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救命之恩
第161章 救命之恩
薛蟠聽說一個「賈」字,心頭一沉,著急地問道,「是賈琮嗎?」
船老大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著薛蟠,他不知道賈侯爺的名號,但也知道,堂堂侯爺,這麼直呼其名,分明就是尋死之途。
「這我可不知道呢,想必這天下也沒有幾個侯爺,這般年輕的侯爺更是沒有,又姓賈,想來也就那一個人了。」
薛蟠欲哭無淚,拍著榻吩咐丫鬟婆子去喊薛姨媽和寶釵過來,船老大自然就被人帶了下去。
薛姨媽以為又有什麼事,急匆匆地和寶釵過來,進門就喊道,「我的兒,你怎地了?」
薛蟠哭喪著臉,「媽,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薛姨媽和寶釵雙雙一愣,「回去?回哪兒去?」
「自是回金陵去!」薛蟠將方才與船老大的話說了,「誰能想到,賈琮他也跟了過來啊,這分明是不給我活路啊!」
寶釵一時有些氣悶,忍不住道,「哥哥,咱們老早就做好了進京的準備了,家裡的一些鋪子產業也都處置了,一心奔著進京,哪是一會兒說去,一會兒說回這麼輕易簡單的事?」
薛姨媽落淚道,「兒啊,你是知道你哥哥的,他是被那殺千刀的整怕了,眼下怎麼辦才好呢?」
上京的路,都已經走了一大半了,若說早些發現這殺千刀的跟了過來,他們也好早……,早也不是個事兒啊,正如寶釵所說,他們這次是將家業從金陵轉移到神京來,不可避免地便宜處置了不少產業。
要是又灰溜溜地回去,前頭丟的那些,豈不是白瞎了?
薛姨媽心裡對賈琮的恨意自是到了極點,薛蟠也是一陣胡思亂想,嚷嚷道,「媽,難不成,他知道我要上京,故意跟了來的?媽,他不會要我的命吧!」
寶釵嘆了一口氣,「哥哥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是堂堂的侯爺,身上擔著擔子,此次上京,說不得是奉了皇命,恰巧與我們同路罷了。若他果真要與伱過不去,何至於自己親自來?」
薛蟠方才鬆了一口氣,想到以後在神京,又是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他頓時都屏住氣了,大氣兒都不敢出了。
「我的兒,你也別怕,他再是什麼侯爺,還有你舅舅和姨父呢,他再不敢像在金陵的時候對我兒那般。況,我聽說這賈琮是從西府過來的,原先是西府大老爺的庶子,西府的老太太還是他的嫡親祖母呢,咱們去了,是要住在西府的,我和你妹妹多去老太太跟前走動,真有個什麼事,我就不信,他連老太太都不怕。」
薛蟠方鬆了一口氣,到底還是先前想著神京城裡好玩兒的比金陵多得多,龍氣蒸蔚之都,繁華阜盛之地,姑娘肯定與秦淮河上的花娘們不一樣,種種,讓薛蟠暫時將對賈琮的恐懼壓了下來。
薛姨媽和寶釵回到了內艙里,兩人坐在窗前的榻上,薛姨媽嘆了一口氣,道,「那賈琮不是在金陵當差當得好好兒的,怎地又跑回來了呢,真正是應了那句話,冤家路窄。」
寶釵覺著這艙內有些氣悶,用一方香帕朝著一張芙蓉玉容扇了扇,柔軟的聲音道,「媽,我聽說姨媽家,東府和西府一牆之隔,兩府上的下人們也是素有往來,咱們既然投奔了西府去,將來還是少說這些話,省得給姨媽添麻煩。」
「是這個話,這也要怪你哥哥不爭氣。」
說著,薛姨媽又看向女兒,若女兒這次能夠被選上,薛家的門楣說不得也可以跟著改一改了,省得被人欺負了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寶釵一看她母親的眼神,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心中雖難免期待,也有些害羞,低下了頭來,想著也不知道前頭是怎樣一條路在等著她呢。
這也要怪賈琮,他路過揚州的時候,船在揚州碼頭停靠,他去了一趟巡鹽衙門,翁婿二人促膝談心了半夜,次日起得遲了一些,耽擱了半天時間,趕上薛家的船時,已經到了汴州。
此後無話,前後船隻曉行夜停,等到了碼頭,已到了二月上旬。
賈琮因路上有耽擱,沿途一些官員聞訊而來,他少不得出面應酬,薛家的船便一直走在前頭。
下了船,薛家又租了馬車,馱了箱籠,往京中趕去。
坐在船上的時候,尚不覺得,等馬車行駛在路上,看著道路兩旁,村野里雞犬不聞,流民如潮,人人都噤若寒蟬,只埋頭趕路,恨不得一步就飛進京城去。
走不多遠,路便越來越不好走了,眼看著就要進深山野林子了,此時,不僅僅老蒼頭覺著不對勁,薛姨媽從馬車內往外看,也覺著不大妥當,忙命人停下馬車。
馬車也不聽指揮了,越發走得更快了,兩邊都是深山,他們走在了山道上。
薛家內有一個張德輝,年過六十,自幼在薛家當鋪內攬總,是老人了,這次租車轎便是他出的力,問了兩三家,只這家最便宜,他貪中間的一道過手費,選了這家,此時上前去交涉。
「大爺,第一次從南邊過來吧,這邊前兩年路還好走,如今是越來越不好走了,換哪家都一樣,再拖延一會兒,前頭投不著驛站了,就要在野地里過夜,到處都是流寇土匪,你這樁生意,我們可不敢做了。」
這車轎把頭的是個中年漢子,頭戴網巾,身穿短襖,腿上綁著綁腿,腳上穿著一雙草鞋,走在冰天雪地里,牽著騾子,並不停步,朝前頭的老林子走去,言語強橫,無所顧忌。
張德輝也是走南闖北的人了,看這情形,知道遇到了不好招惹的,看來今日不破一番財是不可了,忙拱手道,「這位大哥,咱們這主家不是別人,從南邊來,往京中投靠權貴親戚,若兄弟手上一時不湊手,既是遇到了就是有緣,兄弟這就去跟主家說,奉上一些銀兩,還望大哥高抬貴手。「
這中年漢子名叫王二,去年一年,渭北久旱不雨,草木枯焦,鄉民外逃,餓殍載道,縣裡不但不減免租稅,拯民生死,反而不斷加派賦役,嚴令衙役下鄉督責稅賦。
老母餓死後,王二便離開了家鄉,隻身進京,打算謀一條生路,誰知進城的時候,因擁擠與一個穿綢緞的人起了爭執,被城裡的官吏逮進牢里關了數日,被扔出來的時候,他幾乎餓死了。
這世道,不給人活路啊!
王二遊盪出城,雖瘦骨嶙峋,可身材魁梧,便被人收編,成了附近山頭的土匪一名。
王二斜眼看了張德輝一眼,見其身上也是穿著一身綢緞,一如他那日進城的時候與他爭執的,非要說他的腳踩髒了鞋子的那人。
那人將他打了一頓不說,還狀告他,他反而被投進了監獄。
王二恨死了這世道,也恨死了這些富人們。
眼見王二的眼中閃爍著仇恨,張德輝的心中暗叫數聲「不好」,卻不得不耐著性子道,「這位大哥,有話好好說,您且先等等我,我去和主家說,只要肯留我們一條命,錢財的事都好商量。」
張德輝此時也是後悔極了,早知如此,他也不貪那幾兩銀子,他哪裡知道,這皇城腳下,竟然還能遇到土匪呢?
王二也不怕張德輝逃了,這活他們做了不止一次了,縱然往上告,也是沒有用的。
只要讓他們這車馬行接了活,前前後後就都是他們的人了,他們這些人,手上都是有過人命的,比起這些個富人家的護衛自是要強悍很多。
張德輝不好去和薛姨媽說,婦人家沒什麼見識不說,膽子還小,便去了薛蟠的馬車邊上,低聲說道,「大爺,咱們運氣不好,遇到了歹人了!」
薛蟠正昏昏欲睡,一聽這話,激靈就醒了,騰地坐起身來,用力猛了點,屁股一陣疼,哎呦都不敢叫,「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怕是得破些財了……」
「哪個王八羔子敢招惹大爺,難道他不知道大爺的舅舅是京營節度使嗎?」薛蟠氣不打一處。
「大爺,人在屋檐下……」
張德輝的話沒有說完,只見前頭的林子里突然閃現出了約百人,朝他們包圍過來,張德輝一見,兩腿一軟,一屁股朝地上坐去。
不遠處的官道上,賈琮端坐在馬上信馬由韁地走著,身後扈從著親兵衛隊,再後面則是神兵營的將士匠作,兩三個道士夾雜其中顯得鶴立雞群,大軍跟在後面。
王朗獨領著麾下百戶軍士在前面開路。
斥候狗蛋騎馬飛奔而來,到了賈琮跟前勒住馬韁,馬兒揚起前蹄,一聲嘶鳴,立在了原地,狗蛋飛身下馬,「稟侯爺,前面遇到了一窩山賊,約莫三百多人,正劫了一支過路的商隊,王千戶已經派人盯上了,請侯爺的示下。」
賈琮心中嘀咕了一下,他是知道薛家走在他前頭的,也是目前最大的一支商隊了,可真是巧了,薛家被劫了?
不管是不是薛家,他既身為國家武勛,身上本就擔著保國安民之責,就別說眼下正遇上了這檔子事了,他豈能坐視不理?
「令王朗原地剿匪,再派人通知本地節度使,令其領兵配合!」
賈琮身上雖只領三品職位,但爵位超品,不論走到哪裡,自然是與當地的最高長官對話,是以,賈琮一開口便是提到了本地的節度使。
「是!本地節度使乃是雲光,小的這就去通報。」狗蛋翻身上馬而去。 賈琮卻是口中咀嚼著「雲光」其人,原著中,秦可卿死了,王熙鳳送葬的時候夜裡宿在饅頭庵中,饅頭庵的姑子凈虛就找熙鳳說了一樁事,長安縣內一大戶張財主家裡有個女兒小名金哥,在善才庵里進香的時候,被府太爺的小舅子李衙內看上了,這金哥已受了原任守備家公子的聘定,張家欲退親,守備不依。
凈虛托到了熙鳳跟前來,說了一句「我想如今長安節度雲老爺與府上最契」,而熙鳳正是得了三千兩銀子,以賈璉的名義,修書一份給了雲光,托雲光拆散張金哥與守備兒子的親事,雲光久受賈府之情,這點事對他自然不在話下。
賈琮倒也並沒有將心思放在小兒女的婚事上,他考慮的是雲光其人,賈府如今又有什麼情是他雲光可以受的?
賈府一門兩國公,百年來,在軍中撒下的香火情想必不少,這一張人情網,便是最大的資源。
昔日,他根本沒有資格觸碰這份資源,如今他身上爵位更顯,權勢更重,將來自然以軍中為重,是時候考慮這方面的事了。
到底,手上能用的人太少了,雖說如今大順軍中,想必已經將一個末世王朝軍武該得的病都得了,可任何時候,總有卧虎藏龍之輩,且先有伯樂方有千里馬,不同的人在不同人的手底下,起的作用,儼然不同。
賈琮這邊思量著,另一邊,寶釵已是從詭異的氣氛中感覺到了不對,只是,還來不及反應,便聽到了刀槍相撞的聲音,她心頭一驚,頓感毛骨悚然,手捏著帕子,捂在胸口上,一張芙蓉般的臉上已是花容失色。
「就在這裡吧!」
只聽到一個奇怪的口音在說話。
另一道聲音道,「大王,是一個不留還是只留女眷?」
「年輕的留了,年紀大了留著幹啥?你們要是不講究,我也不反對!」
「大王,這裡頭還有個千金大小姐呢,生得……嘖嘖嘖,一掐水兒直冒呢!」
「聽說那老寡婦也還年輕,大王,讓那母女兩個一起伺候大王,那味兒……」
鶯兒與寶釵同坐一輛馬車,此時,縱然不敢撩開車帘子看,也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她鵝蛋臉兒上也是血色褪盡,咬著唇瓣,緊緊抓住了寶釵的手,「姑娘,怎麼辦?」
寶釵聽了這話,已是羞憤欲死。
她縱有詠絮才,遇到這種情況,也是束手無策,只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淌過一張欺霜賽雪的臉,輕聲道,「鶯兒,到了那會兒,我也唯有一死了!」
鶯兒心說,到了那會兒,姑娘怕是想死也死不得了。
但她自是不能勸說姑娘,這會兒去死。
薛姨媽這邊,此時已經醒過神來了,一個尖嘴猴腮,瘦得跟麻桿兒一樣的男子一刀挑開了轎子的門,看到裡頭有個母的樂得不得了,上前就要動手。
薛姨媽一聲尖叫。
寶釵聽到后再也顧不得,推向車門就要出去,被鶯兒一把拖住,「姑娘,姑娘,你不能下去啊!」
「鶯兒,放開我,都這個時候了,左不過一條命罷了!」
這一刻,寶釵心裡已是一陣絕望,想到他們被迫從金陵到京城,如今在路上遭受羞辱不說,怕是連命都要丟下,只感到陣陣無能為力,能把人逼瘋。
就在這時,突然,周圍又詭異地靜了下來,只聽見一道浩然正氣的聲音道,「侯爺有令,繳械不殺,還不束手就擒!」
寶釵聽到「侯爺」二字,抬眼看去,只見他們再次被包圍了,觸目所及之處,一個個軍士手裡端著火銃,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劫持他們的賊寇。
這幫賊寇早就被賈琮的斥候盯上了,王朗也派了人一直跟著,得了賈琮的命令之後,直接將人圍起來,膽敢反抗自然是格殺勿論。
三百多人中,有剛剛被脅迫加入的流民,也有鋌而走險的亡命之徒,王二等人已經不知道被圍剿過多少次了,對他們來說,對抗官兵也是經驗豐富,喊道,「兄弟們,和他們拼了,這些人都是一群廢物,殺啊!」
王二唰地一聲抽出了藏在馬車夾板中的長刀,朝飛熊衛的人殺了過去。
飛熊衛可不是王二等人以前遇到了那些廢物點心,是在東南戰場上廝殺歷練,真正從屍山血海中淌出來的鐵血戰士。
「殺!」王朗眉頭一皺,一聲厲喝,四周響起了砰砰砰的火銃聲,見那些舉刀衝過去的人,便如栽蔥一般往地上倒去。
其餘人等均是驚得呆住了,這些人與他們之間交手的朝廷軍,大不一樣啊!
一輪火銃射擊之後,王朗率先朝這些膽大妄為的匪寇殺了過去,幾乎頃刻之間,凡是舉刀相向的反賊全部被剿滅。
寶釵從馬車帘子往外看到了這一面倒的戰局,雖陣陣心悸,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兒,但飛熊衛的強勢屠殺深深震撼著她的心,也令他不由得想到了那位少年,這些人就是他手下帶出來的悍兵勇將。
王朗留了一部分人下來打掃戰場,又帶了一部分人在投降的匪寇指引下朝其老巢殺了過去,剿匪務盡只是一回事,主要是這些匪寇手中應當是財貨不少。
薛家這邊財貨是沒有丟失,底下的人也都保住了一條性命,只是從這偏僻的路上再轉回官道上去,頗是費力。
那些車馬行的人都是反賊,死的死,逃的逃,薛家這次上京帶的人力有限,總共十多人,車轎就雇了一二十輛,還被悍匪殺死了幾個。
眼看天色不早了,若是不能早早地上了官道,找個地方落腳,在這深山老林子裡頭,夜裡說不得就可以全部交代在這兒了。
張德輝只好去討薛姨媽的主意,「太太,小的方才問過了,是賈侯爺的人救了咱們,總是要去謝人家的救命之恩,不如,小的去求一求,看能不能讓賈侯爺發個善心,派幾個人過來幫咱們把這些貨物帶到驛站去?」
薛姨媽這一次死裡逃生,被嚇得不輕,躺在車上已是起不來身了,她守寡這麼多年,若真到了那一步也只有死的份了。
此時也顧不上之前與賈琮的那些宿怨了,薛姨媽只道,「你瞧著,看咱們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讓他務必幫咱們這一場,就說等回了京,我一定請他個東道,也讓蟠兒好生向他賠禮。」
誰能想到呢,之前恨人家恨的咬牙切齒,這一次若不是人家,他們這一大家子落到了那些匪寇的手裡,就是生不如死了。
因要等王朗,賈琮便命就地紮營,正好依山旁水,營地扎在高處,處易守難攻之勢。
張德輝到了營地門口,就被攔下了。
「這位大爺,我們不是別人,與賈侯爺是親戚呢,煩請稟告一聲,就說金陵薛家求見。」張德輝拱手行禮,將一小錠銀子遞了過去。
這守門的小兵看了一眼,也並沒有接,提著槍轉身噔噔噔地朝中軍營跑去。
帳篷里生了火盆,賈琮正與幾個千戶、姜襄等人說話,等著斥候將王朗那邊的情況傳過來。
他手下的四五千人馬因要與京城這邊的飛熊衛合編,還不清楚這邊飛熊衛是什麼情況,因此,指揮同知,副使等軍職暫時還沒有定下來。
營帳門口,聽到大牛道,「侯爺,報!」
「進來說!」
大牛這才進來,將薛家人請見的事說了,賈琮道,「讓他過來吧!」
他也不知道薛家這個時候要做甚,總不會是要感謝他吧,以薛姨媽的那性格,說不得,是假裝這救命之恩不存在,早早地各行各路才是應該。
當然,賈琮也沒指望薛家會記得這救命之恩,剿匪原本也是他職責範圍之事。
不好意思,昨天沒來得及修改,今天修了一遍,搞晚了。