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月影之下
第116章 月影之下
「好球!」
「哈哈!」
「大人用力!」
「我要打十個!」
持國反面,芥子。
陽光沙灘上,陳厭高高躍起。
排球被他擊中,拖曳著殘影,快速落入對面人群,眾女嘻嘻哈哈一起散開。
「哎!德福啊,我是靈官家德福!」
不遠處,張德福坐在躺椅上,手持演神者名單,用千里傳音依次聯繫。
「我家大人想問問天師大人,之前天王山市委員會發布的那樁懸賞……哦,去演義世界了!好好,辛苦辛苦。」
「怎麼樣?」
陳厭將球扔給眾女,走過來在張德福旁邊的椅子上躺下,拿起冰鎮橙汁喝了起來。
張德福搖搖頭,「聯繫了十幾家,要不就是在演義之中,要不就是沒時間。大人,我看你要調查的這件事古怪得很啊。」
陳厭將橙汁一飲而盡,遙望海平面上翻湧的白色浪花,平靜道:「的確處處透著古怪,一兩個演神者不是盜賊的對手,還說得過去,但全部鎩羽而歸……普通人真能做到?」
「喂,德福啊,我是靈官家德福,請問申猴元辰在家否……好好好!多謝多謝!」
「有眉目了?」
陳厭看向他。
張德福一臉喜色,笑道:「有了,清單上倒數第二個,繼承了申猴傳承的演神者,目前還在持國。他同意晚上跟您見面,就在落日公園。」
落日公園……上次跟飛熊談話的地方。
「還差誰?」
「宋清嬋,繼承嫦娥傳承的演神者。」
陳厭一字一頓,將這個名字重複一遍,起身囑咐一句,「繼續聯繫,有什麼消息,及時通知我。」
「您放心。」
說罷,他換好衣服,動身出發。
入秋後,持國的月亮一天比一天圓。
高到寂寥的秋夜上,碩大渾圓的月兒高掛,風不斷,公園內樹葉沙沙。
消瘦青年穿了件條紋襯衫,背著個黑書包,坐在長椅上,注視著遛狗的男女、散步的行人。
忽然,一陣勁風在他身旁發出哨聲,椅面積葉被捲起,在半空激烈碰撞,於嚓嚓聲中支離破碎。
青年目光微沉,小臂如同扇骨,帶著清脆骨爆聲猛地往上一關,右腕關節猶如無物,凝成鳥喙狀的五指畫一個半圓,對準向其太陽穴刺來的拳頭快速啄去。
拳無畏意,徑直向前,針鋒相對,青年餘光一瞥,心知肚明,二者相撞,定然兩敗俱傷。
轉瞬間,鳥喙撕開,化成爪形,啪,拳爪相接,兩人臂膀同時酥麻。
青年平靜道:「持國境內,禁止鬥毆。」
元辰·申猴!
「形意拳極85%,果然不可小覷。以前聽老輩兒講,形意拳練到最高層次,身可隨筋骨而變,上天化龍,進山成虎,倒跟神通無異。」
「武學強身健體,那些東西太虛了,真要變化,不如學幾樣法術神通。」青年一笑,看向陳厭,「請坐。」
「元冗?」
「是我。陳厭?」
「幸會。」
二人拱手。
陳厭坐下,豎眼閉合。
他看過青年的信息,同樣是一階演神者,但其神授圖譜已激活三種傳承。
只論紙面實力,還要略勝自己一籌。
他開門見山,直入主題,「像閣下這樣的武學大家,這裡的小蟊賊又豈是你的對手?」
元冗笑笑,也不打太極,「不瞞兄弟,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感覺捉幾個盜賊,肯定手到擒來,但這些人的手段遠比我想得要高明。」
「這些人?」
「對,他們。」元冗眸色微沉,「但這些人有辦法隱藏自己的信息,我的眸術看不穿他們的偽裝。」
陳厭抬起食指輕敲大腿,目光凝重,「會是演神者嗎?」
元冗搖頭,很嚴肅,「這我不敢說,如果是演神者的話,他們在天王山市盜竊的目的是什麼?
目前土著貨幣只能通過持國殿兌換成神符,並且貨幣還需具有委員會簽發的來源憑證,要是為了錢,他們這些財物根本無法脫手。」
如果不是為了錢,那他們盜取錢財,肯定有更隱秘的目的。
陳厭繼續詢問:「你是怎麼找到他們的?」
元冗苦笑,「講實在的,不是我找到的他們,而是他們找到的我。」
「說來聽聽。」
「我接取事件后便開始調查案發現場,有天夜裡,我發現被人跟蹤了,我估計就是那群蟊賊。
我按兵不動,悄悄把他們引到一條死胡同里,準備一網打盡,但他們用麻醉槍偷襲了我。」
「麻醉槍?」
「對,或許你已經看到了,我所獲取的一種傳承,可以豁免大部分的毒素侵害……但我中招了,因為那麻醉藥劑,好像能壓制我體內的神授。」
壓制神授?陳厭稍感恍然,怪不得這麼多演神者都栽在了他們手裡。
他眉頭微皺,「那此事的性質就不是盜竊這麼簡單了,應該考慮讓持國殿直接插手調查。」
元冗立刻搖頭,「不可能,這起案子中沒有演神者死亡,而且線索既少又模糊,持國殿不可能因為這些小事,便大張旗鼓插手天王山市的管理,這會造成非常嚴重的抵抗。」
聽到這裡,陳厭轉到一個不太相干的話題,「持國殿跟天王山市的相處模式,有些不同尋常。」
「確實如此。」元冗聳了聳肩:「持國殿一直以來對待天王山市,都表現的異常忍讓、敏感,不知道什麼原因。但這些都是大人物應該關心的,我們只需要按規矩做事就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陳厭表示贊同,「你被麻醉后呢?」
「之後……」元冗柔和的目光驟然鋒利起來,「隱隱約約中,我看到他們好像在做什麼實驗,途中又給我來了幾槍,所以我一直不太清醒。最後,其中一人把我扔到了街上,我拚命抓下了他的面具……」
「看到他的臉了!」
「沒看清。」元冗自嘲一笑,「我就記得那孫子戴著一特慫的黑框眼鏡,比我這包還聳。」
團伙、實驗、黑框眼鏡,陳厭將這幾條線索記下。
「這些信息委員會知道嗎?」
「我的義務不包括給警方當線人,我來見你,是因為這群孫子猖狂過頭了,我馬上就要離開持國,希望回來后,你已經解決了這樁案子。」
「放心,那八萬塊錢跑不了。」
兩人相視一笑。
元冗告辭后,陳厭拿出手機,調出通訊錄,看一眼躺在列表上的兩個聯繫人,打算聯繫周探長,準備去案發現場看看。
與此同時,張德福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大人,宋清嬋聯繫上了,她同意跟您見面,地點在市西環,廢棄的安興大廈天台。」
陳厭看了眼天色,從這裡到市西環,最少需要五六個小時。 他沒作猶豫,立刻動身出發。
從目擊證人那裡獲得的第一手資料,永遠是最珍貴的破案線索。
……
委員會大廈,蔣淺推開門時,走廊上的主燈已被關閉,只留天花板邊緣的兩條淡黃色燈帶提供光源。
她上眼瞼微垂,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後頸,肉眼可見的疲憊。
她取出手機,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保潔人員正在打掃衛生。
蔣淺點開通訊錄,滑到「陳厭」一欄,莞爾一笑,接著直接乘坐電梯來到十樓。
大廈共三十層,在十樓辦公的,已經是委員會的核心幹部了。
高跟鞋敲擊地板的清脆聲音接連響起,突然停下。
蔣淺抬頭看了眼門牌——理事會主任辦公室。
她輕叩門扉,「嚴先生。」
「請進。」
寬闊明亮的辦公室內,花白頭髮的老者正伏案疾書,聽見門開,抬一下頭,「蔣秘書還沒下班?」
蔣淺頷首道:「嚴先生,我有工作要彙報。」她掃一眼桌面上的姓名立牌,「嚴松」。
嚴松放下筆,起身靠住椅背,平靜看向她,「請講。」
「嚴先生,是關於持國殿的那起懸賞事件。我想,如果這次沒結果,就撤銷委託。」
嚴松點燃一根煙,威嚴面容被一層煙霧遮蓋,「為什麼,說說你的想法。」
蔣淺職業性假笑,「接取委託的演神者接連失敗,事情如果擴散出去,或許會在民間掀起演神者無能的輿論浪潮,從而影響持國殿與天王山市的關係……當然,我們也可以調整懸賞金額,請能力更強的演神者來協助調查。」
「蔣秘書,你雖然年輕,但考慮得卻非常獨到。不過……」嚴松一笑,隨即搖頭,「在這個時間節點將委託撤銷,豈不是說明我們委員會表達出了對持國殿的不信任?」
「這……」
「蔣秘書,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些內幕消息。這件案子,我也在暗中派人推進,並且已經取得了非常大的突破。等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再用『意外』的方式,將主謀逮捕,如此皆大歡喜,任誰都挑不出毛病。」
「是我唐突了。」
蔣淺眉頭舒緩,感覺肩上的壓力減輕了不少。
「不,蔣秘書,你的工作態度非常好,委員會需要你這樣的青年才幹,現在林理事入院,他的職位空了出來,我很看好你,繼續努力吧。」
「感謝嚴先生看重。」
蔣淺一頷首,轉身離開辦公室。
看著房門關閉,嚴松臉上的和藹之色頓消,神情冷酷似冰。
他起身站倒映著輝煌夜景的落地窗前,俯瞰腳下龐大都市,輕聲自語:「演神者還需要什麼形象…是時候該給市民祛昧了……」
……
市西環,行走在廢棄的荒樓之間,陳厭遠離了鬧市的喧囂。
他身旁兩側遍布幽暗的縫隙,密密麻麻的明亮雙眼在其間睜開,注視著他。
陳厭張開豎眼,與其對視,吱吱聲中,野狗般大小的老鼠一鬨而散。
他手握綠沉槍,不停在聲、目二毒害身之間切換,警惕觀察四周情況。
「安興大廈……」
半個小時后,他停下腳步,抬頭看一眼傾斜大廈前的暗紅匾額,縱身踏入其中。
這個宋清嬋,為什麼會邀自己在這麼偏僻的地方見面?
陳厭腳踩磚石瓦礫,心下微沉。
直到爬上築進天井內壁的鋼筋梯,都還未探查附近有人出沒。
他離開出口,舉目環顧,天台上,白色月光如紗,空無一人。
噔!
槍尖砸在水泥地上,白印如坑,陳厭朗聲道:「既然到了,就別遮遮掩掩了。」
雖然未觀察到來人,但他明顯感知到,有一雙眼睛,正在不遠處觀察自己。
話音未落,腳下月光忽泛褶皺。
邊緣的高台上,身穿黑色運動服的少女突然現出身形。
她警惕打量陳厭,肩膀上還蹲著一隻兔子。
陳厭額間白瞳微縮,就在少女現身的剎那,他的視線中竟然多出了一輪月亮。
一顆月亮懸在高空,另一顆,則將渾圓身軀沉入遙遠的地平線下。
「老鼠終於現身了。」
少女從天台上跳了下來,緩緩朝陳厭走來。
老鼠?
陳厭眉梢輕挑,他知道,這不是在跟自己說話。
一個身披斗篷雨衣的面具人同時憑空出現,與少女對峙。
糾罰之眸的銳利目光從二人的身體間徑直穿過,陳厭猜想,這二人應該是幻象之類的存在。
他往前走了走,挑選一個合適的角度,安靜欣賞這出莫名其妙的戲劇。
少女:「最近發生在市內的多起盜竊事件,就是你做下的吧?有重兵把守的保險庫,你竟然也能輕鬆潛入,的確有點本事。」
面具人:「既然你有膽子過來找我們,那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盜竊案……陳厭聞言快速思考,他大概知道眼前的一切是怎麼回事了。
短暫交談過後,場面急轉直下,少女厲喝一聲,驟然發難。
兩柄月光長劍貫穿面具人的身體,他跪在地上,奄奄一息。
「恭喜…你打到我。現在,你該恭喜我了……」
「就這?」
就在少女靠近他時,一道黑影極速在陳厭眼角處掠過。
他心下一沉,「麻醉子彈。」
「麻醉槍,對我沒用!」
少女話音未落,七八個手持麻醉弩的面具人從各個角落走出。
隨著一陣毫不留情地掃射,少女與白兔在驚愕中倒地不起。
與此同時,所有人影一起崩碎,變作米粒大小的白色光華,在陳厭身周飄蕩。
面具人、團伙、可以制服演神者的麻醉藥劑……
剛剛發生的一切,細節與元冗告知的線索完全契合。
光華開始凝結成高挑人形,五官驚艷,扎著高馬尾的年輕女人出現在陳厭面前。
「我不太會說話…所以,用這種方式來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女人投來略顯淡漠的目光,平靜開口,「你好,我是宋清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