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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第196章 如此侮辱

  信州。


  好像是為了順應低沉的心境,剛入夜,瓢潑般的雨點便籠罩了這座城池。


  左仲帶著葉闖等人正要出門,遠遠地看到一人在雨中策馬狂奔,墨發輕甲,速度快得如同寒風呼嘯,不由一凜。


  「是大將軍?」


  「大將軍回來了。」


  眾人看著那雨夜裡的身影,頓覺無顏面對。


  夫人失蹤了。


  他們將流風苑方圓數里搜遍,就差把信州城翻過來了,仍然找不著人。


  馬蹄停下,左仲率先上前拱手,深深拜下。


  「將軍,屬下失職……」


  裴獗沒有說話,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將馬韁繩交給葉闖。


  「仔細說,怎麼回事。」
-

  流風苑裡,宋壽安身上包得像個粽子似的,躺在榻上,雙眼無神地聽著屋檐上滴滴嗒嗒的雨聲,彷彿在聽著生命的倒計時。


  事發時,有人忽然闖入內室,往他身上潑了桐油,那油漬從頭淋下,他連人都沒有看清楚,帳子便燃起大火,小桃紅嚇得尖叫狂奔,他也來不及逃跑,整個人就被捲入了火中……


  是那一把火,將他推到了絕境。


  臉燒成了什麼樣子,他眼下看不到,可那樣刺骨鑽心的灼痛,極可能會毀去容貌,再有夜宿小桃紅的事情,是捂不住的,早晚傳到李桑若的耳朵里。


  不,不是早晚。


  此刻,那毒婦肯定已知情。


  宋壽安惶惶不安。


  沒了這張臉,他在李桑若面前就沒有了半分價值……


  他想逃命,逃得遠遠的。


  可身子燒傷后,動彈不得,北雍軍還派了人來,將流風苑裡裡外外監看起來,他走不掉的。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宋壽安知道是有人故意禍害他,可他沒有心力去想,也無法再挽救自己,他已經是個廢人了。


  想哭,他很想痛哭一場,可臉上的燒傷,讓他又必須克制。


  在痛苦的煎熬中,他懷念起了做陶匠時的日子,懷念起了他那個老實本分的髮妻珍娘……


  那時的他,沒有寶馬金鞍,無論多麼辛苦勞作,窮其一生也不可能至上青雲,但他可以平安地躺在燒得暖暖的炕上,摟抱著他的妻子,在這樣的雨夜安然入眠……


  可惜,珍娘早就死了。


  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們不允許她活。


  他們說,太后的男人怎麼可以有別的婦人存在?她必須死。


  為免節外生枝,他們將毒藥交給他,叮囑他放在珍娘的飯食里。


  那天,珍娘做好麥飯,烙了兩個蔥餅,把夾肉的一個給了他。


  為著即將到來的榮華富貴,他沒有拒絕,沒有為她求一句情,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她死前懷有身孕……


  「嗚……」


  宋壽安嗚咽一聲。


  密集的雨點打在青瓦上,像珍娘的哀求。


  她伸出手,喚他,一遍遍說,「夫君救我。」


  宋壽安淚如雨下……


  嘎呀!門在悶響聲里打開了。


  寒風灌進來,有些冷。


  宋壽安受傷后眼睛畏光,光線乍亮,他眯起眼睛,不讓人看到他在哭。


  「把火滅了。」


  他以為來人是他的侍從。


  可沒有人回應。


  眯著眼也能感覺到逼近的火光。


  那人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沉穩而凌厲。


  宋壽安下意識睜開眼,看過去。


  門沒有關,一股冷風吹來,將那人黑色的披氅揚起,臉半隱在幽光里,彷彿索命的無常,陰沉的雙眼刀子般剜過來,讓他忍不住失聲尖叫。


  裴獗?


  只用一眼,他就認出來了,這是裴獗。


  那個傳說中鷹隼般冷漠無情,抬手間殺伐決斷的活閻王。


  裴獗真人比他想象好似更為可怕,比他聽過的那些關於他的傳說更要令人驚悚幾分。


  因為傳說與他無關,而他是真的惹到了裴獗。


  「大將軍……饒命……」 宋壽安苟延殘喘般呼吸著,下意識求饒。


  他想逃,想往後退,可他動不了,也逃不了。


  裴獗一言不發,只是那麼看著他,眼神幽暗如同冥夜。


  「大將軍,大將軍……」


  不待裴獗問來,宋壽安便將他在左仲面前說過無數遍的話,再一次重複。


  「夫人不是我帶走的,我說過很多次了……此事真的與我無關啊……在河堤街,小人不知夫人身份,發生誤會,但夫人表明身份后,小人便讓她離開了,事後再沒有見過,請大將軍明,明察……」


  裴獗不說話。


  匕首的寒光在眼前一閃,宋壽安一聲尖叫。


  裴獗沒有傷人。


  用刀挑斷宋壽安身上包紮的布條,然後用刀尖一點點剝開,雙眼不帶感情,就像在處理一隻待宰的雞鴨,直到將宋壽安受傷的臉暴露出來,他才停下動作。


  那張傳聞中像他的臉,面目全非,腫脹得不成樣子,大夫處理過了,但血泡翻湧出來,可以看到深紅色的醜陋,燒傷痕迹明顯……


  「像嗎?」裴獗突然開口,回頭問左仲。


  左仲站在門邊,搖了搖頭。


  裴獗目光平靜地垂下,看了宋壽安兩眼,突然抬起匕首,從他的臉上劃過去……


  「啊!」


  冰冷的刀尖刺破肌膚,鮮血噴湧出來。


  「按住他。」裴獗好像看不見宋壽安的痛苦,吩咐完,等左仲將因為吃痛而翻滾不停的宋壽安摁在榻上,手起刀落,速度極慢地在他左右兩頰寫上。


  「淫。」


  「賊。」


  一邊一個字。


  不等兩個字寫完,宋壽安已然痛得昏死過去。


  裴獗收刀,轉身就走。


  全程沒有問半句與馮蘊有關的事情。


  左仲疑惑地跟上,「將軍,此人如何處置?」


  裴獗:「等太后駕臨信州,交還給她。」


  左仲心裡凜了一下。


  「將軍為何不問夫人的事?」


  裴獗道:「夫人不在他手上。」


  看他說得篤定,左仲哦一聲,「那這王八蛋也是罪有應得。」


  他猶豫片刻,看了看裴獗的臉色,還是將那日闖入流風苑時聽到的淫聲浪語,告訴了裴獗。


  「屬下當時便想宰了他,竟敢如此侮辱夫人。」


  裴獗腳步一頓。


  回頭時冰冷的目光,把左仲都嚇了一跳。


  氣氛凝滯一瞬,裴獗將匕首遞過來。


  「閹了。」


  大將軍黑眸陰沉,銳利如刀,短短兩個字所帶來的殺氣比左仲在戰場上感受到的還要恐怖百倍……


  「用鹽水泡著,一併送給太后。」


  左仲慢慢接過匕首,「喏。」


  冷月無聲凄涼,裴獗走入春酲院。


  在馮蘊居住的屋裡,他大概看了一下。


  「鰲崽在何處?」


  葉闖在側,聞聲頭都不敢抬起:「那日敖七過來探病,夫人讓他把鰲崽帶回去了。這會兒敖七和溫將軍在外面找人,鰲崽……鰲崽應該在敖七的屋裡……」


  裴獗眉頭皺了下,又詳細詢問當天,馮蘊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等葉闖說完,覃大金猶猶豫豫地進來,「那天末將送十二抬聘禮過來,夫人原不肯要,末將說是將軍吩咐,她才勉強收下,可誰知後來……」


  裴獗問:「後來如何?」


  覃大金垂眸道:「夫人讓淳于世子將東西都帶走了。」


  將鰲崽交給了敖七,聘禮給了淳于焰。


  裴獗涼唇微抿,「淳于焰在何處?」


  左仲等人面面相覷。


  夜以繼日地找了兩天,他們都沒有想到那個神出鬼沒的淳于世子……


  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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