「醫官叮囑,我都聽著的。」


  濮陽九不太相信的樣子,「當真?」


  馮蘊看一眼身側的仆女。


  「小滿和大滿可以作證。」


  濮陽九這才鬆了口氣,「嫂夫人萬萬要好生調養啊。妄之還盼著你早日為裴家開枝散葉呢。」


  馮蘊想到裴獗那張冷峻的臉,笑了笑。


  「將軍喜歡小孩子嗎?」


  「喜歡啊。」濮陽九十分篤定地說完,看馮蘊明媚的臉上,笑容微斂,略略一驚。


  是不是她察覺出了什麼?

  跟裴獗成婚也有些日子了,身子受損,肚子也沒有動靜,他再說這些,大概會讓她難堪吧?

  「嫂夫人也不用著急,生兒育女看緣分,早晚會有的。」


  濮陽九不怎麼會安慰人。


  儘力了。


  馮蘊唇角弧度微提,神情卻是松懶。


  「多謝濮陽醫官。我省的。」


  濮陽九有些嘆息。


  以前是操心兄弟的褲襠,現在操心兄弟媳婦的肚皮,他這輩子行醫怎麼就這麼難?怪不得父親罵他沒出息……
-

  溫行溯在門外候了許久。


  一個人來回地走,溫雅的俊容難掩焦灼。


  等濮陽九告辭離開,他才來見馮蘊。


  「翠嶼到底發生何事?」


  事情還沒有傳開,溫行溯消息居然這麼快?

  馮蘊微微詫異,「大兄怎會知曉?」


  溫行溯道:「你在翠嶼出事,平原縣君便差人告知我了。」


  他擔憂地看著馮蘊,眉頭深深蹙起,俊臉凝重。


  「大兄沒有照顧好你,又讓腰腰受人欺負了。」


  「怎麼沒有?」馮蘊輕笑了下,眼裡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晦澀。


  「大兄為我,跟親娘衝突,跟馮家決裂,跟蕭呈生分,還有再也回不去的齊國……」


  家、國、父母弟妹。溫行溯把心都掏給她了,為了她,已然站在過往所有人和事的對立面。


  如果這都不算付出,馮蘊不知世上還有怎樣的付出。


  即使是裴獗,這個夜宴前曾與她鴛鴦交頸的男人,在翠嶼也為她跟李桑若扳了腕子,可要讓他為她背叛所有,不顧一切?

  溫行溯做得到的,裴獗做不到。


  不然他也不會因此生氣。


  翠嶼的事,是她逼的……


  她頂著將軍夫人的名頭,把裴獗架在火上,逼到了李桑若的對立面。


  裴獗不得不被她挾裹,在眾人面前替她撐腰,在李桑若面前放了狠話。但他內心裡並不想由她擺布。這不,出了翠嶼就生氣而去。


  當然,馮蘊並不在意。


  要是裴大將軍那麼容易被策反,那就不是裴獗了。


  一次一點進步,就是好的,她很滿意。


  溫行溯見她沉默,心下仍有很多不解。


  「這麼說,方福才被緹騎司帶走了,李桑若仍然未傷分毫……」


  「大將軍怎樣想的?」


  「他方才為何……過門未入?」


  他自顧自地想,「是不是你一直住在春酲館,他有些不悅?」


  畢竟春酲館是溫行溯的宅子。


  腰腰已經成婚,他雖然希望她永遠住在這裡,可裴獗難免會有想法……


  馮蘊看著大兄擔憂的眉眼,突然撲哧一聲。


  「大兄坐近些說話,我不吃人。」


  大家都為這二人操碎了心,只有他們雲淡風輕。


  馮蘊:問題不大,今天沒盤好,下次再來。


  裴獗:我不是珠子。


  馮蘊:你是豬。


  裴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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