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長門好細腰> 60.第60章 暗夜問香

60.第60章 暗夜問香

  這次韋錚帶來的侍從和禁軍,統共有百十來號人,存心要將長門莊裡的人全部押回中京治罪的,如今成了田地里的農夫,也是萬萬沒有想到。


  人留下來了,吃住便是問題。


  裴獗也絕,直接讓人按北雍軍建制處理。


  荒田旱地是吧?原地紮營,原地生火做飯,不和花溪村裡的人攪和。


  有裴獗做主,有禁軍耕地,馮蘊樂得輕鬆。


  可一到天黑,她就怵了。


  原以為處理掉韋錚,裴獗夜裡就不會再來。


  不承想,他不僅來了,還來得比往常更早,幾乎是天剛擦黑,莊子里的人都沒有入睡,他就過來了。


  「女郎!」小滿看到裴獗朝主屋走,顛顛就跑到房裡歡天喜地叫馮蘊,「……將軍,將軍又來了。」


  馮蘊幾個晚上沒睡好,人都瘦了。加上中毒對身子的虧損,近來很顯憔悴,夜食時才被韓阿婆強灌了一碗湯,胃都快撐得頂起來了,聽到這話,便是一聲「嗝」。


  小滿趕緊幫她順氣,「女郎不喜歡將軍來嗎?」


  馮蘊垂眸,「你們都下去吧。」


  小滿應一聲,和兩個仆女正要出去,裴獗就神色如常地走了進來。


  「可有留飯?」


  平常他來就是在地板上睡一覺,不提任何要求,這突然要吃飯,馮蘊是沒有料到的。


  她愣了一下,才給小滿使了個眼神。


  「有我吃剩的雪藕燉豬骨。」


  裴獗沒有說話,坐下來,靜靜地等待。


  飯菜都溫在灶上,其實不是吃剩的,而是馮蘊特地留的。


  本想著姚大夫幫了忙,要送到他家去的,可方才大滿去送,姚家一家子都進城去了,還沒有回來,於是便溫在那裡。


  小滿將飯菜蓋到桌案,頭不敢抬,「將軍慢用。」


  裴獗正襟危坐,湯蓋揭開,室內便有濃郁的香氣飄散出來。


  馮蘊看他面不改色,喝湯也喝得那麼優雅,有點不適應。


  南齊的世家大族,很是崇尚男子文弱斯文,安渡城裡,好多郎君也以白凈雅緻為美,但裴獗不是這樣的人。


  一個常年在軍中打滾的將軍,能斯文到哪裡去?

  要平常都這樣吃飯,敵軍打上門了,可能還沒有吃完……


  但眼前的裴獗就是斯文有禮的……


  就像做給她看的一樣。


  那小小的白瓷碗落在寬大的虎掌里,本該一口就飲盡,愣是一勺一勺慢慢地用,他不難受嗎?

  馮蘊看得眼睛痛,「將軍沒有胃口嗎?」


  裴獗看他一眼。


  馮蘊抿嘴,「天不早了,可以用得快些。」


  她是看不得他慢吞吞的用飯,就感覺在看老虎獅子拿筷子用餐一樣,抓心撓肝,可話一出口,就悔了。


  他不會誤以為,是想他快點來睡覺吧?


  不對!兩人各睡各的,睡覺又如何?

  馮蘊心裡像在打擂,食案前的裴將軍仍是面無表情,將一碗雪藕,吃出一種讓馮蘊牙痛的速度,愣是半點聲音都不發。


  室里寂靜得……馮蘊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等待,十分漫長……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馮蘊打個哈欠,隨口客氣一下。


  「將軍飽了嗎?可還要用一些。」


  裴獗看著她,「好。」


  馮蘊愕然,表情一言難盡。


  人家跟你客氣一下,你怎麼可以當真?


  「罷了。」裴獗放下碗筷,「收了吧。」


  馮蘊如釋重負一般,叫小滿和大滿進來。


  她倆收拾桌案的時候,裴獗出去了。


  好一會兒,才濕著頭髮回來,看樣子是洗漱過了,一張本就俊朗的臉,更顯精神,肌膚有了水色,眉眼便透出一種凜厲而灼人的光來,攝人魂魄……


  大滿有些移不開眼。


  退下去關門時,沒忍住貪婪地多看了一眼。


  下一瞬,就被小滿拽出去。


  馮蘊都看在眼裡,「大滿。」


  姐妹兩個停下,看著女郎。


  馮蘊道:「大滿留下,為將軍更衣。」


  她是很熱心的,願意為將軍張羅,


  「出去。」裴獗聲音輕倦,沒有喜怒。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不聽話要挨收拾了。


  馮蘊朝兩個仆女擺了擺手,「下去吧。」


  門輕輕合上,


  屋子裡沒有風,馮蘊覺得不透氣,熱得心裡發慌,明明不久前才沐浴過,脊背卻好似在淌汗似的,身子無端端黏膩起來。


  裴獗幫她這麼多,要討報酬了嗎?


  馮蘊揣測著他的心思,心跳得有點快。


  「這次的事情,全仗將軍周全。將軍救了我和大兄的性命,馮蘊感激不盡。只不知,將軍希望我如何報答?」


  她坐在榻前。


  一襲薄軟的寢衣,掩不住嬌軀的玲瓏。瑩潤白嫩的肌膚。如散發著梅香的脂玉,烏黑長發鬆松盤了個髻,有幾縷不聽話地垂落下來,更襯她柔媚慵懶,好似橫在男子眼前的一朵冰雪幽蓮,不堪採擷……


  裴獗沉默了很久。


  再出口,聲音帶點淡淡沉啞,好似沾上了夜風。


  「不必。各取所需。」 馮蘊無法忽視他眼裡的灼熱,也記得那日裴獗說「我要你」時的表情,輕撫一下髮鬢,笑問:「那將軍所需是什麼?」


  裴獗盯住她看了片刻,拉上帘子,「睡吧。」


  馮蘊呼吸驟停。


  聽著他拿蒲席鋪地的聲音,臉頰火辣辣的,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她以為別人是禽獸,不料禽獸是自己。


  馮蘊沒有吭聲,安靜的躺下,望著帳頂,突然發現有些不對。


  今天晚上,他沒有關燈……


  這是做什麼?

  馮蘊翻身看過去。


  裴獗翻書的影子投在帘子上……


  原來在看書嗎?


  僵硬著身子等睡著,十分難熬。也不知是不是太過熟悉的原因,裴獗一動不動,沒有鬧出聲響,她卻好似聽得到男人的呼吸……


  以及,那「雪上梅妝」的香氣。


  馮蘊聽著自己的心跳聲,終是按捺不住。


  「將軍。」


  裴獗「嗯」了一聲。


  馮蘊的情緒被雪上梅妝的香氣,挑得很難受。


  「這幾夜將軍睡得好嗎?」


  裴獗:「尚可。」


  「有將軍在側,我睡得不大好。」


  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馮蘊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可那股子幽香實在討厭,已經吵得她幾夜不得安眠了,再回想以前李桑若說「雪上梅妝,世間唯有我和將軍得用」的得意樣子,就更是不舒服。


  「陣前戰事緊張,將軍來回奔波,也著實辛苦……」


  裴獗再一次沉默。


  好半晌,他放下書。


  「姊夫在莊子上留宿,我才來的。」


  做戲也要做全套,如果他今夜不來,怕敖政會生出他想?


  是這個意思嗎?


  馮蘊聽他說得一本正經,可心眼裡一個字都不信。


  敖政哪裡管得住他呀?


  馮蘊側過來,用手枕著腮幫,「那將軍困了嗎?」


  裴獗:「不困。」


  「那我們閑談幾句,可好?」


  頓一下,馮蘊問出久藏心裡的話,「將軍很喜歡用香?」


  這些話不該說,也不必說。


  可她止不住彆扭,明知不對,仍是問出了口。


  「不喜歡。」裴獗聲音平淡。


  不喜歡身上用的是什麼,當她傻啊。


  馮蘊哦一聲,覺得談不下去了,決定克制自己的嘴巴,「那將軍早點歇了吧。」


  她閉眼裝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帘子那頭再次傳來裴獗的聲音,「行伍之人從不講究。但你是極愛潔凈的人。」


  馮蘊呼吸一窒。


  裴獗是想說,他怕自己身上的味道有營里漢子們的汗臭,會她不喜歡,這才用熏香遮掩一下?

  要不是知道這香的由來,知道它叫雪上梅妝,馮蘊只怕就相信了,說不得還會感動呢。


  畢竟裴獗難得解釋一次。


  可真的能信嗎?


  她將住處和莊子都取名「長門」,便是要提醒自己時刻謹記,永不要忘了上輩子一次又一次被男人拋棄的棄婦之辱。


  死過一次還信男人的話,那她就真該死了。


  馮蘊微笑,「多謝將軍憐惜。」


  裴獗沒有再回答。


  難耐的寂靜從兩人中間穿過……


  馮蘊假寐,怎麼都睡不著。


  大概是她輾轉的聲音驚動到他,帘子那邊的身影定住,燈火也熄滅了。


  屋子沉入黑暗,馮蘊明明很困了,明明緊張了一天,身體疲勞很好入睡才對的,偏偏腦子越來越清楚。


  胸口氣悶難當,壓在身上的薄被是蠶絲做的,她最喜歡的一條,這時卻彷彿有千鈞之重。


  她想掀開,自由的、舒服的在榻上翻來滾去,但有外人在,哪怕中間隔著一道簾帷,她也沒有辦法讓自己不蓋被子睡得安心……


  夜色深濃,她陷在一個人的煎熬里。


  裴獗沒有動靜,彷彿睡過去了。


  天亮時,馮蘊迷迷糊糊被人叫醒,看到小滿喜滋滋的臉。


  「女郎女郎,敖公要離開安渡了。」


  這小娘子只要吃飽便不見愁煩,一張小臉笑得花兒似的,極是快活。


  馮蘊打著哈欠起來洗漱,出去時,見裴獗和敖政在堂屋裡對坐飲茶。


  她愣了一下,原來裴獗沒去營里嗎?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