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第258章 見可卿寶玉失魂魄
第258章 見可卿寶玉失魂魄
且說秦鍾自去書院讀書不提，到了賈敬的壽辰日，依照慣例，黛玉準備了上等可吃的東西，稀奇些的果品，裝了十六大捧盒，又有賈琮手抄的經書一卷，託了賈璉帶領賈平等一干下人，與賈敬送去。
賈母這邊自也有些話要吩咐，賈璉聽了，即率領家人前去。
因賈琮不在家中，並沒有請外頭的親朋故交，只族裡的老少爺們來聚一聚，外頭的事，交由幾個爺們打點，有焦大等看著，黛玉並不擔心。
次后，賈母領著王夫人、熙鳳、元春、寶玉等都來了，黛玉接了進去，這邊，尤氏的母親帶了兩個還沒有嫁出去的女兒來了，大家見過面后，彼此讓了坐。
起居在叢綠堂中，賈母坐了上首的椅子，不是羅漢床了，寶玉只得在下首落座。
不多時薛姨媽和寶釵也來了，寶玉問道，「寶姐姐這會子才來，薛大哥呢？他來了沒有？」
「我哥哥一大早就說要來，要不是我和媽耽擱一會兒，他怕是一大早還要來這邊用早膳呢！」薛寶釵俏皮地說著，朝黛玉看去。
黛玉笑道，「那是寶姐姐客氣了，親戚親里的，來這邊用早膳，又有何不可？橫豎璉二哥一大早就過來了，也有人作陪！」
熙鳳搖著扇子，笑眯眯地聽著，不說話。
賈芹的娘親周嫂子與一群族裡的妯娌們一塊兒過來，看到賈母，均上前來行禮，紛紛道，「早知道老太太來了，我們該早些過來。」
賈母樂呵呵地笑道，「我是閑不住，今日正涼爽，這邊的菊花開得好，早先我在那邊就能聞到香味兒，就說過來散散悶，哪像你們，哪一個不是一大家子要操心，我是一天到晚只看兒孫們熱鬧熱鬧！」
薛姨媽恭維道，「老太太這樣的福氣，等閑人都沒有，我們羨慕還羨慕不來呢。」
寶玉一雙眼睛已是粘在了尤二姐和尤三姐的身上，尤二姐還有幾分害臊，不敢抬頭，尤三姐卻是個膽子大的，見寶玉看她，她也拿眼睛看寶玉，反而把寶玉看得有幾分發窘。
寶玉此時的心情也猶如外面的艷陽高照般，心說今日這一趟實在是沒有虛行，縱秦家姐弟倆均不來，有這一對尤物姐妹，也足慰平生了。
周氏看了一圈兒，目光還單單在尤氏姐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頗有些不甘心，問黛玉，「秦家姑娘不是說來的嗎？怎地到現在還沒有來？」
黛玉道，「帖子我是下了，秦姑娘沒說不來，想必是要來的！」
過了一會兒，便說秦姑娘的轎子到了，周氏忙起身要去迎，尤氏也跟著起身，笑道，「哪有讓你去迎的道理，我去吧！」
不多時，秦可卿便被妯娌二人一齊迎了進來，看到秦可卿的一瞬間，寶玉整個人都酥了，眼睛發直，不敢相信，這世間竟是有這樣的人兒，其鮮艷嫵媚不輸寶釵，風流裊娜更勝黛玉，兼二人之美，秉風情月債，果真是天上僅有，地上絕無之人。
看可卿裊裊娜娜地走了過來，寶玉已是痴痴地起身，將身下這把椅子讓出來，「姐姐請坐這裡！」
他依稀覺得，此人是在哪裡見過，卻斷然想不起來，也已是忘了，此人是秦鐘的姐姐，前兒他還想著如何與秦鍾同起同坐。
秦可卿一眼看到了黛玉，還有坐在上首的賈母，正要過去行禮，被一少年男子攔住，把她唬得一跳，忙用帕子掩住面目，甚是震驚，這裡頭怎地還有個早非三尺孩童的男子？
惜春見此，笑道，「秦姐姐，你別怕，這是二哥哥，他雖是個男子，你只別把他當男子看就是了，成日混在我們堆里的，只當他和我們一般是個姑娘。」
此言一出，秦可卿不由得笑起來了，輕鬆了些。
可這話落在王夫人的耳中，就很是不中聽了，她狠狠地瞪了惜春一眼，心說，果真是個沒娘教養的，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惜春年幼，本是童言無忌的話，被王夫人瞪一眼，頗是訕訕的，很不自在。
黛玉看在眼裡，與秦可卿見過禮后，道，「四妹妹，今日客多，你就幫我待秦姑娘，可不要怠慢了去！」
惜春領了這重任，方才輕鬆一些，帶了秦可卿一塊兒出了門，邀請她去自己的院子里坐一會兒，寶玉忙道，「四妹妹，我也去！」
惜春深恨王夫人對自己不好，此時，嘟起嘴道，「我們去我的院子里，你怎好一塊兒去？」
將「難不成你也是女子」這到了嘴邊的話咽下去。
寶玉站在廊檐下，看著秦可卿的身影如風中扶柳一般地過去，一顆心也跟著遠去了，他獃獃地立著，如同一尊雕像，畫屏從他身邊走過，見其一動也不動，不由得好奇，推了他一把，「寶二爺，你怎地了？」
誰知，寶玉就如一根木棍一樣，畫屏哪裡就用了力，一推，他竟是就地倒在地上，這可把畫屏嚇得魂兒都沒了。
叢綠堂里，周氏正在與賈母說著自己的打算，要將秦可卿說給賈芹，「原先是說給蓉哥兒的，可憐他沒這福分，我就尋思著，橫豎都是兄弟，這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芹哥兒接受這婚事，也好叫蓉哥兒九泉之下放心！」
黛玉撇撇嘴，這說的是什麼話？
若今日，黛玉不曾見過秦可卿，她倒也不是那般反對這婚事，但既見了，這樣的人物，嫁給賈芹，那種小門小戶，就不知道是福還是禍了？
賈母也想到了這一點，對薛姨媽道，「這孩子生得也太好了些，依我看，非有福的相！」
薛姨媽因這樁婚事是王夫人挑的頭兒，不置可否，只道，「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身份上也不埋汰了去。」
賈芹雖是寧榮二公的子孫，可這都去了多少輩人了，如今依附賈府過日子，終究還是寒門小戶。
周氏愛聽薛姨媽這話，她沒想到賈母會反對，想拉了黛玉做援助，道，「弟妹，你也瞧見了，這樣的人兒哪裡找去？我跟你侄兒說，我是拉下了老臉幫你成全這婚事，將來你可要待人好，不委屈了人才是！」
黛玉笑而不答，這周氏真是個可惡的，八字兒還沒一撇呢，就這般敗壞人的名聲，說起來都是太太挑的頭兒，黛玉趁著喝水的當兒，朝元春看了一眼去，見其不安地坐著，心中也是瞭然，這般大的姑娘了，但凡說起親事來，總是會有幾分不自在。
撿了迎春不要的婚事，就算元春嫁過去了，將來的日子也未必好過。
孫家乃是大族，況按照琮哥哥的話說，孫紹祖不是個好的，雖大姐姐比二姐姐潑辣一些，可女子對上男子，總歸很難討到好去。
就算西風能夠壓倒東風，可日日在這般刀劍相向中過日子，如何能舒心？
就在黛玉這般沉思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畫屏一聲驚叫，緊接著就是「寶二爺，寶二爺，你怎麼了？怎地突然就倒地了？」
聽說是寶玉，賈母和王夫人便率先沖了出去，眼見得寶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王夫人便一聲驚叫起來，撲了過去，抱著寶玉，「我的兒啊，你別嚇唬我啊，你究竟怎麼了？」
誰知寶玉一笑，「可卿，可卿！你別走啊，你別走！」
聽得這話，跟著出去的寶釵，腳步頓了一下。
王夫人也不在意寶玉喊了什麼，她眼見寶玉活過來了，已是轉悲為喜，撫著寶玉滿是汗水的額頭，「你如何了？我的兒，你別嚇唬我啊，你這會子感覺如何？」
寶玉的臉色依舊煞白，額頭上汗水滾珠兒般地落，他緩緩轉頭，臉朝著院門外去，伸手朝前，「可卿，你別走啊，你等等我！」
王夫人一聽，此時聽清楚了，如五雷轟頂，「寶玉，你在說什麼胡話？」
賈母呵斥一聲，「還不快把寶二爺扶進去，到底是被哪裡來的狐媚子唬住了？」 又問道，「好好兒的人呢，怎地倒在地上，你們是誰撞了他，把他撞出這番好歹來，被我知道了，我是不依的。」
畫屏嚇得雙肩一縮，突然感覺有人拉了自己一把，扭頭一看，見是黛玉，心頭方定，正要上前承認，又被黛玉扯住了，這番小動作被賈母看在眼裡，問道，「適才是你在叫喊？」
畫屏忙道一聲，「是！」
「是你把寶玉撞出好歹來的？」
「回老太太的話，不是我，是，是……」
就在這時，晴雯來了，上前道，「是寶二爺自己倒地上的，恰好被畫屏姐姐看到了！」
王夫人見兒子是被秦可卿迷得神魂顛倒，此時看到了一個削肩膀，水蛇腰，又有幾分似黛玉的丫鬟來，沒好氣地道，「沒規矩，問你了嗎？」
晴雯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眼，不甘心地咬著唇瓣，退了回去，畫屏忙上前道，「寶二爺一直獃獃地站著，我瞧了覺著奇怪，上前去看，誰知寶二爺就這麼倒地上了，嘴裡喊著什麼。」
喊什麼，喊人家的姑娘！
薛姨媽在一旁笑道，「沒事就好，請大夫來開兩貼安神的葯喝了，準備沒事兒。這秦家姑娘生得也是太好了些，適才我的魂兒都被牽走了，別說寶玉，小孩子家家的，哪裡見過這等妖精一樣的人兒？
周嬸子也是好眼光，瞧上了這樣一個好兒媳婦，真是有福氣啊！「
周氏此時心裡頭卻是犯了嘀咕，顯見的，寶玉已是看上了秦家姑娘，若是自己兒子娶了回來，將來還有個安寧？
這叔叔和侄兒媳婦之間，若是傳出點什麼不光鮮的事來，將來可不光是丟人的事了。
此時，周氏的心頭浮上來了一個念頭，「丑妻家中寶」，她不由得笑了笑道，「這都沒譜兒的事呢，秦家是官宦人家，咱們家是什麼人家？自來只有高嫁一說，除了皇家公主，哪有低嫁之事？「
說完，周氏訕訕一笑。
黛玉甚是不屑，此時才知道沒譜的事兒，為何之前到處嚷嚷？活像是彼此交了庚帖一般？
黛玉也是沒想到，秦家姑娘竟是好看到了這種地步，實是九天仙女下凡，她一個女子都動心了，也不禁想到，不知琮哥哥在，看到了這姑娘，會做如何想？
雖不會如寶玉這般丟了魂魄，想必也是要在心頭念一番的吧？
寶玉被抬到了一旁的廂房卧下，依舊是神思不屬，臉色漸漸白得像紙一樣，臉上身上出了細密的汗來，一著急，竟是下溺連精，將一條褻褲染了。
賈母和王夫人這一嚇，也跟著魂飛魄散，又聽寶玉嘴裡連連喊著「可卿，可卿」，賈母擔心他小人兒魂被勾遠了去，再耽擱下去，怕誤了性命，忙喊道，「來人，，把那秦可卿喊來，讓她來陪陪我的寶玉！」
此時別說一個五品郎中的女兒，就是公主，大羅金仙，在賈母的眼裡也算不得什麼了，只是她喊了一聲之後，並無人應聲。
這裡到底不是榮國府，一切還都是黛玉說了算，鴛鴦等人就算想要效勞，也不好越俎代庖，又不是常常跑寧國府的，對這邊的格局也不是太熟悉，哪裡知道惜春將那秦姑娘帶哪裡去了？
熙鳳便對黛玉道，「你趕緊讓人去把秦姑娘請來，瞧瞧寶玉這樣兒，還能耽擱嗎？」
黛玉道，「不如請了大夫來看吧，秦姑娘來者是客，便是尋常人家姑娘，也不好這麼無媒無聘讓人來相陪，更何況，秦家老爺和老爺是同僚，秦老爺的官位還在老爺之上，又有先前周嫂子說要把人姑娘聘給芹哥兒，眼下叔侄二人相爭，傳出去，豈不是惹人笑話！」
王夫人氣了個倒仰，寶玉都這樣了，黛玉竟然見死不救，眼下還管這些做什麼？還有什麼是比她兒子的命更要緊的？
周氏眼見王夫人臉色不好看，忙道，「弟妹，你可別亂說啊，我先前是覺著這秦家姑娘不錯，可咱們未必攀得上啊！「
「周嫂子說這話也是稀奇，先前你也沒說配不配得上的事，這兩府八房裡頭，誰不知道你想聘人家姑娘做兒媳婦？我若是去請了秦姑娘來，傳出去又怎麼說？難道讓人覺著，寶二爺看中了未過門的侄兒媳婦？」
王夫人一聽是這個道理，若是真把那姑娘叫來了，傳出去，寶玉的名聲怎麼辦？可是，眼看著寶玉都要沒命了，也顧不上許多，道，「這會子，哪裡還顧得了那些，趕緊讓那姑娘來。」
黛玉給晴雯使了個眼色，道，「你去瞧瞧，問秦姑娘肯不肯過來？」
賈母聽了這話，更是生氣，道，「便是如何，也不過是個五品官罷了，讓她來！我的寶玉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饒得了誰！」
晴雯使了個怪臉色，扭著水蛇腰，一扭一扭地走了，屋子裡安靜得很，只聽見寶玉細若蚊蚋的聲音道，「可卿，可卿，等等我！」
薛寶釵緊緊地捏著帕子，一張雪膩的臉上冷若秋霜，她緊緊地抿著唇，朝黛玉看去，見黛玉落座在椅子上，倒是一派閑適從容，渾然沒有那種危機感，她不由得想問一聲，不知她有沒有聽說，公主要尚主給賈琮的消息？
人總是這樣，自己倒霉的時候，也希望別人不走運，雖說別人不走運也不會讓自己好過，但看到別人比自己慘，心裡又會好受一些。
不多時，晴雯來了，卻只帶來了惜春一人，熙鳳厲聲追問道，「秦家姑娘呢？」
惜春怯怯地朝寶玉看了一眼，道，「秦姑娘說身子有些不舒服，老早兒就告辭回去了，寶二哥怎地了？」
賈母氣得發抖，怒道，「派人去秦家，把秦姑娘請來！」
實則，晴雯派人去的時候，秦可卿並沒有走，卻是晴雯與惜春說了，惜春讓秦可卿趕緊離開。
黛玉坐著喝茶，聽得賈母發話，她也紋風不動，恰好此時，賈政來了，踏進門聽見這話，忙攔著道，「母親，萬萬不可！」
賈母見兒子來了，以為有了主心骨，哭道，「你瞧瞧寶玉，這可如何是好？」
賈政雖萬般憎恨寶玉不爭氣，可看到寶玉此時三魂跑了兩魂，七魄失了六魄的模樣，心頭也是十分疼痛，掩面道，「是他自己不爭氣，還是先請大夫來瞧吧！」
「趕緊去請太醫來！」熙鳳忙安排人去，王夫人卻想著心病還須心藥醫，求賈政道，「寶玉是看到了秦家姑娘方才失去了魂魄，若是把秦家姑娘請來讓他一看，說不得就好了！」
賈政乃是個道學先生，耳朵里豈會聽得進去這樣的話，一聽怒道，「下作的東西，若是這般，還不如沒了，倒讓人安心！」
王夫人哭起來，「老爺怪他不爭氣，也不該這般說他，我也是望五的人了，總共就只有這一個，他若是沒了，老爺讓我指望誰去？」
賈母也跟著哭起來，罵道，「你願他死了，你有什麼好處？他若是死了，我只和你們要命，素日里不都是你挑唆著逼他寫字念書，成日里看到了你，就跟避貓鼠兒？這會子逼死了，你們遂了心，我饒了哪一個？」
賈政在一旁垂首而立，聽得這話，心頭難免難過，卻又怪寶玉不爭氣。
恰這時，賈璉去玄真觀回來了，倒是提醒了王夫人，要請一些僧道來看看，黛玉道，「若請僧道，自是要招魂的，依我看，還是把寶二爺挪到自己屋裡去才好，那樣魂兒回來了，在一個熟悉的場所，也便于歸位。」
如此，方才將賈母並寶玉等人都送了過去，也省得僧道在寧國府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