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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第228章 爛人爛事

  一年多未見,李桑若思念得緊,看著那一抹高大的身影手扶辟雍劍走出來,目光隱隱閃爍。


  碼頭上眾臣的目光,也都落在裴獗的身上。


  然而,他往前兩三步就停下,恭敬行禮。


  「請太后示下。」


  李桑若不滿他離得那樣遠,下意識撇了一下唇,輕攏裘氅。


  「裴愛卿,上前些聽令。」


  裴獗拱手:「微臣身攜利器,不敢衝撞殿下。」


  李桑若心裡莫名一窒。


  他是怕劍氣衝撞她?


  還是怕他屋裡那賤婦不高興?


  「無妨。」她想了想,在眾多臣公面前,又不好壞了規矩,於是道:「你解下兵器,近前便是。」


  裴獗沉默一下:「恕末將不能從命。」


  人群倒吸一口涼氣。


  當著這麼多臣子的面,裴獗都敢公然抗命?


  天陰沉沉的,周遭冷肅一片。


  李桑若臉上掛不住,聲音厲了幾分。


  「是哀家的話,不好使了嗎?」


  「殿下。」裴獗道:「戰事剛過,信州城並不太平,匪患橫行,賊勢甚眾。北雍軍上下不卸戰甲,不解兵器,不敢掉以輕心,還望殿下見諒。」


  李桑若看著他,心中微微一窒,頓生寥落。


  說得頭頭是道,全然是借口。


  不卸戰甲,卻可以娶妻。


  不解兵器,卻跟那馮十二娘荒唐?


  裴郎啊!

  怎會這麼冷漠又這麼令人心動呢?

  李桑若默默注視他片刻,換上端莊從容的聲音。


  「大將軍忠勇,國之良臣。」


  眾臣紛紛附和。


  李桑若垂著眼帘,擺擺手。


  「擺駕翠嶼。」
-

  翠嶼在臨河的一座小嶼上,三面環水,很是雅緻。這便是所謂的行宮,為了接待李桑若臨時布置出來的,和安渡別院一樣,原本只是一座修築華麗的私宅,朝廷徵用了去。


  宋壽安和韋錚前後腳過來,便是為了辦這個差事。


  午時已過,寒風更勝。


  翠嶼外平直的青石路上,李桑若的馬車徐徐而行,眾臣前後跟隨護駕。


  骨碌碌的車輪聲里,李桑若隔著簾帷,看著騎在踏雪背上那個挺拔的背影,心裡的漣漪一圈圈放大。


  多年來的渴望,好似都集中到了這一刻。


  她看得到外面的裴獗,但裴獗看不到她


  此情此景,讓她想起初次見到裴獗的樣子。


  那年他十六,她十五。


  他在演武場上揮汗如雨,她也如此刻一般,隔著一層紗簾,看他手執長槍,在熾烈的陽光下舞得虎虎生風。渾身的肌肉好似活過來似的,鼓出羞人的力量,劈刀邁腿時,緊束的腰身下,更是鼓鼓囊囊一大包,那樣寬鬆的衣裳都遮擋不住,比誰都顯眼。


  其實那時她就知道他長得很不一般,是小姐妹說的那種極有天賦的郎君。


  那天從演武場下來,小姐妹聽說她會許給裴獗,還私下裡玩笑她,說裴郎身高體碩,往後她是要吃大苦頭的……


  十來歲的貴女們似懂非懂,但說起閨房事,個個新鮮又有趣,渾然不輸男兒。


  她那時候還很害羞,隱隱期待,又隱隱害怕。


  可是,她等著吃那苦頭,等了好久,等到入了宮,生了孩子,仍沒品嘗到那傳說中無盡的快意……


  「太後殿下駕到,啟開中門。」


  「喏。」山呼海嘯的聲音,沒有打斷李桑若的思緒。


  她心思有點飄,雙眼迷離地看著那人,唇角微微抿起。


  守衛佇立在大門兩側,眼看馬車即將行至中門,一個渾身髒亂的人影突然跌跌撞撞地闖了過來。


  「殿下救命啊……」


  「小人有冤!」


  咚的一聲,那人被反應迅速的侍衛攔下來,摔在地上。


  可人被制住了,嘴卻沒有停下。


  他掙扎著,大聲嚷嚷。


  「宋司主與殿下恩愛一場,一日夫妻百日恩,殿下怎生忍心眼睜睜看著他被人陷害,折辱而死……」


  李桑若腦子裡陡然一白。


  猛地拉開車簾,惶急中顧不得儀態,蒼白臉指著那人。


  「哪裡來的瘋子胡說八道,給哀家堵住他的嘴!」


  「殿下……」


  那人還要掙扎,只見韋錚大步上前,當著臣眾的面,一言不發地拔出腰刀,唰一下從那人脖子上抹過去。


  鮮血濺出,噴他一身一臉。


  他面無表情地收刀,轉身朝馬車抱拳。


  「稟殿下,逆賊已伏誅。」


  李桑若方才氣得差點從馬車上滾下來,眼看來人已死,這才鬆口氣,慢慢地坐穩回去。


  「此等逆賊,就交由韋司主處置吧。」


  韋錚應諾,回頭看去。


  那人睜大雙眼驚恐地看著他,還沒有死透。


  但他說不出話了,也不會再讓人知道,始作俑者,正是取他性命的人。


  韋錚眼睛微眯,示意隨從。


  「抬下去!把地面擦洗乾淨,別污了太后的眼。」


  翠嶼門外,一陣尷尬的冷場。


  為免鮮血衝撞太后,李桑若的儀駕是從角門進去的。


  臣公們沉默跟上。


  方才發生的事情,好像誰都沒有看見一樣。


  經了這番波折,李桑若也沒有興緻再赴接風宴了。


  即便她很想單獨找裴獗說說話,在這樣的情形下,她也有些尷尬,不敢面對。


  她不知裴獗聽到那些傳言會怎麼想她,會不會也認為她是殘花敗柳?

  一定會的。


  所以他才會對她這樣冷淡。


  李桑若緊緊攥著手,不敢再看裴獗。


  她怕她控制不住,會當眾抱住他哭訴自己的委屈,哭訴她自從得知不能嫁給他以來,承受的那些鑽心刺骨的痛楚,還有漫長的歲月里,對他瘋狂的思念……


  李桑若疲倦極了。


  索性叫大家各自散去。


  獨獨留下韋錚一人。


  「今日那人是誰?」


  韋錚道:「宋壽安的心腹,那日讓這狗賊逃了,不料竟躲在這裡,跑到太後跟前告狀。」


  李桑若沉默片刻,壓低了聲音。


  「宋壽安,死了沒有?」


  韋錚抬頭,神情沒什麼變化,雙眼卻陰涼涼的。


  「殿下,這狗賊還等著見殿下一面。」
-

  翠嶼本就建在水中小嶼上,潮濕陰冷。


  柴房裡光線暗淡,又格外嚴寒幾分。


  宋壽安就那樣被捆綁在柴房的木樁上。


  不遠處的火盆里,是燃燒的烈焰,卻暖不了他半分。


  李桑若在門外站了片刻,才慢慢走進來。


  她知道宋壽安被火燒傷,有心理準備,可猛然看到那張受傷后變得古怪猙獰的臉,還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這是何人?」


  韋錚平靜地拱手。


  「亂臣賊子,宋壽安。」


  看到昔日情敵變成如今模樣,韋錚心下還是很舒爽的。 尤其是李桑若那一副看到蒼蠅的表情,取悅了他。


  但他沒有忘記,要做的事。


  「微臣怕被人察覺,一直將宋賊拘禁在此,只等殿下來,親自審問。好教方福才心服口服。」


  李桑若看他一眼。


  灼灼火光中,她的眼睛冰涼一片,從韋錚手裡接過畫押的供詞,眉頭蹙起,冷笑。


  「你可真給我長臉。」


  她是對宋壽安說的。


  可宋壽安的腦袋低垂著,一身全是血污,凌亂的長發披散下來,半點反應都沒有。


  李桑若:「死了嗎?」


  她希望他死了。


  可韋錚似乎不這麼想。


  他走到一側,拎起牆角的水桶,當著李桑若的面迎頭潑上去。


  宋壽安動了。


  低低的呻吟,帶著痛苦和絕望……


  直到看到李桑若的臉。


  這才猛然清醒般,睜大了眼睛。


  「殿下……殿下救我……」


  他垂死掙扎,含糊地喊叫。


  可李桑若臉上,沒有半分憐憫。


  眼前這個人,已經不再是那張臉了,看上去令她無比厭惡。


  可就是這麼一個爛人,她居然寵了他許久,給他高官權力,富貴榮華,但他不知足,竟和娼妓廝混。


  而且,在入宮侍候她以前,他早就髒了,還親手殺了他的髮妻……


  李桑若忽然笑了起來。


  不知笑的是誰。


  柴房幽暗的火光下,她蒼白的容色添了幾許殘忍的意味。


  「你說,是方福才指使你的?」


  宋壽安雙眼如同死灰,早已崩潰無神。


  這個時候,只要有人能將他從刑架放下來,能讓他舒舒服服地躺下,能讓他得個好死,別說指證方福才,就算是讓他指證太后,他也會毫不猶豫……


  「是。」


  他怕李桑若聽不見,又虛弱地點點頭。


  「是……方公公……殺的人……方公公……讓我騙太後殿下……」


  李桑若方才已經聽韋錚說過,可對於方福才犯下的事情,她並不怎麼上心。


  她只想快點了結此事。


  「他傷得如何?」


  宋壽安死了才是最好的。


  然而,韋錚給了她一個失望的回答。


  「我來信州前,大將軍好生給他治著傷呢,除了臉和……下面毀了,別的都好的,皮外傷。不打緊。」


  李桑若沒聽清。


  「你說什麼?哪裡毀了?」


  韋錚看她一眼,從刑架邊抱起一個小瓷罐,雙手捧到李桑若的面前。


  「大將軍交給我的。讓微臣務必親手交給太后……」


  李桑若仍沒反應過來,「何物?」


  韋錚瞄一眼半死不活的宋壽安,「宋壽安之物,大將軍讓人割下來的。用鹽腌著,這個天,應是沒有壞掉……」


  李桑若腦子裡轟的一聲。


  她的視線從宋壽安的臉,慢慢落入罐子里,那鹽漬的物什變了顏色,格外醜陋……


  噁心感便那樣鋪天蓋地地湧上來。


  「嘔……」


  她突然捂住胸口,嘔吐兩聲,將手伸給韋錚。


  「扶哀家出去,快!扶哀家出去。」


  韋錚扶住她的胳膊,回頭望一眼在刑架上掙扎嗚咽的宋壽安。


  「這東西怎麼處置?」


  李桑若狠狠剜他一眼,頭也不回。


  「丟去喂狗。」


  韋錚心中冷冷一笑,低聲道:「那姓宋的呢,他和方福才勾結,欺瞞太后,罪大惡極……」


  「讓他死。讓他去死。」李桑若咬牙切齒,著實噁心壞了,半步都不願停留,徒留宋壽安痛苦地嘶吼。


  門再次被重重合上。


  韋錚道:「依臣所言,宋賊眼下還不能死……」


  李桑若猛地抬頭盯住他。


  「你說什麼?」


  韋錚道:「臣以為,宋賊是方福才一案的重要證人,他還死不得。」


  李桑若從來都沒有要動方福才的心思。


  一來,方福才對她忠心,好使喚,她不在意方福才貪墨的那點小錢。誰不貪呢?換一個人來,不如他好用,說不定更貪。


  二來,韋錚和方福才狗咬狗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爭寵而已,構陷罪名的事情,她見多了,並不想真的把方福才打壓下去,讓韋錚得意。


  他們互咬,才是李桑若想要的。


  沒有絕對的忠心,但有絕對的敵人。他們仇恨對方,她才能在中間掌握平衡……


  這個道理,是她從熙豐帝身上學來的。


  要不然,熙豐帝病弱之軀,又如何左右裴沖裴獗父子,讓他們為自己衝鋒陷陣?


  她從那個早死的男人身上學到了很多。


  都是他教的,都是……


  李桑若走得很快,胳膊有些僵硬,好像背後有鬼在追似的。


  「方福才的事情,我會說他,你不用再管,交由我來處理。緹騎司眼下最緊要的案子,是弄清安渡郡刁民的背後,是什麼人在指使……他們壞我的名譽,也壞你的……」


  李桑若說到這裡,好似突然意識到什麼,冷冷地抿唇。


  那些人攻擊的只有她。


  連韋錚和駱月的事情都被摘了出去……


  可惡!


  她輕笑兩聲,陰陰地看韋錚一眼。


  對他再生懷疑。


  韋錚好似沒有察覺,扶住她冰涼的手臂,仍在試圖說服。


  「殿下,小惡不止,大惡難治啊。」


  「聽你的,還是聽我的?」李桑若不耐煩了,那張臉白得像鬼似的。


  韋錚這才發現,她氣色很不好。


  「殿下可有哪裡不適,要不要宣太醫前來?」


  「不用……」李桑若話未落下,胸腹里又是一陣翻騰,好像有人將手伸在五臟六腑里翻攪一般。


  每當宋壽安那東西在腦海里晃過去,噁心感便多添了幾分。


  再嘔吐一回,她緩過氣。


  「罷了,去傳太醫令來。」


  這章比較長哈~~mua~


  感謝姐妹們支持。


  馮蘊:今天我都沒出場,還被人叫賤婦,媽,我不服!

  韋錚:沒事,你姐夫幫你治她。


  裴獗:???

  淳于焰:哪來的大臉怪自稱姐夫?問過我同意了嗎?

  敖七:樓上臉更大。


  蕭呈:我臉好看。


  眾:樓上臉無比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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