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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90章 隱世醫手

  馮蘊平靜地寫完,讓已經識得幾個字的小滿大為震驚,盯住她家女郎,一臉羞紅。


  這個時候,阿左和阿右已經吃好了,兩個小傢伙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沒有看到哥哥,不僅不問,還十分開心,就像衝出籠子的鳥兒,都圍著馮蘊,好奇地打量。


  一個說,「舅母,你真好看。」


  一個說:「舅母,你比阿舅好看。」


  一個說:「阿兄也沒有舅母好看。」


  一個說:「我們家的狗也沒有舅母好看。」


  馮蘊:……


  不能再比較下去了。


  再比下去,他們家的老鼠可能也沒她好看。


  馮蘊板著臉,「你們兩個是怎麼來的?」


  阿左:「坐車來的。」


  馮蘊問:「我把你們送到平原縣君那裡去好不好?」


  阿右的腦袋搖得像風車似的,「不好不好,平原縣君找俏郎君去了,跟著她才不好玩,我們要跟著舅母。」


  馮蘊再一次糾正,「不許叫舅母。」


  阿左:「那叫什麼?舅娘?」


  阿右拍他一下,「你沒聽阿兄方才叫的什麼嗎?」


  阿左恍然大悟,「女郎。」


  馮蘊讓這對龍鳳胎搞得哭笑不得,一人小臉上揪了一下。


  「叫名字,叫女郎,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叫舅母。」


  阿左:「為何不能叫舅母?平原縣君都說了,你是阿舅的姬妾,理應照管我們。」


  阿右:「你笨!阿舅還沒有請我們吃席,沒娶舅母過門,不可以說的。」


  阿左:「那就叫未過門的舅母吧?」


  兩小隻很是默契地點了點頭,然後一左一右挎住馮蘊的胳膊。


  「未過門的舅母,你要照管我們,你不管我們,就要流落街頭當小乞丐了……」


  馮蘊讓他們吵得頭疼,稍稍用力將孩子拉開。


  「可是我現在有事要做。那你們就待在玉堂春里,等著你們阿父派人來接。」


  「不……」


  「不要!」


  論撒潑打滾,兩小隻很有辦法,馮蘊真懷疑他們和敖七是不是一對父母生出來的孩子,敖七那樣懂事那樣乖,怎麼會有這樣調皮的弟妹?

  最後,馮蘊無奈帶上了兩隻小掃帚,將他們塞在驢車裡。


  「要跟著我可以,從現在開始,一言一行都必須聽我的。否則,我便將你們送去找平原縣君,或者丟給你們的阿嫂。」


  兩小隻齊齊點頭。


  阿右弱弱道:「不是阿嫂。」


  馮蘊挑了挑眉,昨日不是叫得還挺歡的嗎?


  阿左撇一下嘴巴,阿右垂下頭。


  「阿兄生氣了。再叫阿嫂,他就不認我們了。」


  兩小隻是在敖七的血脈壓制下長大的,從小就是兩個孩子翻越不過去的高山。


  但……


  他們話是真的很多。


  就像兩個小話癆……


  不管馮蘊願不願意,就把昨夜將軍府的事情說了個遍……


  敖七怒了,崔稚哭了。


  平原縣君看戲看飽了。


  兩小隻就被敖七帶到了馮蘊的面前。


  到最後,阿右還肯定地點了點頭。


  「阿兄喜歡舅母,就願意我們跟著舅母。」


  小孩子嘴裡的喜歡和成年人的喜歡是不同的,儘管馮蘊很清楚這一點,但聽起來仍是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兒。


  她想到少年那個火熱的擁抱。


  從前只當敖七年紀小,這時再想,敖七小她不到一歲罷了……


  驢車剛到花溪村,就被村民看見。


  「里正娘子回來了!」


  「快去打聽打聽,南岸的仗打得怎麼樣了……」


  村裡消息閉塞,可畢竟在兩軍交戰前沿,多少知道一點眼下的形勢。


  馮蘊驢車駛入長門庄,就被團團圍住。


  一群人笑吟吟的,沒上沒下,嘴裡叫著里正娘子。


  阿左和阿右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

  在他們的家裡,僕從都是要守規矩的。


  「舅母……」阿右是女孩子,初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縮在馮蘊的身側,手扯著她的衣袖不肯下車。


  馮蘊拍拍她的小手,撈住腋下抱下來。


  「別怕。」


  敖七長得好看,弟弟妹妹也是粉妝玉琢的娃娃,小臉白白嫩嫩的,眼睛烏黑明亮的,在村子里十分罕見。


  圍觀的村民睜大了眼睛。


  「好俊的小公子。」


  「好美的小女郎!」


  「喲,這是誰家的娃?」


  阿右死死拖住馮蘊,不好意思抬頭。


  阿左膽子大些,迎上那一雙雙眼睛,認真地道:

  「我們是大將軍的外甥。」


  村民們怔愣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 里正娘子可太能幹了。


  這麼快就讓她收服了裴大將軍的外甥,「舅母」都喊上了,這手段,可不是一般人。


  馮蘊看著那些人的眼睛,哭笑不得。


  她快被黏死了。


  「小滿。」馮蘊將兩個娃子交給她,「帶到我房裡去,看好了,出不得岔子。」


  兩個娃子先是不肯,看馮蘊沉下臉,這才乖乖跟小滿走。


  馮蘊這一趟回來,是有正事要做。


  她隨便應付了幾句村民的詢問,便叫住人群里的汪氏。


  「汪嫂子,我找你們家姚大夫有事,人在家嗎?」


  汪氏笑彎了眼睛。


  「在,在的。老姚也想知道南岸的戰事,只是不好跑出來問。里正娘子去找他,可要把他樂壞了。」


  馮蘊笑著,跟著人群出來,去了姚家。


  姚大夫正在屋子裡用鍘刀和葯碾搗葯。


  沒有葯堂,他便把卧室隔出一半。


  裡面是一張木頭架子搭成的床,外面全擺的藥材,也虧得汪氏肯跟著他吃苦。


  看到馮蘊,他連忙起身來作揖。


  「里正娘子來了,這邊來坐。」


  馮蘊還個禮,笑道:「我是來找姚大夫討葯的。」


  上次姚大夫給阿樓的傷葯,很是好用,阿樓被韋錚傷得那樣嚴重,這兩日都已經可以拄著拐棍自己在房間里走動了。


  阿樓恢復得很快,孫家小郎的外傷,姚大夫也處理得很好,孫家人還拎了一隻獵到的小花雞來感謝姚大夫。


  馮蘊這才驚異地發現,這位新來的鄰居,原來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隱世醫手,於是厚著臉皮找到姚大夫。


  「戰場上瞬息萬變,最有用的就是外傷葯。煩請姚大夫多給我準備一點。」


  「好說好說。里正娘子要得可急?」


  馮蘊想了一下,「急。」


  姚大夫點頭,沒有再多問什麼,當即將家裡的存貨都找出來,一併交給馮蘊,然後不藏私地給出方子。


  馮蘊感激不盡,「姚大夫,往後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您儘管開口。」


  汪氏看她這麼客氣,笑吟吟飛過來一眼。


  「里正娘子說的是什麼話?挨鄰側壁的人家,那就是親人,互幫互助,本是應當,我們也盼著大將軍打勝仗,這般安渡才能安度呢。」


  姚大夫撫須而笑,面容親和。


  「內人說得對,行醫者本該如此,若是我姚家的傷葯,可以多救一個人,那也是我老姚的福報。」


  馮蘊再三謝過,告辭回家便吩咐邢丙給姚家送去了一石糧食,還有一匹花色素雅的布匹給汪氏,以表謝意。
-

  敖七是太陽快下山時,才趕到花溪村的。


  馮蘊為他準備了一餐餞行的飯菜,並把裴獗留下的那二十多個侍衛都一併叫上。


  「我在花溪村很是安穩,用不著這麼多人,敖侍衛把他們都帶走。」


  敖七搖頭拒絕。


  「阿舅走前交代過,這些人是留給你的。」


  其實馮蘊在花溪村種個田罷了,用二十多個侍衛,實在有點勞師動眾,她也沒有辦法像對待手底下的部曲一樣吩咐他們做事。


  但是,他們不肯走。


  敖七叫來葉闖,將人都交代給了他。


  「我走後,你們唯女郎馬首是瞻。」


  眾侍衛齊聲應,「喏。」


  馮蘊不再多說什麼,將準備好的傷葯和信一併塞到他的馬頭。


  「萬事小心。」


  敖七跨坐上馬,看著馮蘊被微風吹得揚起的髮絲,目光熾熱,聲音很小,「我會,你好好的。」


  他好像剛沐浴過了,頭髮沒有完全乾透,臉頰在夕陽的餘暉里,帶著少年郎獨有的青澀,汗毛都清晰可見,但那雙漆黑的眸子里,卻有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情感。


  馮蘊微微一笑,「保重。」


  「保重。」


  敖七喉頭哽動,但送行的人近在眼前,他不好多說什麼,只扭頭告訴葉闖。


  「女郎要有半分閃失,你小子不必活了。」


  葉闖與他交好,最明白敖七的心思。


  要是平常,他肯定打趣幾句,再酸死他。


  可上戰場不是兒戲,刀劍無眼,今日說笑的兄弟,也許轉瞬就是永別。


  所以,北雍軍里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上戰場前,從不說喪氣話。


  葉闖拍了拍敖七的馬頭,用臉貼了貼。


  「放心。」


  又仰頭,用氣韻極小的聲音,用只有敖七聽得見的力度:「幫你守著心上人。」


  敖七的臉微微臊紅,瞪他一眼,沒敢再看馮蘊,雙腿一夾馬腹,「駕」地一聲,策馬揚塵而去。


  馮蘊摟住兩小隻,「和你們兄長道別。」


  兩小隻踮著腳看遠去的一人一馬,大聲喊阿兄。


  「阿兄,你要平安歸來。」


  「阿兄歸來娶嫂嫂呀!」


  敖七沒有回頭。


  夕陽下,人和馬渾然一體,漸漸濃縮成一個小黑點。


  漸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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