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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第200章 龍虎爭鬥

  吉祥一愣。


  順著皇帝的視線看過去,頃刻,那一行人便衝到了面前。


  最前面的是冒著瓢潑大雨而來的裴獗。


  他衣裳早已濕透,急切得像是在追趕什麼心愛之人,一直到近了,看清蕭呈和他的侍衛,才慢慢勒住馬,在原地停下。


  踏雪嘶鳴,前蹄高高躍起,濺出一片雨點。


  蕭呈慢慢將傘往前挪,等雨點飛過,方才拿開傘看著裴獗。


  「大將軍,久違了。」


  并州戰場上二人打過照面,但離得遠,並沒有像此刻這般,同在一片雨里,面對面,眼對眼,即使夜色昏暗,看不清表情,也可以從氣場感受到敵意和冷漠。


  但蕭呈指的「久違」不是并州。


  是隔了一世。


  裴獗沒有說話,將蕭呈及其隨從都掃視一遍,沒有發現馮蘊,目光沉了下來。


  「齊君夜渡竹葉河,意欲何為?」


  蕭呈抿著唇,輕拂一下雨水濕透的衣袖。


  「大將軍這麼火急火燎地追上來,是為了什麼,朕便是為了什麼。」


  風雨中,裴獗冷眼相視,「齊君不該壞了規矩。」


  和議雖然沒有簽訂,但雙方已就邊界達成一致。


  蕭呈沉默一下,「情難自禁,還望將軍見諒。」


  他聲音略帶愧意,又溫柔有力,似乎在藉由這句話,傳遞她對馮蘊火一樣難抑的思念。


  裴獗道:「齊君遣使求和,卻不遵約定,如此出爾反爾,我看兩國不和也罷。」


  「旁人不懂朕,將軍應是明白。」蕭呈覺得嗓子發苦,對著裴獗冷冽的殺氣,每個字都是澀的。


  「私事情事,非國事。」


  好一個私事、情事。


  裴獗道:「齊君不誠,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了……」


  他通紅的眼在夜色里幽暗一片,隔著傘的光影,蕭呈其實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即使不看他,單是那低沉涼薄的聲音,也可以聽出莫大的憤怒……


  他很生氣。


  此時,此刻。


  竟然與他一樣。


  這樣的情緒是為同一個女子。


  他無法向身邊人傾訴的,無法排解的痛苦,他們都一樣……


  蕭呈笑了。


  當他以為的纏綿悱惻全是虛假的謊言,以為的至死不渝,短短時日就被人取代,當他的孤傲和驕矜,全被徹底踩在腳下后……


  他看到了裴獗。


  看到他發瘋一般騎馬衝過來,看到他的失措和緊張。在那個瞬間,蕭呈覺得裴獗和他情緒是相通的,包括對痛苦的感知……


  痛之入骨,觸卻無痕……


  裴獗怕他帶走馮蘊。


  不要命的策馬追趕。


  如前世的他,如今生的自己。


  沒有人知道那種因為所愛故去而漫無邊際的疼痛是何等煎熬,但有裴獗,裴獗有和他一樣的恐慌……


  「今日你我不談國事,只談私情如何?」


  蕭呈將傘遞給吉祥,淋著雨朝裴獗緩緩一揖。


  「將軍若是對她無心,可否將她還給我?我想補償她。彌補此生之憾……請將軍成全!」


  風雨中年輕英俊的帝王,翩翩濁世佳公子,一張白凈俊美的臉,是女郎的春閨好夢。裴獗看著他,莫名就想到馮蘊擺在案牘上的詩集。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蕭呈長揖不起。


  真誠、懇切,讓他身後的侍衛都紅了眼睛。


  是何等深情厚意才能讓一個帝王對著情敵說出如此卑微的請求?


  侍衛們咬緊了牙,手扶上刀,恨不得把皇帝的骨氣都廝殺回來。


  裴獗騎在馬上,漠然而視。


  「如何彌補?」他問。


  蕭呈抬頭看著他,長襟濕透,鳳眸輕眯。


  「蕭呈在此立誓。只要將軍成全,明日她便會是我大齊的皇后。我會重她,愛她,給她體面,給她尊榮。終其一生,不讓任何人欺她,辱她。」


  不待裴獗回答,他抬眸一望,又道:


  「將軍忠義,但總歸護不住她。與其任她漂泊異鄉孤苦無依,不如讓她隨我歸家。這是成全,也是大愛。」


  他說這話當然認為有依據。


  不提上輩子裴獗將她逐出中京的下場,就說這一世,從任汝德三番五次傳來的消息看,李桑若容不得阿蘊,不是這一次,就會有下一次。


  依裴獗忠誠於晉廷的稟性,就算阿蘊不死在李桑若的手上,也早晚會因為李桑若的挑撥離間和裴獗走上那條不歸路……


  原本他是可以等的。


  等三年,等到裴獗膩了她,將她逐離的那一刻。


  遵循上輩子的軌跡,他也可以等到轉機出現……


  可并州一戰,裴獗娶了她,使得阿蘊對他的態度急轉直下,決絕如此。 蕭呈等不得了。


  失去她的日子,漫長得近乎無望。


  裴獗仍然沒有什麼表情。


  他打量蕭呈,不知在想什麼。


  「齊君何故以為,我護不住她?」


  蕭呈看著高倨馬上渾身濕透的大將軍,笑了一下。


  「因為你不是晉廷之主。」他不客氣地將矛頭直指,「你看,一個靠侍寢上位的無能鼠輩,都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調戲她,欲行不軌……」


  裴獗臉色一變。


  蕭呈聲音清淡,卻刺骨。


  「如此,你還認為你護得住她嗎?」


  裴獗握韁的手微微一緊,彷彿有冷戾的氣息順著雨霧飄過來。


  「你護不住。」蕭呈淡淡一笑,夾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充滿了令人遐想的蠱惑,「阿蘊註定會成為眾矢之的,成為爭相搶奪的獵物。」


  他沒有說透,但相信裴獗會懂。


  男人最明白男人。


  看到那樣的人間絕色如何不動心?


  但只有最強大的男人最強大的權勢才可護住她,讓她免受滋擾。


  「將軍若無決心,何不成全我們?也不枉她跟你一場。」


  能憑一己之力坐上大齊皇位,別的不說,蕭呈這張嘴相當有說服力,左仲等人在旁邊聽得都有些心口發寒,冰涼冰涼的,替將軍感到擔憂。


  「齊君說完了?」裴獗執著韁繩在原地走了幾步,「說完就滾。不要逼我在和議前動手,拖累黎民。」


  蕭呈臉色一凜。


  敢情說了這麼多,他全沒有聽進去。


  「將軍可知,你禁錮她,是在害她,總有一日,她會毀在你手上!」


  「我的女人,不勞齊君費心。」裴獗聲音冷冷的,穿過雨點傳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不屑的嘲弄。


  「齊君如此關愛,早幹什麼去了?」


  蕭呈:「那是我和她的事情,無須將軍過問。她是我妻,我欠她的,我會慢慢的還……」


  裴獗目不旁視,「她是你妻,為何不跟你走?」


  平靜的聲音彷彿要刺穿蕭呈的神經,胸膛如受重鎚一般。


  「不是她不跟我走,而是因為有你,是你強佔了她,讓她不得不認命!」


  雨聲很大,蕭呈幾乎是用吼的。


  是為了讓裴獗聽清,也是在和天地理論。


  馮蘊當然是他的妻子,他們一起邁上玉階,邁入大殿,受群臣朝拜,讓世人見證。他們有一個可愛的皇兒,他們共同孕育了子嗣……


  馮蘊跟他的時間遠比跟裴獗要久。


  所以,裴獗只是他們緣分的一個小變故。


  是他們遺憾缺失的三年。


  蕭呈微微吸氣,任由雨水從面頰沖刷而下,聲音冷靜。


  「將軍為何不肯放她一條生路?」


  裴獗一言不發,好像全然沒有把蕭呈的話放在心上,腰背挺直著,冷冷朝紀佑伸手。


  紀佑身上背著一把弓。


  他看一眼大將軍,遞上去。


  裴獗接過來,對著蕭呈,慢慢地張弓,「齊君,請滾。」


  齊軍侍衛緊張地將蕭呈團團圍住,蕭呈神情卻是不變,慢慢拔開面前的吉祥,看著裴獗道:

  「我既然敢過河,便做好了捨出性命的準備。裴將軍,長相廝守很難,你做不到,何不割愛?於將軍,她是草芥,微不足道,可有可無。於我,她是至寶,白首同歸,死生不諭……」


  他說得忘情,那悲憤的語氣不知是說給裴獗,還是說給自己,好像這樣便可抵消前世所有的歉疚……


  「只要將軍割愛,此次和議,條件任你來提……」


  裴獗冷冷抬弓,雙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


  雨霧籠罩的大榕樹后,突地傳來一聲輕嗤。


  「雨越來越大了,二位還沒商量好嗎?」


  馮蘊便那樣走了出來。


  撐著傘走入眾人的視線里,不知她站了多久,身上早已濕透,美人嬌面,螓首蛾眉,如斯姝色。


  「既然二位說不好,那我來說吧。馮氏阿蘊,不是待價而沽的商品。無論是誰,要想做我的主,有本事,就帶走一具屍體。沒本事,就等我給你送葬!」


  她來得猝不及防,在夜色里凜然而視。


  背後,是那個似笑非笑的淳于世子,長身玉立,風姿清絕。


  加更了一章,感謝諸位支持。


  淳于焰:岳母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今日總算讓我揚眉吐氣,看鷸蚌相爭,做了一回大漁翁。


  裴獗:看來是打沒挨夠。


  蕭呈:同上。


  敖七:魚,什麼魚?誰想搶我的魚,女郎,我來了……


  馮蘊:笑問女郎是何意,女郎遙指搓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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