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黑瘟神裂膽(終)
第84章 黑瘟神·裂膽(終)
「傳令下去!除隨身裝備外,燒毀一切輜重,輕裝簡行!
踏白軍乘快馬於兩側維持人群秩序,左軍將士協助百姓行動。
快!快!全速開拔,全體軍民務必在日落之前,抵達淮水北岸!
陳厭,現五百背嵬軍全部交由你統領,隨軍殿後!若有差池,軍法從事!」
「末將領命!」
……
「末將領命!」
鄭村已經開始燃燒。
霧靄低垂,烈焰狂吠。
天與地,溫柔與暴躁,世間所有底色在此刻交融為模糊,風聲也嘶啞。
陳厭跨上馬,身後是馮善水三人、紀元等軍官,還有五百餘名背嵬軍戰士。
他放眼望去,形形色色的人影海一般排開,牛羊夾雜於其中,是漂浮的船。
少年少女老人男人女人,他們偶爾往回看,想再看一眼即將遠去的故土。
但都被火焰隔絕了,不同的臉上,寫滿了同樣的迷茫。
「走吧,走吧。」
有人催促著說。
董先與陳厭騎在馬上,相對拱手,「陳將軍,如今牛將軍不在營中,一些事就要多擔待了。」
陳厭已經得知羊群之事,也不再多說什麼,只道一句:「保重。」
據斥候回報,完顏突合速所率領的大部隊共六千餘人。
其中兩千鐵浮圖組成前軍,兩千拐子馬護持雙翼。
剩下的人馬儘是裝備精良的弓箭手,其中還裝備有弩車、火彈等大型遠程攻堅裝備。
整支部隊猶如一座快速移動的鋼鐵城池,又是一輛恐怖的巨型坦克。
己方人數雖與其不相上下,但大部分人馬都被三十萬百姓所牽制。
真正能參與戰鬥的,除了五百背嵬軍,滿打滿算,也只有不到千餘人。
既然金國利用羊群做鬼,其目的很可能不只是偷梁換柱,或許還另有陰謀。
他這邊自顧不暇,牛皋那裡他管不了太多,各掃門前雪吧。
「保重。」
董先分開手,掉轉馬頭,踱入人潮。
沒走多久,歐准突然擋了過來,大聲問道:「董將軍!既然瘟疫已除!為何還要奪了那老婦的性命!」
「是歐先生講,那老婦人是黑瘟神,若不除她,瘟疫何解?」
「這…不對!不對!陳將軍!」
「來人,把歐先生帶下去,好生保護!」
兩名軍士將歐准拉走,陳厭不予理會。
「報!」
一名斥候飛奔而來,單膝跪於妖馬旁側。
陳厭看向他,嗓音微沉,「講!」
「啟稟陳將軍,一支百餘人的金軍部隊,竟然避開了我軍的監視網,正從東北方向朝鄭庄殺來,距此地已不足十里!」
「百餘人?」
身後傳來一陣不屑鬨笑。
「就這點兒人,還不夠咱們塞牙縫呢!」
陳厭心道,一百多人既然敢來,定有所依仗。
「這支部隊怪異非常,先鋒十人,胯下坐騎,均是兇惡猛虎!」
眾人稍顯詫異,相視一眼,卻無懼意。
「領軍者何人?」
「啟稟將軍,為首者頭戴兜鍪,看不清容貌,但其所持烏金重鎲,乃金國大將韓常兵刃!」
「韓常!這狗賊真的沒死!」
馮善水三人磨牙嚯嚯,已然蠢蠢欲動,恨不得立即生啖其肉。
陳厭聞言一怔,隨即大笑。
好啊,老天見自己那夜沒將此人斬殺,再度將這肥肉送上門來。
自己不吃,還真說不過去了。
「走!去會會這幫好漢!」
海東青依然在高空盤桓,銳利鷹眸往下一陣俯視。
深棕色的曠野之上,以燃燒的村莊為分界點,數十萬人浩浩蕩蕩往南開;
而數百匹殺意沸騰的駿馬則背道而馳,朝東北方向快速奔騰。
它仰天發出幾聲銳利尖嘯,隨即雙翼呼呼一攏,悶頭俯衝下雲端。
「快!」
「嗷!」
儘管猛虎戰馬已經奔行出殘影,韓常還是覺得太慢。
他大聲催促,恨不得自己肋插雙翅,立刻飛入鄭庄。
突然,隨著一聲駭人的鷹唳於頭頂響起,碩大的烏雲從天而落,徑直撲向韓常頭頂,「去!」
他一揮烏金鎲將其嚇走,那海東青不依不饒,又朝他撲來,他殺心起,用兵刃砸其頭顱。
海東青提前感知危險,翼展龐大的身軀斜著一撩,刺啷貼著鎲柄飛過。
瞬間撲至韓常身後,雙爪抓住他肩膀,用鷹喙叮叮噹噹啄他兜鍪。
一旁副將喝道:「韓將軍!此鷹像是國師大人所豢養之物!降於此地做阻攔狀,莫非是在示警,前方險惡,不可再進!」
韓常被震顫聲惹得耳鳴眼花,破口罵道:「扁毛畜生懂個卵蛋!滾開!」
反手扯下一大把帶血的鷹羽,海東青吃痛,悲鳴一聲,撲棱飛入空中,惡狠狠俯視下方。
韓常心下冷笑,此刻宋朝軍民正陷於瘟疫之中,剩餘軍隊也被調虎離山。
那董先與牛皋任意捉到一個,不僅是天大的功勞,更能一雪前恥。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只因一隻畜生髮瘋,便要自己撤兵,豈不是貽笑大方!
正想著,鐵蹄奔騰聲逐漸於前方變得震耳欲聾。
除十頭猛虎外,其餘戰馬均因感受到強烈的殺意,不由自主放緩了速度。
「敗軍之將韓常!宵小之輩!安敢來此稱雄!」
……
「敗軍之將韓常!宵小之輩!安敢來此稱雄!」
猶如奔雷一般的齊呼聲,於地平線外響起,腔調戲謔。
「韓將軍!伏兵!」
韓常聞此數百人之眾整齊劃一的辱罵,氣血攻心,勃然大怒。
「殺!」
他雙目充血,血絲密布,剛一聲吼。
就見數百匹披甲戰馬翻過了地平線,所組成的鋼鐵長城將飛濺的草與泥推成蹄下祥雲。
飄蕩在半空的青紅鬼臉表明來軍身份——背嵬!
殺意快速降溫,面對如此數量的背嵬軍,就自己此刻這些兵馬,斷然不能與其抗衡。
韓常心驚,這裡怎麼會如此多精銳騎兵聚集,與齊冥告知自己的情況天差地別。
「這妖人用心歹毒!難不成是借刀殺人!」
韓常暗裡大罵幾句,「撤!」一聲令下,眾軍調頭,往回飛奔,五百背嵬軍緊隨其後。
十頭猛虎同時張開血盆大口,發出極具震懾力的咆哮。
若尋常百獸,定立時被駭在原地,戰戰兢兢。
但五百多匹身經百戰的戰馬匯聚一起,濃烈的殺意將震懾驅散大半,只是速度略微減慢。
嗖嗖!
驚聞破空之音,韓常與眾軍士回頭望去。
鋪天蓋地的箭矢從背嵬軍陣發出,如同密集雨點,向他們罩來。
眾金軍將士也是其營中精銳,面對如此駭人景狀,及時散開。 奈何宋軍人多勢眾,箭雨又接踵而至,荒野上血霧團團爆裂。
隨著一陣虎嘯馬鳴響起又消失,砰砰砰,近乎半數的金軍騎兵已經人仰馬翻。
惡虎倒是生命力頑強,有三四頭倒在地上,雖被箭矢紮成了刺蝟,但還有一線生機。
韓常操控猛虎靈活閃避,大把箭矢射向他,均被輕易擋下,回頭一瞧,心中又感不屑。
若不是遭了齊冥妖人的詭計,只帶了些許兵馬,背嵬軍雖悍勇,他也能將其砸成齏粉!
正想著,忽見對方軍陣中央,兩面鬼盾撤開,持刀人影快速殺出,直衝他來。
其身下坐騎猶如流光,速度之快,全然不受惡虎威懾,眨眼即至。
韓常一陣駭然,見避無可避,叱吒一聲,調轉虎頭,朝其對沖而去。
「無名鼠輩!也妄想與吾交手!博得豪名!」
烏金重鎲被他揮舞成屏風,朗聲罵道。
陳厭大笑,長發迎風而鼓,高舉陌刀,叱吒如雷。
「跪地之犬!安敢狺狺狂吠!」
「你!」
距離拉近,韓常看清來人,瞳孔瞬間成針尖。
雪亮刀光晃動,好像又映亮了那個恐怖的雨夜!
沒有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只有那夜於此人刀下卑微的微求饒聲在耳中回蕩。
已經復原的傷口又劇烈疼痛起來,四肢不停戰慄。
「惡鬼!楊將軍!饒命!」
恐懼大喊,韓常手中動作一滯,重鎲橫亘在半空,七竅先流出鮮血,又滲出墨綠色的膽汁,砰地被賓士惡虎甩飛在地。
肝膽俱裂。
一聲喝死。
陳厭此刻離其還有數十步之遙,惡虎陡然飛躍,凌空騰起,張牙舞爪,向他撲殺而來。
碩大虎軀遮天蔽日,吊睛白額,壓迫力驚人。
「咴」,來自血脈的壓制,令一向無畏的妖馬嘶鳴一聲,噠噠噠,向後退。
「嗷!」
陳厭面不改色,腰身帶著雙腿一提,腳尖穩當點於馬鞍之上,陌刀兇狠下落。
堅韌虎皮在可以碎裂硬甲的鋒刃下,脆弱得不堪一擊。
「吁!」
噗嗤!
龐大的虎屍一分為二,轟然墜地,嘩啦啦猩紅血雨映在眾背嵬軍將士微顫的雙眸里,無人不心生敬畏。
擦了把蒙住雙眼的虎血,陳厭落身回鞍,一揪馬鬃,戲謔道:「怕了?」
「咴~」妖馬輕聲嘶鳴,略顯羞愧。
陳厭笑笑,縱馬疾馳,路過韓常屍首時,看也不看。
眾將士緊隨其後,蘇無愁一槍將韓常兜鍪挑開。
「果真是韓常!」
看到他痙攣擠壓在一起的駭人面孔,馮善水滿是詫異,「這狗賊!被嚇死了!」
劉三娣釋然高呼,雙眼含淚,「韓常已死!楊將軍!你的大仇報了!」
說罷,下馬將韓常的腦袋剁了下來。
直面猛虎,嚇死韓常!
紀元等人之前已經見識過陳厭單刀匹馬,斬殺完顏沃魯,此刻也不由心驚肉跳,更遑論他人。
「都別動!讓老子陪他們玩玩兒!」
馬影交錯,五百背嵬軍里三層外三層,將剩餘二十餘名金軍牢牢困住。
眾金軍後背相對,繞成一圈,面向殺氣騰騰的宋軍,神色均異常凝重。
陳厭說罷,一扛刀,拍馬走入牆內。
紀元等軍官見狀,相視一笑,紛紛抬手,令眾軍士舉起弓弩。
一名手提長柄狼牙棒的中年金軍怒視陳厭,用澀口的漢語大喝:「士可殺!不可辱!」
陳厭蹙眉,嗤笑起來,「本來就是要殺你,一個一個上,還是一起來。」
軍中有人起鬨道:「此乃我軍主將,莫說殺他,若誰能傷到他,也算爾等有本事,大可以自行離去。」
眾金軍聞言目光一陣交錯,認真打量。
主將?一身血污,連件完整的甲胄都沒有。
這是主將?
「死!」
令人猝不及防,那中年金軍胯下烈馬一縱,數十斤重的狼牙棒縱揚而起,霎時已扎爆空氣,悍然對準陳厭顱頂砸下。
當!陳厭只一手舉刀,鋒刃穿過鋼鐵荊刺,火花四濺,將狼牙棒擋在半空。
中年金軍只是稍駭,豁然雙臂一墜,狼牙棒撲空,快速往地下砸,妖馬這時悠然往旁邊一挪蹄,橫切而來的陌刀緊跟著從他身旁掠過,手背立刻傳來猶如火灼般的撕痛感,險些令他棄掉手中兵刃。
眾人心中已有定論,一招看勝負,無論是招法還是力道,陳厭都遠超此金軍。
呼哧!中年金軍咬牙用棒橫掃,陳厭一擋一攻,又在其大腿上留下一道駭人的傷口。
他騎馬繞著此人周身遊走,每別去他的攻勢,都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或淺或深的溝壑。
中年金軍呼吸急促,招式越發凌亂。
生死攸關之刻,還有什麼可殺可辱,眾金軍一通狼嚎,蜂擁而上。
晚了。
陳厭雙手持刀,身軀忽地伏低,腰身同碩大螺母般擰動,陌刀貼著棒身擦過,鋒刃結結實實斬在馬頸上,血水倒懸如瀑!
積雷·叱火!
戰馬雖傷,但對方長刀陷在馬骨之中,正是絕地翻盤的好時機。
中年金軍正要抽腰刀,甲胄之外雷花突然濺射。
血色火焰豁然從其傷口之中席捲而出,整個人瞬間被熊熊雷火包裹。
「啊!」
凄厲的慘叫聲令人心驚膽戰。
眾背嵬軍望見此等駭人手段,皆屏氣凝神,倒抽冷氣聲不絕於耳。
「又是那招。」
馮善水三人對視一眼。
從那火焰之中,數十隻猶如螢火蟲的怪誕生物胡亂卷出,肉眼可見,朝四周飛襲。
陳厭凝目觀察,以雷為身,凝火為翼。
這就是雷火孢子。
「嘶!」
「好痛!」
「別碰!」
這孢子不分敵我,隨風而動,遇物而停。
一時間四周無論背嵬軍或者金軍,都揮手扇開毒蟲一樣的孢子。
馬匹雖也吃痛,卻並未受驚。
陳厭大概推斷,這孢子的殺傷力有限,效果以干擾為主。
但已經足夠了,戰場上刀劍無眼,一瞬間的失神,生死定盤。
就像——這些神色詫異,還沒有搞清狀況的金軍。
人馬閃過,刀身快揚,二十來顆頭顱被噴涌如泉的血柱高高衝起。
馬停刀落,陳厭大喝:「開拔!」
「是!」
眾軍山呼,齊齊看向陳厭,目光中有信賴也有畏懼。
新將領,不是草包貨,可以交命!
當陳厭率領背嵬軍奔離此地,於高空中目睹了整場戰鬥的海東青落到韓常的屍體上。
泄憤一般在他身上啄了十幾下,隨即振翅而起,跟隨下方隊伍南行,雙目死死盯著陳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