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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第242章 風姿動人

  翠嶼行宮。


  宴席擺在大花廳里,李桑若坐在上首,從中京來的諸位大臣以及信州本地官吏依官職之序跪坐於兩側,各自寒暄,各陳其情。


  得到太后宴請,臣子們都是沐浴更衣,早早就來了,不敢讓太后久等……


  可在太后左側下首有兩個位置,食案空置,時辰到了還沒有來。


  一個是裴大將軍,一個是雲川世子。


  淳于焰性子乖戾桀驁,夙來我行我素,裴獗功高蓋主,近來與朝廷多有摩擦,那天在碼頭更是公然不給太後面子……


  這番作派就很值得探究了。


  別看只是兩個空位,卻不僅僅遲到而已。在暗流涌動的朝堂風雲里,兩個空位足以讓人心裡產生無數的聯想……


  一刻鐘過去了。


  兩刻鐘過去了……


  臣子們漸漸等得心浮氣躁。


  李桑若笑道:「開宴吧。大將軍和雲川世子,想必是被什麼要事絆住了。出門在外,不在朝中,諸位愛卿無須講那許多禮數,陪哀家說說話,吃著喝著等他們便是……」


  說罷望一眼身側的方福才。


  方福才得到示意,尖著嗓子喊:

  「上菜!」


  妝容整齊的仆女魚貫而出,端著菜肴在席間穿行。


  李桑若端起杯盞面向眾臣,微微一抬,聲音和態度都十分親切和藹。


  「哀家以此盞,預祝明日和議圓滿,也敬謝諸位愛卿多年襄助,推舉我輔政,共舉國事,匡扶社稷。」


  眾臣齊齊起身,朝李桑若行禮揖拜。


  「臣謝殿下!」


  「陛下年幼,哀家又是女流。幸得有諸位愛卿為民秉政,為朝廷效力,方才使得大晉政通人和,蒸蒸日上,等和議事畢,哀家回京必為諸卿論功行賞……」


  「為陛下分憂,是臣等分內之事,受不得殿下如此大禮。」


  在宴上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君臣和睦,其樂融融,這一套流程大家都熟悉,一個個說得面紅耳赤,大有要肝腦塗地的樣子,但各自心下腹誹什麼,誰也不知。


  酒入喉頭,李桑若目光再次瞄過那空置的桌案。


  快半個時辰了……


  他還不來。


  「方福才。」她微笑著示意。


  方福才走近,彎腰湊近,「殿下……」


  李桑若眼裡隱隱露出一絲冷意,「差人去看看,大將軍怎麼回事。」


  方福才也覺得納悶,按說這樣的日子,裴獗對殿下再有什麼不滿,也不該缺席才對……


  他能想到的,也是大將軍被什麼事情絆住了……


  「小人即刻命人去查。」


  他默默退了下去,沒有人注意。


  只有韋錚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目光如李桑若那般掠過裴獗的桌席,然後垂下眼,獨酌而飲。


  今日過來,李桑若從頭到尾沒有理會他。


  韋錚心下明白,他的行為激怒了這位太後殿下。


  他是有些惶惑的,尤其在得知「小產」只是龐貴情急之下請馮蘊幫忙使出來的小計時,他其實也懊惱害怕。


  一時衝動得罪了太后,往後如何是好?

  但等那一陣心頭抓馬的恐慌過去,又肆然了……


  他不想做第二個宋壽安。


  死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死得不光彩,令家族蒙羞……


  他有孩子了。


  要是讓他的孩子知道他是諂媚太后的面首,是那種靠身體取悅才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小人,面目何存?

  所以,他怕的不是李桑若不理,怕的是李桑若再次召他侍寢……


  下次又該找什麼借口?


  酒入愁腸,他突然有點想念駱月。


  她鬼點子多,要是她在身邊,還可以為他出出主意……


  「殿下,殿下……」


  方福才匆匆走進來,膩著笑臉走近。


  「大將軍來了,來了。」


  李桑若手一緊,握著杯盞勉強保持著平靜,垂眸看著花廳大門。


  很快,便見一個頎長高大的身影繞過屏風大步進來。一襲寬衣微微擺動,身上披著厚厚的氅子,似乎帶著夜露,甫一入內,花廳里便寂靜下來,冷肅緊張,再沒有人說笑。


  「微臣來遲,請殿下責罰。」裴獗在殿中朝李桑若微微一揖。


  「大將軍不必多禮,請入席吧。」李桑若淡淡地笑著,面容很是親切,表情含蓄溫和,那雙眼睛卻片刻不離裴獗。


  看著他從遠及近,慢慢走到近前入席……


  屋子裡燒著地龍,比外面暖和很多,臣子們入內都脫下了厚厚的氅子,交給僕從拿走,待一會兒出門再穿上。


  裴獗卻沒有。


  他不動聲色地坐下來,好像什麼事都沒有……


  但李桑若離他很近,他拂開衣擺入座時,仍是讓她發現了端倪。


  不說寬衣上的褶皺,便是那頸子上若隱若現的新鮮痕迹,她也可以用膝蓋想到裴獗來赴宴前,剛剛跟那婦人做過什麼。


  李桑若眼睛都綠了,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片刻,才又緩緩鬆開,端起酒杯示意裴獗一下。


  「將軍晚到,自罰一杯吧?」


  裴獗垂目看著杯中的酒液,應聲抬袖,一飲而盡。


  李桑若看著他喉結鼓動,眼睛微微半闔。


  「夫人沒有同來?」


  裴獗拱手,「殿下有心。內人身子不大好,不便出行。」


  身子不大好?李桑若打量著他,輕笑一聲,「哀家聽說今日將軍夫人在龍鳴鎮大發雌威,這會子倒是身子不便了?」


  她語氣不輕不重,但落入眾人耳朵,卻如重鼓。


  眾臣的視線都轉了過來。 裴獗平靜地道:「內人正是在鳴泉鎮受了氣,這才不適。」


  李桑若盯著這張隱含冷冽的俊臉,眼睛火辣辣的,嘴上牽著笑,心裡卻像有一把刀子,在一刀刀地剜她的肉。


  這聲內人,他說得如此親密,如此自然……


  真的就把那敵國來的賤女,當成他的夫人了嗎?


  李桑若第一次覺得,太后的尊位,竟然不如將軍夫人。


  就像面前的菜肴美酒,看著鮮美,入嘴卻吃得沒滋沒味。


  「喚來吧。」李桑若揚起唇角,眉梢眼角都是笑,「哀家好奇這位將軍夫人很久了,難得有機會一見,都迫不及待了呢。」


  說罷不給裴獗拒絕的機會,叫來方福才。


  「去把大將軍夫人接到翠嶼,就說哀家邀請她赴宴。」


  方福才低頭:「喏。」


  裴獗沉默,目光里有絲絲的寒意。


  李桑若轉眸看他,「哀家這樣安排,大將軍覺著可好?」


  裴獗:「謝殿下垂愛。」


  李桑若笑著,差點把銀牙咬碎。
-

  裴獗走後,馮蘊在榻上躺了許久才恢復了一點力氣,撐著身子起來,喚仆女備水沐浴。


  身子散了架似的,泡在木桶里,白皙的肌膚上,滿是裴獗留下的痕迹,小滿鬧了個大紅臉,又把裴獗埋怨了一通。


  大滿把臉別到一邊,垂眸不看。


  方才的動靜比上次還要厲害,不用看也知道大將軍使了多大的力氣,便是來個五大三粗的大漢也能讓他弄折了,何況細皮嫩肉的女郎?

  「女郎下次管管將軍,莫再讓他得逞。」


  小滿讓馮蘊慣得膽子大了,編排起裴獗來也毫不嘴軟。


  大滿拚命使眼色,她也看不到。


  馮蘊閉眼躺在溫熱的水裡,泡得臉頰緋紅,活脫脫一個吸食了陽氣的妖精,墜髻慵懶,香靨糜艷,氣色好得驚人。


  她沒聽仆女埋怨。


  她在想,這時才趕往行宮的男人,見到李桑若,會是怎樣的情形?

  這才是她趕在裴獗去見李桑若前要他的目的,很有些期待……


  「小滿。」她道:「等會去通知蕭榕,讓她把東西收拾好,說不定將軍明日會帶她去議館。」


  小滿應一下,侍候馮蘊躺下,又聽話地拿來藥膏。


  「女郎,我幫你擦吧?」


  她以為這個藥膏是擦身上那些痕迹的。


  馮蘊也不多說什麼,看她一眼。


  「放著吧,你們都下去。」


  小滿哦一聲,「女郎怎麼神神秘秘的?」


  她們是貼身仆女,擦個葯怎麼了?

  「主子自己擦不方便呀……」


  大滿拉她一下,示意她別磨蹭。


  馮蘊卻突然抬頭,「大滿留下。」


  小滿愣住,女郎不都是吩咐她的嗎?怎麼最近突然更信任阿姐了,時常留下來說私房話。是不是她做錯了什麼事情?

  馮蘊不知小滿心裡想什麼,等她出去,將大滿叫到近前。


  「陳夫人可有消息?」


  大滿搖頭,「今日在議館她倒是給我使了眼神,示意我拉住女郎,我只當沒有看見。」


  馮蘊笑一下,「鳴泉鎮的鬧劇,你如何看?」


  大滿眼顫了顫,「女郎何意?」


  馮蘊道:「這個馮家,是你千方百計想要的馮家嗎?」


  大滿身體猛地緊繃,垂眸道,「大滿想要的,不是這個馮家,是馮家給的一個身份,也是我娘的心愿……」


  馮蘊點點頭,慢慢道:「下去吧,有你如願那時。」


  等屋子裡沒有人了,馮蘊才卸下強忍的端莊,拿一面銅鏡過來,褪去衣裳為自己上藥。


  濮陽九給的這葯真是好東西,塗上去便慢慢化開,清冷薄透,又有一點奇怪的溫熱,很是舒服。


  以前她很害羞,從來沒有認真看過自己,這輩子臉皮厚了,她上藥時倒是好生觀察了兩回,竟覺得十分神奇。


  她在這方面是真有天分,怪不得裴狗罵她妖精,那樣可怕的東西不僅讓她吃下了,而且他才走了沒有多久,就泡個熱水澡的工夫,已慢慢恢復過來,再上點葯,次日便能恢復原樣,像從來沒有被人碰過似的。好處是不傷身子,可享艷福,壞處是每次都如初次,搞得像歷劫一般艱難,非得折騰個夠嗆才能成事……


  太難了。


  馮蘊上好葯,又從枕下摸出那濕得透透的布條,攪裹攪裹和廢紙一起丟掉,怕被小滿看見,問東問西……


  得備新的了。


  她想著,又想到駱月捎來的箱子。


  裡頭好似有一種銀托。


  但不過,那是男子不夠自信,用來取悅女子的,而她要的剛好相反,是為了阻攔他,不讓自己受傷的。


  等做好這些,她再次喚大滿和小滿進屋。


  「替我更衣吧。」


  小滿愣住,「天都黑了,女郎還要出門?」


  馮蘊就像在等著什麼似的,淡淡地道:「打扮打扮,去見將軍?」


  可是將軍去行宮了啊?

  大滿和小滿對視一眼,有些摸不著頭腦。


  方福才差人來請的時候,馮蘊剛穿好衣裳,描好眉眼,塗上口脂,一襲月魄寬衣,襯得她唇紅齒白,風姿動人。


  小滿看呆了。


  「女郎……」


  接著長長吐一口氣。


  「你怎麼知道太後會差人來請?」


  馮蘊一笑,從她二人面前走過去,沒有回答。


  上輩子,馮蘊和李桑若見的第一面,也是行宮設宴。


  一樣是裴獗沒有帶她,宴到中途,李桑若派方福才來請。


  不一樣的是,前世她不是將軍夫人,和議的行宮地點也不在信州,而是在安渡。(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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