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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夜半鐘聲

  第104章 夜半鐘聲

  夜很深了,牛皋董先急匆匆進入中軍大營。


  斥候來報,陳厭一行四人換上便衣,縱馬離開了營寨。


  這是要出遠門啊!二人感到不尋常,立刻前來詢問。


  營內,張憲正張開花名冊,仔細審閱,不停勾勒。


  見牛皋二人推門而入,他微笑道:「二位將軍來得正好,有要事交給你們。」


  二人雖心下焦急,聞言還是按下疑惑,一拱手,「張將軍請講。」


  張憲拿起花名冊,「本將在這上面圈出了些名字,都是王俊暗中於軍中培植的親信。」


  他們當即明白張憲用意,同時也感到詫異,「張將軍,莫非你早已經懷疑過王俊?否則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挖出他埋在軍中的根系!」


  張憲沒有隱瞞,微微頷首,「的確如此,我一直派人暗地監視王俊在營內的動作,之前還發現他跟金人暗中通信的蛛絲馬跡。


  牛皋大驚:「那你為何不早早將他處置了!」


  董先略作思索,笑了起來,「我看啊,張將軍是想借這個王俊,找機會反將金人一軍。」


  「不錯。」張憲點點頭,「我本想將來在與金人作戰時,利用王俊來給敵方提供錯誤情報,然後將計就計,給他們來個釜底抽薪……既然現在王俊已經死於陳厭之手,那他培養的這些黨羽,也就沒必要留了。」


  陳厭,對,陳厭!

  牛皋上前兩步,雙眼放大,「張將軍,陳厭可是走了?」


  張憲神色微沉,重重點頭,「走了。」


  「走了……」董先不可置信,「去幹什麼?」


  張憲語氣平靜,「陳將軍剛才來向我辭行,並找我要了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二人迫不及待追問。


  張憲看向一旁,若有所思,「一些王俊過往簽發的文書。他告訴我,說,單單我們自己給臨安發信,不管所述是否實情,總歸是一家之言。


  既然王俊是臨安眼線,那便用他的筆跡偽造一封書信,送往臨安。如此一來,兩方佐證,可信度更高。我們承擔的風險也會小一些。


  畢竟万俟卨大吐真言一事,在旁人看來,的確太過怪異。而臨安有不少人想要拉攏他為己用,所以這封信由他去送最為合適。」


  「陳厭去臨安了!」


  「對。」


  「何時回來?」


  「不會回來了。」


  「什麼……」


  牛皋與董先顫聲失色。


  「倘若只是去送信…怎能不回來?」


  張憲稍顯低落,「陳厭兄弟,有自己的路要走。」


  牛皋情動,「走就走!不回來就不回來!為何連句道別的話都沒有!」


  張憲站起,轉身背對眾人,「送行酒,今日……不是已經喝過了嗎?」


  燈火搖曳下,三人被拉大的影子左右飄忽。


  漫漫長路,蛙聲四起。


  四匹大馬在官路上齊頭並進,陳厭開口詢問:「蘇無愁!王俊的字跡可看明白了?」


  「十夫長,你莫不是在小瞧我?」蘇無愁頗顯得意,「給我半盞茶的工夫,便能仿一封書信出來,保證滴水不漏!」


  「駕!」劉三娣看向陳厭,「十夫長,這次去臨安,除了送信,別的還做什麼?」


  馮善水大笑,「必須是升官發財,左擁右抱!到了蘇杭地界,自然要痛快痛快!」


  「對……痛快痛快!」


  陳厭遙望前方坦途,目光堅定。


  此一去,八千里路雲和月。


  此番南下,陳厭的打算,是先抵達漢陽。


  然後乘船順流往東,直達兩浙,下船便是臨安。


  一開始倒是順利,沒用三天,四人就到達了漢陽。


  之後就卡住了,漢陽到底是通衢之地,除了駐紮於此的水軍外。


  更有南來北往數不盡的商旅於附近城鎮聚集,都緊等著用船。


  而大小碼頭、渡口,一到夜間便會實行宵禁制度,禁止通行。


  陳厭他們要想上船,起碼要在此地浪蕩個十天半月。


  若有張憲等人的令牌或者書信,乘船倒也不難。


  但為了讓「王俊」這封信看起來更逼真,陳厭給自己編織的身份是「逃兵」「背叛岳家軍的將領」。


  所以路上要隱秘行事,沒辦法,他們只能沿著江岸騎馬東行,看能不能在路上尋到黑船。


  一直行了數百里,四人來到了江州地界。


  是夜,江州,鄱陽湖外,殺魚鎮。


  鎮外,樹影重重。


  小鎮的牌坊旁躺著兩具漁船殘骸,漁網破爛。


  「你們說打算乘船去浙地?」


  「不錯,大嬸,咱這附近有沒有在江上跑船的?」


  「誒呦,有倒是有,但現在官府在江上查得嚴,你們一看就是外地人,還騎著馬,誰敢載你們啊?」


  陳厭啃著乾糧,跟馮、蘇二人在不遠處歇息,前方劉三娣攔住兩個行路的婦人交涉。


  「大嬸,這啥話,我們可都是清白良民,只是去做生意,有啥不敢拉的,我們也不差川資。」


  一婦人搖搖頭,另一人提著籃子,稍作琢磨,開口道:「鎮西有個老鰥夫,姓周,他倒是膽大。不過他前幾日出船了,應該明天才回來,你們可以去問問他。」 劉三娣聞言回頭,陳厭沖她點點頭,她轉身笑道:「多謝二位大嬸了,咱這鎮上有沒有住宿的地方?」


  「沒有,客棧還有人家都住滿了,但林家荒宅倒是沒人,你們能去那裡過夜。」


  「誒呀!你這是害人啊!那林家可鬧鬼!」


  鬧鬼?陳厭三人來了興趣,牽馬走了過去。


  「二位大嬸,咱什麼都怕,唯獨不怕鬼,咱旁邊就有三個鬼,你瞧得出來?」


  「後生,你可真會說笑。」


  兩人聞言一瞧陳厭,再看看馮善水三個,哈哈大笑。


  「那林宅鬧的可是真鬼!以前有不少旅人在他家留宿,都親眼見過。」


  「是啊,那林家的確不尋常,兩三年前,他們一家還窮困潦倒。可突然間,沒過幾天,他們家就富起來了。


  先是修了大宅子,之後又雇了五六十個傭人。風光極了,當時就有人說,他們家發了不義之財!」


  馮善水嘟囔道:「一夜暴富……確實古怪。」


  「誰說不是!後來他們家就遭報應了,大概是今年正月初八,林家上下十三口人,突然不翼而飛!莫名其妙就失蹤了,誰都找不到!」


  「之後啊,他們家那些傭人,就瓜分了林家錢糧,各自跑路了。」


  兩名婦人走後,陳厭平靜道:「聽她們這麼說,我倒認為,這是一件謀財害命的兇案。」


  蘇無愁稍作思索,恍然大悟,「十夫長是說,林家人的消失,是那些傭人乾的。然後假借鬼神之事,用來掩人耳目。」


  劉三娣笑了起來,「倘若真是有人裝神弄鬼,那咱們正好把那賊人抓起來,替林家人討個公道!」


  「說那些做什麼,這一路露宿野外,找張床板踏實睡一覺才是真!」


  「去瞧瞧。」


  說罷,陳厭牽著韁繩進了殺魚鎮,三人緊隨其後。


  離宋金戰場越遠,天地間的紅光便越淡薄,夜色濃到令人髮指。


  鎮子不大,要找一間荒宅很容易。


  行了沒多久,四人停在闊氣的門扉前。


  二十幾丈長的青白牆皮龜裂,漆黑大門敞開,院落中荒草叢生。


  「就是這裡?」


  「差不離。」


  戰馬隨意吃草,四人分頭在幾間院子里探查一番,沒發現半個人影。


  陳厭興緻索然,在院子里拾了些乾柴,生火取炭。


  馮善水他們吃了幾塊,便各自尋房屋休息去了。


  陳厭一個人坐在前院正堂里,吹風守夜。


  安靜思索到達臨安后,下一步行動的具體細節。


  蘇無愁已經仿造出了王俊的書信,他考慮把這封信給誰的收益最大。


  秦檜是個好選擇,畢竟此刻他最受恩寵,在皇帝面前說話也有分量。


  夜色下,其他人也無心睡眠。


  偏房裡,馮善水坐在桌前,翻著那本染血的《道德經》看了又看。


  「師父啊…你說,咱怎麼就沒聽你的話,好生學習道術,真到要緊的關頭,成了半吊子,唉。」


  院落外上,劉三娣坐在台階上,輕輕摩挲著手裡的木梭,一言不發,暗自垂淚。


  一聲大叫響起,引起三人的警覺。


  「鬼!」


  刀光一盪,陳厭縱身躍出廳堂。


  「鬼!鬼!」


  蘇無愁跌跌撞撞,從西院的月亮門裡跑了出來,不停往回看,臉色蒼白。


  腳步聲雜亂,陳厭三人一同圍了過來。


  砰!蘇無愁一頭撞在陳厭身上,戰戰兢兢停下,馮善水二人見狀詫異非常。


  陳厭神色警惕,沉聲詢問:「鬼在哪裡?」


  蘇無愁吞了口唾沫,抬起手臂往後一指,「方才,我去茅房小解,突然聽到頭頂有人笑,一抬頭……一張人臉竟從牆皮里冒了出來!」


  馮善水滿臉不可思議,大感咋舌,「還真有邪祟!」


  陳厭凝眉,提刀快速奔向西院。


  還沒落腳,咚咚三聲撞鐘洪音不知從何處飄來,赫然在四面八方響起。


  鐘聲蕩漾,野草折腰。


  噔一聲,陳厭停在西院牆角的茅房前。


  鴻音入體,他只覺腹內翻江倒海,反胃感強烈。


  這鐘聲……有古怪!

  還沒想明白這茬,血紅提示又在他眼前浮現。


  【隱豹已被看穿,你已陷入脆弱狀態,各項屬性大幅度削弱】


  他抬頭觀察。


  茅房外,生滿青黃色苔蘚的白色牆皮下。


  似有一雙眼睛,正在好奇地觀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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