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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暴雨美人垂眸,深宮贈槍

  第72章 暴雨·美人垂眸,深宮贈槍


  村落,牛羊,細軟,爬犁,簡易帳篷……一尊漆黑鐵塔矗立在信陽鄭村外,平靜環顧。


  幾十萬拖家帶口的百姓從村內平鋪到村外,方圓數里都是不停上下起伏的人頭,士兵有條不紊地在人群中巡邏。


  一切都氤在連綿不休的暴雨里,濕漉漉地反射著糜爛的紅光,人們的嘆息聲斥滿惡臭難聞的空氣。


  「難得見你這副神情。」


  一個頗為感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左軍統制牛皋聞言回過頭,踏白軍統制董先正往這邊走來。


  牛皋勉強微笑,「這雨下得惱人啊,我這老牛也哞不起來了。」


  董先沒說什麼,並肩同他站在一起,注視著滿地的百姓,平靜道:「這場大雨突如其至,淮河水位暴漲,看來攜民渡江的計劃不能如期實施了。」


  「這次退兵,幾縣百姓都願隨岳帥南下,我們奉命護送,張憲將軍與王俊負責隔江接應,斷不能有所差池……遲則生變,不管明日雨勢如何,我打算還是按原計劃行進。」


  「搶渡風險太大……」


  「要不然怎麼辦!」牛皋突然喝一聲,打斷了他,目光嚇人,「大好的局勢,這群直娘賊,被狗屎蒙了眼!竟讓咱們退兵…完全陷入被動…驢日的秦檜,趙……」


  「誒!」董先平靜如湖的目光突然一冷,及時打斷,「口不擇言,隔牆有耳。」


  牛皋冷冷笑,也不再說什麼,嘴裡小聲嘟囔。


  「報!」


  一匹大馬縱穿過人群,斥候小二勒馬停下,翻身下來,疾步掠至二人面前,單膝跪地,拱手道:「三千金軍正自北向南,從四十裡外朝我營開來,似要趁雨夜襲營!」


  董先聞言沉聲道:「如此明目張胆,看來元帥在前線設下的空城疑兵之計,已經被他們看穿了。」


  岳飛準備撤離之前,為防金兵突襲,在前線布下了幾批將士,還是同往常一樣,做巡邏、刺探敵情等軍務,給大軍平安撤離爭取時間。


  牛皋壓住一腔怒火,平淡道:「遲早的事,軍民幾十萬人南下,這麼大的動靜,又能瞞得了多久!」


  董先繼續詢問:「來了多少騎兵?」


  「回稟將軍,騎兵只來了不足百人,剩餘皆是輕裝簡行的步兵。」


  「好……」董先略作思考,「看出來沒有,這些金軍今夜來此,都抱了死在這裡的念頭,甚至連多幾匹馬、幾副重鎧都不願意給我們留。」


  牛皋緩緩點頭,「確實啊,即使我們此刻手下的軍隊不足五千,但都是精銳,這些金軍還不夠咱們塞牙縫的,他們目的是什麼?」


  董先平靜道:「我想,這些人的心思要更加歹毒……若是我沒猜錯,他們的目的根本不是咱們,而是這些百姓。


  你想,到時這些金軍沖入這幾十萬百姓當中,胡亂砍殺,我們的行動定會被其掣肘。等將他們全部消滅,又有多少百姓給他們陪葬?」


  牛皋聞言怒髮衝冠,一想到那慘狀,額頭上儘是冷汗,「好狗賊!我要點八百人,將這群驢日的通通踩死!」


  話音未落,又一匹大馬奔來,「報!」


  牛皋與董先對視一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斥候下了馬,卻是滿臉喜色,與身旁的小二對視一眼,抹了一把臉上雨水,隨即抱拳笑道:「稟二位將軍!來犯金軍首將已被斬!」


  「什麼!」


  二人鎧甲一震,雨水彈飛。


  董先訓斥,「謊報軍情,當軍法處置!」


  牛皋與他皆是不敢置信,這前後腳的工夫,金軍首將就死了,簡直天方夜譚。


  「回將軍的話,卑職絕不敢謊報軍情,那金軍首將的確被人一刀削去了首級!卑職與周校尉等人都看得真切!

  那豪傑單刀匹馬自雨幕而來,掠過軍陣,以雷霆之勢,削卻敵將首級后大笑而去!」


  牛皋愣了愣,隨即「砰砰」將護心鏡拍得陣陣作響,「痛快!痛快!哪裡來的豪傑,單騎掠陣,斬敵首級!當真有楊將軍神武風采!」


  聽到牛皋提及楊再興,旁人神色稍顯落寞。


  董先惜才,稍作沉默,立刻追問:「那豪傑現在何處?」


  牛皋一定,頗為期待地等待下文。


  金軍既然敢劫一次營,便會再劫下一次,攜民渡江在即,形勢嚴峻。


  若能得如此一員悍將相助,他們也能減去不少壓力。


  「回稟將軍,那豪傑自策馬而去后,便沒了蹤跡,不知往何處尋。」


  「可看清其面目了?」


  「這……雨勢狂烈,那豪傑又來去如風……」


  兩人聞言,高漲的情緒緩緩冷卻下來。


  說的也是,那豪傑一刀斬將,借了五六分出其不意的功勞。


  既然已經遁去,自然是快些脫離是非之地,又怎麼再次折返,迎接數千大軍的暴怒。


  「可惜……」


  董先輕輕感嘆一聲,不掩失望之色。


  「江湖之遠,亦有任俠之士敢攜滿衣泥濘,為天下除賊!廟堂之高!富貴榮華之輩卻只想苟安,甘願為他人刀俎魚肉!蟲豸!」


  牛皋仰天高喝,「點兵,取本將雙鐧來!」


  金軍主將已死,正好是將其一網打盡的好時機。


  軍令下達,軍隊開始行動。


  與此同時,村外的人海中,一雙流轉的眸子在動作起來的士兵身上掠過。


  「姑娘,早些歇息吧。」


  雖不施粉黛,荊釵布裙,卻難掩女子容顏清麗。


  女子坐在草木秸稈支起來的簡易帳篷下,她回頭看一眼帳篷下的家人,含笑道:「曉得了。」


  ……


  東京,禁宮,大慶殿。


  狂風暴雨斜灌入雄偉宮殿之中,長明燈火胡亂搖曳,明黃色的紗幔飄蕩、掀浪。


  一道身披黑袍,高瘦如竹的身影微微躬身,立於大殿中央,他抬頭向上看去,視線緩緩走過鋪滿紅色地毯的階梯,定格於台階盡頭的長案。


  金軍統帥、金朝太保、狼主完顏宗弼,即金兀朮,坐在龍椅上,翻完一本奏摺,隨即看向下方的男子。


  「國師,我大金軍隊南征幾十年,雖搜掠了不少財富,但連吃幾番敗仗,國力已經疲軟,士氣也不如過往高漲。


  既然宋皇有乞和之意,並已下令退兵,我們為何不藉此機會,與其立下盟約,逼其稱臣。又掀戰端,恐怕……」


  「殿下。宋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這次他們雖然退兵,卻一口氣要掠走幾十萬百姓,我大金人戶才多少?

  這是要挖我大金未來的根基!這次是宋兩面三刀在先,我大金師出有名。」


  金兀朮緩緩點頭,「國師言之有理。」 「趁這次他們大軍匆忙南撤,我大金正好將其一舉殲滅,一鼓作氣,吞併趙宋。一統天下,豈不比在枕邊養一頭老虎更為暢快!」


  金兀朮目光發亮,國師「齊冥」數年前入他營中做幕僚,起先用一些神秘的戲法引人注意。


  可自己也只是將其當作取樂的伶人看待,但不久前,岳家軍兵臨城下,大金即將一潰千里之際。


  這位國師挺身而出,開壇作法,竟讓宋國送來了求和書,幾路北伐軍也相繼撤去,力挽天傾。


  既然他信誓旦旦,說能一舉滅國,便信他這一次。


  賭贏了,便名揚千古;賭輸了,也能設法與宋划江而治。


  「請殿下放心,此戰,萬無一失。先在淮河葬送岳家軍,之後乘勝南下,一戰蕩平江南。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金兀朮起身道:「既然國師有信心,那金軍將士隨你調遣,放手去做吧。」


  「謝殿下。」齊冥微笑道:「也用不了多少將卒,淮水之戰,八千人便足矣。」


  金兀朮不可思議,「八千?」


  齊冥高深莫測,「那幾十萬百姓,會幫我們的。」


  金兀朮大笑,聲音在空曠大殿中回蕩。


  既然如此,那他需要冒的風險便更小了,一連說了幾個「好」。


  「本殿乏了,就勞國師多費心。」


  「微臣,定不辱使命。」


  送走了金兀朮,齊冥一個人站在大殿之中,臉色沉靜。


  為了這次演義,他宋金兩地奔走、苦心經營十數年。


  培植心腹、卧薪嘗膽,嘗遍世間疾苦,又怎會輸給別人?


  「國師大人,你要找的人帶來了。」


  「好,你們退下吧,讓他進來。」


  「遵命。」


  幾名金兵散去后,一名身姿挺拔的青年漢軍校尉,走進了大殿之中。


  「卑職楚圭,拜見國師大人!」


  青年一拱手,單膝跪在地上,低頭時目光轉個不停。


  他一微不足道的小小漢將,與這位大金朝風頭正旺的國師大人,身份有雲泥之別,為何會突然召見自己?


  齊冥笑著看向他,「請起吧楚將軍,你我雖然官職天差地別,但同為演神者,也無需太過尊卑有序。」


  演神者!

  一聲驚雷於宮殿外炸響。


  楚圭身軀輕顫,隨即穩定下來,將頭埋得更低,沉聲道:「卑職愚鈍,不懂國師在說什麼。」


  齊冥語氣一寒,「是不是我命人將你斬了,把漸朽皮囊獻祭給神明,你才承認?」


  「你!」


  楚圭抬頭一望,一層濃稠綠光登時依附於甲胄之上,齊冥見狀,朗聲大笑,「逗你的!」


  楚圭臉色鐵青,「我們雖屬同陣營,可應該並不屬於同一場演義,你為何能勘破我的身份?」


  「當然,我無法勘破你的身份。不過……」齊冥手指靈活轉動,「相國寺的那捲吳道子的《地獄變相》拓本,是你剛才拿走的吧?大鹹水海遺落物,我放在那裡的。那圖可壓在大雄寶殿的地磚下啊。」


  用這種方式,在規則的灰色地帶跳舞!

  楚圭嘖了一聲,同時感嘆此人的心計,「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想利用同陣營演神者的能力,協助你完成自己的演義。


  你可以死了這條心,這次演義我雖然隸屬於金陣營。但我對這個陣營沒什麼好感。完成演義后,我會立即離開,半點多餘的事都不會做。」


  「你幫我?」


  齊冥愣了一下,突然手舞足蹈,猖狂大笑,不能自禁,「你啊你…太不清楚自己的斤兩了…你的演義,無非是追求一戰的勝負,一城的得失。而我,要的是天下!」


  齊冥高舉雙臂的剎那,長明燈將他的影子拉扯得巨大,於略顯灰暗的宮殿中瘋狂擺動,如同一頭張牙舞爪、生有雙翼的邪惡猛虎!


  咄咄逼人的兇悍氣勢,令楚圭心中生顫,他往後退了兩步,輕吞了口唾沫。


  齊冥又快速平靜下來,嗤笑道:「我明白,你也想唱挑滑車……瞧前面黑洞洞的,定是那賊巢穴…不過……」


  他擺出個唱戲的架勢,又放下來,「你們這些新人,最是喜歡抱有這種幼稚的心思,我便提點你兩句。參與演義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贏得演義,除此之外,一切皆為虛妄。


  當有一天,你成為高天之上的鴻鵠,有機會再次歸來,於雲層之中翱翔俯視,你會發現下面的戰爭比螞蟻搶食好不到哪裡去。你連看都懶得看,更不要說插手干預。


  所以,你應該明白,你幫不了我,你的勝負對我來說,無傷大雅。」


  「那你找我幹什麼?」


  楚圭又往後退了幾步,他感知到,這齊冥身上正散發出一股惡氣,正在緩緩侵蝕他的心智。


  「這話說的,你沒經我允許,便擅自拿了我的東西,還不讓我找你了?」


  大鹹水海遺落物!

  楚圭這時眉頭一挑,倒也不懼,冷笑,「東西既然在我手裡,那就是我的,說得嚇人沒用,想拿回去,讓我瞧瞧你的本事。」


  齊冥暗自點頭,心智倒算是勇武堅定,雖無法看穿他的信息,但猜想獲取的應該是武類神明傳承。


  「罷了,莫說吳道子的真跡拓本,單說那真跡,對我來說,也算不上什麼珍品。拿著吧,就當見面禮。」


  說著,齊冥又拍拍手,殿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踢踏聲,「不過鄙人向來好客,一件寶物遠遠不夠。」


  兩名金兵抬著一桿槍身幽綠、槍頭寒光爆射、通體丈許長的大槍進入了宮殿。


  楚圭只是餘光一掃,立刻口乾舌燥,心中忍不住高聲感嘆:好槍!

  「這是?」


  「天罡綠沉槍。」


  齊冥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


  「楊再興的槍,送你了。」


  楚圭一接長槍,刺骨的殺意灌入雙臂,險些將手放開。


  看到長槍的信息后,喉結滾動得更厲害。


  即使對這齊冥有再多警惕,也不由開口道了一聲謝。


  齊冥背對他,興緻闌珊地擺擺手,緩緩走向龍椅。


  更好的東西他也有,但他不敢如此明目張胆作弊。


  小人物如果找到合適的支點,有時候也能撬動整盤大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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