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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109章 閨中密友

  第109章 閨中密友

  馮蘊握住信久久不語,一顆心撲通撲通跳了好半晌,這才起來梳洗。


  莊子外白霧茫茫。


  立冬了,天開始轉涼。


  遠近的田埂上,都有下地的村民,看到馮蘊,姚大夫家的汪嫂子笑吟吟地過來。


  「里正娘子看過孵小雞沒有?」


  馮蘊愣一下,這才想起上次給的雞蛋,他們家說是要用來孵小雞的,於是也有些好奇。


  「孵出來了?」


  汪嫂子興奮地道:「你來看看?」


  馮蘊點點頭,跟著她過去。


  兩家不到十丈,來去很是便利。


  姚家的門扉是一個竹籬,裡外都種了菜,但汪嫂子顯然沒有什麼經驗,菜苗長勢不是很好,於是馮蘊又指點了一下。


  汪嫂子很受用。


  「下一茬,我便按里正娘子說的來……」


  姚大夫在屋裡忙,看到馮蘊嚇一跳,連忙拍乾淨衣裳上的葯灰,起身拱手,「里君,請上座。」


  馮蘊微笑:「姚大夫不用客氣。」


  汪氏笑著嗔他,「鄰里鄰居的,老姚你何須如此,倒把里正娘子客氣得不自在了。」


  又拉著馮蘊去牆角壘起來的一個草窩,「來,你來看,就在裡頭……」


  馮蘊嗯一聲,本想回頭朝姚大夫施個禮,卻恰好看到他長長鬆口氣的樣子,被她撞見,又緊張又尷尬地一笑。


  那表情就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


  以前姚大夫不是這樣的。


  一個坦坦蕩蕩的大夫,何至於此?

  馮蘊看過孵小雞的窩子出來,悄悄問汪氏:「最近姚大夫有沒有古怪的地方?」


  汪氏愣了愣,「古怪的?沒有啊……」


  馮蘊輕唔一聲不再問了,汪氏卻不依不饒,拉著她緊張地反問:「是不是老姚做了什麼對不住我的事?」


  馮蘊微愕,笑起來。


  「嫂子你想到哪裡去了?」


  汪氏眼一斜,「女郎別怪我嘴沒把門,說的話不中聽。你說你那莊子里,一個個美人兒,就跟那畫上長出來的似的,你說我們家老姚,哪會不眼熱的……」


  噗!

  馮蘊道:「這個你還真是冤枉姚大夫了,平常他來看診,都是循規蹈矩,從來不多看多問,實誠著呢。」


  汪氏道:「我看未必,這兩次去你們家看診回來,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我看他八成是被哪個美姬迷暈了頭……」


  這兩次姚大夫去莊子里,都是為淳于焰看病。


  淳于焰美是美,可戴著面具呢,姚大夫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哪裡會因為一個戴著面具的貴人就忘了本分?

  除非是淳于焰本人給了他什麼壓力……


  馮蘊隱隱覺得有什麼貓兒膩,可姚大夫既然不肯說,她也不便去問,只和汪嫂子閑聊幾句,看了看自己的莊稼,就回去準備石觀碼頭接人的事情。


  兩日後,天不亮她便出門了。


  邢丙套了一輛牛車,帶上十來個部曲,與她同行。


  葉闖聽說她要去石觀縣接人,也挑了幾個精銳跟上,絲毫不敢怠慢。


  晉齊兩國在打仗,但無論什麼時代,總有那麼一些能人,可以在戰區開闢出通道。更何況,魏禮在齊肯定是可以安全通行的,主要是怕晉國這邊出麻煩……


  因此他讓馮蘊去接。


  一旦到達石觀縣碼頭,再出什麼事情,就該是馮蘊自己的事情了。
-

  石觀碼頭。


  這個戰前繁忙的碼頭,眼下冷冷清清。


  馮蘊到達的時候,天剛亮,她坐在牛車裡,讓葛家兄弟四下里晃悠一圈,沒有發現異常。


  河邊霧氣很大。


  魏禮的船隻靠岸時,就受到了北雍軍的盤查。


  馮蘊靜靜地看著,魏禮朝她那邊指了一下,幾個北雍軍士兵回頭看一眼馮蘊的牛車,又將船隻仔細搜查一遍,放了行。


  「女郎久等。」魏禮抱拳上前,一副客商打扮。


  馮蘊撩開帘子,看著魏禮身側那個牽著孩子,頭上包著青布的女子,謝過魏禮,突然紅著眼睛叫了她一聲。


  「雲娘……」


  孔雲娥遲疑一下,弱弱地喚:


  「阿蘊?」


  馮蘊下車,朝她張開雙臂,久別重逢那般深深擁抱半晌,才作勢拭淚,然後低頭看她旁邊的孩子。


  「這是衡陽嗎?長這麼大了。」


  說罷塞了一包早就備好的棗泥糕。


  「乖孩子,叫蘊姨……車上還有零嘴,你們娘倆上去坐著說話。」


  孔雲娥沒有多說什麼,回頭看了魏禮一眼。


  馮蘊察言觀色,笑了笑:「這次多虧魏君相助,不然你我姐妹尚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魏禮看著她二人,哈哈大笑著拱手還禮。


  「無妨無妨,只是捎帶而已,女郎不必客氣,往後有什麼事,儘管開口。」


  「會再來叨擾魏君的。」馮蘊笑道。


  兩人在牛車邊相互揖禮拜別。


  馮蘊領著孔雲娥上了牛車,帶隨從浩浩蕩蕩地離去。


  離石觀碼頭遠了,這才收斂了笑臉。


  「一路過來,可還順利?」


  孔雲娥垂著頭,點了點,臉上有難言的彆扭。


  「阿蘊,沒有想到這麼多年了,你我姐妹還能相見……」


  馮蘊輕笑一聲,「是啊,當年我把你當姐妹,你卻投靠馮瑩,暗地裡使壞害我,我以為你能得些什麼好處呢,不料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孔雲娥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艱澀,將瘦骨嶙峋的兒子抱緊。


  「你將我帶到安渡,是為哪般?」


  馮蘊眉頭皺一下,看著她懷裡摟著的三歲小兒。


  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幫你。」


  「為何要幫?」孔雲娥問:「我曾害過你。你忘了?」


  「我人好。」馮蘊溫和地看著她,「魏君沒有和你說過我的事嗎?」


  「說了一些。阿蘊,你也苦命。」 聽她說得凄婉,馮蘊忍不住笑了。


  「你看哪個苦命人是像我一樣的?有吃有穿有田地有莊子,有郎君疼愛有僕役使喚?」


  這話帶了點淡淡的譏誚,聽得孔雲娥眼眶一紅,眼淚都差點滾落下來。


  「阿蘊要當真過得好,我也便安心了……」


  又想到自家凄涼,苦笑道:「夫家被賊人滅門,娘家也當我是災星,我們孤兒寡母這些年不容易……」


  馮蘊瞥一眼她懷裡的孩子。


  小孩兒好似感知到大人的情緒,瑟瑟地緊靠著親娘,緊張、懵懂,又害怕。


  她道:「來了安渡,你便放心跟著我。」


  孔雲娥看著她熟悉而又陌生的臉,「他們說,阿蘊眼下跟著,跟著……」


  他們私底下說起裴獗,那些話是很難聽的,所以,她不知該怎樣在馮蘊面前稱呼裴獗。


  馮蘊瞭然地笑了笑,「是的,跟著那個茹毛飲血殺人不眨眼的裴閻王。」


  孔雲娥瞳孔微縮,幾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阿蘊,你可還怪我?」


  「怪你什麼?」


  「你本是蕭……是陛下的嫡妻,要不是我聽馮瑩的話,害你們生出誤會,說不得此時在台城享榮華富貴的人,就是你了……」


  馮蘊笑出了聲。


  「從來沒有過什麼誤會。何況,我此刻才叫榮華富貴呢,虧得你相幫。」


  孔雲娥一時弄不清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反話。


  因為當年的阿蘊親口告訴她,如何如何的愛慕蕭三公子,此生不諭。


  可惜,那樣一個灼灼耀眼的郎君,不僅她馮蘊愛,馮瑩也愛,無數的京中女郎都對蕭三趨之若鶩,擲果盈車的事不止發生一次……


  那時候她們小,不懂那些人為何會無緣無故地排擠和憎恨馮蘊,明明她長得那樣好看那樣溫婉,對誰都笑,恨不得俯低身子來跟人交往,卻從不討喜……


  長大后才漸漸明白……


  她們不喜歡的不是馮蘊,而是蕭三公子的未婚妻馮蘊。


  那個身份帶給馮蘊的,從來沒有半分好處,只有無窮無盡的噩夢……


  別說她夾著尾巴做人,就算是跪下來做人,也不會有人喜歡她。


  在台城,那個京中貴女橫行的圈子裡,單是馮蘊兩個字,便會招來無數的惡意和嫉恨,更何況還有馮瑩的挑唆和使壞……


  馮蘊和孔雲娥是認真把彼此當成過最好的姐妹的。


  孔雲娥也沒有親娘,在家裡受盡了繼母的磋磨,兩個同病相憐的女孩子,在朱雀橋邊,月牙巷裡,從孩童時起,便有說不完的話,甚至在菩薩面前起過誓,「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年少時的馮蘊什麼掏心窩子的話都會告訴孔雲娥,從無隱瞞……


  往事歷歷在目,孔雲娥咬住下唇:「阿蘊,我當年……很是不得已。」


  她摟住尚不知事的兒子,又低低地道:「我也算受到教訓了,眼下這些……大抵便是老天為了懲罰我吧。」


  馮蘊淡淡一笑。


  「當年你敢跟我做朋友,已是不易。至於後來的事,我都原諒你了……」


  孔雲娥驚訝地看著她,好像不太相信。


  馮蘊也不多說什麼,給孔雲娥的兒子拿個果子。


  「雲娘,很多事情,我後來才想明白。低頭做小討好他人,是沒有用的……真假對錯都要用拳頭來證實。」


  孔雲娥盯著她,說不出什麼心境,默默地點頭。


  馮蘊笑問:「魏禮拿著我的信,讓你跟他走,你便走了?」


  孔雲娥遲疑一下,看著馮蘊那雙彷彿已然洞悉真相的眼睛,垂下了眸子。


  「他們讓我來,我別無選擇。」


  這個他們是指的誰,不言而喻。


  魏禮聽命的人,是蕭呈。


  無依無靠的孤兒寡母,哪怕有所顧慮,也沒有反抗的可能。


  孔雲娥又道:「我猜,陛下心裡還惦著你。」


  惦著她,為什麼還沒有死嗎?


  馮蘊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我要多謝他了。」


  孔雲娥看著馮蘊的臉,感覺她原來的樣子越發的模糊了。


  明明還是那個馮蘊,明媚如初的馮十二娘,又好似變得有些不一樣。


  她看不出馮蘊在想什麼。


  「阿蘊叫我來安渡,究竟為何?」


  馮蘊笑:「他們讓你問的嗎?」


  孔雲娥搖搖頭,「他們只說你近況不好,讓我來陪陪你,並沒有交代別的。」


  這倒有些出乎馮蘊的意料。


  她伸手摸了摸孔雲娥懷裡的孩童,手放在他的頭上,憐愛地道:「你不想替衡陽找到生父嗎?」


  孔雲娥的臉,登時煞白一片。


  「阿蘊……」


  這是她藏得最深最痛的秘密。


  這個世上沒有人知道,衡陽不是她那個死鬼前夫的嫡親血脈。


  為何早來安渡的阿蘊,會一清二楚?

  孔雲娥的害怕顯而易見。


  馮蘊微微笑了起來,表情有那麼幾分詭異。


  「別害怕,我不會告訴別人。」


  孔雲娥聲音瑟瑟,「阿蘊莫非真有先知之能?」


  對馮蘊從小到大的事情,孔雲娥是知根知底的。馮蘊小時候很活潑,常會出語驚人,說些別人不知道的古怪話。


  最大的壯舉是說中了一場全軍覆沒的戰役。從那以後,台城那些世家女郎,更是個個戳她的脊梁骨,罵她是妖怪,災星。就連大人們也會避著她,好像她才是那場戰爭的始作俑者,是她害得那些將士戰死沙場一般。


  當然,孔雲娥的事情,是發生在後來,馮蘊從晉國再返齊都之後,而當年此時的她,不會知情……


  重生歸來,自然而然先知罷了。


  「你就當是吧。」


  馮蘊不承認,也不否認。


  讓孔雲娥對她有畏懼不是什麼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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