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曲水流觴
桃兮當然聽出桃花上神話中的深意，有些慚愧，半垂著眼瞼，低聲道：“都是我不好，晟熊也是因為我才留在此地的。”
桃花上神連忙寬慰道：“這與你無關，那個人曆來便是如此，不管旁人的感受，死纏爛打。”
“是誰在講我的壞話？”晟熊從膳房中走出來，板著麵孔，向桃花上神走過來。
“自然是我在講。”桃花上神沒有好氣，顯然仍在記恨著晟熊當年的無情無義，寡淡冷情。
晟熊軟下口氣，放低了姿態，對桃花上神說道：“我一直想與你好好聊聊，解釋一下我的所作所為，當年我著實是有苦衷的，你們一定要諒解我。”說著望了望桃花上神，又將視線遊移至桃兮的臉上，目不轉睛地望著桃兮的眸子。
桃兮紅唇微微撅著，蹙著眉頭，好似心中憋著一口氣，如何亦無法紓解而出，錯開眼神，沒有吭聲，顯然是沒打算原諒他。
晟熊隻得歎了口氣，又將視線重新落在桃花上神的身上。
桃花上神笑了笑，“好了，我在與你開玩笑，天帝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與我了，你也是身不由己，作為朋友，我便原諒你了。”
晟熊終於鬆了口氣，臉上的神色輕鬆了些，說道：“多謝了。”
這番桃兮見了桃花上神很是高興，這些年自己每每遭遇逆境，數次幾乎懷疑自己走不下去了，都是桃花上神出手相救，在背後默默地支持著她，她心中對他充滿了感激之情。
為了招待桃花上神，這頓膳食便安排在小溪邊，海棠拿出上好的陳年老酒，眾人言笑晏晏地圍坐在溪水畔，邊暢飲著邊絮絮地暢聊著，曲水流觴好不愜意。
桃花上神笑道：“我這番來此，一是心裏記掛著桃兮，來看看她。”說著視線落在桃兮的臉上。
桃兮笑了笑，衝桃花上神點了點頭。
晟熊臉色有些黯淡，但盡力壓抑著心中的不快，他發誓要改掉自己控製桃兮的習慣，給她充分的自由，以便讓桃兮重新接受他。隻是嘴角向兩邊扯了扯，勉強地露出點笑意。
“另一個是受老天君所托，請天帝和天後返回天庭，主持天族政務的，老天君身子欠佳，實在有些不堪重負呀。”桃花上神有些憂慮。
晟熊目光轉向桃兮，眸中充溢著殷殷的期盼，期待著桃兮能與他早日一同返回天宮。
一時沉默下來，沒有人吭聲，過了良久，桃兮方開口，“我早已不是天宮的天後了，四海皆知，那裏我是不會再回去的。”桃兮態度決然，轉首望向晟熊，“你趕緊回去吧，我可承擔不了如此大的罪名。”桃兮氣哼哼道。
晟熊期盼的眸子暗了下來，好似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毫無生氣，低聲道：“我也不會回去的。”
桃花上神歎了口氣，“哎！這樣的結果我早已預料到了，隻是近來天宮的日子也並不太平。”
晟熊詢問的眼神望著桃花上神閏息，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閏息歎了口氣，皺著眉頭，接著說道：“自從你用斬魂劍將鳳凰公主斬殺，鳳凰神君氣不過老天君坦護你，便與老天君產生了罅隙，最近鬧著要離開天宮，返回他的鳳凰山。”
晟熊眸中閃過一絲怒氣，臉漲得通紅，右手攥起拳頭使力地錘在地上，恨恨道：“他不追究他女兒的過錯，卻一味指責本君，真是老糊塗了。本君為此墜入畜生道三世輪回，如此的懲戒還不夠嗎？他還要如何？若想離開，隻管走便是，留他作甚？”
“你不知曉嗎？鳳凰神族族下擁有幾十萬的天兵天將，他若離開，必將這股雄厚的力量帶走，天族的實力必將大大消減。如今六界貌似和諧太平，實則內裏暗潮湧動，妖王在旁虎視耽耽，伺機而動，若真有什麽，鳳凰神君隻需袖手旁觀、作壁上觀就夠天族頭疼的。”閏息一語中的。
“這些我自然清楚，當年也是因父君與鳳凰神君感情深厚，鳳凰神君又一心想將他的女兒嫁與我們龍族做天後，才帶著他幾十萬天兵天將來天宮居住的，然我的婚姻豈容他們操控，既然聯姻的謀算失敗，他們離開也屬正常，他們原本就不是住在天宮中的。況且我天族的兵力少了鳳凰一族的力量，難道就不能統禦六界了嗎？”晟熊顯然早已將這個問題想得通透，因而並不認同老天君的舉動。
“道理雖如此，但世事難料，人心難測，不知屆時若天族有難，鳳凰神君是否會不計個人恩怨，深明大義，以天下為己任，不計前嫌，竭盡所能地伸出援手呀。”閏息質疑道，顯然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也不能肯定。
“沒有他鳳凰一族的幾十萬天兵，我天族的神兵神將也足以抵禦一切外來力量。”晟熊劍眉飛揚，高高的挑起，眸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嘴角彎起一個意氣風發的弧度，一副信心滿滿，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模樣。
桃兮望著晟熊這一副神采奕奕的神色，似乎正率領著千軍萬馬馳騁在沙場上攻克殺敵，心中暗忖：“以他的性情，以他的一番抱負，豈能長長久久陪伴她在山穀中過這種恬淡幽靜的生活呢，他本不屬於這裏，在朝堂上權略謀劃、撫定內外，在沙場上馳騁殺敵的那個人才應該是他，以他的性情，以他的抱負，他終有一日會耐不住這種無聊的日子，返回天庭做他的天帝的。”思及此，有了這個認知，桃兮心中並不是她期待已久的輕鬆，反而是胸口沉悶得好似塞著一團雜亂如麻的棉絮，始終悶悶的。
“好，既然你有如此的信心，我也就不再多言了，來，我們喝酒。”說著上神端起地上的酒盅一杯杯地竟自飲了起來。
不幾，地上的幾個酒壺已空空如也了。
“不知何時師傅酒量竟如此大了。”桃兮暗忖，連忙勸道：“師傅，少飲些酒吧，一會兒會醉的。”
桃花上神喝得已有些微醺，臉上暈著酒紅，手執著酒盅端在眼前，雙眼有些迷離，望著眼前的酒盅，“酒呀，可真是個好東西，它能讓人忘卻一切煩惱。”說著將手中的酒盅貼近下唇瓣，一揚脖，滿盅的酒灌入喉中，一飲而盡。此時的桃花上神並沒有說出自己的心裏話，借酒澆愁，隻是酒入愁腸愁更苦，原本奢望那酒醉後的忘卻，憧憬忘卻她的那一瞬的從容，夢想著不用想她念她，不用為失去她而痛苦的霎那間的輕鬆，然而清醒後隻是又一輪更加深刻的折磨侵襲著他，讓他退無可退，無法喘息，隻得苟延殘喘在這天地間。
桃兮並不懂得桃花上神的痛苦，然而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桃花上神的那些心思晟熊又怎能勘不透，自己深愛的女子心中卻沒有自己，這樣的感受晟熊也深深體會過，那是一種如噬心蝕骨的痛楚。
桃兮自言自語道：“師傅飲了這些酒，我本還有事情拜托師傅呢，也隻能明日再與師傅說了。”目光轉向師傅，“師傅，你今夜便在這裏歇下吧。”
“我隻是喝多了些，並沒有醉，什麽事情桃兮你盡管說。”桃花上神終於放下手中的酒盅，迷蒙的雙眸望向桃兮，眸中好似彌漫著濃濃的雲霧，讓人看不清他眼底深處的顏色。
這樣的眼神讓桃兮一時有些錯愕，桃兮竟從中讀出了悲傷的味道， 半晌才緩過神，說道：“師傅，我即將飛升為神了，這幾日我一直想去翠華山上的‘桃花祠’看看，那裏能如此順利地匯集著我的福蔭庇佑，與翠華山上的一個桃花小妖有很大的關係，這些年她一直在盡心盡力地守護著我的神像，否則當年早已被那個狐妖給毀了。”
“你想讓我渡化她是嗎？”桃花上神了然地問道。
桃兮點點頭，“她名喚桃妝，是我在陰曹地府中認識的，她原身是翠華山上的一株桃樹，後幻化為人身後，因些緣故為一個凡人逆天改命，遭到了懲戒，在冥府被關了幾萬年，我見她與我同族，心生憐憫，當時便助她離開了冥府，她後來感激我，便為我守護‘桃花祠’的周全，甚至還曾救過我的性命，我想回報她，讓師傅提點她一番，助她早日修煉成仙，位列在師傅仙班之下。”
“什麽，她還曾救過你的性命，你究竟遇到了什麽危險？”聞言晟熊急了眼，連忙問道。
桃兮用眼鋒狠狠剜了他一下，唬得他一時噤若寒蟬，不敢再追問。
桃花上神有些醉了，但也是滿臉的擔憂，問道：“沒事吧，桃兮？當時沒在你身邊，讓你獨自一人去冒險。”
桃兮笑著搖搖頭，說道：“不妨事，有些事總是需要獨自一個人去麵對的，如今我也是想好好感謝桃妝一番。”
桃花上神醉意盎然地點點頭，慨然應允，“這好辦，隻是她飛升為仙，還是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那是，那我們明日便啟程如何？”桃兮得了師傅的允諾，心中十分高興，在山穀的這些日子，桃妝的事情始終縈繞在她的腦海中，此刻心中愈發的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